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2章 :羅網 (2)(1 / 3)

天光發白,圓荷回來了。她告訴我:楊夫人沒有哀求,沒有哭泣。她挽著幾十年前流行的高髻,穿著條年代久遠的石榴裙。她拒絕去佛堂懺悔,要求去傳說裏存放仕女圖的地方。善靜尼允許了。楊夫人的結局,好像是對文成帝的諷刺。在那間收集了文成帝九百九十九位麗人圖的屋子,楊夫人自縊而亡。她才是文成帝的第一千位美女,而不是我的母親。文成帝時代輕薄的絲綢,奢靡的服飾,成為了她的陪葬。曾經以美麗受寵處於北朝巔峰的女子,需要懺悔什麼呢?懺悔青年守寡後的寂寞?慚愧為了欲望的野心?

女人一生,其實沒什麼可以懺悔的。好女人,壞女人?他人自可評說。

清晨,我叫醒太一。我每日陪著太一上朝,經常不可避免的陷入恍惚。

第五日,等我們上朝回來,桌上多出來一個錦緞襯底的盒子。

七王府被嚴格控製,但擅長針線的七王妃還是為孩子做了帽子。以前她還寫信來拜祝皇子健康,這次居然沒有一個字了。事到如今,她有為難,不如不寫吧。

天寰的病情,日日加重,他好像費盡了心神。

洛陽的那幾萬軍奇妙的和朝廷對峙,朝廷不過問,他們沒動靜。

我懷疑長安城內外有大將會叛變接應,但四路大軍,沒有任何大將有一點異動。

楊夫人死,杜昭維馬上請求解除職務。我沒有理睬,直接退回奏折。但他從此不再到公府。

連日陰雲密布,忽一日又化成雨絲緊密。天寰終於從昏迷中醒來,他躺著聽太一向他彙報朝局。太一一邊故作輕鬆的說,一邊帶著笑。他捏著父皇的手。日漸消瘦,天寰手指更顯細長,手上皮膚的蒼白,仿佛從未遇到過陽光。我癡癡的注視他的手,不得不強迫自己轉過頭去。

等隻剩下我們的時候,天寰問:“你看過北海妹妹的新生兒子嗎?”

我搖頭。天寰說:“代我去看看。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入夜前,把杜昭維帶到這裏來。”

我眼皮一跳:“天寰?”

一聲悶雷,天寰道:“你們上朝的時候,探子來報,元君宙現就在亂軍之中,已朝長安來了。他隱匿至今,還有什麼可說的?長安城內,確實潛伏有別的奸臣。一切按照我們商量的辦吧。”

我低下頭,發現他的手指煩躁不安的顫抖著。這雙手給我太多的記憶。現在,可能是它們最後一次打開繩結了。它們顯得慌亂,因為它們要奪取的是親手抱養的弟弟的生命。

我跪在床頭,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皇上……?”

他優雅抬起頭:“算起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林子裏。天正下雨,和今天一樣。我放了你,給弟弟一個機會。今天,我不會再給他機會。我不許你給他機會。不然,我不會再放過你。”

他把最狠厲的話,用最柔和的語調說出來。他的雙眸好像洞察一切。蔑視死亡的微笑,讓他的麵龐發出一種比俊秀更迷人的光芒。他道:“把太一叫來……”

還是晌午,長安城裏就起了大風。磅礴的風雨,卷起滿地的落花,遍地都是英雄紅淚。

我拉著寶玥對杜昭維說:“寶玥,你知道宮廷的陰險可怕,但我問你一句話:如果把你嫁給太一為妻,你願意進宮嗎?”

寶玥跪下:“我願意。我和太一弟弟在一起,什麼都不怕。天塌下來,我頭一個頂上去。”

杜昭維變色:“寶玥?”寶玥含淚對父親碰頭致歉,卻不減女孩的倔強之色。

我道:“這樣便好了。昭維,你還顧慮什麼?隨我麵見聖上吧。”

沒有到入夜的時辰,長安已完全陷入漆黑。家家戶戶都是像在鬼府裏一般,遠山荒嶺上狼嚎陣陣。宮門的石臼被推開,雨中的殿堂燈火通明。疾風裏的馬蹄聲,就像一陣陣鼓聲。

我和太一登臨未央宮,召集全體大臣。我環顧眾人,大聲說:“從現在開始,城內外四路大軍的虎符印璽,全都應收歸國家。皇上不豫,全軍都應戒備,防止任何不軌奸謀。剝奪元君宙的太尉稱號。特任命長孫乾為新任太尉,各將帥都聽取他的命令。有違者立刻處斬。聽說元君宙正向長安推進,他到底是何居心?太子當國以來,可有失德之處?若有人想取而代之,天將厭之。”

話音剛落,杜昭維,崔僧固,謝如雅,長孫乾等,一起陪同皇帝入朝。天寰臥在肩輿上,身披明黃龍袍。群臣多日不見天寰,危難中再見天顏,山呼萬歲,有人頓時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