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想過,如果晚幾年認識牧年她的人生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她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在那麼早的年紀遇見牧年。相對別人的青梅竹馬,她甚至覺得認識牧年認識得太晚。
每當憶起初見時的情景,她就想起這首歌,嘴角忍不住上翹。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樹梢鳥在叫
不知怎麼睡著了
夢裏花落知多少
認識牧年,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
他鋪了張氈布,躺在桃樹下,臉上蓋了本書,是三毛的《夢裏花落知多少》。
她跪在他身側,想要伸指戳醒他,又覺此情此景太過美麗,不舍破壞。
風吹來,桃花紛紛落落,落在他發際、手腕、衣襟,她癡癡看著,忘了神。
然後,他動了一下,抬手挪開臉上的書,露出那雙美麗狹長的鳳眼,好似剛從美夢中醒來,他眼神朦朧,眸中仿若有流水潺潺流過。
在打照麵的刹那,她的臉,轟,紅透。
“你是誰?”他問,聲音裏帶著慵懶的沙啞。
“呃?”她紅著臉,半天找不到語言。
他靜靜凝視過來,眼神越來越清明。
兩人都沒有說話,隻聽耳邊風吟,隻見桃花飛舞,十五歲的少女遇見十八歲的少年,誰也不曾想到有根紅線正在此時被悄悄係在兩人指間。
“我,我是你新搬來的鄰居,我叫何清歡。”她張著粉櫻似的小嘴,聲音帶著尚未擺脫稚氣的嬌嫩,“我的名字取自‘人間有味是清歡’,看,這是我媽媽為我定製的玉鐲,上麵還刻有這首詩呢。”
纖細的手腕伸過來,一隻瑩潤的玉鐲伸到他麵前。果然,在玉鐲的內側,刻著七個楷體小字,人間有味是清歡。
他細細咀嚼這句話,嘴角浮現淺淡的笑意。
“我叫譚牧年。”他說。
“牧年,牧年……”她緩緩念著,倏地,圓眼一睜,喜悅似星辰在她眸中閃耀,“你的名字,是放牧年華的意思嗎?”
“放牧年華?”他眯眼反問,關於自己的名字,據說是母親懷孕時從字典中隨手翻來,他倒不曾想過有這個意思。
“唔,有首詩呢,你聽:朝牧年,牧年下江曲;夜牧年,牧年度村穀。”說完,她捂著嘴笑,一副好像使了壞的得意樣。
要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有首《牧童詞》:朝牧牛,牧牛下江曲;夜牧牛,牧牛度村穀。
拿著那首詞問她,她一臉無辜,“啊,原來是牛不是年啊,這兩個字長得好像,牧年,牧年,以後我叫你牧牛好不好?”
連著好幾天,她追在他後麵叫“牧牛,牧牛”,他若是不理她,她就變換著各種嗓音叫“阿牛”、“牛牛”、“牛頭”、“牛笨笨”、“牛”,他雖佯作生氣,背過身去,卻掩不去嘴角的笑意。
“哈哈,你笑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對不對?牧年最好了,我最喜歡你。”抱著他胳膊,她把臉埋在他臂彎,樂陶陶的像隻貓。
大多數時候,他是不會生氣的,但,也有例外。
第一次生氣,是在她升高二的時候,當時他讀大二。
剛入學,九月的天氣仍帶著秋老虎的威力,他參加完社團活動,騎著自行車去給她買生日禮物。
到家門時,他看到她和一個男生在一起。兩個人都穿著校服,坐在譚家與何家相隔的小徑上,徑旁開滿了野菊花,兩個人吃著雪糕,不知男生說了什麼,她笑得前仰後合。
那一瞬,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太老了。如果年輕三兩歲,他就能穿著與她一樣的校服,成為她的同桌,陪她上下學。
“歡歡!”他喚了一聲。
以前,隻要他一出現,她就會像小猴子一樣跳到麵前來,可那天,竟然要他去喚,她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不由得,他朝那個男生多看了兩眼。長手長腳的男生,乳臭未幹,雖然具有花樣美男的潛質,可是,並不討喜。
“牧年,牧年,你回來了。”她朝他招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跳到他麵前。
悶悶地“嗯”了一聲,他推車進了自家的大門。
打開冰箱,他一口氣灌了一瓶冰水,卻絲毫消減不了胸口的躁悶。
掀開窗簾一角,隻見她快樂地踢著腿,手中捧著一個心形的粉色紙盒,正笑眯眯地拆禮物。那個男生,望著她的眼神,分明有著傾心與愛慕。他的手猶豫著,慢慢舉起,然後,幫她拭去了嘴角的奶油,而她傻乎乎的,隻會笑,根本不介意有人占便宜。
“刷”一聲,窗簾被拉上。
半小時後,她摸進他的房間,懷裏抱著一個布娃娃。
“牧年,牧年,你看,好可愛。”舉著布娃娃在他麵前晃兩晃,她完全沒看出他情緒不對勁。
他別開臉,麵無表情地從書架抽出一本書假裝看著,不理她。
“牧年?”縮回布娃娃,她將臉湊到他麵前,用手揪他眼角,“你不喜歡?”
再次避開她的碰觸,他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那個男生仍沒有離開,正踮腳朝這邊張望。
“刷”一聲,窗簾再次被用力合攏。
“那個,那是我們班的班長,代表全班同學來給我送禮物。”
身後,她的聲音細細的。
他則聽得火大,這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理由她竟然也相信,真是個笨蛋。
“他說辦了個生日會,好多同學都到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小聲問。
拂開她的手,他吐了兩個字:“不去。”
失望地“哦”了一聲,她朝外走,“那我自己去了。”
見她竟然就這樣撇下他走掉,他惱得一把拉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