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莊頭寧永強,帶著不少持了刀槍棍棒的村民,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出人意料的是,葉嬤嬤竟然也跟著來了,見到寧綰朱一身的狼狽,外頭還披著男人家的外裳,心頭大急,狠狠地剜了寧綰朱幾眼,怪她不顧大家千金的形象,接著將她拉到裏間,幫她換下血汙的衣物,重新梳洗,又包紮了頸上的傷勢,這才放她出來。
外間這裏,常世寧已經端坐在杜老漢家最好的一張圈椅上,手中端著一盞官窯的粉彩瓷茶盅,左手托著茶盅,右手拿著蓋碗,輕輕地一起一落。那茶盅便發出極清脆的“叮叮”聲。
寧綰朱心道:這人還是改不了喜愛享受舒適的老毛病,這精美的瓷器,上好的茶葉,即便是前世裏,這常世寧也總是走到哪裏就帶到哪裏的。
然而常世寧卻沒有注意到她從裏間出來,他正在凝神端詳著此前杜老漢與寧綰朱合力畫製的那幅猛虎下山的屏風。寧永強等人,連同常世寧自己的隨從,都靜靜地候在一邊,等著常世寧發話。
“嗤——”常世寧笑了出來,“觀之整個屏風,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這隻黃雀,猛虎雖然不可一世,可是在這整個畫麵上,我卻愛這隻黃雀,機變無雙,整個畫麵上,那猛虎就好似專為黃雀陪襯一般。所以啊,這天下,也未必,誰看上去最有力,誰才能夠得了。”說著,他轉頭過來,望著伍英傑,道:“伍世兄,您說是不是呢?”
伍英傑曉得常世寧的話裏有深意,連忙低頭細細思索,半晌,才嚴肅地道:“小人也以為然。”
“哈哈!”常世寧仰天一笑,道:“你是叫英傑?你以後就跟著我吧。王爺那頭,我去與他打招呼。”
那伍英傑見常世寧年歲雖輕,可是說話做事極有條理,話語之中又往往有深意,心中拜服,當下跪下來,說:“願為世子爺效命。”
“世子爺,那剩下這些盜匪,還有那受傷的老人怎麼處理?”常世寧帶來的長隨在他身邊輕聲問。
常世寧的目光轉向寧永強,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問:“您是這莊子上的人,您怎麼說?”
寧永強一下子為了難,他也不是村長,隻是一個大莊的莊頭而已,這番帶了人過來,也是聽到寧大勇來傳訊,要來護衛寧家的小姐,哪裏敢在永春侯世子麵前說些什麼。他一眼見到寧綰朱換了裝,由葉嬤嬤陪著出來,連忙躬身道:“小人的主家在此,小人哪裏敢置喙。”說著跑過去站到了寧綰朱的身後。
常世寧微微一怔,連忙起身,背著手來到寧綰朱身旁,親切地問:“剛剛實在抱歉,險些將寧家二妹妹給忘了。對了,你眼下才是寧家的正主兒,怎麼樣?要不要我派幾個士兵,送你回南陽城裏去?”他說著還裝模作樣地“唉”了一聲,道:“這寧家怎麼了,竟然放心將你一個人留在這鄉野之地?”
他那張俊美到禍害人的麵孔離寧綰朱很近,麵上殷勤至極。寧綰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臉上像是罩了一層寒霜一樣,開口道:“眼下有兩件大事要處理——小侯爺,請您聽我說。”
常世寧沒有想到寧綰朱絲毫不吃自己的獻殷勤,反而提出了自己的主張,不由地微微錯愕,直了直身子,輕輕地咳了一聲,才道:“你說吧!”
“頭一件是杜家村的安危,這件事情,要著落在伍……伍先生身上。”寧綰朱正色,雙眼直盯著伍英傑的眼眸,說:“我們此前一直覺得伍先生是盜匪的探子,過來探路的,那麼想必大批的盜匪還在伏牛山中,對杜家村而言,始終是一介心腹大患。伍先生,我不清楚你真實的用意是什麼,也不曉得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隻是,你既然投在了小侯爺這邊,長春侯府與我寧家是故交,與公與私,與鄉民百姓,都不能將盜匪的事情丟下不管……”
她這麼一說,寧永強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暗暗誇讚自家的二小姐既有口才,又有擔當。他突然想,二小姐眼下怎麼出落得這麼聰敏了?
那邊伍英傑無時不刻不在偷偷打量常世寧的臉色,隻見常世寧長眉一軒,似乎要出聲附和,他便“啪”地一聲跪下,對常世寧說:“世子爺,小的義不容辭,此前漢王吩咐小的,查清伏牛山中盜匪的情況,就是為了能穩住盜匪,將來官兵好將其一網打盡。此事交予小人,請世子爺放心,”他又打量了一下寧綰朱,追加了一句:“寧小姐放心。”
常世寧看著伍英傑的眼神,便多了幾分褒讚。
“第二件事,今日這邊死的幾個盜匪,與我杜爺爺有關……”說到這裏,寧綰朱略略麵露難色,她沒法在眾人麵前直說人是她和杜老漢合力殺的,但是既然出了人命,總要處理,“所以,這與南陽府交涉的事情,還想請小侯爺出麵,幫個忙。”說著她鄭重地向常世寧襝衽行禮,請他幫忙。“其實這事情,與三十年前,我杜爺爺身上背著的殺人凶嫌也有些關聯,希望小侯爺能幫我杜爺爺盡快擺脫這些官非,得正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