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鈞一怔,麵上微微一紅,鄭重向寧綰朱道了謝,便告辭去了,隻由曹月娥招呼寧綰朱這位新朋友。曹月娥卻隻對寧家為寧綰朱請教引嬤嬤的事情感到好奇,拉著寧綰朱問前問後,追問寧綰朱有沒有從葉嬤嬤那裏,聽說一些京裏的事情。
寧綰朱暗笑,心道若是今生不出差錯,這曹月娥,就該是嫁到京裏去的。她本是個隨和的性子,曹月娥問什麼,她便答什麼,慢慢地兩個人聊得極好。曹月娥請寧綰朱用了曹家莊子上出產做成的點心。寧綰朱吃的讚不絕口,將這曹月娥誇得麵上有光。曹月娥突然忍不住說:“寧二姐姐,你的性子好像……和寧大姐姐不一樣。”
寧綰朱覺得心裏一跳,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衝動,隻徐徐地問:“我那大姐?曹小姐覺得怎麼不一樣呢?”
曹月娥歎了一口氣,道:“我在南陽城裏剛剛結交寧大小姐的時候,覺得她極是熱情,待我極好。我也總愛與她說話,她說的好些故事……很有意思。隻是後來,聽說我要陪哥哥過來莊子這裏住,寧大姐姐便冷淡下來了,我總覺得她有些愛理不理的。後來我給她寄了兩三封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回音。”
寧綰朱聽著一哂,這聽著確實有些像寧絡紫的性格。寧絡紫隻怕也不是覺得這曹月娥不好,隻是寧絡紫一向功利,聽說這曹月娥不住在南陽城裏,便覺得結交來也沒什麼用,便將她拋在腦後了。
“我如今認識了你,才曉得天底下並不是隻有嫡出的姑娘才是好的。”曹月娥突然長歎了一聲。
寧綰朱聽她這樣說,突然覺得極是尷尬。
而曹月娥自己也意識到失言,漲紅了臉,連忙道:“寧二姐姐,我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寧綰朱心裏暗笑,果然曹月娥還是前世那個她所知道的曹月娥,有什麼就會說什麼的曹月娥。她看出對方尷尬,隻上前拉住了曹月娥的手,說:“我們姐妹相交,總以人品是否可靠,趣味是否相投而論,出身不能決定一切,對不對?”
曹月娥卻依然在自怨自艾一般,說:“都怪我不好,我們家裏別房的庶出姐妹們,一天到晚便隻知道爭這個爭那個,有一點本事便在人前賣弄,我總與她們處不來,所以早先的時候才誤解了寧二姐姐……”
寧綰朱輕輕地拍了拍曹月娥的手背,示意自己一點都不見怪。然而她心下卻是黯然——曹月娥說得沒錯,大戶人家的庶女,多被家族裏用來聯姻。然而陪嫁少,男方家裏又挑,所以很難尋得真正滿意的歸宿。庶出的女兒們,難免為了自己的將來,要在家中大人麵前招搖,展示自己的“價值”,以爭取將來談婚論嫁的時候,多少有些優勢。
庶女們的悲哀,便在於,明知自己是棋子,還要努力去做一枚好的棋子。
兩人談談說說,天色就有些發暗。寧綰朱便告辭,說天晚了隻怕道上不大好走。曹月娥與曹世鈞一道將寧綰朱送了出來,這時候天色越發地暗,隻怕一場秋日裏的急雨又是免不了。
果然,馬車走在山道上的時候,天色如墨,大雨如天上開了閘,直接就這麼倒了下來。馬車夫突然在前麵說:“寧小姐,前麵山道被河水漫了過去,眼下不能走,隻怕要請您在這兒稍待一會兒。我瞅著這雨,下不長——”
寧綰朱也覺得是,一般如此來勢洶洶的大雨,很難下得持久。然而她眼下與墨梅窩在馬車車廂裏,這車廂不是專為雨天行車所製的,所以外頭下大雨,馬車裏頭便下著小雨。
墨梅有點心急,探頭出馬車,望了望,道:“小姐,你看這兒有人家,咱們先過去避一避吧!”
寧綰朱循著墨梅所指,往車外看去,隻見雨幕如絲簾一般細密,雨幕之後,隱隱地透出屋宇之內的燈光來。這裏正是早先過來的時候,曾經路過的山坳。
寧綰朱點了頭,請車夫留在馬車之畔照料馬車與馬兒,自己扶著墨梅的手,兩人並肩撐著一柄油紙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泥濘的道路,來到了那間山間的小屋跟前。
墨梅上前敲了敲門,門應手而開,裏麵靜悄悄的似乎沒人。寧綰朱忍不住出聲,道:“老丈,老丈——我們因雨過來暫避,請恕擅闖之罪。”說了兩遍,沒有人應聲。墨梅便說:“小姐,我們先進堂屋歇歇吧。這屋裏沒人。”
寧綰朱點頭,走進堂屋。屋裏亂七八糟的,到處散放著木片與鐵器工具。堂屋的一角,一個炭爐正燃著,散發著暖意,也給屋子裏帶來了一絲煙氣。
“咦,這是什麼?”寧綰朱在屋子一角見到了什麼,不由得驚訝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