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隻覺得耳中嗡嗡的,晏氏後頭說了什麼話她竟爾全都沒聽進去。臨陣變節投敵,不,耿次回絕不是那種人。以往耿次回在西邊軍中,多大的苦都吃過來了,然而眼下嬌妻和未出世的孩兒都在京中,他多了這樣的擔子在身上,又怎麼可能變節投敵?
又或許是詐降?若是皇上真的身處險地,倒也不排除耿琮真的會詐降事敵,然後伺機反戈一擊。隻是這消息竟已經傳到京中來了,西北的情形到底會是怎樣的呢?
晏氏見寧綰朱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神也有些飄,似乎神思不屬,晏氏登時覺得胸懷大慰。因為這個繼女,她可謂是吃慣了苦頭,卻總也不見這個繼女露過絲毫驚慌失措的樣子,似乎萬事盡在她掌握之中的。晏氏直到此刻,才真正覺出,她自己心中還真的對寧綰朱有那麼一點嫉恨。
晏氏正幸災樂禍的時候,寧綰朱突然問:“夫人這話是從何處聽來的?”
“什麼從何處聽來的,京城各處都傳遍了!”晏氏撇撇嘴,看著寧綰朱內心掙紮,她覺得很愜意。
“那為何昨日送入京的邸報上沒有這等說辭?”寧綰朱口氣中有一絲嚴厲。
“這——”晏氏想說,這我哪裏知道。
“父親根本沒有說過關於我夫君的話,也從未曾提過和離之說,是也不是?”寧綰朱雙眉突然斜斜豎起,麵上帶著煞氣,音量放低,帶有半分恐嚇,對晏氏說了這麼一句。
晏氏果然被寧綰朱的威懾嚇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張口結舌地說:“你……你如何……”她本想說你如何知道,卻被身後金媽媽扶住了,道:“小姐,您該當慎言才是,夫人奉了老爺的吩咐,夤夜過來與您送信,全是一番好意,您怎可這麼不領情,這豈不是狗咬呂洞賓……”
寧綰朱卻雙眼發亮,雙手輕拍,道:“金媽媽,您不說話,沒人將您當啞巴。我父親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為……”她突然向晏氏與金媽媽詭笑,接著,一字一頓地說:“我這婚姻是禦賜的,哪裏是寧家人可以做主和離的?”
她這話說出來,晏氏便有些委頓,臉色變得蒼白而疲憊,對寧綰朱說:“大小姐,算我服了你,隻怕沒有旁人比您更加明白老爺了。自是大小姐,城中委實是有關於姑爺的流言,這,這……”
晏氏吞吞吐吐之際,總算將真話說了出來。城中盛傳,耿琮等一幹將士在軍前變節,降了敵方,皇上震怒之際,又深陷險地。西北情勢不明之際,京中自然是人心惶惶。晏氏不曉得從哪裏聽來了這樣的消息,因事涉繼女與女婿,又受了金媽媽的挑唆,其意是要給寧綰朱提個醒兒,莫要令耿琮一人之事,牽累了寧家。和離雲雲都是她晏氏這樣的婦道人家想出來的事情,而將事情說得這樣可怖,也是晏氏不甘心這麼多年被繼女死死壓著,想要親眼看看寧綰朱傷心憂急的樣子罷了。
寧綰朱聽明白了晏氏所說的經過,便一聲冷笑,道:“二夫人實在是不必擔心的,綰朱是出嫁女,耿府有事,自然由耿氏這一族擔著,沒有牽連回娘家的道理……”
金媽媽在晏氏身後,見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急得直扯晏氏的衣袖。她們本來過來北宮門外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這次過來,是以安撫寧綰朱為主,除了要令寧綰朱相信城中的消息之外,最好能說動寧綰朱將北宮門外賜第之中的一些財帛交給娘家保管。豈料晏氏一上來,就為了逞口舌之快,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連寧裕的謠也造了,也連帶將寧綰朱這麼一番決絕的話也招惹出來。
“我朝向來沒有因出嫁女而株連娘家的事情……”說到這裏,寧綰朱的臉突然變得慘白無比,接著又刷地漲紅。旁人都不曉得她一時竟想起了前世裏,最後,寧家、甚至邵家,都是因為她而受了牽累麼?
夷三族,夷三族啊!
這一世她信了耿琮,難道命運竟會循環往複,踏上覆轍?
不,決計不會,寧綰朱指甲狠狠地掐著掌心,想著她與耿琮相識以來的過往,耿琮像是臨陣變節的人麼?
旁人都不知道為什麼寧綰朱的情緒這樣劇烈地波動,隻見她趕緊低垂了眼簾,卻用一種清冷而孤絕的聲音說:“……總之,綰朱絕不會令任何一人牽連寧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