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漢一怔,道:“你叫綰朱?”他重新將目光落回寧綰朱麵孔上,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卻換了一種似乎要說服自己的口氣,隻說:“原來你叫綰朱!”
寧綰朱點頭應了,又向那杜老漢行了一禮,準備告辭。那杜老漢突然說,“上回那支烙筆,是不是落在了你手中?”
寧綰朱點頭道:“是的,杜爺爺。不過這次我沒有將這支筆帶在身邊。我出來一趟不容易,如果您要那支烙筆急用,請您上杜家村裏寧家莊子來取吧!”她說這話的時候,胸口其實也憋了一口氣,那杜老漢接二連三地,將她辛苦之作貶低得一錢不值,令她一時也無法全盤接受。
說到這裏,寧綰朱便轉過身,對寧大勇等人淡淡地說:“咱們走!”她心裏失落得很,因此腳步也有幾分沉重。
“等等,你將那幅畫兒留下。”背後那老人突然發話。
寧綰朱回身,冷冷地道:“怎麼,杜爺爺,這畫不是壓根兒入不了您的眼麼?”
杜老漢這時正怔怔地望著寧綰朱,口中輕輕地道:“像……真像……”
他發了半晌的呆,手一揮道:“不用了,反正你那點繡花樣子,我也記住了。”說來說去,還是在貶低寧綰朱畫的是繡花樣子。
寧綰朱氣得兩眼發花,這時候“登登登”地走到杜老漢身前,直接將那幅烙畫放在了他跟前的地上,道:“杜爺爺,這本來也是為您畫的,我本無所謂,您喜歡也好,看不上眼也罷,隨您處置——”
說罷,她拉上寧小丫和墨梅,寧大勇跟在三個女孩子身後,一起離開,往杜家村去了。臨走的時候,那杜老漢似乎低聲地說了些什麼,語氣哀婉,隱隱地聽見他在叫一個人的名字,似乎叫做“阿若”。
寧小丫時不時地回頭張望,接連對寧綰朱說:“小姐,那怪老頭將您的畫兒撿了去了。”
然而寧綰朱卻硬下了心腸不回頭,很是氣鼓鼓地回寧家的莊子去了。
一回到寧家的莊子上,寧綰朱便賭氣將她試著作烙畫時候用到的工具和材料,找了個箱籠一股腦兒地收拾起來,外頭上鎖,暫時是不打算再碰了。她抱著腦袋想了一個下午,一直想到頭都疼了,也沒有想清楚,在烙畫一途上,她到底有沒有天賦。
她前世專攻工筆花鳥人物,嫁與長春侯常世寧之後,她畫作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曾有一度,人人稱頌,說是長春侯夫人乃是京中第一閨閣畫手。現在想來,這其中隻怕不乏溢美之詞。但是寧綰朱還是對她的畫技頗有信心的,所以今日被這山中老人沒頭沒腦地這樣大批一通,她心裏實在是覺得憋屈。
可是杜老漢批她的那些個話,她又一個字都反駁不了。就是因為這個,才令寧綰朱格外鬱悶。因此午飯的時候,麵對著寧家莊子上簡單而又樸素的農家飯,她幾乎一口都沒吃下去。
這一日,正巧莊頭寧永強回了南陽城一趟,主要的事情是要將寧家莊子上今年的出產給寧家的主人們報賬,另外上回南陽府處理寧家車夫遇害的那件案子,也要去南陽府答些問話。這麼一耽擱,寧永強到天擦黑的時候才回到莊子上。
然而這位莊頭聽自己一雙兒女在晚飯桌上談起了今日陪了寧二小姐去見住在村外的一位“怪老頭”的時候,大吃一驚。因此雖然天色已晚,寧永強還是堅持要麵見寧綰朱。
最後,是由杜氏陪著他,一起在葉嬤嬤房中見到了寧綰朱。寧永強見到寧綰朱,稍稍舒出一口氣,恭敬地對寧綰朱說:“二小姐,實在是請恕小人失察之過,大勇和小丫兩個無法無天……”他說著去抹額頭上急出來的汗。
“莊頭大叔,您想說什麼呢?”寧綰朱坐在葉嬤嬤身前,正在幫著給葉嬤嬤繡花繃子上不同顏色的絲線穿著針。
“您……您千萬不要再去見那姓杜的老木匠了,杜家村的老一輩人都知道,那人、那人可是有殺人凶嫌的。”寧永強很是後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