悅藝輕輕一笑算是回應公文謙。
“公子性命已無危險，隻是內傷過重，加上情緒激蕩，心肺受損嚴重……著實不是幾日便能調息好的，不過……並無大礙。”向大夫將他右手放入被下，極是老練慈祥。
“哈哈——向大夫可是這汴州的神醫啊，你隻要能醒過來那必定不會再睡過去！”他眨眨眼轉向向大夫，“這下您老的性命也有保障了！”公文謙大笑一聲拍拍老者的肩膀。
“是啊是啊……”向大夫撚了撚長須跟著樂嗬起來，“咳，小子你若再拍下來，我這把老骨頭可要散架了！”他一瞪眼。
“啊，對不起對不起……”公文謙慌忙撒手道歉。
悅藝看在眼底心下也不覺輕鬆些許，他歎息口氣，伸出左掌，四指。
“呃——”公文謙舔了舔唇，看到悅藝的四指，縱然親眼看著他斷指，但如今再見，亦不免為他心痛疼惜——那是怎樣的心情讓一個愛護雙手勝過身體的男子，竟然為了旁人毫不猶豫地斷那一指？公文謙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懊惱地轉頭對著門外一吼：“你究竟要站在門口到什麼時候？人沒醒時一刻都不敢離開地掐著人家脖子要命地救他，現在人醒了，怎麼反倒不敢進來了？”
公文謙說著，與老者退開一步，於是悅藝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子，黃衣淡淡，正是無商。
見無商依舊愣在門外，公文謙不耐煩地一把抓過她，將她拖進門來丟到悅藝床前，“有什麼話，當麵說清楚——如果你不怕他再死一次的話。”他眉毛一挑，撂了話就和向大夫樂顛顛地關門出去。
門外的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
“你……”無商輕輕開口。
“你……”悅藝也同時開口。
他們同時開口，也同時閉口。她不知他竟然曾經性命垂危到這種程度；他也不知，她竟然還會出現在自己麵前，那麼……主動地出現。
“你……”悅藝頓了頓，臉色有些難看，“你威脅向大夫了？”方才他還覺得奇怪，公文謙說的那句話是何含義。
“啊……”無商窘了一下，纖細的手指折起裙上的繡花，不知如何回答。
她如此態度顯然就是默認了，悅藝一笑，原來那句：你若治不好他，我就殺了你……不是幻聽啊。
“謝謝。”他輕輕道了一句，無商卻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他……在向她道謝……為什麼要這麼疏遠地道謝？她救過他很多次，他從來不說謝謝的，可是這次——明明不是她救了他，他卻說——謝謝。
好像，他不願再接受她對他的任何好。
“你還是那樣蠻橫無理……”他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喘了口氣，繼續說下去：“若是不改改，以後誰敢娶你？”他調笑地看著她，話語也幾分不正經，可是那感覺與那曾經追逐她的日子相差太遠，現在的話語仿佛就在對一個鄰家小妹妹說著一般，她突然——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我……”無商抬了抬眼眸，眼神準確無誤地落在他蒼白的笑容上，“我……”她又頓了頓，終是下了決心般，“我嫁你，好不好？”
她突然說出一句差點嗆死自己的話。
她隻問好不好，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見。她想過，他若說個“不”字，或者有半分的猶豫，她可以理解，可以轉身就走，可以……
“好啊……”她還沒有想完結局，悅藝眨眼笑著滿不在乎地答應了，好像答應一件很普通很自然的事——好像，她從來沒給他吃過苦，沒傷過他，他還好像得到了最好的結局，不在乎曾經的傷害，滿意地說著：好啊。
悅藝，是個混蛋。她腦中就隻有那麼一句話，於是不爭氣地撲到了床上，“悅藝，你是個混蛋！”她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感受，“你……你就不能拒絕我一次嗎？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不要對我這麼放縱，你可以打我，罵我，我可以理解，唯獨——唯獨不要對我這麼好，好不好？”
“好——”悅藝歎一口氣，“難——”他笑吟吟伸手撫著她的發絲，終於——又觸摸到這樣的如雲青絲了。
好難。
他說：好難。
無商咬咬唇，有些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逸出來：“你知不知道，我一點也不好，我才是個混蛋！”她在發紅的眼睛上揉了揉，“你知不知道，我永遠沒辦法原諒自己——為什麼當年……為什麼當年……不是我救了你……我就那樣冷眼站在一邊，看著懷音救你，看著她死，我不但沒有救你，我連懷音也保護不了——我若是死了，不用記得懷音的情懷音的犧牲，告訴自己隻是續了她的相思她的弦。我甚至……不願妄想情愛，甚至——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喜歡你的資格，你——明不明白，我根本，配不上你，你究竟明不明白？”她揪著被子的手緊緊收緊，聲音憤然不已，“你當我自私也好，膽小也罷，終究我沒有如懷音那般義無反顧，我——多恨我自己，你……能明白嗎？”春光一眼的風情，原來世上真的無人能擋啊，那年沒有親手救悅藝，連懷音也離開了，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留下來，於是所有的責備，良心的愧疚隻能一個人承擔，她不堅強，一點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