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再也不要離開你(1 / 3)

牧年畢業的時候,小安出世。

小安有著和牧年一樣漂亮的鳳眼,小安笑起來嘴角各有一個小梨渦,小安會抬頭了,小安會翻身了,小安會坐了,小安會爬了,小安學會走路了,小安長牙了,小安會叫“媽媽”了,小安……

她從來不知道,當媽媽是這麼幸福的事。不舍得錯過小安的成長,原本的複學計劃,被她主動放棄。

“你有我,不讀大學也沒關係。”牧年這樣安慰。

於是,她心安理得,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婦。

隻是,幸福,總是太短,會在你毫無防備時,突然走掉。

那天,小安剛滿一歲零八個月,她帶著他坐在公園裏吹風賞花,然後,媽媽的電話打來。

“歡歡,歡歡,你爸爸他,你爸爸他……”

電話那頭,媽媽泣不成聲,她腦子“嗡”一聲響,起身時腳一軟,抱著小安摔到地上。

趕到醫院時,所有人都在,隻聽醫生說:“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請節哀。”

此宣判一出,媽媽當場暈了過去,小安哭聲震天,她則恍恍惚惚,很難相信早上還衝著他微笑打招呼的爸爸怎麼說沒就沒了。

公婆抱走了小安,她摟著媽媽,牧年摟著她,要過好久之後,她的眼淚才流出來。

“歡歡,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牧年一遍遍在她耳邊說著,她的眼淚汩汩地流。

到了那時,她才知道,爸爸辛苦打拚三十年的公司,被申請破產。

她是如此遲鈍,竟然一點沒有察覺。

從小到大,她都被保護在象牙塔中,在父母眼裏,她隻要快樂就好,其他的事一概不用知道。

遇到這樣的變故,她隱隱發現,活了這麼多年,她都是依靠他人生活。在家依靠父母,出嫁依靠牧年,孩子依靠公婆,而她自己,到底有什麼可以獨立生存的本領?

牧年說:“你有我就夠了。”

於是,她學會自我催眠,我有牧年,隻要牧年在,一切都沒問題。

辦完爸爸的喪事,媽媽就被診斷出患了癌症,聽到這個噩耗,她差點崩潰。

牧年一邊幫忙處理著爸爸公司的破產事宜,一邊盡可能抽出時間陪伴安慰她,可是,再多的安慰也留不住媽媽的生命。短短半年,她喪父喪母成了孤兒。

媽媽去世那晚,她哭得肝腸寸斷。

“牧年,牧年,我隻有你了。”

“歡歡,不哭,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沉浸在父母雙亡的傷痛裏,每天似活在雲霧籠罩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懵懂茫然。

直到有一天,在洗衣服時將小安塞進了洗衣筒,她聽到小安在哭,卻以為小安在另一個房間,聞聲趕來的婆婆大驚,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快速將小安從洗衣筒裏抱了出來。

婆婆指著她,很大聲地說了一些話,她好像聽到一句什麼“你再怎麼恨我們也不能傷害小安”,她茫然地聽著,渾渾噩噩,耳朵似被棉花堵住了,那些聲音遙遠又不真實。

從那以後,婆婆就不讓她單獨和小安在一起,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妖怪。

牧年很有耐心,每天下班後,像哄孩子一樣哄她。

“歡歡今天做什麼了?”

“歡歡要不要聽故事?”

“歡歡乖,牧年陪你洗澡好不好?”

“歡歡不怕,牧年在這裏。”

那段時間,她超級依賴他。

他上班時,她隔半小時就給他打通電話,不停地問:“牧年,牧年,你幾點回來?”

快到下班時間,她就站在門口等。看到他,就像小狗見到主人,撲進他懷裏,一遍遍喚“牧年,牧年,你回來了”。若是他回來晚了,她就哭個不停,要他哄好久才能破涕而笑。

有次,她聽婆婆對公公說:“她這樣子要到什麼時候?我說讓牧年帶她去醫院,牧年死活不同意,有空你勸勸他。”

公公歎氣:“隨她去吧,牧年願意,這是我們欠何家的。”

當時,她不懂公公為什麼要用“欠”這個字,晚上牧年回來時,她問為什麼。

牧年吻她,“因為今天我還沒吻你,我欠你一天的吻。”

“哦,”她傻傻地笑,“那,你吻久一點。”

那段時間,雖然她神誌不清,可是,牧年的變化,她還是能感覺一點點。

以前,他要她時,總是很溫柔很溫柔,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她。可那段時間,他總是很凶猛很凶猛,就好像每一次都是最後一次,每次都要她痛得說“不要”,他才滿眼愧疚地親吻她離開她的身體。

半年後,一覺醒來,她突然就神清腦明恢複了正常。

從那以後,牧年開始早出晚歸,變得異常忙碌。

公公將公司完全交給牧年,帶著婆婆移居海外。

小安重新被交回她手中,她每天除了等牧年下班,就是照顧小安。

遲鈍的她,直到小安四歲的時候才發現,牧年與她開始變得生疏。

算不清有多久他們沒有在一張桌上吃過飯,也算不清有多久他們沒有在同一個時間熄燈睡覺,更是算不清有多久,他沒有碰過她。

他們之間,變得,相敬如賓。

偶爾的碰麵,牧年看她的眼神,也變得那麼複雜難懂。

那樣的眼神,令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跟前跟後地連聲喚他“牧年,牧年”,也無法令她再像從前那般隨時跳進他懷裏要求玩親親,更無法令她再像從前那樣窩在他懷裏一遍遍說“我隻有你”。

她,怕他厭煩。

自卑,開始在心底萌芽,茁壯。

然後,公婆從國外回來,好久不見,他們對小安格外寵愛。

小安雖小,本能卻很強,發覺爺爺奶奶對自己百依百順,立刻投誠。

就連晚上睡覺,也不再纏著媽媽。

“我要跟奶奶睡。”小小的他,努力從她懷裏掙脫。

“小安,你不要媽媽了嗎?”

“我要爺爺奶奶。”

說完,一溜煙跑到奶奶的臥室,留下媽媽一夜難眠。

婆婆建議:“讓小安和我們去國外呆一段時間吧。”

她沒有回答,而是問小安:“去了會想媽媽嗎?”

玩著積木的小安頭也不抬,“不想。”

是她的教育方式太失敗嗎?還是,她根本就是個不被需要的失敗母親?

失敗母親,失敗妻子,失敗人生,這就是她何清歡的生平寫照?

送走公婆和小安,她開始計劃挽救婚姻。

隻是,很少照麵的兩個人,要如何做才能修補關係?

沒了小安,家,越發不像家。

每天,靜得,空洞得,仿佛被放逐到了無人星球。

她發現,這些年,除了牧年和小安,她什麼都沒有。

而現在,小安不需要她。

牧年,也麵臨即將失去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