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了晚間,麵對耿琮的時候,寧綰朱這話都已經到了口邊,可她就是說不出口。
最後,還是耿琮張開雙臂將她抱著,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若是真的點我為將,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怎麼辦?”
寧綰朱怔怔地望著耿琮的雙眸,看著他眼中瞳仁裏映出小小的自己。她突然伸出蔥管一樣的玉指,輕輕地點在耿琮唇上,道:“如今情勢已經不同,葉嬤嬤和全氏兄妹都在我身邊,你若出征,內宅之中,我必能守護好自己和孩子。然而我卻放心不下你——”
兩人對視片刻,突然同時張口道:“你放心——”
夫妻兩個同時說了這句,寧綰朱有些瞠目不知所對,而耿琮也是愣了片刻,突然縱聲大笑起來。良久,耿琮笑聲一收,對寧綰朱堅定地道:“好媳婦,我不會讓你一人在京中孤軍奮戰的。”
於是,第二天,耿寧夫婦二人,竟不約而同地,分頭開始布置起來了。
寧綰朱主要是與葉嬤嬤一起,先從內院開始整肅,查每個下人對內對外的各種關係,凡是有含糊不清的地方,便打發到通州莊子上,同時杜氏又親自去通州莊子,挑了一批得用的寧家老人兒過來。外院的護衛則交了給全明旭和一班高麗武士。
耿琮則在外頭奔走,他先是給定國公世子於嘯天,和英國公張博易張博瞻兄弟兩個那裏,都打了招呼,請托他們看顧自家一二。萬一鄧國公府有人要打自家的主意,務必請他們出馬。藺太醫與馮正平那裏也是少不了的,兩位大夫那裏,耿琮都事先打點了,馮太太那裏也格外送了一份厚禮。
而寧裕那裏,耿琮也親自去拜訪,麵對嶽父他滿臉慚色,將所請托之事給說了。寧裕愛女情深,聽了這話自然是鬱悶的,可是悶了良久卻說:“放心,次回,男子漢大丈夫,正是報效國家,建功立業的時候。你若真是放心不下綰朱那裏。我當然可以將她接回到靈境胡同來休養。這樣****有人看顧照料,豈不比她一個人待在北宮門外來得強!”
寧綰朱聽了耿琮轉述父親的話,卻吐了吐舌頭,堅定地搖了搖頭,很直白地對耿琮說:“不是我信不過父親的話,我隻是怕我繼母那裏出什麼幺蛾子。她與長春侯府的吳姨娘若是還有往來,我便再也不敢住到靈境胡同去的。”眼下,寧綰朱的當務之急是將一切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隱患”一一排擠在北宮門外賜第的大門外頭。而隻要耿琮一旦奉旨隨駕西征,她便打算閉門謝客,堅壁清野,好教上門打她主意的隻能空手而回。
耿琮聽她在內宅之事上大用“兵法”,免不了大笑,眉宇之間的憂色漸漸地淡了不少。
而他最後一個去拜托的,是皇長孫永昌。永昌聽了耿琮所說的,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神色,語氣卻是極平淡的,說:“次回,你我向來情若兄弟,你家宅若是有事,我又豈能坐視不管。隻不過,怕是皇祖父也屬意令我隨同一道西征呢!這樣的話我們兄弟就有伴兒了。”
耿琮再三請托,永昌便揮揮手,道:“這個自然,就算我不在京中,我也會請托我母妃對你家家眷看顧一二的。你放心好了。”
就這樣忙忙碌碌,一晃眼十幾天便過來了。這個夏日頗為炎熱,偏生寧綰朱遵醫囑,無論是吃食,還是日常起居,都經不起任何寒涼,所以有時候免不了熱出一頭汗來。
就在這樣一個悶熱的午後,宮中傳來了消息,說是已經降旨,耿琮被點了統領執金吾,隨駕西征。寧綰朱雖然早有準備,此時還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她早先吩咐大廚房煮了解暑的綠豆百合湯,分給府中眾人食用解暑。墨菊等人正在院中分派,卻見著那天兒瞬間就陰沉下來,接著便狂風大作。墨菊和玉蘭她們急忙將東西又扛回了廚下。大家都望著天,不少人都說:“要是下這麼一場透雨,這暑熱估摸著很快就解了。”
果然,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就砸在地上,濺起了一股清新的泥土味。葉嬤嬤趕緊將寧綰朱所在正院的窗子都關上,防著她著涼。而寧綰朱卻一人坐著,托腮凝眸沉思:“果然,是山雨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