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見到小常世寧不知什麼時候進來,坐在書屋的後排,身子往後傾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腦後,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寧氏兩姐妹。
寧綰朱沒有過多地驚訝,而是低下頭,繼續描她那朵蘭花。
寧絡紫卻很是熱情地與常世寧打招呼——
“世寧哥哥,您怎麼有空過來!”
女夫子聽說這少年是寧家的熟人,當下也不去管寧家的閑事。
常世寧聞言笑道:“我聽說寧家妹妹們過來學畫,覺得好奇,想看看妹妹們畫的畫兒。”
寧綰朱絲毫不為所動,自管自繼續,然而寧絡紫卻很是熱衷,索性起身過來相邀常世寧,道:“世寧哥哥多才多藝,眼光想必是好的。不如來品評品評我姊妹兩人的畫兒,看看誰畫得更勝一籌。”
常世寧依言起身,先是走到了寧絡紫身邊,看了看她麵前紙麵上所繪著的墨竹,點頭讚道:“好看!”
寧絡紫便露出十分得色。
然而常世寧卻慢慢地踱到寧綰朱身邊,仔細看寧綰朱在紙上一筆一筆地描著蘭花,凝神好一會兒,才道:“這位是寧家二妹妹吧!畫得可真是不錯!”
寧絡紫聽了有幾分不服氣,連忙問:“世寧哥哥,那你分說分說,我們姐妹兩人,究竟誰畫得更好看一些?”
“自然是二妹妹畫得更好看一些!”常世寧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寧絡紫聽得吃了一驚,幾乎舌頭打結:“世寧哥哥,你……你不是說過……喜歡……墨竹的麼?”
常世寧聞言輕笑道:“原來確實喜歡墨竹,可是眼下看見二妹妹畫的蘭花,竟從沒想到過,白描的蘭花也可以這麼好看……”
說著,常世寧的目光便往寧綰朱麵上看去。
寧綰朱眉頭一皺,也抬起頭來,與常世寧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眼前的常世寧,與她記憶之中的一樣俊美——筆挺的長眉直掃入兩鬢,一對眸子亮得懾人,說笑之際,顧盼神飛,確是個禍害人的家夥。
這真真是前世冤孽啊!這一世自己已經調換了身份,又故意避開此人,卻依然逃不開、躲不過,如影隨形地這般追隨過來。冥冥之中,難道是自己命裏注定,無論早晚,總會遇上此人?
——兩人對視之際,寧綰朱在常世寧的眼眸中看見自己小小的影子。
常世寧接著又笑道:“何況二妹妹這幅蘭花,令人印象絕深,閉上眼之後,那枝……那葉……仿佛那活生生的蘭花就像是畫在了我心上一般。”說到這裏,他微微閉上雙眼,似乎在體會烙印在他腦海之中的那幅畫兒。
旁邊寧絡紫又妒又恨,臉上的神色難描難畫,而寧綰朱卻慢慢低下頭,繼續想著她的心事——常世寧對她筆下蘭花的評價,與昨日雁回和金媽媽所說的,相差仿佛,不外乎是說,自己筆下所繪製的花鳥,令人印象極深。難道真有什麼蹊蹺在裏麵?或是自己不僅僅是在紙上作畫,也在觀者的心裏作畫了?
這時,常世寧突然解下腰上係著的一塊玉佩,遞到寧綰朱麵前道:“在下名字當中,可巧不巧有個“寧”字,剛巧合了二位妹妹的姓氏。這塊玉佩,權送給二妹妹把玩,便做當時剛才那品評畫事的一件彩頭好了。”
寧綰朱見到那塊玉佩,幾乎大吃一驚,而旁邊寧絡紫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這塊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所製,玉佩中間鏤空鐫了一個“寧”字。寧綰朱記得很清楚,前世常家上門求娶的時候,便是以這塊玉佩,送給了寧綰朱,作為表記。這玉佩寧絡紫也見過,當時她嫉妒得牙癢癢的,卻也隻能在嫡姐麵前說些道賀的話。
然而眼前,常世寧的神色,就如同一個普通的少年,將心愛的東西贈與心愛的女孩一般,既有點期待,又有點忐忑。隻是他眼中還偶爾露著一點狡黠,隻寧綰朱看得出來。她對此人太熟悉了。
寧綰朱突然心裏一動。麵前的這個人,如前世一樣,是永春侯府的世子,身份擺在那兒。眼下看來,前世的那些手腕,隻怕他也是有的。若是有他援手,自己說不定可以順利逃脫這以嫡充庶的窘境。
但是,眼下一旦與這人沾上了幹係,日後會令寧家沾惹更多麻煩嗎?會令自己姐妹二人繼續前世的糾葛嗎?
寧綰朱猶豫著,遲遲不肯伸出手,接過常世寧手中的玉佩。而年紀輕輕的常世寧則帶著幾分玩味的目光看著對麵的小姑娘,雙眉輕輕一斂,“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