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一座偏殿裏,皇長孫的正妃胡氏,忍了又忍,才硬生生地將發紅的眼眶之中滾來滾去的淚水收了回去。
她麵前,皇長孫永昌沉著臉,眼中似乎有陰雲密布。他背著手,在胡氏麵前來來回回地踱了十幾步,突然一轉頭,勉強壓低了聲音斥道:“無知婦人,簡直是壞了本王的大事。”
胡氏一個沒忍住,小聲道:“臣妾什麼都沒做,殿下去了的那個名字,臣妾又不曾添上,是母妃娘娘……”她尚未說完,隻見永昌麵露凶光,一個箭步衝自己過來,高高地揚起了手掌。胡氏一見永昌如此,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抬起左臂護住自己的麵孔。
永昌見胡氏如此,陡然想起這是在東宮,而不是自己的府邸,若是在這裏打了胡氏,留下痕跡,回頭父王與母妃麵上都不好看,畢竟這胡妃是父母二人千挑萬選出來的,不能這般不留情麵。於是他一時氣籲籲地放下了手掌,狠狠地盯著胡氏,直到對麵的女人放下了左臂,一雙微紅的美目從衣袖之後怯生生地露出來,看著他。
“從今日起,你便稱病一段時日,府裏的事情,暫且叫孫嬪打理吧!”永昌甩下這麼一句話,轉過身,自己整理了一下身周的衣裳,從偏殿出去。而他身後的胡氏,則一個撐不住,向後便倒。孫嬤嬤從後頭的陰影之中閃了出來,一把扶住了胡妃,在胡妃耳邊說了幾句,道:“娘娘,您可一定要挺住,不要再與殿下對著幹了,您這樣,在府裏遲早叫孫嬪給壓過一頭。您知道嗎?剛剛的事,都是孫嬪在皇長孫殿下麵前給您下的眼藥。”
胡氏被孫嬤嬤扶著,眼中的淚水終於滾了下來,忍不住哽咽道:“可是……孫嬪隻怕將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這件事情若是無法阻住,隻怕日後,皇長孫殿下,再不會需要我等……”
孫嬤嬤見胡氏哀聲啜泣的樣子,心中忍不住長歎,知道自家這位主子還是看不開,難道皇長孫眼下就真的將自己身邊一妃一嬪當回事兒了?皇子身邊的女人,如胡氏,出身並不特別尊貴,家族也並不能提供太多助力,若是再不能討得皇子本人的寵愛,便隻是暖榻和生子的工具而已。這一點上,孫嬪就比胡妃要看得開,明麵上事事都順著皇長孫,暗地裏便事事給胡妃下絆。孫嬤嬤少不得勸慰著胡氏,實則憂心如焚。
出了偏殿,永昌兀自覺得心中煩躁,堵得慌。他心中所謀之事,從來不曾與身邊人說過,卻不曉得為何叫胡氏給看出來了,竟然與自己對著幹。雖說據他了解的皇上的性子,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沒有指望的,可是永昌心裏似乎堵得慌,若是不做點什麼,似乎便對不起自己。
他信步出了東宮,往北宮門那處去。北宮門外頭停了不少大車,有幾位妙齡女子在門口等著,等著自家的大車依次由宮門監領過來。永昌一眼便見到了那個煙霞色的身影。隻見寧綰朱與旁邊的一名少女握手道別,便上了有寧家標記的大車。與寧綰朱話別的那名少女永昌也見過,曉得是曹家的千金。
這時候永昌的貼身侍衛子平將永昌的坐騎牽了過來,永昌一躍上馬,突然心中一動,甚至不等子平上馬,便將馬韁一提,座下駿馬緊趕幾步,便朝寧家大車的方向趕了過去。
北宮門之外,是一條寬十餘丈的長長步道,旁邊沒有人家,倒有宮中侍衛在此來回巡視。寧綰朱聽見旁側有馬蹄之聲,一直不徐不疾地伴著自家的大車,心中覺得奇怪,微微撩開了大車旁側的車簾,朝大車旁側偷瞄了一眼。暮色之中,馬上騎士身材高挑,甚是威武雄壯,與耿琮的身形極為相似。寧綰朱手一縮,將車簾放了下來,低聲問道:“敢問是耿大人麼?”
永昌沒有想到寧綰朱竟然會出聲,他一時隻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耿琮?自己怎麼會被看成是耿琮?永昌低頭看看身上的一身錦袍,突然發覺,這金紅色的吉服確實與執金吾那身赤金色的官服有些相像——他不禁又想起,以前耿琮剛剛從西北回京的時候,也被人說嘴過,說起耿琮的身形酷肖自己,要是不看麵孔,倒是容易被人誤認——想來便是這個原因,竟令寧綰朱這樣謹慎的人也認錯了。永昌微微低頭,心想,這寧家的小姐,怎地與耿次回如此熟稔?
大車裏的人不再說話,長長的步道上便隻能聽見車轍軋軋與馬蹄的的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