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被窗外的人影一嚇,幾乎連心都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了。恰在這時,院門口一陣響動。雁回正舉著一柄傘,手中提著一個銅壺,從院子外頭進來。
進屋之後,雁回被寧綰朱的滿臉驚恐和地上茶盞的碎片嚇了一跳,連忙問:“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寧綰朱驚魂未定,一顆心依然在撲通撲通狂跳著,她一手指著窗外,一麵顫聲說:“我正要喝茶,忽然見到外麵有個人……不知是人是鬼……”
雁回將手中的銅壺頓在桌上,咕噥道:“我這不剛打過來的熱水,屋裏哪來的茶?”她說著轉身,往窗外看去。
恰巧又一道電光閃過,天邊滾過轟隆隆的雷聲。剛剛令寧綰朱驚魂不已的窗邊,如今已經是空空蕩蕩地沒有異象。雁回不放心,又出門看了一眼,確定整個小院之中,除了她們主仆二人便再無旁人。她撅著嘴,低聲咕噥道:“二小姐這是怎麼了,白日裏見鬼了麼?”回頭一看,隻見寧綰朱臉色更加蒼白,立在屋中,指著擺在桌麵上的茶壺與茶盞,道:“若你此前不曾沏茶,這桌上的……是哪裏來的?”
這下輪到雁回臉色發白了,道:“沒……沒有……我,我不知道啊!”
寧綰朱這時候已經從驚駭之中稍稍緩過來,強令自己穩住心神,慢慢地問:“你出去了多久,臨走的時候,確實沒有沏過茶?”她這時候回想起剛剛見到的窗外那個人影,雖然她驚恐之際,沒有看清,可是想來那人就是將茶水放到自己桌上之人,因怕自己發現,便索性蒙了麵,在外麵裝神弄鬼。
想到這裏,寧綰朱握緊了手,對雁回說:“你悄悄地,去將葉嬤嬤和墨梅姐姐都請過來。”
雁回應了,拍拍寧綰朱的手,叫她放心,便冒著傾盆而下的大雨出門,過了一會兒,將葉嬤嬤與墨梅兩個,都從隔壁院兒裏請了過來。
秋日裏的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待到葉嬤嬤她們過來,已是雨收雲散,天色重新放亮了,空氣裏彌漫著泥土的氣息,簷前的瓦當上隻淅淅瀝瀝地往下滴著水。葉嬤嬤與墨梅一進來,就見到寧綰朱一個人怔怔地立在桌前,麵前的地上是碎成幾片的茶盅,茶水潑在地上。
寧綰朱深吸一口氣,對墨梅說:“墨梅姐姐且去院門口與雁回說說話吧,我就想與嬤嬤單獨待一會兒。”
墨梅亮晶晶的黑眼珠一轉,馬上明白了寧綰朱的意思,當下就拉了雁回的手,道:“走,我們去院兒門口耍去。”
屋裏隻剩下葉嬤嬤與寧綰朱。寧綰朱顫抖著手,從桌上放著的茶壺裏又倒出了一碗茶水,遞給葉嬤嬤,顫聲問:“嬤嬤,你看……這茶,有沒有問題?”
葉嬤嬤聞言,看了寧綰朱一眼,從頭上拔下一柄銀簪子,將簪子的一頭浸在茶水之中。過了片刻,將那銀簪子再拿出來,簪子的一端,就已經開始變黑。寧綰朱見到這情形,再想想剛剛若不是那記焦雷,自己怕是就已經將那盞茶湯飲入口中。她本來麵上已經恢複了一些血色,可是親眼見到這簪子的變化,寧綰朱的麵上立時又變得刷白。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手心裏,心裏反反複複地自問,真的有這樣大的仇恨麼,令這下毒之人,一定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這種毒藥啊,京裏頭那些個貴人家裏,用的挺多,藥效很快,但卻並不一定無解。不過我們既然知道了是有人投毒,便能夠有所防備。因此寧二小姐莫要太擔心了,這種時候,越是露出惶惑膽怯之色,越是正中旁人下懷,叫人看透了你的弱點。”葉嬤嬤平靜地抬起頭來,看著寧綰朱。
寧綰朱抬頭望著葉嬤嬤,覺得嬤嬤話中有話。她索性裝小孩,揚起臉,問葉嬤嬤:“嬤嬤的話,我不懂呢!”
“老身如今倒是更相信二小姐的話了!”葉嬤嬤微笑地看著她問,麵上神情溫和,頗像是與一個稚齡女童在說著話。
寧綰朱聞言愕然,立即又想起自己的疑問——葉嬤嬤是個成年人,又在宮中那種地方待了許多年。當時葉嬤嬤過來的時候,兩人是第一次相見,然而葉嬤嬤怎麼會就憑著自己寫的區區幾個字,就相信了自己呢?
葉嬤嬤將寧綰朱麵上的神情,一一都看在眼裏,道:“當初寧小姐寫在紙上的那四個字,倒真是驚世駭俗,若不是落在了老身手中,隻怕難免壞事!”
寧綰朱想起當初她初見葉嬤嬤的時候,出於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任,便寫了足以說明一切的四個字,交到了葉嬤嬤的手中,托她輾轉交給自己的親母舅。然而這些現在想起來豈止是膽大魯莽,簡直是鋌而走險,萬一自己所托非人,或者葉嬤嬤起了疑心,去問邵姨娘,自己的小命怕是立即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