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再也忍不住了,轉過身,怕自己會忍不住讓眼中滾來滾去的淚水落下來。
回到寧家莊子上,她將莊頭寧永強請來,揚了揚手中的投靠文書,道:“請寧莊頭安置一下杜爺爺。”寧永強對杜老漢教寧綰朱作畫一事早有耳聞,當下看了文書,曉得是寧家“義仆”,趕緊說:“二小姐請放心,老人家先隨我來,先養好傷勢再做打算。”
寧綰朱對寧永強這個莊頭很滿意,這幾年來,他看寧綰朱眼色的時候漸漸多了起來,而對邵姨娘那裏的要求,卻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起來。
邵姨娘聽到消息立刻就過來質問寧永強,“怎麼就收留了這麼個人呢?寧莊頭,我看你眼中是越來越沒主子了。上回與你說的,將大壯提拔成管事的事情,怎麼就沒有結果呢?”
寧永強曉得那叫大壯的莊丁與邵姨娘身邊的侍女勾勾搭搭的,本就不滿得很,豈知邵姨娘竟然親自出麵,為大壯說項。寧永強一時脖頸一挺,便道:“外院裏的事情,沒聽說還得由內院吩咐的。”
邵姨娘一聽這話,立時撒起潑來,驚動了寧綰朱。寧綰朱冷眼旁觀這邵姨娘,突然覺得這邵姨娘也很是可憐,為了將自己圈在這鄉下的莊子裏,這邵姨娘也可以算是將一生之中的好年華都耗在這裏了。長年寂靜的鄉居日子,竟令邵姨娘的性子越來越乖僻、暴躁。
“二小姐發過了的話,她怎麼就不是寧家主子了?難道寧家的小姐,說話還及不上你一個姨娘?”正在這時,葉嬤嬤到了,開口訓斥邵姨娘。
邵姨娘被這一句話給堵回去了,隻嘟嘟噥噥地說被二小姐氣得心口疼,訕訕地退下去。
葉嬤嬤卻看著寧綰朱,輕輕地點頭,道:“收了一個義仆?是了,你交由寧莊頭安排去吧!”說話之間,竟對杜老漢其人一點都不覺得好奇,任由寧綰朱做主一樣。
到了晚間,杜家村裏出了大事。
本來南陽府已經傳了消息出來,說是伏牛山中抓捕盜匪一事,已經有了著落,因此村民們都各自歇下。哪曉得這一夜二更時分,整個村中在一種地動山搖般的震蕩之中醒來。一睜眼,小小的杜家村,到處燈火通明,人聲、馬嘶聲,響徹了夜空。村中那眼下正空著的曬穀場上,騰起了一處巨大的火焰,將半邊天空照得血紅。空氣中騰著
寧綰朱從睡夢中驚醒,連忙披衣起來,趕到內堂之上,杜氏與葉嬤嬤已經在堂上。邵姨娘也匆匆趕過來。女眷們聚在堂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蒼白著臉。唯有葉嬤嬤一人很是鎮定,招手將寧綰朱喚過來。
“好孩子,記住嬤嬤的話,遇事不要慌亂。”葉嬤嬤將寧綰朱攬在身前。“世家之女,應該有世家之女的風範。”
葉嬤嬤語聲平靜而堅定,搭在寧綰朱肩上的手,似乎傳遞給寧綰朱好些勇氣。
正在此時,寧永強匆匆地進來,對寧綰朱與邵姨娘說:“二小姐、姨娘,村裏夤夜進來了一批士兵,總有五六百人的樣子,已經將咱們莊子團團圍住,說是他們有傷員需要治療,要強征咱們的外院……”
“又是士兵?”寧綰朱不禁想起上次常世寧也是帶兵過來,這伏牛山中的荒僻地界兒,怎地最近來了這麼多人,又是兵,又是匪的。
寧永強剛點了點頭,還沒接口,眾人突然聽見內院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說:“你這莊頭怎麼這麼磨嘰,有什麼事情還得向女娘們稟報?老子若是像你這麼娘,幹脆一頭撞死算了。”這人一邊說話,一邊罵罵咧咧地進來。來人手中高舉著一個火把,將內院堂上照得更亮了些。
寧家一眾女眷,見到來人,幾乎是驚呼聲一片。隻見來人身材高大,如一座鐵塔一般,他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擒著一柄巨大的板斧,那板斧呈現暗紅色,不曉得浸了多少鮮血在上頭。再看來人,生得黝黑粗壯,滿臉的橫肉,頜下髭須,根根如鐵。他身上固然是一件大周的軍服,可是那軍服髒兮兮的,破破爛爛,壓根看不出是什麼軍銜。
“寧莊頭,我們小公爺……嗯,我們主子說了,要你們莊上所有的人都聚攏在這堂上,他有話要問。”說著,這黑鐵一般的漢子將手中的巨斧往身前地上一擲,那巨斧在一眾女眷的尖叫聲中,悄無聲息地插入了內院大堂堅硬如鐵的地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