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中人兮芳杜若(1 / 2)

寧綰朱在這山間的小屋裏,見到屋角竟然點了炭爐,心裏微微覺得奇怪。這會兒還是秋日,天氣還算和暖,這杜家村又是山中的穀地,一點兒也不覺得寒冷,不曉得這裏的人家生了爐子又是為了什麼。

然而寧綰朱走近了看,卻發現這炭爐旁邊,橫放著一張桌子,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排工具,而工具旁邊,則橫七豎八地擺著不少小物件。

寧綰朱爬到椅上,左手撐著桌麵,隨手拿起一件物件,隻見是一柄檀香木的篦子,篦子的柄上,是一排整齊雅致的萬字不斷頭紋樣,那花紋呈現出棕褐色,紋路到處,篦子的表麵微微地凹下去,很像是雕出來的花紋,細看卻又不是。除了這柄梳篦,桌上的其餘物事,大多都有著這種棕褐色的紋樣。

“這,這難道就是……”寧綰朱吃了一驚,又抬眼看那排工具,隻見那些工具都是長長短短、粗細不一的鐵針,針的一端都插在木製的手柄裏。寧綰朱信手拿起一柄,仔細端詳,隻見那鐵針上很明顯的是燒灼過的痕跡。她試著將那鐵針的一段往篦子上的花紋上去湊,見似乎那鐵針微有些鈍的一頭,正好吻合篦子表麵那微微下凹的花紋。

寧綰朱心想:難道這就是烙畫所用的烙筆與燙針了?她細細地端詳那一排工具,隻見最遠的一端,放著一枝頗為獨特的烙筆,筆身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色澤光潤,還另外鑲了一個黃銅所製的筆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輕輕地將那隻紫檀木烙筆拿起來,隻見筆身上烙著七個小字——“山中人兮芳杜若”。

這七個小字,雖是烙在木製的筆身上的,可是卻照樣字勢凝重,鋒芒畢現。

隻是,打開了這支烙筆的黃銅筆帽,寧綰朱隻見那暗紅色的筆身,乃至鐵製的筆尖,都沾染了一種深褐色的印記,如同浸入筆身之中一樣,根本擦拭不去。

“什麼人在屋裏?”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雨聲之中響起。小屋的門被刷地一下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褐衣老者出現在門口。正是寧綰朱早先經過這座山坳時,見到的那位褐衣老人。

“老人家,真是抱歉,我們是路過避雨的,見屋裏沒人,門又沒閂住,就自作主張進來了。請老人家原諒。”墨梅清清亮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寧綰朱這時候依然站在那屋角的桌邊,手中持著那隻紫檀木的烙筆。那老人見了,登時一個箭步奔到她身前,毫不留情麵地道:“你這姑娘,怎能隨意亂動別人的東西?”

寧綰朱麵帶羞赧,連忙從椅子上躍下來,道:“老丈,確實是我不對,動了您的東西。隻是想請問……”

她想問問眼前的這位老人,究竟是不是懂得烙畫這門神技。

隻是她卻被老人眼中那等懾人的眼光給嚇住了。那老人看上去年紀很大,一身褐色的棉布衣衫,隻作工匠打扮。他看上去約摸年過花甲,脊背微彎,頭發胡子花白,麵容蒼白,皺紋遍布。而老人家那花白的胡子卻堅硬如鐵,一根根戟張著,立時令他的麵容顯得極為粗豪。他那略有些渾濁的雙眸,正緊緊地盯著寧綰朱的麵孔。寧綰朱硬著頭皮,接著道:“老爺爺,這……”

她將那柄烙筆的筆帽重新扣上,將筆舉到老人家身前,想請教這是不是烙畫所用的工具,以及這工具到底應該如何用法。可是還沒等到她問出口,隻聽那老人口中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阿若……”跟著她便見到那老人眼中突然湧出一大顆淚珠,寧綰朱一時被嚇住,趕緊換了一副女童的口吻,改口道:“老爺爺,您心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聽聽,或許會好點。”

那老人聽寧綰朱這般勸慰的話,卻馬上別過頭,想硬生生將眼中的淚意忍住。

墨梅遠遠地見了兩人在這邊說話,連忙也靠到寧綰朱身後,隻見寧綰朱正麵對著那位老人,一張白白嫩嫩的小手張著,手掌心攤開,那支烙筆就放在她的手心。

然而那老人卻突然用袖子在臉上一抹,換了一副猙獰的表情,道:“你是誰家女孩兒,怎麼這麼沒有教養!出去,以後不準再來!”說著,伸手提起了寧綰朱的頸後的衣領,像抓小雞一樣,將她提到門口,打開門,二話不說將寧綰朱給扔到了雨地裏去。

墨梅見狀大吃一驚,生怕自家小姐受傷,連忙去看。她大聲說:“瘋老頭兒,這是我寧家的小姐,若是有了半點損傷,我拿你是問!”

這時候雨勢稍減,天光也放亮了些。寧綰朱從濕漉漉的厚厚落葉上翻身起來,她身上毫發無傷,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支烙筆依然在她手裏,那老人似乎完全忘記了從她手裏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