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中人兮芳杜若(2 / 2)

墨梅出來,看了看寧綰朱上下左右都無事,便憤憤地道:“小姐,這怪老頭兒實在是無禮,我們不要理他,回大車上去。”

墨梅這話說得很響,可那老人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樣,背轉身自己回屋,“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

寧綰朱還兀自看著手裏的那柄烙筆發怔的時候,墨梅已經拉著她回到了那曹家的大車旁邊。曹家的車夫見兩人出來,道:“寧小姐,雨勢已經小了,再過一小會兒就可以走了。車廂裏頭,小人已經收拾過了,但隻怕還是有些濕,寧小姐多擔待點。”

寧綰朱連稱“好說”,爬上大車,才發現,那車夫已經將大車車廂裏浸濕了墊褥全部卷了起來,堆在了車廂的一角,露出了車廂底的鬆木板。而那車夫又事先鋪上了一層油紙,總算令寧綰朱和墨梅坐上去不會有濕了衣衫的危險。好在雨勢既小,便再沒有新的水滴從車外滲進來。又等了一會兒,大車便可以前行了。

寧綰朱回到寧家的莊子,由墨梅墨蘭給她梳洗換衣。她將那柄從神秘老人那裏帶出來的烙筆藏到了書房裏,然後借口晚間要習字,點了油燈,一個人對著那柄烙筆,細細地琢磨。她琢磨了很久,終於決定,她想自己嚐試一下,用那柄烙筆,能不能繪製出像模像樣的烙畫。

第二日,寧綰朱找來了墨梅,請她去杜家村裏,打聽一下昨天見到的那位怪老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墨梅笑嘻嘻地領命去了,大約她又是去尋了寧大勇寧小丫兄妹兩個。午間墨梅來回報,說是那怪老人也姓杜,是杜家村的一名木匠,隻是性情孤僻,不與人往來,自己在杜家村與曹家莊子之間的地界上自己蓋了兩三間小屋,獨自一個人居住。

“原來是木匠啊!”寧綰朱心想,難怪那老人屋裏有那麼多木製的器件。木匠會烙畫這門手藝,原也很尋常。因為木匠最容易接觸到用於烙畫的材質。

墨梅猶自有些忿忿不平,對寧綰朱說:“小姐還念叨著那人做甚,不就是個怪老頭、老木匠麼?咱們小姐去他的屋子,那是抬舉他。”

寧綰朱卻心下有些黯然,想起了那老人麵對自己的時候,雙眼中流露出的那種感傷與落寞。她再度回想起那老人的麵容,竟然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熟悉。想到這裏,她倒是沒有應墨梅的話。若是有機會,她倒是真的願意,再見一見那位老人,問問他,為什麼見到自己,竟然那樣傷感,而那支紫檀木的烙筆背後,又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當晚,寧綰朱接著借口在書房裏抄寫《女誡》與《女則》,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裏。

她事先找過寧大勇,問他能不能幫自己尋一些大片的樹皮或者是軟木。寧大勇很快就將她要的物事尋了過來,而且還將樹皮內側打磨得幹淨光滑,用一塊青布包了,交給了寧綰朱。這寧大勇雖然平日寡言少語,可是做起事來,卻是又認真,又細心。寧綰朱看得暗自點頭,覺得這寧大勇是個可用之人。她鄭重道了謝,可是寧大勇卻隻是個木訥的大男孩,囁嚅著說不出什麼,隻轉身去了。

而寧綰朱,則取出一片樹皮,將那支紫檀木的烙筆在油燈上烤了片刻,見那烙筆尖端漸漸地冒出些白煙,她覺得溫度夠高了,便往那樹皮上劃了一道。

“嗤——”的一聲,樹皮內側果然是一道棕褐色的印記,劃在那乳黃色的樹皮內側,極是顯眼。

寧綰朱大喜,然而第二筆再下去,那烙筆筆尖上的溫度,便沒有那麼高了,燙上去的顏色淺了很多。寧綰朱“哦”了一聲,開始慢慢覺出這烙筆的溫度和畫色的關係。然而第三筆下去,“嗤”的一聲,寧綰朱“呀”的一聲驚叫,原來她這一筆,落下去的時候,軟弱無力,筆尖打滑,一下子便畫錯了。寧綰朱事先已經在心裏打好腹稿的畫作,這時看起來已經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寧綰朱一時苦笑起來,安慰自己,萬事開頭難。眼下她唯一的工具,便是這支烙筆,而材料則隻有幾張樹皮。唯一能夠指導她用筆的,就隻有那烙筆筆身上“山中人兮芳杜若”七個字。

她花了一個晚上的功夫,才勉強“畫”了一個簡單的樣子出來,已是累得脖子酸痛。她便將那支烙筆在水中浸了浸,擦幹,藏在自己的銅筆盒裏。這才吹熄了書房的油燈,回葉嬤嬤那裏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