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拿定了主意,垂下眼簾,低聲說:“常公子,這玉佩過於貴重,我不能受!”
旁邊寧絡紫明顯地舒了一口氣,趕忙對常世寧說:“世寧哥哥,我妹妹眼皮子淺,不識世寧哥哥抬舉,請千萬不要見怪!”
常世寧雙眼亮亮地,轉過來,望著寧絡紫,衝著她微微一笑,道:“這玉佩既然入不得二妹妹的眼,不要也罷。”他的話音剛落,常世寧右手一抬,跟著猛地往下一摜,隻聽“砰”的一聲大響,似是什麼硬物砸到了書屋裏青石板的地上,碎裂開來,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寧絡紫本來見到常世寧正衝她微笑,正暗自竊喜,卻不防常世寧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她被駭得臉色慘白,一時失聲尖叫起來。
那碎片瓷白,乍一看還真的跟白玉似的。雖然玉石絕不可能被砸出這麼多碎片出來,但是這片刻之間,寧絡紫又怎辨得出來,真的以為常世寧將那樣重要的玉佩給砸了。
女夫子聽到這邊的響動,連忙過來照看這幾個孩子。
而寧綰朱卻覺得有幾分無聊。她此前分明見常世寧將那玉佩已經攏到了自己袖中,同時兩個指頭挾起桌上的一隻白瓷水碟,同樣攏在袖中,然後就勢“摜”在地上。以常世寧的性子,絕不可能為了兩個剛剛認識不到半日的小姑娘,將這般重要的玉佩就給砸了。
常世寧嚇過了寧絡紫,便閑閑地起身,瀟灑而閑逸地撣了撣外袍上濺上的一點兒水星子,似乎頗有深意地看了寧綰朱一眼,對寧絡紫說:“寧家妹妹,常某本是客居府上,原不該造次的。擾了二妹妹,實在是萬萬不該,常某這便告辭了。”
常世寧一時離去,寧綰朱木然地提起筆,接著畫那一朵白描的蘭花。寧絡紫早已起身,與其說她將常世寧送出去,倒不如說她是直追了出去,隔了很久,才氣籲籲地回來,來到寧綰朱麵前,立定了不說話。
寧綰朱並不抬頭去瞧寧絡紫,手下一些兒都不停。
寧絡紫突然抬手抓過桌麵上的一個筆洗,手腕一抖,“嘩”的一聲,將筆洗裏的水兜頭潑在寧綰朱臉上。
水滴不停地從寧綰朱的麵孔上滾落下來,滴滴答答的,淋濕了她前襟的衣裳,也洇濕了寧綰朱麵前那幾近完成的白描蘭花。
女夫子趕緊過來,張羅著幫寧綰朱擦拭,低聲嘟噥了一句,“姐妹手足,何必呢——”卻被寧絡紫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刻什麼都不敢說,張羅完,就趕緊退了開去。
寧綰朱被寧絡紫這一大杯冷水一潑,倒有些怔住了。與前世想比,常世寧的性格一點都沒有變:麵上帶笑,內裏藏刀,頃刻之間便能禍水東引,令有心的寧絡紫欲罷不能,又令無意的自己處境尷尬——
好你個常世寧!
她靜靜地低頭,看著麵前紙麵上洇成一團的那朵白描蘭花,突然覺得自己這份繪畫的能耐,便再能打動人,因為材質的關係,其實也挺脆弱。她想到這裏,便起身向女夫子致歉,自己收拾了收拾,慢慢往外頭走去。
雁回等在門口,見寧綰朱出來,跺著腳道:“二小姐,您又怎麼惹著大小姐了。剛剛大小姐哭著往二爺那裏告狀去了。”
寧綰朱淡漠地道:“先不管這麼多,我們回去,我的衣裳都濕了。”
雁回聽了,不敢違拗,扶著寧綰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說:“要是告到夫人那裏還好,可是二爺最疼大小姐,而夫人又總是聽二爺的,這次弄不好,又要禁足了呢……”
聽了這話,寧綰朱心裏一陣發酸,前世裏父親便是這般,對自己萬般寵愛,而對庶妹寧絡紫則是平平。如今兩人身份對調,自己站在了庶女的位置上,想起這份父愛,難免心中酸澀。
“我看啊,還是待會兒等正院說要禁足之前,我先跑一趟外院我娘那兒,拿點一點零嘴兒和玩意兒回來。”雁回說著,又忍不住,白了寧綰朱一眼,道:“誰曉得這回要禁足禁多久。”
寧綰朱聽了這話,覺得又憋屈又難受,出言反駁道:“父親……不會這樣是非不分,隻聽一麵之詞吧!”
然而兩人回到院子裏不多時,邵姨娘麵無表情地過來傳話,“老爺說了,二小姐先在院裏呆一陣,書屋那頭,不用再去了。”
這話便是坐實了,父親寧裕打定了心思叫自己禁足了。一時寧綰朱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往往家中得寵的孩子不會覺得父母偏心,而此時寧綰朱被迫頂了這最不受寵愛的庶女身份,再體會父親這份偏心,心裏漸漸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