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見到墨竹的時候，墨竹隻呆呆地在屋裏出神，似乎凝眉注視著什麼，但是她麵前卻空空如也。墨竹麵上的神情也頗為奇特，一張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似乎能從心底冒出喜氣來，一會兒又蹙了眉，滿臉的憂色。
杜氏很擔心地撲了上去，拉著墨竹的手道：“孩兒哇，昨夜你受委屈了！小姐如今已經救回來了，你這便可以放心罷了吧！”她使勁兒搖了搖墨竹，可是墨竹似乎依舊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沒有意識道杜氏的到來。杜氏俯身看了看墨竹滿臉潮紅，突然掩著口小聲叫了起來：“菩薩慈悲！這孩子，不是傻了吧！”
墨竹這時候才如夢初醒一般，扭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有些扭捏地叫了一聲：“娘！”她瞟了杜氏一眼，小聲問：“娘，小姐，可是不再怪我了？”
杜氏伸出一根指頭，戳著墨竹的額角，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啊！小姐一向寬和，這回不是你作惡，自然不會怪你。可是你也想想，你究竟是怎麼當差的？若不是你，那耿三家的，又怎麼得得了手？”
墨竹將小嘴嘟了起來，頗有點不服氣，說：“小姐太心軟了，我就說麼，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小姐一早知道那耿三家的不懷好意，偏偏又允她進府。若是我，就定然不肯的。”
杜氏教訓女兒，“不管怎樣，那位總是姑爺的親娘，這血脈之親是抹不去的。若是小姐一早便將耿三太太拒於千裏之外，那如今在京裏，小姐還不曉得會背上什麼不好的名聲！”墨竹嘟著嘴，道：“這才是好人沒好報，平日裏總聽說那些不孝子孫都活得挺好，可是小姐這麼好的人，便總攤上一個這麼會作怪的。”
“好啦！”杜氏還是心疼女兒，訓斥了一句之後，便不再說什麼，隻顧著要將她從這空屋裏拉出去，滿心想著，女兒昨夜一夜未得好眠，不如今日讓她歇一歇，再去當值。
哪知墨竹自後將杜氏拉住了，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問道：“娘，您可知道那位林先生的來曆？”
杜氏一愣，轉過身來，見到墨竹說了這一句話之後，漲得滿臉通紅，一雙眼睛隻敢盯著地麵。杜氏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可能，低聲驚呼道：“天王老爺啊，小花，你不是，你不是……”昨夜林建義出麵頂住了耿三家的，也曾得了杜氏的托付，對墨竹多方關照，將她安置在這間空屋裏，這實際也是變相將墨竹護住了。難道就因為這個，墨竹這個小丫頭心裏，竟然對林先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墨竹不點頭，也不搖頭，雙手十指在玩弄著衣角，一隻腳尖不安地在裙下蹭著光潔的地麵。杜氏轉念一想，突然將墨竹往屋裏一推，將屋門關緊了，這才回過頭來，對墨竹說：“你這孩子，這樣大膽，這話要是讓旁人聽了去，你便不用做人了。這些事情，哪裏是你這樣一個女兒家能夠問的？再說，再說……”
杜氏“再說”了好幾遍，也沒能夠說出啥來。
反倒是墨竹極為不解地問：“娘，小姐不是早就答應過您，說是之後會幫著您，尋摸一個好女婿，來幫扶爹和哥哥麼！”
杜氏直跌足，“小姐答應的，那是小姐心善。可是你想想，你是寧家的家生子兒，如今到了耿府，也是耿府的奴婢。而那林先生是什麼人？林先生是小姐的先生啊，你想想，你們兩人地位如此懸殊，年紀又差得這樣大，你……你難道湊上去給人做妾不成？”
墨竹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期期艾艾地從牙縫裏擠出來兩個字：“做妾？”
杜氏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說：“是呀，你想，林先生是南邊人，又已經這個歲數了，怎麼會從來不曾娶妻……”她隻反複強調兩人地位與年紀的懸殊，拉拉雜雜說了一大段，隻是為了打消墨竹心裏頭的那個想頭。
墨竹雙眉一挺，道：“年紀什麼的，娘就別總唬著我了，這世上差上十幾歲的夫妻多了去了。不過做妾我是絕對不做的，可是連打聽一下林先生有沒有妻室都不行麼？若是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一個呢？娘，您想，我們從南陽搬到京城裏這麼些時日了，可是從來沒有聽林先生說起要接家人過來！您也說過，林先生是小姐名義上頭的師父，若是林先生想把家眷接來京，早就接了，又何必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