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讓她繼續下去的理由,她為什麼要來到軟紅堂?
對悅藝的感情,對懷音的歉疚,全然化成她自我逃避的借口。
她倏然抬頭,望向悅藝。
這才是她真正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原因嗎?悅藝臉色依舊蒼白,他為她順過額邊亂發,話語輕柔:“無商,你還真是善良呢。”因為這樣的事而內疚了這麼多年的女子,難道不夠善良?
無商一愣,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要對自己這麼好?
“縱然懷音因為我而死,縱然你再怨再恨我,我依舊感謝懷音,憑你認為我自私也好,自利也罷,我甚至慶幸那年救我的並非是你……你又明不明白?”他的話半真半假,她甚至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否是為了把自己也貶低到如此才能證明,他倆也是般配的——他,是在顧及她的感受嗎?
“悅藝,你……何苦?”是,他何苦,他原本該是錦衣玉食風光萬千的少年公子,何必為了她落到如此境地?斷指,傷身,又傷心,她卻從沒有為他做過什麼!
“不苦。”他搖搖頭,說得極是誠懇,那狐狸的假善不知何時已然退卻。
無商頓時心下痛惜,他可以說出很多的理由,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解釋,隻是那麼肯定的一句:不苦——便全然否定掉那些傷害——她這又是何德何能,何以為報——
她咬牙站起身,三兩下擦掉臉上的眼淚,鼓起勇氣,“我再問你一次……我嫁你,好不好?”
“好啊。”他笑得極開懷,伸手將她拉進懷裏,“這一次,你可還會走掉?”他問得很輕很輕,仿佛得到了喜愛的東西卻極是害怕空歡喜一場的悵然。
“看你何時趕我走。”
“恐怕你要失望了……”悅藝嘿嘿一笑,將她發上的犀木簪子拔下,挽過她的長發,再利落地為她插起來——他終於,如願以償——那麼,不管受了什麼傷害,都——甘之如飴吧。“我……是不是又讓你們擔心了?”他突然歎息著問道,自己的傷自己很清楚,他不知昏迷了幾日,單看公文謙臉上的欣喜之色便可猜測幾分。
“近半月……公文謙找到我的時候……已經七日了,我不知……不知你傷得如此重……”其實她根本就不知他曾經想放棄的何止是她,“我……嚇壞了,我當你是回了軟紅堂……所以……”
“所以……你就威脅向大夫治不好就殺了他?”悅藝頭痛地挑著眉,這個姑娘若是每次都這樣嚇唬人,這天下的大夫最後有幾個敢救他了?
“呀。”她驚呼一聲,直往他懷裏鑽,磨蹭了半晌,她嘟噥著轉移話題問道:“試藝大會,你和一音前輩說了什麼?”
她什麼時候這麼計較自己與旁人說了什麼?悅藝好笑地看著她,“你知我這個人懶散慣了,也沒有什麼大俠大義之心,你當真以為——我這樣的人——能說出場上那番激蕩萬人的話?”他促狹地眨眨眼,顯然,一音是看穿他這性子才追問此番話語究竟出自誰人之口。
無商驚訝地“咦”了一聲,果然……都被他這風流外表迷惑了,該死的相信他是那正義俠義的少年公子?“那你如何作答?”她倒是好奇那樣的話語是出自誰人。
“我告訴他……那是出自我一位……亡友之口。”他的眼眸有瞬黯然,而一音的失望無非也是對那亡友的悼然。
無商微微斂了眉頭,“當真?”她此話並非問悅藝是否回答了這樣一句,而是問他口中的“亡友”是否真的已經是“亡”友。
“哈——”他豁然大笑,胸口的氣血頓時一個上躥,忍不住地咳嗽了幾聲,“我倒是沒有看出,你竟是個聰明女子。”
無商眯了眼,他那話莫不是說自己在他心中一直很呆很笨?他果然有讓人衝動鞭屍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