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8章 :鳳歸 (3)(1 / 2)

我不禁淚如雨下。迦葉,別人都以為他貪吃愛玩,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敏感和渴望。他從會說話起,從未像太一那樣親熱地叫誰一聲“家家。”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我愧疚而痛苦,繼續抱著他。太一大聲哭泣:“都是我不好,是我讓他陪我來看馬的。馬廄一開……玉飛龍就像見了鬼……直踏迦葉……迦葉,迦葉!”

玉飛龍怎麼會如此殘暴,失去了常態?我恍惚了半日,發現自己懷裏空了。

太一正在殿外抽噎,圓荷扶著我到東殿去。一群人圍著玉床。天寰,子翼先生,百年,孫照……上官先生昏迷著,他的臉呈現出灰白,嘴唇青紫。我叫了一聲:“先生……”

他根本不動,天寰的麵容極度陰沉,他的眼內的寒意,令人錐心。他輕輕撫摸著上官的額頭:“怎麼,有救嗎?”

子翼撚著須髯:“陳王年幼,遭馬踐踏便立刻殞命。至於上官……要看他的造化了。”淚水弄濕了他花白的胡子:“皇上,上官……心神俱耗大半,他為您軍師,談何容易?”

我淚眼朦朧,天寰又摸了摸上官的臉。孫照把藥灌進去,上官吐了出來。天寰用指頭扳開他的牙齒,孫照再喂。百年道:“皇上,五殿下還在雪地裏跪著謝罪。您……”

天寰的麵上忽閃現一絲薄如刀縫的冷笑:“他送的馬,他可自行處理。可死者不能複生,上官又還未死,皇太弟有何罪可謝?”

眾人都不敢作聲。我說:“還是我去吧。”

天寰並不答應,隻是專注的望著上官。我肚子裏的孩兒猛蹬我一下,我掩住嘴,不讓自己呻吟出聲兒。我走到屋簷下,阿宙臉色蒼白,他似乎積聚著憤怒,但實在無處可以發泄。

“馬發狂,到底是怎麼回事?玉飛龍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發狂?”阿宙問我。

我搖頭,惠童說:“才剛皇上讓人詢問太一,羅夫人,還讓人捉拿府裏跟馬入宮的雙寶問話。”

馬兒偶然會有暴烈野性的時候,宮廷內養馬的人,也有過被馬踐踏踢死的意外。可是玉飛龍,是不會無故發狂的。除了養馬的宦官,就是太一最可能被馬傷害。新年第二日,皇子照慣例穿紅色。紅色刺激獸性。淩晨迷朦中,躁狂的玉飛龍看到燈籠裏的紅色,便直衝而去。誰知,卻是小迦葉替死……

太一若意外死亡。至少在十年內,再也沒有人能威脅阿宙皇太弟的位置。

可是,玉飛龍乃是阿宙所送的,養馬的也是他的宦官,此次太一不死,上官重傷,天寰他……

我望著阿宙,阿宙是凶手嗎?不,他沒有必要那麼冒險,他絕對不會用跟他出生入死的戰馬來當凶器的。這時,天寰也走了出來,他的語氣陡然平和:“五弟平身吧,烈馬失常,不是你所能控製的。朕不怪罪,你不要自責了。皇後,你身子重了,節哀順便吧。”

“皇上……馬。”

“馬正捆在殿後,百年你領著殿下去。”天寰想了想:“皇後若還心疼那匹馬,也可以去。”

“皇上……玉飛龍……?”我含淚。他瞅著我和阿宙,漠然說:“你們拿主意。”

玉飛龍被侍衛們用鐵索綁了,躺倒在小屋的泥地裏。它不斷掙紮著,卻無能為力,馬口噴著灰白的泡沫。它的瘋狂勁兒已過去了,馬眼雖然充血,但重複了素日裏的棕黑。

阿宙盤腿坐在馬頭邊,把馬的腦袋放在它大腿上,撫摸著馬的鬃毛。淚水從他的鳳目裏淌下來,我也淚流滿麵。從四川相識,經曆了多少的風雨戰爭,竟然在太平裏,它倒下了。

“小蝦不哭。它是我的馬,你為何哭?”

阿宙用袍角擦去馬眼裏麵滾出的淚珠。他仰起臉,笑顏光豔,如雨中芙蓉:“玉飛龍,你也不許哭。記得我第一次帶你上戰場的時候,跟你說過什麼嗎?我說:元君宙是一個男孩子,你是一匹小公馬。男兒到死心如鐵。上了戰場,就算我要死,你要跟我分別了,你也不許哭。”

我嗚咽。阿宙望著冬日冷冰冰的陽光,歎息說:“我太傻了,想不到戎馬十多年,我們在這裏分別。我以為把你留在皇宮,就可以讓你免遭屠殺。我忘了皇宮裏,就是變著法子殺人……”

我過去,用帕子摸著玉飛龍滿是血沫的牙槽。阿宙抽出了劍,他對我道:“小蝦,你出去吧。”

“阿宙……”

“出去。”

我扶著門出來,惠童摻住我,我瞧了一眼白帕子,血沫裏夾雜著細細的紫色草粒。

隻聽咣當一聲,馬嘶叫一聲。死寂之後,阿宙走出來,我哭,惠童也哭。

阿宙抖落白袍上的血,說:“我該回府了。請把馬的骨肉運到我府。”

正殿內,幾位重臣大將都在廊下,皇帝隔著簾子與他們說話:“天降大禍,朕痛失陳王。卿等要求,朕無法準奏。此馬乃是皇太弟愛馬,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皇弟將它送給吳王,從未有異。方才內侍報朕,管馬的宦官已恐懼自殺。馬廄內隻有隔夜的麥草,經人檢查,也沒異樣。皇太弟乃朕撫養成人,朕最鍾愛。他有功於社稷,有勳於皇室。因此朕才把他立為東宮。兄弟何嚐起疑?卿等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