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密折,耿琮找人尋來了老周,細細地叮囑了一番,又著老周重複了一遍,無誤,老周才領命去了。耿琮這才起身,昨日寧裕交給他的那副烙畫畫片,此刻還在他懷中。耿琮忍不住又拿出來看了一遍,珍而重之地收好。他又起身,到正院臥室中去探視寧綰朱。隻見寧綰朱臥在榻上,兀自未醒,她麵色依舊白皙無暇,然而卻隱隱透著一層青色。
耿琮暗地裏長長歎出一口氣。他旋即出門,輕輕地將身後的屋門掩上,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便雙拳緊握,直接往外院過去。
耿璋被關在外院的一間客房裏,與耿琮一樣,他也是一宿未眠,隻想著耿琮會如何處置自己。而耿三夫婦,這時候也已經趕到了北宮門外,要求見耿琮,卻被門房攔住了。
耿三家的提高了聲音道:“裏頭那個是我兒子,你憑什麼不讓我進!”
門房大聲道:“就憑你將我們夫人害成這樣,你隻要敢踏進一步,我拿大笤帚將你掃出去。”
耿三家的昨兒被墨菊嚇怕了,不敢高聲,可是卻低聲嘟噥道:“昨兒鬧騰到現在,先是被兒子罵,後來又被老子罵,現在又被你這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罵!”耿三便狠狠地剜了老婆一眼。耿三家的白眼兒一翻,卻不敢再多嘴了。
這時候耿琮來到了最外頭的一間院子,雙腳不丁不八地站著,見到外頭的情形,冷冷地道:“耿三爺,耿三太太,您二位隨我來吧!”
耿三一聽,心裏已經涼了半截。這個“耿三爺”的稱呼一叫,便意味著耿琮再也不將他們夫婦二人當做親人,別說是親生父母了,眼下就連親戚都算不上,這可怎麼是好!偏生耿三家的木知木覺,還在一旁對那門房耀武揚威地說:“瞧瞧,你這算什麼東西!”
耿三無語,生扯了耿三家的袖子,兩人一起進的耿府大門。耿琮在前頭慢慢地走著,耿三便在後頭問:“琮兒,你媳婦的傷,如今好了些沒有?”
耿琮不答,直接將兩人引到了關著耿璋的屋子前頭,淡淡地吩咐下頭的人來開了門。裏麵耿璋“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道:“娘啊,可嚇死我了。”耿三家的唬得不行,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進去,見到了客房裏的耿璋。此時的耿璋,渾身又髒又臭,衣服上還掛著些血痕。耿三家的抱著耿璋就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叫罵道:“璋兒啊,是哪個天殺的將你弄成這樣的?璋兒從小到大,可從來沒有吃過半點苦頭啊!快給娘看看,到底傷到了哪裏!”
耿璋見到耿琮悄無聲息地站在屋外,心裏已經先怕上了,囁嚅著道:“娘……沒事,真的沒什麼事兒……”
而耿三家的則依舊不依不饒,嘴裏不幹不淨地數落著。耿三在旁邊聽著,也覺得老妻實在太過偏心,臉上訕訕的,似乎尷尬萬分。背後耿琮則低低地喚了一聲,道:“耿三爺,請借一步說話。”
耿三長歎一口氣。這些年來,老妻偏疼幼子,慈母敗兒,生生將幼子給養歪了;她將長子送與他人承嗣,可也一直期望能從長子那兒換來好處。如此往複,最終便成了這副樣子。耿三心裏頭正鬱悶著,卻渾忘了自己作為一家之主,坐視這一切發生,也有推卸不得的責任。
耿琮將耿三請到隔壁,親生的父子連個,說了好一會兒子話。耿三猶豫地道:“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麼?”
耿琮的眼光如電,在耿三麵孔上掃過。耿三登時覺得心驚膽戰,曉得眼前的這個兒子再也不同於以往,再也不是那個可以由自己與妻子拿捏的少年。“沒有——”耿琮惜字如金。
“那好,容我回家中去收拾一下。”耿三知道不走不行了,便半是懇求地向耿琮說。
“不行,”耿琮淡淡地說,“事不宜遲,回頭您那間宅子,我會請人處置了,裏麵的錢物,好搬動的會隨後送過來,大件的也會就地處置,折成銀錢送過去。”
“那感情好。”耿三搓著手,實在不曉得再說些什麼好。隔壁客房裏母子二人,這會兒正哭哭啼啼地敘著別情,耿三想著這母子兩個才分別了一晚上,便更是滿心的尷尬。
兩個時辰以後,耿三家三人便做上了一坐大車,沿著官道往南麵而去。
耿璋在大車裏哭著道:“大哥真的不是要送我去山東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