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琮手中的長箭指著耿亦冼的眉心,心如冷鐵,雙目一眨也不眨。他隻要輕輕放開弓弦,那耿亦冼與耿玉都一定活不了,而他,他此生也一樣名譽盡毀,再無出頭的那一天。
這一切,值得麼?
可是縱使不值,他也咽不下這口氣。捫著自己的良心,他寧可下半生東躲西藏,或是落草為寇,也不予願意與這些個殺妻仇人相處,忍辱偷生,隻為了一己的前程與爵位。
而永昌在一旁則目光灼灼,隻等著看他如何抉擇。
外頭兩名士卒快步而入,在永昌身邊說了兩句什麼。永昌眉頭一皺,看向耿琮,隻見耿琮依舊全神貫注地瞄準了耿亦冼,幾乎已經入了忘我之境。永昌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兩名士卒莫要通報。可是外頭卻突然傳來一個柔和而明亮的聲音,道:“次回,小女已醒,囑咐你千萬莫要鑄成大錯。”
耿琮全身一震,一抬手,手中的黑鐵箭簇的長箭已經“錚”的一聲射了出去。耿亦冼與耿玉兩人都是“啊”的一聲慘嚎,仿佛那箭已經射中了自己一樣。可是耿琮偏偏沒有,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微微地一抬頭,手中的硬弓往上抬了幾寸,射中了怡然堂那高大的門楣,磚瓦帶著灰土落了下來,落得兩人一頭一臉。
一邊說話,一邊進來的,是耿琮的老丈人寧裕,他由林建義陪著一起,親自過來國公府,打算勸住耿琮。不過饒是寧裕見識過當年宮變的慘烈,見到國公府內橫七豎八的,都是國公府侍衛的屍身,他也不由得咋舌。
耿琮收了長弓,又驚又喜地望著寧裕。
寧裕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卻先是躬身向永昌見禮,之後才轉過身來,低聲對耿琮道:“綰朱已經醒過來,她請我將這個給你看——”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烙畫畫片給耿琮。耿琮接過來,初看時似乎還頗吃驚,稍後他的眼神表情則慢慢柔和下來,有些怔怔出神,而嘴角邊也露出一絲微笑。
永昌這時恰巧在耿琮身邊,見了他這副表情,很想探頭去看看,寧裕帶來的那片烙畫之上,到底刻畫了什麼情景。可是他自矜身份,最後還是忍住了沒探頭張望。
而耿亦冼那邊,卻沒閑著。耿玉在後頭捅捅父親,表示回擊的時候到了。耿亦冼雖然反應沒有兒子快,可是也一點即透,這時候已經陰陽怪氣地開腔,道:“兒媳婦不過是一點兒小毛小病,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兒,竟也值得你這個禦前的執金吾首領打上國公府。你說吧,這以下犯上,目無尊長,欺淩兄弟,又打殺鄧國公府這許多的侍衛,你說,這筆賬,我不跟你算,跟誰算!”
耿亦冼自覺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正洋洋得意,隻聽永昌在旁邊懶洋洋地開口道:“國公爺,那你的意思是,本王也是目無尊長囉?”
耿亦冼臉一白,他哪裏敢當這皇長孫的尊長那,這會兒連忙躬身道:“不敢不敢,隻是教訓犬子而已!”
永昌繼續懶懶地道:“犬子?你後邊跟著的那隻花點子哈巴兒,才是你特麼的犬子!”他一句話罵出口,突然來了精神,道:“剛剛在耿世子賜第,是本王親自請動了宮中的禦醫出麵,為耿世子夫人診脈,才曉得世子夫人是被人下了毒。你剛剛說什麼小毛小病,是不是在當麵指責本王說謊?”永昌一麵說,一麵跳腳,似乎真的氣得不可開交。
“耿世子夫人一向與本王的妃子交好,當初也是本王之母相中,才賜婚耿家的,國公爺如今對世子夫人這麼不滿,俗話說,物以類聚,人與群分,莫不是本王的母妃,王妃,都是不守孝道,不事翁姑之人?”永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盆盆的髒水都往鄧國公頭上潑去。
耿亦冼臉更黑了,心道怎麼就這麼倒黴,攤上了這麼一位“愛管閑事”的皇長孫。他可不知道永昌心中打著的主意,剛剛耿琮那一箭沒有射正,永昌心裏惋惜了半天,可是為了進一步能拉攏耿琮,讓耿琮更加甘心地為他賣命,所以這時候才不遺餘力地給耿琮撐腰,削耿亦冼的麵子。
寧裕接著在對耿琮說著什麼,耿琮不住地點頭,眼中多了幾份活氣,幾份淩厲,時不時也向怡然堂麵前掃視一眼。最後,寧裕拍了拍耿琮的肩膀,道:“次回,綰朱就交給你了,你可莫要令她失望!”耿琮朝寧裕鄭重地點點頭。寧裕便轉身,由林建義陪著,自出了鄧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