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明朗(1 / 2)

寧綰朱似乎又做了一場噩夢。一直以來,她都有知覺,能聽見周圍的動靜,也努力想開口說話,可是卻始終像被魘住了一樣,無論她怎麼努力,她卻無法吐半個字出來,甚至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後來聽見玉梅挺身試藥,馮大夫在那裏喊有救了,不知為何,寧綰朱卻仿佛失卻了求生的動力,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似乎這麼些年來,她已經很疲倦了,靈魂累了,所以不願意醒來。

接著這夢境便似乎變得更加真實起來,寧綰朱似乎親眼見到耿琮帶了人去鄧國公府興師問罪,鄧國公府成了一片火海,而耿琮則正麵對著他的嗣父耿亦冼,張弓搭箭,那枝羽箭,眼看就要射入耿亦冼的眉心,而耿琮便馬上要成為萬人所唾棄的弑親之人。寧綰朱看著這副情形,突然聽見自己張口疾呼,道:“耿次回,不要做傻事啊!”

這麼一聲喊出口,寧綰朱突然省悟過來,耿琮如此行事,仇從何來,怨又從何來?試想耿琮自己不是沒有經曆過這些,折磨、猜忌、誣陷,都一一忍下來了,而這次一怒衝冠,難道不正是因為她麼?而她,又何嚐真的將耿琮僅僅當成一個是路人,又或是一個夥伴?

她突然覺得自己眉心一陣疼痛,痛得鑽心,似乎心底被埋藏得很深的那些個酸楚與鬱悶,一起都湧了上來,被眉心那裏一引,陡然間似乎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立時覺得神清氣爽,渾身說不出的自在,正大口大口地呼吸之際,卻突然聽見一個年長的女聲在說:“好了!”

寧綰朱陡然睜開眼,麵前一片燈火,晃得她有些頭暈目眩。麵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年長太太,卻很是麵生,見她睜眼,對旁邊一位早已哭得雙目紅腫的婦人,說:“夫人醒過來了,快去與寧老爺通報吧!”那婦人正是杜氏,見到此情此景,卻喜得幾乎又要哭出來,卻趕緊提著裙裾,到外頭送信去了。

寧綰朱在“昏迷”之時有些知覺,知道眼前的太太是馮大夫的妻子,過來幫自己施針的。這時候她稍稍撐起身子,口中說著一些對馮太太道謝的話。而馮太太卻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剛剛夫人昏迷不醒,我瞅著,實在是夫人心中有些憂慮,求生的念頭不強,所以總願意陷在夢境裏頭不願醒來。是也不是?”

馮太太說得直截了當,寧綰朱被人一語喝破了心思,陡然麵孔就漲紅了起來。

馮太太見寧綰朱這副模樣,當下便道:“這位夫人,我瞅著您心中的憂慮,隻怕不是為了無人托付,而是為了怕那托付之人不可靠吧!”

寧綰朱低頭不語,卻曉得這馮太太說得話是正理。前世的遭遇,給她的心埋下了太多的陰霾,以至於此生即使遇見了耿琮,她也實則是抱了隨時抽身而退的念頭,所以才會有什麼“五年之約”,所以才有自己私下裏那許多布置,所以才會對耿琮的心意視而不見,又或是一再試探。

“這位夫人,我倚老賣老,說一句不當講的話。看得出來,夫人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可是在我老婆子看來,夫人的擔心,隻是因為怕失去而已。”

這不是什麼石破天驚的話,隻是寧綰朱以往即便能想到這一點,也隨即將其深深埋在心底,而今日被一個素昧平生的外人挑破,直指寧綰朱的深心裏頭,令這些個念頭再也無所遁形——原來隻是放不下,怕失去。寧綰朱陡然聽了這幾句,臉上依舊紅著,卻不由得她不在心中細細咀嚼,一遍又一遍。她越想,心中便越是波瀾起伏,心潮澎湃。

“綰朱,綰朱……”外頭寧裕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馮太太很是貼心地將寧綰朱扶起來,靠在枕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身周的衣飾與頭發,見沒有失禮的地方,便衝外頭道:“這邊可以了,請寧老爺進來吧!”

寧裕已經三步並做兩步進來,而寧綰朱則在榻上撐起自己的身子,勉強向寧裕躬身:“父親,原諒女兒不孝,叫您擔心了。如今女兒還有一事相求,女兒求父親出麵,救救次回吧!”她的話語之間,自有一種哀婉的調子,可是說話的人已經不再遲疑——次回,既然你已經為我做出了這許多,而我,則也必不會相負。

於是,這便才有了後來寧裕親自前往鄧國公府,將耿琮勸下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