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隨著葉嬤嬤去見邵姨娘,她心裏一直打著小鼓。
她兩日前被迫從寧家出來,跟著在山道上遇險,再到昨日被人投毒,將這些事情順起來想一想,邵姨娘的嫌疑最大。因此寧綰朱對這位姨娘的畏懼和厭憎之情,幾乎到了極點。一想到這女人與自己在同一間院中,她心裏便膈應極了。
秋雨在院兒門口接住了葉嬤嬤和寧綰朱,進屋去回報,跟著便將頭上蒙著帕子,麵帶病容的邵姨娘給扶了出來。
寧綰朱立在葉嬤嬤的身後,仔細打量邵姨娘的麵容神情。這邵姨娘,與寧綰朱已經故去的生母邵氏,本是同宗。邵家也是南陽大族,而邵氏這一支是族中嫡支,邵氏又是嫡支的嫡長女。然而邵姨娘卻是邵家旁支的庶女,勉強算得是邵氏的堂妹。當年不知是何緣故,作為縢妾嫁入寧家的。據說邵姨娘與自己的生母相貌很像,因此自己才會與寧絡紫長相肖似。
寧綰朱一邊偷偷地打量邵姨娘,隻見她臉兒黃黃的,眼泡浮腫,雙眼無神,確實是一副病容。若是從生母這頭來算,這邵姨娘,勉強可以算是她寧綰朱的血親。然而寧綰朱一想到自己前兩日險些命喪人手,又想到那無辜的王車夫因為針對自己的陰謀而無端送命,她一時連與邵姨娘打招呼行禮的興致也沒有。
好在葉嬤嬤也沒有興致與邵姨娘認真打招呼,隻隨意寒暄了幾句,便坐下來,就像是閑話家常一般,告訴了邵姨娘,寧綰朱已經搬到自己那兒去住了。
邵姨娘陡然睜大了眼,隨即又合上,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
葉嬤嬤卻偏偏在這時笑看著寧綰朱,說:“二小姐,您昨晚在碧紗櫥歇得還舒服麼?”
寧綰朱眼珠一轉,馬上用小孩撒嬌的口吻說:“可舒服了,我要天天在嬤嬤房裏的碧紗櫥裏睡。”跟著便親昵地站在葉嬤嬤身邊,伸手拉著她的衣袖。
邵姨娘不能反駁,心裏又不樂意,隻從袖子裏抽了一條帕子出來,捂住嘴,拚命地咳嗽了幾聲。
邵姨娘的另外一個丫頭,叫做秋雪的,這時候從外麵進來,當著眾人的麵說:“寧莊頭在外頭請示,說是南陽府衙那頭有了些消息。要不要讓他進來。”這秋雪,本來被提上這邵姨娘身邊大丫鬟的位置也沒有多少時日,說話做事總讓人覺得欠了分寸。
邵姨娘見秋雪當著葉嬤嬤與寧綰朱說起這事,很是不滿意,可又無法,隻得命人請了寧永強進來。眾人便在廳上聽著寧永強轉述南陽城裏傳過來的話——南陽府衙隻說是正好路上遇見了一群盜賊,劫財不成,惱羞成怒,便殺了王車夫泄憤。
“南陽府真是這樣說嗎?”寧綰朱忍不住問。
寧永強有些驚訝地看著這位二小姐,見她小小年紀,便出言反問,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為什麼南陽府不去查一查寧家的大車,是否被人做了手腳呢?”寧綰朱似乎一邊回想當日的事情,一邊裝作滿腹疑惑地問道:“我記得前天在道上的時候,王大叔先是告訴我們大車壞了,行走不得,我們才往前趕,去尋墨梅姐姐玩的……若是那大車不壞,王大叔也不會……”她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心底有點發涼,若不是當日她堅持,隻怕她與墨蘭兩個,也與那王車夫一樣,早就做了刀下之鬼了。
寧永強應了一聲,“二小姐說的,小人倒不曾聽人說起。這聽起來倒確實是個線索,小人這就遣人再往南陽城裏送信去。”
廳上邵姨娘的麵色就更白了,看向寧綰朱的目光更加不善。寧綰朱裝作年幼害怕的樣子,往葉嬤嬤身後躲了躲。葉嬤嬤抬頭看向邵姨娘,邵姨娘一驚,這才忍住了沒有狠狠地瞪寧綰朱。
然而邵姨娘並沒有就此放過寧綰朱,她板起了麵孔,很是嚴肅地對葉嬤嬤說:“嬤嬤,二小姐這兩日的功課您安排得怎樣了?”
葉嬤嬤皺眉,眾人到莊子上落腳,這才剛剛兩天。
“嬤嬤,二小姐到這莊子上,可不是遊山玩水來的。”邵姨娘用帕子掩住了口,輕輕咳嗽兩聲,才陰陰地說:“當初我家老爺可是親口囑咐了,要二小姐在莊子上好好‘磨一磨性子’。如果二小姐不在房中好好靜心地做些功課,我屆時應該如何向我家老爺交待。”
邵姨娘一口一個我家老爺,字字句句在指出葉嬤嬤不過一個客居的外人,維護寧綰朱也就罷了,但若是葉嬤嬤阻止她管教寧綰朱,卻是沒有立場。
葉嬤嬤略覺得有些無奈,寧綰朱卻仰起臉,投給嬤嬤一個安慰的眼神,仿佛在說,沒事的,苦日子熬一熬就過來了。葉嬤嬤心中頗為感動,但也無法,隻得與邵姨娘慢慢商議,怎樣“教養”寧綰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