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一聽說要去見那杜老漢,便嘟著嘴,說:“小姐啊,再去見那怪老頭,咱們不是自尋煩惱麼?”
寧綰朱瞪了她一眼,道:“你要是不想去你就自己回莊子上去。”她第一次擺出這副口吻對墨梅說話,卻見墨梅果然吃這一套,當下便吐了吐舌頭,跟在寧綰朱身後,什麼話都不說,乖乖地走著。
兩人又來到了上次來到的山坳之間,走到了那幾間小屋前。
寧綰朱清了清嗓子,道:“杜爺爺,杜爺爺……”她連叫兩聲,沒有人答應。
寧綰朱又等了一會兒,身後墨梅卻“嗯”了一聲,說:“小姐,好像屋裏沒有人。”
寧綰朱知道墨梅練過一陣功夫,耳聰目明,當下便說:“你再聽聽——”
墨梅果然凝神側耳細聽,過了一會兒,便道:“是了,您跟我來。”說著帶著寧綰朱,繞過那山坳之間的三間小屋,沿著一條窄窄的山道,往山麓裏麵的一小片空地那裏走去。
走了十幾步,寧綰朱也開始聽見隱隱約約的哭泣之聲。再走近些,她聽見那哭聲甚是蒼老——難道,這是那位杜爺爺在哭?
待到兩人走近了,寧綰朱果然見到那位老人,正在伏身在一座墓碑麵前,雙肩抖動,難以抑製喉嚨間的嗚咽之聲。
杜老漢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響,轉過身來,淚眼模糊地看這寧綰朱,突然道:“阿若!”
寧綰朱有些吃驚!她突然想到那烙筆筆身上的七個字——山中人兮芳杜若,難道這位老人失蹤的親女,名字就叫“杜若”?
墨梅有些害怕,她雖然比寧綰朱還要年長些,身上又有功夫,此時還是忍不住躲到了寧綰朱身後。
寧綰朱卻望著那幾乎痛哭失聲的杜老漢,麵上帶著悲憫之色,一步步地往前,來到杜老漢麵前,輕輕地道:“杜爺爺?”
杜老漢凝視著她小小的麵孔,顫聲問道:“你難道不是阿若?”
寧綰朱心中歎了一口氣,這老人失了愛女,這麼多年了,依然如此痛苦,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些憐惜,當下柔聲說:“杜爺爺,我不是阿若,我叫寧綰朱,我來,是想拜您為師,學這烙畫的技法的。”
杜老漢似乎一時沒有聽清,側耳大聲說:“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想來學烙畫這門技法的!”
寧綰朱說著,從懷裏取了一個布匹包著的小木片出來,遞給杜老漢,上麵依舊是那幅“杜若圖”,是她臨摹杜老漢那日送來的烙畫而成的。畫這幅的時候,她拋開了烙筆隻是一枚工具的想法,便將烙筆當做是普通的畫筆,試著將自己前世所學到的畫技,用那烙筆下筆之後的深、淺、濃、淡來一一表現。因此雖然她這一次所繪製的,並沒有上次那樣工整,甚至不少地方還有些瑕疵,但是整個畫麵自由活潑,別有一番趣味。
杜老漢接過來,癡癡地看了半晌。寧綰朱幾乎要以為他這回又要將自己的畫作給痛批一頓了。豈料杜老漢抬起頭來,癡怔地望著寧綰朱的小臉,突然說:“阿若,你是想爹爹了麼!你是托生為小姑娘,過來看爹爹了麼?”說著,就往寧綰朱麵前踏了一步,眼光很是熱切,似乎想伸出雙臂,將寧綰朱抱住。
寧綰朱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半步,道:“杜爺爺,我不是你的阿若,我是想來學畫的寧綰朱啊!”她小小的身體裏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多年來的禮教熏陶,令她本能地反感任何一位成年男子的觸碰。
這時,她一摸懷中,見那柄烙筆被她帶出來了,便也拿了出來,遞到杜老漢手中,說:“若是您不願意收我這個徒弟,那這支烙筆我也不敢再占用,還是還給您吧!”
杜老漢接過這支烙筆,一時更是老淚縱橫,突然就捧著筆放聲大哭起來。哭聲悲愴,一時林中的驚起的鳥兒們紛紛撲簌著翅膀。墨梅聽見了那哭聲,也是嚇了一跳,拉著寧綰朱便往林子外麵走。而寧綰朱一邊走,一邊心中憐憫,這老人,怕是真的非常疼愛,他那位不知所蹤的女兒吧!
兩人走出數十步,後麵老人的哭聲漸漸地止住了。寧綰朱忍不住回頭看,隻見林中那一座小小的墓廬跟前,杜老漢正轉過身,癡癡地看著自己這個方向,眼中似有不舍,又似飽含著歉意,似乎在懊悔剛剛自己莽撞,竟將寧綰朱嚇退了去。
寧綰朱突然心有所感,掙開墨梅的手,回身就朝老人那裏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