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風晏點了點頭，卻無法忽略剛才心中掠過的那一絲淡淡暖意。
回到自己房間，風晏才剛剛關上房門，眼前便一陣頭暈目眩，他連忙扶住門框才勉強穩住身形。
那個該死的鬼煞之氣還真是耗了自己不少靈力！
盤膝坐到床上，他閉目默念護元咒，希望可以在天黑之前恢複損失的靈力。
是自己失策，被離殤引了出去，讓他有機會對練小艾下手。若不是自己及時趕回來，後果不堪設想！沒想到自己還是連累了練小艾。
他裝糊塗，故弄玄虛，就是不想讓練小艾插手進來。
但一切，果真是注定好的！無論他怎麼逃避，始終還是要麵對！
而且再在最頭痛的是，離殤的怨氣明顯又重了！當年自己一時心軟，以為他能改惡從善，並沒有強收了他，沒想到他這十年來竟如此變本加厲，那鬼煞之氣已比十年前自己初遇他時厲害了許多。剛才自己若不是及時驅除了練小艾身上的陰氣，她怕是早已香消玉殞了！
離殤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是嗎？他要自己耗盡靈力，好方便他夜間偷襲。
今夜，怕真有一場硬戰要打！那練小艾和這客棧裏的人呢？他又該如何保護他們？
練小艾走下二樓的時候，發現今天客棧裏的人看見她就像看見鬼一樣，隻要她往哪裏一站，在她方圓二十步之內絕對沒有人靠近。
練小艾微一蹙眉，不解地找了張桌子坐下。
“小三子——”
等了半天，沒人應聲。
“小三子——”她不禁拔高了聲音。
“來——來了——”終於有人應她了，練小艾微鬆了口氣，卻見小三子渾身顫抖地朝她一步步挪了過來。
“喂，你們怎麼回事？”性急的練小艾終於忍不住拍桌子。
小三子被她一嚇，麵色更加慘白，又跌跌撞撞跌退了回去。
“你們幹什麼見我跟見鬼一樣啊！”
“鬼！”
不知是誰淒厲喊了一聲，原本在一樓用餐的客人全數跑得無影無蹤。
練小艾霎時瞪圓了眼，“青天白日的，哪裏有鬼啊？”
這時終於有人應她了，“小姑娘啊，昨夜你是不是遇見那惡鬼了？”
是那個掌櫃孫老伯，隻是他的聲音還微微帶著顫音，正小心翼翼地從櫃台裏探出頭來。
練小艾聞言臉色白了白，但隨即恢複了正常，“是啊，昨夜我是遇見鬼了！”
“那你——”孫老伯似乎膽子大了些，又探出了一些身子，上下打量著練小艾，“那你為什麼沒事？”
“被我——呃——不對，被風晏打跑了！”練小艾眼中掠過一絲欽佩之色。
“真的嗎？”孫老伯臉上頓現出喜色，從櫃台裏跑了出來，“大家快出來，這小姑娘沒被那惡鬼附身！那惡鬼是被風公子給打跑的。”
他話音方落，原本剛才跑得無影無蹤的客人，又不知從哪個角落紛紛冒了出來。
練小艾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原來這些人以為她鬼附身了，難怪看見她都退壁三舍。
“原來風公子這麼厲害啊？！”
“就是啊，整天看他在睡覺，原來竟是個抓鬼的高手……”
“小姑娘，快說說，昨夜你們怎麼趕走那惡鬼的？”
……
眾人七嘴八舌要練小艾講述風晏的“英雄事跡”，看到風晏被人們讚不絕口，練小艾忽然間覺得很開心，就仿佛被稱讚的人是自己。
一番添油加醋地講下來，不知不覺間，天竟又已黑了。
“哎呀，看哪，風公子下來了！”
不知是誰這麼喊了一聲，四下裏頓時一片寂靜，安靜得幾乎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大夥隻是抬頭看著二樓。
風晏一邊從二樓緩步走了下來，一邊奇怪地看了眼四周正齊刷刷向他致仰慕禮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又看了看一臉得意萬分的練小艾，不禁微微皺了皺眉。
發生什麼事了嗎？
“風晏！”練小艾興高采烈地急蹦至他的身邊，咧嘴一笑，露出那一對小虎牙，笑容燦爛而奪目，那雙靈動的雙眸更是熠熠生輝。
“現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法術高強的抓鬼天師！都要你留下來幫忙一起抓住那惡鬼！”
風晏困倦地連連打嗬欠，“小艾，你說抓什麼鬼啊？”
“抓昨夜那隻惡鬼嘛！”練小艾不解地望著麵前依舊睡眼惺忪的男子，他是不是睡糊塗了？
“惡鬼？”風晏聞言麵色忽然一白，抓著練小艾就跑，“小艾，我們快走！”
“去哪？”
風晏狀似詫異地看了練小艾一眼，“當然是躲開這些惡鬼了！難道我們還在留在這裏給它當食物？”練小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眸，“風晏，你——”
“走了走了！我外麵已經雇好了馬車，快離開這個鎮！走得越遠越好！”風晏一邊說，一邊將練小艾拉往門外。
“馬車？”練小艾更加詫異，他不是睡了一整天嗎？什麼時候出來雇馬車了？
他怎麼跟昨夜完全不一樣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被莫名其妙地拉到客棧外麵，練小艾果然看見一輛馬車。
“你——你什麼時候——”
不等練小艾把話說完，風晏已一把將她推進了馬車裏。
“一會再說，我們先走。不然等天黑了，那隻惡鬼來了，我們便逃不了了！”話落，他“駕”的一聲，手起鞭落，馬車揚長而去，留在那一堆原本眼巴巴等著英雄救命的小老百姓們長籲短歎，這世上哪有甘心為他們賣命抓鬼的英雄啊……
“風晏！”
直到跑出聚仙鎮外，坐在馬車裏的練小艾終於回過了神來，掀開了車簾，怒目瞪視著正坐在外麵趕車的人，“停車！快停車！”
“籲！”風晏將一勒韁繩，回過頭迎上那雙滿是怒意的雙眸，淡淡地微笑，“你想做什麼？”
練小艾跳下馬車，憤怒地質問風晏：“是我要問你，你想做什麼才對？你明明知道那惡鬼還會來，那你為什麼丟下他們自己跑了？你明明有法術對付它，為什麼竟當起了縮頭烏龜？”
風晏看了她一眼，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竟也不答話，隻是悠閑地靠著車棚，閉上了雙目。
“睡覺？你這時候竟然睡覺？”練小艾幾乎氣白了臉，又跳上馬車，一把揪起風晏的衣領，“你給我起來！”
風晏睡眼惺忪地半睜了睜眼，複又閉上，咕喃著道：“他們會沒事的。”
“你倒是會說風涼話！”不知為何，對於風晏的臨陣脫逃，練小艾竟感到異常的難受，“你知不知道，聚仙鎮的鎮民們多希望你幫他們抓惡鬼？你竟就這樣逃了？讓那惡鬼繼續在鎮裏作惡？”
心中像是被堵了塊大石，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練小艾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忽然之間有一種哭的衝動？不知是為鎮裏將繼續被惡鬼荼毒的鎮民們難受，還是因為風晏的脫逃？
似聽到她聲音中的哽咽之意，風晏終於緩緩睜開了眼，那雙充滿倦意的眸子裏隱隱閃過一絲歎息。
“離殤的目標是我，隻要我一離開，它自會跟出聚仙鎮！”
練小艾一怔，放開了手，愕然望著風晏，“原來，你是故意離開的。”
風晏輕點了點頭，複又抬頭看了眼已是暗沉如墨的天際。
“現在已快子時了，再過一會，離殤必會出現，你現在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低下頭，他看著練小艾，“我之所以也把你帶出來，是因為離殤一定誤會了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所以才會對你下手！你如果還留在那裏，必會有危險。”
練小艾回想起自己剛才對風晏的態度，臉上不禁微微一紅，“你幹嗎不早說？”
風晏笑笑，並不答話，隻是複又合上雙眼靠著車棚。
練小艾這才發現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不禁擔心地問：“你都睡了一天了，怎麼還是一副很累的樣子？”
風晏並沒睜開眼，隻是輕笑著回答：“你不知道，有時候，我需要睡上三天三夜才可以恢複精神！”更何況，為了救練小艾，他耗損了大量靈力，還不知要睡上多久才能恢複？隻是時間並不容許他繼續睡下去。
“你還真是豬投胎的！”練小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風晏忽然神色一凜，睜開了眼，“你快找個地方藏起來，拿好我上次給你的護身符！”
背後，忽地掠過一陣陰森的冷風，練小艾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它——它來了嗎？”
“快躲起來！”風晏急急推了練小艾一把，要她趕快離去，然後自己跳下了馬車。
“不行。”練小艾倔強地站在原地，“我怎麼可以丟下你一個單獨對付那隻惡鬼？”
風晏眸中神色一沉，不得不說重話：“你留在這裏隻會拖累我。”
“走就走！”練小艾銀牙一咬，彎腰鑽進了路旁濃密的草叢中。
風晏伸指一彈，一道金光頓時射向草叢之中，漸漸散了開去，然後化為無形，掩住了練小艾的氣息。
微鬆了口氣，風晏忽然覺得胸口一窒，有些喘不過氣來。看來自己的靈力真的耗損得很厲害，連這種普通的息蹤術都用得有些吃力。
四下裏，陰風越漸強烈起來，霧慘雲昏，不知從何處突然冒起了一股黑色的煙霧，頓時，陰森的鬼氣彌漫四周。
“幽魂索命！”
風晏眸光一沉，這幽魂索命乃地府戰鬼絕學，何時竟讓離殤學了去？
忽然，那股黑色的煙霧變得濃厚起來，最後演變成一股黑色強烈的氣團。隱隱夾帶著陣陣撕吼鬼吟，令人震耳欲聾。
驀地，那股強大黑色的氣團突然散了開來，半空中頓時出現無數鬼影，瞬間便幻化成無數鬼影瘋狂地撲向風晏。
風晏心神微微一沉，右手指間金芒一閃，現出一道光影之劍。唇邊扯出一抹冷笑，他舉手朝天一揮，層層劍浪頓時幻化成弧形劍浪，向四周破了開去。那些原本撲向風晏的厲鬼，有的躲避不及被劍氣所傷，慘叫一聲，頓時化為了無形。
然而，靈力未曾恢複的他，力戰之下，未免有些脫力。稍不留神，右肩處就被厲鬼抓出了一條血淋淋的傷痕，傷可見骨。
此時藏於草叢中一直未走的練小艾將一切看得分明，眼見風晏受傷，她幾乎不顧一切就要衝出去。忽見風晏全力揮出指間那一劍，強大的銀色華光頓時向外激射而出。
四周，頓時鬼嚎遍野，無數厲鬼被這一劍所傷，在慘叫中魂飛魄散。其餘厲鬼見狀，行動不由一緩，就趁這一緩之際，風晏合劍於掌，口中默念玄咒。
“天罡伏魔！”
隨著一聲低喝，風晏掌心之中猛地爆出一道強烈的金芒，宛如金龍騰空，映亮了原本已被鬼氣籠罩的天地。
金芒中，頓時傳來更多的厲鬼慘叫聲，風晏的臉色卻也越見蒼白。
陰風中，忽地傳來離殤陰森的冷笑。
“風晏，你大半的靈力都已耗在那臭丫頭身上，現在的你靈力未複，敵得過這幽魂索命嗎？”
練小艾聞言心中卻是一緊，他為自己耗損了靈力嗎？難怪今天他總是一副很累的模樣？
不行！她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
緊緊握著手中的護身符，練小艾的手在微微顫抖著。風晏曾說過，這道符咒可以阻住那惡鬼一陣子，她知道現在自己就隻有靠這道符了，而且，絕對不能失敗！
這時半空中原本四散的黑霧，突又聚攏凝結了起來。強大的鬼氣不斷地朝著某一個中心點，如同滾滾巨浪，一層層地向那中心點靠攏著。而原本四周慘叫的厲鬼，竟似受到了某種召喚瘋狂叫囂著，也跟隨著那些黑霧一齊往那中心點靠攏。
練小艾身處草叢之中，雖有風晏的神力護體，卻也感受到了那股邪惡的力量。
黑霧已是越積越大，顏色也越變越深，頃刻間便漆黑如墨。此時整團黑霧就仿佛是一個充滿了邪惡魔力的深潭，想把世間的一切都吞噬進去。
陰風裏，萬鬼淒嚎，驚天動地，幾乎響徹雲霄。風晏頓時覺得一陣氣血翻湧，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
他已經力竭了，失血過多引起了強烈的昏眩感，又沒有靈力護體，他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此時還站得住，完全是憑一股強烈的意誌在支撐著。
看了眼地上那攤血跡，風晏不禁暗自苦笑，沒想到，他竟會葬身在群鬼之口。
難道，這便是他的劫數？
“哈哈哈，風晏，我等的就這是一天！”
突然，半空中的那團黑霧竟快速地旋轉起來，而在那霧團的中心隱隱現出了一抹黑色的光華，化為一道黑色的光箭直襲向風晏胸口。
眼看那黑色的光箭就要射到風晏胸口，驀地，虛空裏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嬌喝。
“該死的惡鬼，你去死吧！”
斜空裏疾射而來一道黃色的光芒，“叮”的一聲撞上那道黑色的光華，緊接著，一片白芒鋪天蓋地從那黃符中擴散而出，形成圈狀團團包圍住了那霧團。
“啊——”
黑霧中傳來一道極為尖銳的鬼泣，隨即轟然一聲巨響，那團黑霧竟爆了開來。
離殤嘶吼：“風晏，沒想到你竟藏有幫手！”
“快走！”練小艾跳了出來，一把拉起怔住的風晏，往草叢裏鑽了進去。幸好剛才這草叢被風晏封下了法術，兩人一鑽進去便被掩去了氣息。
離殤的怒吼聲漸漸地遠了，練小艾扶著風晏也不知跑了多遠，直到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便再也跑不動。
“你怎麼沒走？”
耳畔響起風晏略顯急促的喘息聲，終於緩過了一口氣的練小艾不滿地回頭瞪他，“你以為我是這麼不講義氣的人嗎？”
風晏看著她，微掀了掀唇，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閉目盤膝，默運所剩不多的靈力療傷。
金光漸漸地從他體內擴散而出，練小艾驚異地睜大雙眸，望著沐浴在金光中的風晏，忽然間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好遠。
他真的隻是捉鬼天師嗎？練小艾心中滿是不解。
隨著金光越漸強烈，風晏肩上那道鮮血淋淋的傷口，竟開始慢慢地攏合，收口……漸漸地，連傷疤都看不見了。如果不是衣裳上那殘留的血漬，練小艾真以為自己剛才所見的傷口隻是幻覺。
半晌，風晏睜開了雙眼，臉色雖已沒剛才那麼難看，卻依舊帶著一絲蒼白。
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練小艾，風晏笑了笑，淡淡地解釋：“這隻是一種很普通的療傷法術。”
練小艾忽然歎了口氣，自嘲地笑道：“我想我知道大哥為什麼會丟下我去學道術了？”
那一臉的哀傷與自嘲，讓風晏心中微微一窒，似有什麼劃過心頭，隱隱生痛。
“也許有些事並不是你表麵所看到的那樣。”
“什麼意思？”練小艾察覺他話中有話。
“沒什麼。”風晏斂去了眼中的那抹複雜，站了起身，一把拉起練小艾，“我們要快些離開這裏，息蹤術並不能困住離殤多久！”
正想邁開步伐，風晏麵色微微一變，忽見四周雲霧繚亂，迷亂了他的眼睛，糟了，他們根本就沒逃出那幽魂鎖命陣，反而陷入了迷失幻境！
“風晏——”
耳畔忽然傳來練小艾的驚呼聲，他一驚，伸手一抓，卻沒抓到練小艾，僅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刹那間，四周一片寂靜如死，他不知道練小艾究竟去了哪裏？若是自己靈力還在，破這魔障本不是難事，偏偏靈力消耗過大，有些力不從心。
四周，黑霧繚繞，迷障重重，幻象重生。風晏知道隻要稍不留神，自己就會陷進入幻境，永困其中。
迷失幻境以心魔為本，闖入者，迷之心誌，失之神識，然後永遠困在迷失之城裏，與幻象搏鬥，直至心力耗竭，油盡燈枯而亡。
沒想到十年未見，離殤的修為竟高了這麼多！
風晏暗歎了口氣，勉力凝聚心神，指間泛出一道金樂，勉強照出了一條略顯模糊的道路。
此時他隻擔心練小艾，她僅是一介凡人，如何對抗得了這心魔這陣？
身後，有某種氣息正朝這裏逼近，暗藏殺機。
黑霧之中一抹銀光忽地破空而來。
劍芒未曾靠近，風晏已認出了那熟悉的氣息。
“小艾——”
心中不自覺地一喜，但喜悅未收，一道淡綠色的身影已朝他疾撲而來。
“我殺了你！”
隨著那一聲嬌喝聲落下，頓時漫天劍影，劍氣交錯，招招直逼他要害。
“小艾——”風晏眼見練小艾雙目充紅，神誌似是不清，想是陷入了幻境被那心魔所惑，早已失了心誌。
風晏牙一咬，凝聚起一絲靈力，一指彈入練小艾的額際。
原本神誌昏沉的練小艾，忽然皺眉微閉了閉眼。
這時，一股強烈的氣流在四周衝撞，風晏力已用盡，腳下一個不穩頓時撲跌了過去，撞上練小艾的身軀。
練小艾一個閃躲不及，“哎呀”一聲，兩人頓時撞在了一起，狼狽地跌成一團。
練小艾隻覺渾身像是散了架般疼痛，等模糊的神誌漸漸清明的時候，突然放聲尖叫：“放手——”
風晏隻覺震耳欲聾，仿如魔音穿耳，甩甩頭，但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手竟放在了不該放的地方，急忙放開手，撐著身子爬起來，待還未起身，“啪——”的一聲，右臉頰已傳來一陣疼痛。
錯愕地捂著臉頰，風晏素來迷蒙的雙眸驀地瞪大了數倍，“你、你打我幹什麼？”
“誰讓你的手亂放——”練小艾向後微挪了兩步，恨恨地瞪著風晏的手，但臉上微現紅暈。
風晏撫著自己還在隱隱生疼的臉頰，苦笑，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為神千萬年來，他第一次被人甩耳光！
抬起頭卻見練小艾臉上的神色竟驀地僵住，一雙靈動的圓眸直直瞪著前方，滿是驚駭，“你幹什麼？”風晏不解地看著她。
“那——那——”練小艾舉起右手顫巍巍地指著前方，半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風晏奇怪地回頭望去，隻見原本重重迷霧的前方，不知何時已豁然開朗，一條寬闊蜿蜒的大道延伸至遠方，看不清路的盡頭。
但令風晏詫異的是，在那大道之上長滿了一朵又一朵紅色的花朵，緊緊密密地競相開放，那奪目的鮮紅，傾滿大地，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鮮血鋪築成的道路。
“彼岸花？”風晏不禁低聲自語，“這裏為什麼會有彼岸花？”
練小艾聽聞風晏那一聲彼岸花，臉色更是慘白。
“彼岸花不是開在黃泉之路嗎？難道——我們已經死了——”
眼前，是一片奪目的赤色。朵朵紅花脛項交錯，火一般蔓延至遠方，猶如一條“火照之路。”
不知這路的盡頭，是否就是幽冥之獄？
風晏站在路口，眺目遠望。那遍地的彼岸花，在風中搖曳生姿，傳來陣陣淡淡的清香，幾欲使人迷醉。
“你說這道路的盡頭是哪？”
練小艾緊緊跟著風晏，神色緊張地左顧右盼，這血色的彼岸花真是越看越恐怖！總感覺地下會爬起什麼東西一樣！
想到這裏，練小艾心底又不自覺冒出一股寒意。
“風晏——”她不得不說話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身旁的風晏似乎在聚精會神地想著什麼，並沒有回答。她不禁用肩膀撞了撞他，不滿地嗔怒道：“你聽到我說話沒？”
風晏終於回過神，困倦地打了個嗬欠，看了眼緊挨著自己的練小艾，“你害怕？”
“我害怕？”練小艾瞪了他一眼，馬上退離了兩步之遙，“誰說我害怕？”
風晏好笑地看著她，忽然眼中神色一閃，高深莫測地直盯著練小艾的身後。
被他古怪的神色盯得有些發毛，練小艾隻覺背脊發涼，但仍嘴硬道：“你——你看什麼看——”
風晏聳聳肩，“隻是覺得你身後的東西長得蠻有趣的。”
“我——我身後哪有什麼，什麼東西——”不自覺地想起上次驚見離殤之事，練小艾隻覺渾身僵硬，連血液都幾乎凍結。
風晏摸摸鼻子，邊轉身邊漫不經心地道：“它正伸出手跟你打招呼！”
“啊——”練小艾頓時汗毛直豎，一聲尖叫，也不敢回頭看，直接撲進風晏懷中，“什麼東西——”
享受著自動投懷送抱的軟玉溫香，風晏微微一笑，忽然間竟覺得心情舒暢。
這似乎是從未有過的心情！
“你——”練小艾抬頭看見風晏的笑容，惱羞成怒地猛地一推風晏。
風晏一個防備不當，竟狼狽地跌入花叢中。
“該死的風晏，你竟敢占本姑娘便宜——”驚覺自己上當，練小艾手中軟劍一揮竟當真疾刺而下。
風晏側身往旁邊一滾，輕而易舉地躲過，“竟來真的？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好心？”練小艾恨恨瞪著他，已是咬牙切齒，“你這也叫好心？”
“我隻是見你太緊張，所以才——”風晏話還未說完，忽然皺起雙眉。
練小艾奇怪地看著他，“怎麼了？”
“好濃的花香。”
一陣輕風吹過，那花香濃鬱得幾乎令人作嘔，練小艾隻覺那滿地的彼岸花忽然間像是變得有生命力般，正在朝她詭異地微笑。
濃鬱的花香此時就像是置人於死地的毒藥，一點一滴地滲入人的五髒六腑。
漸漸地，練小艾覺得自己神誌恍惚起來，眼前的景物也開始不住地搖晃，天地間的一切仿佛全都模糊了。
“風晏——”
驚慌之餘，她唯一想得到人是風晏，但就在她伸向想抓住身旁的風晏之時，驀然，一陣輕風吹過，身旁的一切竟已全都變了樣。
那遍地血紅的彼岸花也不見了。
這是一間小屋，屋內陳設簡陋陳舊，而自己正身處小屋之內，風晏站在自己對麵，卻是滿目悲傷。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風晏，心痛之餘，恐懼忽然間爬滿了整個身心，她霍然回神，卻發現自己手上的軟劍疾刺而出，刺向風晏的胸膛。
不要！
她驚恐地要收回軟劍，但一切似乎都不受她控製。
那一劍就這麼無情地刺入了風晏的胸膛之中，鮮紅的血，頓時染紅了那片白衫，觸目驚心……
“啊——”
淒厲慘叫了一聲，她驚恐地丟掉了手中的軟劍，仿若那是洪水猛獸般，不斷後退著。
麵前忽有道道金芒掠過，隨著她不斷後退，小屋漸漸消失了，鼻端又聞到了陣陣熟悉的花香。
當那血色的紅再度映入眼簾，她霍然間驚醒。
——彼岸花！
——她又看見彼岸花了！
“我究竟在哪裏？”練小艾恍惚了，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然而，心痛的感覺卻仍在。
“沒事了！”
耳畔傳來風晏熟悉的聲音，她霍然抬首，就見風晏正站在她的對麵，麵色卻是慘白如雪。
“我、我剛才——”練小艾的心止不住地顫抖，後半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風晏倦倦地一笑，“你剛才看見你殺了我，對嗎？”
練小艾一驚，抬起了頭。
“沒事，那隻是幻覺！”
風晏眉宇間的倦色又濃重了一分，“彼岸花會令人產生幻覺，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裏。”
冷風再度揚起，陣陣花香在風中飄散開來，那些紅如血色般的詭異花朵也隨風輕輕搖曳著，盛開花瓣就仿若一張張猙獰的笑臉。
風晏微微皺眉，神思已飄得老遠老遠。
其實，剛才練小艾所見到的幻覺他也見到了，他知道，那並不是幻覺，而是——未來！
他們的未來！
“站到我身邊來！”風晏深吸了口氣，忽略剛才因那幻象而產生的椎心刺痛。
練小艾乖乖地站在他身邊。
“現在我要用最後的靈力破開這個魔障，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許，隻能逃出一個，若是有機會，你就快走，千萬不要停留！”
練小艾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剛才我不會丟下你，等下更不會！”
心中微微一窒，風晏別過臉龐，避開了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眸。
“好，那我們就一起逃出去。”
抓起練小艾的雙手，他們的手緊緊地互相交握著。他將最後的靈力凝聚起來，口中默念玄咒。
一圈圈的金光頓時在他們四周繚繞起來，越轉越快，越轉越多……
練小艾隻覺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時，人已回到了樹林裏。
“我們出來了！”練小艾麵上一喜，卻見風晏步履忽地顛了顛，麵色慘白。
練小艾連忙扶住他，滿目擔憂，“你怎麼樣啊？”
“沒事。”風晏輕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隻是耗了些靈力，睡上一覺便沒事了。現在趁著離殤沒趕來，你先走！”
“我才不會走！”練小艾一字字道，“不管怎麼樣，你是因為我才會被那個離殤所傷，打死我，我也不走！”
“小艾——”風晏歎息，忽然間覺得全身泛冷，麵色不禁一變。
糟了，看來比想象中的嚴重得多！
靈力巨耗之下，他又強撐著跟幽魂索命陣硬拚，離開迷失幻境，已為陰氣所傷，此刻極陰之氣正在體內亂竄，不斷地蠶噬他所剩不多的靈力，等到靈力被噬盡，那麼他——
“你必須得走！”風晏一把推開練小艾，強忍著全身的不適，麵色已是越來越難看，他不可以讓她看見他靈力盡失後的樣子。
“風晏——”練小艾也看出了不對勁，正想上前。
忽聽風晏冷冷地道：“你不走，我走！”
“喂——”練小艾正欲開口阻止，迎麵似有什麼光芒一閃，眼前一黑便跌到地上，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四章 奇遇靈獸
也不知過了多久，練小艾才悠悠轉醒。輕撫著還有些昏眩的腦袋，練小艾從地上爬了起來。
自己怎麼又莫名其妙地昏了？
“風晏——”往四處看了看，卻沒見到風晏的蹤影。
難道他真走了？
“風晏——”不死心地又叫了一聲，依舊沒有回應。
“該死的風晏，就這樣丟下我？”練小艾忽然間覺得滿心酸澀，風晏的離去，讓她想起了大哥。
當年大哥也是在她昏睡的時候離去的！
為什麼她所關心重視的人，總要這樣莫名地離去呢？
“愛走就走吧！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你！”負氣地跺了跺腳，練小艾決定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原諒風晏，可是心中卻又擔心他的傷勢。
“現在該怎麼辦？”苦惱地皺起眉峰，練小艾邊走邊想，也許，她應該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思忖間，腳下忽被什麼一絆，狼狽地一頭栽到了地上。
“好痛！”呻吟著揉著自己摔腫的鼻梁，練小艾痛得直流眼淚。
她回過頭，正想看看是什麼鬼東西絆倒自己，但這一望之下，竟怔在了當場。
草地上正趴伏著一隻金色的怪獸，雙目緊閉，似已昏迷。
龍頭、鹿角、狼額、牛尾……這、這不是傳說中的麒麟嗎？
練小艾呆呆地看著，直到胸口傳來悶痛才知道自己剛才竟忘了呼吸。重重地揉了揉雙眼，發現眼前那頭金色的東西還是沒有消失，練小艾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竟給我遇到麒麟神獸了，真是——可不思議！”
練小艾雙目一亮，忙爬過去，小心地碰了碰麒麟額上那尖硬的長角，角上竟還長著肉。
看來真是沒錯了！
傳說中，麒麟是仁義之獸，它頭上雖有角，但為了避免傷害到其他生靈，平時角上總是有肉裹著，隻有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
“你是不是受傷了？”練小艾見那麒麟氣息微弱，被自己擺弄了這麼久竟也沒睜開眼睛，不禁擔憂地上下打量著它，可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練小艾不禁輕歎了口氣，“如果風晏在就好了，他肯定會看出你有什麼毛病！”
聽了這話，那隻麒麟似有了些反應，勉強半睜了睜眼，淡淡看了練小艾一眼，複又閉上。
不知怎的，練小艾總覺得它的眼神特別熟悉，好像——風晏！
“練小艾，你瘋了是嗎？它又不是風晏！”練小艾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有些挫敗，也有些氣悶。
為什麼自己老是想起那個該死的人？
麒麟似乎聽到她的自言自語，又睜了眼來，這一次，它並沒有再閉上，隻是緊緊地盯著練小艾。
被它的眼神盯著有些發毛，練小艾幹笑了兩聲，“我可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啊！你可別緊張！”
麒麟忽地對著她微點了點，目光已柔和了下來，似明白她所說的話。
練小艾頓時興奮得雙目發光，“你——你聽得懂我所說的話？”
麒麟又點了點頭。
“那——那我——我——你——”練小艾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也不知要說些什麼。
麒麟隻能無奈地望著她。
練小艾尷尬地傻笑，“我太激動啦，不好意思！”
麒麟重新閉了雙目假寐。
“現在怎麼辦呢？”盯著似又睡著的麒麟，練小艾複又苦惱地皺起雙眉，“看樣子，你傷得不輕啊，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呆呆坐著吧？”伸出手，她撫上麒麟滿是麟甲的身軀，感歎道：“如果你小一些就好了，至少我可以抱你走嘛！像抱小貓小狗那樣！”
原本已睡著的麒麟忽地睜開了眼，瞪了練小艾一眼，似乎在不滿她將自己比喻成貓狗。
練小艾挑眉大笑，“好啦好啦，你真是好有趣，我知道，那些貓貓狗狗當然不能跟你比啦！”安撫性地輕拍了拍麒麟的額頭，“現在我搬不動你，隻有先在這裏休息了，你好好睡，也許休息一下，明天就會沒事了！我在這裏給你把風！一定不會讓那些什麼餓狼啦，猛虎啦什麼靠近的！”話落，練小艾還朝它做了個鬼臉，“你可別小看我的本事哦，對付惡鬼之類的我可能沒什麼能耐，不過，那些野獸，我可不怕！”
夜裏，忽地送來了一道冷風，帶來了陣陣涼意。
現在可是深秋了，後半夜會很冷，不知道這麒麟耐不耐得住那寒冷呢？
若有所思地盯了麒麟好一會兒，她忽然站起身往旁邊的小樹林走去。
麒麟抬頭望著她的背影，眼睛裏似有什麼複雜的神色湧現，卻一閃即逝，複又埋下頭去閉目沉睡。
不一會兒，練小艾回來了，手裏捧著些枯枝幹草，然後走到麒麟身旁，點起了火堆。
“這樣你就不會冷了！”
練小艾笑了笑，卻見麒麟沒什麼反應，似是已經睡得很熟了！
燃燒的火焰驅走了夜間的寒意，練小艾坐在麒麟身邊，靠著旁邊的一株老樹，抬著望身滿天的繁星，神色卻有些複雜，“你可真會睡啊！我才剛走開一會就睡得死死的！跟那個風晏一樣！不知道現在他怎樣了？身上的傷好些了沒有？”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不一會兒，她帶著滿心的掛念，便閉了雙目沉沉睡去。
而那隻原本已睡著的麒麟卻忽然睜開了雙眼，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很久……
天亮時候，練小艾被林中的鳥鳴聲驚醒。
糟了，她怎麼睡著了？
猛地睜開了眼，她看見那隻麒麟還躺在地上睡得香甜，不禁稍放下了一顆心。
自己還說要為它把風呢？結果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
臉上微微一紅，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仔細端詳著麒麟麵上的神色，雖然她什麼都看不出來，不過見它呼吸比昨日平穩，應該是好了些吧？
“睡得可真香啊！”練小艾眼中不自覺地露出了寵愛的神色，忽然間突發奇想，如果能馴服這隻麒麟當自己的寵物，與自己長年相伴，肯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可是傳說中的神獸哪有可能變成自己的寵物呢？遲早有一天，它是會走的！
神色微微黯了下來。
她又想起了大哥練晚飛，想起了風晏！
他們最終都是離自己而去啊！然後，又留下自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輕歎了口氣，她回過神時，卻發現麒麟不知何時竟已醒了，正愣愣地看著自己。
“你醒啦？今天好些了嗎？”
斂去了臉上黯然，練小艾展開笑顏，燦爛如花。
麒麟輕輕點了點頭。
練小艾盯了它半晌，忽然壞壞地笑，“我總不能一直你啊你的叫你，不如，我叫你麒兒怎麼樣？”
當不了永遠的寵物，當一時總也是好的吧！
麒麟沒點頭也沒搖頭，神色似很無奈。
但練小艾也不管它願不願意，雙手一拍，一錘定音，“就這麼決定了！今後，我就叫你麒兒！”
麒麟重新閉上了雙眼，似乎已是無可奈何。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除去練小艾中途曾為麒麟想吃什麼而煩惱過之外，過得還算平靜。
麒麟幾乎一整天都在睡覺，令練小艾總是莫名地想起風晏！
最近自己怎麼盡遇些奇奇怪怪的事呢？
輕舒了一口氣，練小艾抬頭看著滿天的星辰，又是黑夜了啊！風晏此時是不是正被那個叫離殤的惡鬼追殺呢？
擔憂劃過心頭，練小艾微微皺起雙眉。
眼角的餘光撇見那隻神獸不知什麼時候竟醒了，正趴伏在地上怔然望著自己……
看著那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神色，練小艾又不禁產生了一絲恍惚。
“你真的很像他呢！”練小艾輕歎了口氣，“那個家夥也是這麼愛睡覺，老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不自覺地，唇邊微泛起一抹嗔怪的輕笑，“不過，他也很愛騙人，總是神神秘秘的樣子，一會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哥，被我打一拳都半天起不了身，一會兒，又變成了法術高強的抓鬼天師——你說，他接下來還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麒麟靜靜地聆聽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但那雙眼睛裏卻掠過了一絲複雜莫名的神色。
“哎——”練小艾又歎了口氣，“為什麼呢？所有我關心重視的人都要離開我？”抬起頭她看了麒麟一眼，“你總有一天，也要離開我的，對不對？”
見麒麟沒有回應，練小艾又自顧自地接口：“其實，我很怕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大哥要我開心快樂地活下去，所以，我每天都要過得很開心，很快樂！因為這是大哥的願望啊！”
她靈動的眼睛裏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傷，卻一閃即逝，抬起頭，她仰望著滿天的繁星，唇邊揚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記得大哥以前常帶我看星星！我很久沒有這麼認真這麼安靜地看星星了！我一直在想，等我找到了大哥，一定要拉著他陪我看整晚的星星——”低下頭，她笑容燦爛地看向麒麟，“不過，今夜有你陪我看星星，我也很開心啊！雖然，我很想念大哥，也有些想念——風晏，可是，人總不能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對不對？”
那燦爛的笑容，比天上的繁星還要耀眼奪目，令天地都為之失色。
趴伏在地上的麒麟幾乎失神於這抹笑容之中，因為這世上最美的——就是堅強而樂觀的笑容！
“麒兒，你幹嗎這樣看著我？”
練小艾朝麒麟做了個鬼臉，忽然，周身感到陣陣陰冷的氣息，讓她臉上的笑容頓時凝滯了。
這種氣息對練小艾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可怕的熟悉！
“離殤！”練小艾心一沉，不禁驚呼出聲。
此時，她感到衣角被什麼衣西拉扯著，低頭一看，麒麟不知什麼時候已走了過來，正咬著她的衣角，不斷往外扯，似在示意她逃跑。
“我們得快走，離殤來了！”
練小艾站了起來，轉身就跑，但走出幾步她卻發現麒麟並沒有跟上來。
回過頭，卻見麒麟又軟綿綿地跌回地上，隻是對著她搖頭，似在示意她快逃，不要管它！
練小艾頓時又折了回來。
她怎麼可以忘記了麒麒身上有傷，肯定跑不動的。
麒麟雙目瞪得圓滾滾的，似在斥責她又跑回來，練小艾看著它堅定地道：“我是不會丟下你的。”
張開了雙手她試圖把麒麟抱起來，但無奈麒麟體積太過龐大，她根本就抱不動，反而累得滿頭大汗。
麒麟不住地搖頭，示意她不要再白費力氣。
練小艾卻是那種說什麼也不會放棄的人。
“我說過不會丟下你，就不會丟下你！離殤若是來了，大不了我們一起跟它打——”
身後，驀地響起一道陰森冷笑，“小丫頭，就憑你？”
練小艾麵色一白，霍然回首，便見離殤正張牙舞爪地站在自己身後，臉上滿是可怕冷森的輕笑，但目光卻是越過她的肩頭，緊緊盯著麒麟。
“離殤，你想幹什麼？”下意識地，練小艾張開雙手護住了身後的麒麟。
“殺它！”離殤目中殺氣一閃，尖銳的觸爪驀地暴長了數倍，向麒麟直襲而來。
“我不會讓你傷它！”
練小艾大喝一聲，腰間軟件已出，“叮”的一聲，鋒利的劍尖死死抵住離殤的觸爪。
離殤目光一寒，“不自量力！”
觸爪忽彎曲了起來，一圈圈繞上練小艾手中的長劍，“叮叮叮”數聲，劍鋒頓時碎裂成了幾截，跌落地上。
練小艾麵色慘白地看了眼手上光禿禿的劍柄，忽然猛地一推麒麟，“快跑——”然後，雙手緊緊抓住離殤的觸爪。
“小艾——”
突然，身後熟悉的急呼聲讓練小艾渾身一怔，她幾乎忘記了麵前的離殤，呆呆地回過頭，就見麒麟正滿目焦急地望著自己，口中喊道：“你快走——”
“風——風晏——”練小艾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麒麟口中所發出的熟悉聲音，正是風晏的。
“哈哈哈——”離殤狂笑起來，“風晏啊風晏，你此時現了原現，看你還有什麼本事？我就先殺這個臭丫頭，再殺你——”
離殤雙目陡地一寒，原本被練小艾緊緊抓住的觸爪，忽然如蛇般滑出了練小艾的手掌，然後迅速地纏上了練小艾的脖子。
“放——放開我——”
練小艾隻覺呼吸越來越困難，雙手不斷地掙紮卻無濟於事。
“離殤，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她！”風晏怒哼了一聲，用盡力氣撲了過去，一口便狠狠地咬上了離殤的觸爪。
離殤吃痛，另一邊觸爪猛地朝風晏一掃，將他掃地飛跌了出去。
風晏跌跌撞撞地自地上爬了起來，卻見練小艾臉色已青紫，已是喊不出聲，但目光中卻隻有焦急沒有恐懼。
他們難道真的要命喪在這惡鬼之下？
不可以，他不能讓小艾死！
心中陡然躥上一股熱流，風晏的雙目忽地金芒一閃，口中喃喃念出焚音。頓時，他的周身泛起無數金光，漸漸向外擴散。
昏暗的天地，霎時被這道道金光所照亮……一切，就像置身於如夢似幻的夢境之中……
這時，黑夜裏傳來一聲怒喝：“該死的家夥，你是要自己魂飛魄散嗎？”
怒罵聲方落，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攔在風晏麵前，冷冷地道：“收起你的滅神咒！”
那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容貌俊朗不凡，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披散肩頭，隻是額前卻有幾縷銀絲隨意垂落，帶著七分邪魅狂妄，三分野性。
風晏眼見來人，心頭微微一鬆，目中金芒黯淡了下來，而四周的金光也漸漸地消失……
那少年冷哼一聲，也不多說什麼，化成一道黑影便朝離殤疾掠了過去。
“乘人之危的陰險小人！”少年怒喝一掌就朝離殤胸口劈下，竟也不管練小艾脖子上還緊緊纏著觸爪。
離殤沒料到少年竟會不顧人質生死，一個猝及不防，竟被打了個正著。
劇痛鑽入心房，離殤低頭一看，就見一股股青煙嫋嫋自胸前升起，不一會兒，胸口竟破了一個大洞。
這是神狼族的伏魔掌！
“啊——”
一聲淒厲慘叫頓時自他口中嘶喊而出，劇痛之下，觸爪之上更是用了力氣，練小艾隻覺脖子上驀地一緊，眼前一陣金星亂竄，再也沒有任何知覺！
“小艾——”
風晏心底一涼，大吼了一聲，朝練小艾低頭直撲了過去，額上的尖角已完全顯露了出來，猛地撞上離殤的觸爪，衝力之大，竟讓那觸爪硬生生斷成了兩截。
離殤慘叫，極速地收回那半截斷裂的觸爪，化為一股黑煙逃之夭夭。
此時風晏力已用盡，原想探探練小艾的生死，但還沒走出兩步，便跌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雙目微斂。
“你怎會弄成這個樣子？”少年連忙跑過去，右掌按上風晏的額頭，注入了一道金光。
風晏終於緩過一口氣，方才睜開眼，卻是有氣無力地看向練小艾。
“自己都弄成這樣了，還顧著她的生死？”
少年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練小艾身邊，伸指一彈，一股金芒頓時化去了還纏在練小艾脖子上的觸爪，然後彎下腰探了探鼻息。
“放心，她沒死。”
風晏頓時鬆了口氣，但這一放鬆，便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沒想到你風晏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啊！”
床頭，那一臉惡劣笑容的黑衣少年，單手抓起風晏此時還是軟綿無力的爪子，另一手則惡意地對著那隻爪子戳了戳，“英雄救美的後果，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風晏早已無言！連那隻被“非禮”的爪子都懶得收回來。
他知道，眼前這少年如果不趁此機會好好地一雪前恥，就不是神狼族的少主了！
見風晏沒什麼反應，炎冰黑瞳之中掠過一絲邪惡的紅光，“記不記得，我曾說過，有一天等你現出原形的時候，便一口咬斷你的脖子？為自己出一出氣！”
從認識風晏的第一天開始，自己就總是被他壓得死死的！然而，因每次都有求於他，而不得不忍氣吞聲，但一次，總是找到機會了吧？
炎冰又嘿嘿笑了兩聲，滿臉得色，“一下子咬死你，可就沒什麼意思了！該從哪裏咬開始呢？”
風晏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困倦地閉上雙目，淡淡地道：“隨便。”
炎冰挑挑眉，眼中紅光雖已消逝，但眉宇間卻掠過一絲不滿，“怎麼說我可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不會配合一下？”
風晏懶得答理這個孩子氣極重的狼族少主。
真難以想象，若是狼族交到他手裏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還需要成長！
炎冰雙手環胸盯著風晏，“需不需要我幫你恢複人形？”
風晏半睜了下眼眸，這還需要說嗎？
“那這一次，可是你欠我人情了！”炎冰笑得愉悅，“這種機會可真是很難得！”
掌間藍光隱隱泛起，炎冰將一指抵住風晏額際，藍光漸盛，從額際散了開來，漸漸地擴散到整個身軀。
在藍光的沐浴下，風晏的身軀開始變了，漸漸地幻化成了人形。
“你身上的靈力可耗損得真厲害！害我也費了不少氣力！”炎冰抹去了額頭的細汗，“那個惡鬼竟有這麼厲害？記得十年前他可是你的手下敗將！”
風晏淡淡地苦笑，從床上撐坐了起來。
“小艾被他的鬼煞之氣所傷，我不得不救。”
炎冰看了他一眼，“原來真是為那小丫頭！看來這隻惡鬼也蠻聰明的嘛，知道明鬥鬥不過你，便來陰的！你耗損了靈力，當然打不過他！”
“其實我奇怪的是離殤為什麼竟學會了地府戰鬼的絕學幽魂鎖命？”風晏微微皺眉，“十年前我分明看見他去了地府安心投胎，誰知十年後竟在聚仙鎮出現，而且是衝著我來的。”
炎冰哈哈一笑，“肯定是十年前戰鬼不服敗在你手下，教出這惡鬼徒弟來報仇吧？”
當年風晏為了一個叫練晚飛的人大鬧地府之事，可是三界人盡皆知的事啊！
“不可能！”風晏目中神色一閃，“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緣由？”
炎冰挑挑眉，“你就別想這麼多了，先安心養好傷！我可沒什麼時間守在這裏！”
風晏淡淡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又被人追得很慘了！”
“哼，那個月風玄，不抓到我就不甘心，真是上輩子欠她的！”說到那個紫衣紫眸的少女，炎冰就想咬牙。
“我說過，她是獵人，你是狼，這輩子的追逐是注定的。”
炎冰哼了聲：“你還說我，自己不是也一樣，如果不是那個練小艾，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你可別告訴我，你動心了啊！跟應真一樣，最後都應了劫數！”
風晏淡淡地微笑，“我與應真不一樣！應真至情至性，為了秋雪鬱，早在千年前就放棄了神籍，轉世為人。他有著人的七情六欲，而我，沒有。”
“沒有？”炎冰不以為然，“你為了她都用了滅神咒了！還沒有？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滅神咒一啟動，你雖可以殺了那離殤，自己也會灰飛煙滅——喜、怒、憂、思、悲、恐、驚，這七情之中你敢說一樣都沒占嗎？”
風晏微垂下眼簾，神思卻是複雜的。
剛才自己以為小艾已然身死的時候，那種的恐慌是騙不了人的，更騙不了自己……
“風晏——”
從噩夢中驚醒，練小艾滿頭冷汗地睜開眼睛時，就看見一名黑衣少年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一雙黑沉的眼眸布滿了不解。
“你——你是誰？”記得剛才危險的時候是這名少年救了他們。
“炎冰。風晏的朋友。”少年簡要地問答，但眼睛還是盯著她不放。
“你幹什麼這樣看我？”練小艾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他一眼。
炎冰皺皺眉，“我隻是在想，你究竟哪裏值得風晏為你賣命？”
猛然間記起一切，練小艾心沉了沉，撐坐了起來急問道：“風晏呢？”
“他還沒醒。”炎冰聳聳肩，“靈力幾乎耗盡，又受了傷，可能要睡上幾天幾夜！”
聽到風晏沒事，練小艾不禁微鬆了口氣，忽然，她看了眼炎冰，“呃——我想問——”很困難地咽了咽口水，練小艾神色有些怪異，“那個——風晏他——他真的是一隻麒麟嗎？”
炎冰挑眉，“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練小艾點了點頭，低聲自語：“原來麒兒就是風晏，難怪眼神那麼像！”
“麒兒？”炎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你叫風晏叫麒兒？”
練小艾瞪了他一眼，“我當時又不知道他是風晏！”
炎冰哈哈大笑，“這個名字取得好！我喜歡！”
真是很難想象風晏那家夥聽到練小艾叫他這個名字的時候，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他笑著，卻見練小艾已翻身下床。
“你要幹什麼？”
“去看看風晏啊！”練小艾回答得再自然不過。
炎冰奇怪地望著她，“你對於風晏本是一隻麒麟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和難以接受？”
“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啊！我本來就覺得他不是普通人，剛開始時，以為是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後來呢，又成了抓鬼的天師，現在又變成神獸了，就算有一天，他成了神仙我都不奇怪啊——他的身份總是變來變去，我都習慣了——”練小艾一邊穿鞋，一邊回答。
炎冰眼中神色閃了閃，“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
練小艾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最後低低地道：“你看起來像人！”
炎冰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其實，我是一隻狼，你信嗎？”話音方落，他那雙黑沉的眸光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紅光。
原以為可以嚇到練小艾，卻見練小艾的雙眸驀地暴射出一絲興奮之極的光芒，“你真的是狼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狼人啊？你快變身給我看看——我看看你本來的樣子有沒有風晏好看？”
炎冰臉上的表情頓時凝滯住，僵在了當場。
這是什麼跟什麼？
“我才不是狼人！”炎冰滿心不快，想他堂堂神狼族的繼承人，竟被人說是狼人？真是有失他的身份。這時門外忽地傳來一道淡淡倦倦的聲音：“炎冰，你用錯方法了。除了鬼，她什麼都不怕！”
炎冰回過頭，看著風晏正一臉蒼白地站在門外，看著他們淡淡地微笑。
“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炎冰微微蹙眉，“這不像你平時的本性！”剛才見他神色困倦，自己才不打擾他的。沒想到，這家夥竟起來了，是在擔心練小艾嗎？
此時練小艾早已興高采烈地衝了過去，“風晏，你沒事就好了！”
練小艾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心，讓風晏微微別過了臉。
炎冰將一切看在眼裏，忽然起了捉弄之意。
“小丫頭，我覺得麒兒這個名字比較好聽！”
練小艾聞言麵上微微一紅，而風晏卻是哭笑不得，又被這家夥抓住把柄了！
“我當時隻以為他是一隻不會說話的神獸！”
練小艾偷偷看了眼風晏，忽然想起那時還跟風晏說了好多好多話，而且滿心要風晏當自己的寵物，“轟”的一聲，紅霞頓時躥上了耳根！
要命了啊！現在她在他麵前真是沒什麼秘密可言了！
“原來你這小丫頭也會臉紅！”炎冰奇怪地看著練小艾，打趣道。
“炎冰，你應該走了！”風晏連忙阻止炎冰再鬧下去。凡事隨心所欲的炎冰為求一時高興，可是什麼話都會說得出口，而且，他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過河拆橋啊！”炎冰沒料到風晏竟要趕他，不禁瞪了他一眼。
風晏淡淡一笑，“你若不走，可別後悔！”
炎冰一怔，神色有些僵硬，“她來了？”
風晏輕點了點頭，“就在這附近。”話落，風晏微揚手掌。
炎冰皺眉，“你靈力還未恢複，現在最好不要再用法術！”
風晏笑笑，“這點小法術，我還支撐得住，你可別太小看我了！”
炎冰隻能靠他的息蹤術才能躲過月風玄。因為月風玄手上恰好有一件克死他們神狼族法術的法寶，讓他有法不能施，隻能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
為炎冰施好息蹤術，風晏忽然淡淡地道：“走吧！”
炎冰看了他一眼。
風晏知道炎冰擔心自己，又笑道：“你不用擔心，我還應付得過去。”
炎冰若有所思地看了風晏一眼，卻走到練小艾身前，將一樣東西塞進了她的手裏。
練小艾詫異地低頭一看，隻見掌心中躺著一顆雪白的石頭，狀似狼形，隱隱間還泛著銀光。
“這是我們狼族的雪狼石。”炎冰道，“萬一遇到危險，你們可以用這塊石頭丟向半空，到時，我自會感應到。”
“哦！謝謝！”練小艾收下石頭。
炎冰神色有些凝重，“風晏現在暫時不用能靈力，需要好好休養。我走前會在這裏布下陣法，應該可以阻攔那離殤幾日，等風晏靈力恢複了，離殤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風晏忽然笑了，眼睛裏卻蕩漾著一絲溫暖的神色，“你這家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炎冰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擔心什麼？我是擔心以後沒人可以幫我施息蹤術！”
風晏含笑不語。
炎冰收回目光，惡狠狠地對練小艾道：“我可是把風晏交給你了，他若是有什麼萬一，我可不饒你。”
練小艾回瞪他，“你別小看我了！”
“那就好。”炎冰聳聳肩，雙手忽地打了幾個古怪法印，在小屋周圍布下了陣法。
“風晏，你自己要小心！”炎冰丟下話，便轉身離去。
練小艾好奇回頭問風晏：“有什麼人在追殺他啊？他怕成那個樣子！”
風晏笑笑，“一個他命中注定要遇上的人。”
練小艾聳聳肩，也沒打算追問下去，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防著那個離殤來搗亂。
眼尖地察覺到風晏眉宇間的倦色，練小艾推著他走到床前，“你現在給我好好去睡覺，剩下的事，交給我了！”
風晏靜靜地任由她擺布，看著她為自己脫鞋、蓋被，做這做那，眼眸裏卻掠過一絲複雜莫名的神色。
“你幹嗎這樣看我？”練小艾從忙碌中抬起頭。
風晏雲淡風輕地一笑，“我隻是在想什麼時候才能帶你去找你大哥？”
練小艾撇撇嘴，“我也很心急，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找我大哥的時候。反正我找了十年了，也不差這一兩天啊！”
風晏看了她一眼，“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就算你找到了睡神山的入口，找到了那個神仙，你也可能見不到——”
“不可能！”不等風晏把話說完，練小艾想也不想地就立馬反駁，“我一定會找到大哥，一定會！”
她堅持了十年，絕不容許自己的願望落空！
風晏捕捉到她目光那一閃而逝的恐慌，不禁輕歎了口氣。
練小艾忽然揚唇一笑，“我們先不談這些了，這些等以後再說。對了，我一直不知道你跟那個惡鬼離殤有什麼恩怨啊？他一直追著你不放！”
“十年前，我路過一個鎮城的時候，碰上離殤在那鎮中作惡，便出手教訓了他一頓。他向我求饒，我原以為他誠心悔過，於是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回地府重新投胎做人。”風晏說到這裏微微皺眉，“但我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去投胎，反而學會了戰鬼的幽魂鎖命，在陽間繼續作惡，不知這其間發生了什麼差錯？”
“你就是太心慈手軟了！像那樣死不悔改的惡鬼，你還給他什麼機會啊？自己找罪受！”
風晏苦笑，忽低低說了句：“也許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數！逃不掉的，始終逃不掉——”
“你說什麼？”練小艾一時沒聽清。
“沒什麼。”風晏搖頭，“我看你也累了吧！你也早點去休息吧！這裏炎冰已布了陣法，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
練小艾瞪了他一眼，“你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不管你了，我也要累死了，先去睡一覺！”
練小艾才走出幾步，忽又回頭，“早知道讓那個炎冰不要這麼快幫你恢複人形啊！其實，你還是當麒兒的時候比較可愛！”
風晏聞言不禁莞爾，這小丫頭還想將自己當成是寵物嗎？
夜，已經很深了！四下裏，一片萬籟俱寂。
轉眼，已經過了三天，在這三天裏風晏一直在沉睡，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
有時候練小艾真佩服他嗜睡的本事，自己這三天來閑著沒事做，又不能出陣，也隻能用睡覺來打發時間，但睡得多了，晚上便精力充沛，活力十足，她甚至覺得自己都可以上山打老虎了！
微微一笑，練小艾從軟間抽出一把軟劍，低頭凝視著，目光中滿是自己都不易察覺的柔情。
這把劍是風晏臨睡前送給自己的，他說，她的劍為救他而斷了，他便用靈力為他做了一把。雖然此時他的靈力未完全恢複，做的靈劍也做得不夠好，但也算是他的一點心意。
緊緊握著手中的軟劍，練小艾回過頭，望著沉睡中的風晏，唇邊不自覺地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兩天，她經曆了太多太多，與風晏生死與共的同時，心中對他的感覺也漸漸起了一絲變化。
自己似乎是喜歡上他了呢！
以為他離開自己時，心中對他的掛念；當他麵臨生死時，自己心中的恐慌……那種感情早已超過了一般朋友的關係。
隻是他與她畢竟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人，終有一天，他會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去，那他會為了她而留下來嗎？
“哎，練小艾，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練小艾挫敗地歎了口氣，收起軟劍，便起身走出了屋外。
黑色的天幕上繁星密布，冷月高掛，真是一個美麗的夜晚。
練小艾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大哥練晚飛最喜歡帶著她爬到高處看星星。他說，每個人其實都可以從滿天繁星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顆，對著那顆星星許願的話，夢想便會成真！
那時，她總是纏著大哥，要大哥告訴自己天上的哪一顆星才是屬於自己的。大哥總是笑著告訴她，隻有用自己的心去體會，去感覺，才會知道究竟哪一顆星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小時候她並不明白大哥話中的含義，但如今，她明白了。其實大哥的“星”指的就是“心”！隻有用心去做，用心去體會，才能達成自己心中所願。
這十年來，她一直不曾放棄過。她堅信，總有一天她能找到那顆屬於自己的“星星”。
“大哥，等風晏好了！我就立刻叫他帶我去睡神山，我知道，你一定在那裏等我的，對不對？你十年前之所以丟下我，跟著那個神仙去學道，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丟下我的，肯定是那個神仙脅迫你的！”
黯然神傷中的她，並沒有發現，一抹詭異的黑影正潛伏在某一個黑暗的角落，綠色的眼眸中泛著幽幽碧光……
第五章 千年劫數
黑霧彌漫，她站在霧中，努力地想看清四周的情景，但，眼前依舊是迷蒙一片。
“小艾——”
“小艾——”
霧中，有人在淒厲地呼喚，那是——大哥的聲音。
心頭猛地狂跳起來，她想循著聲音跑過去，卻總為一股力量所阻礙，雙腳無法邁出半步，她急得滿身大汗！
好不容易碰上大哥了啊！她不可以讓大哥走！絕不可以！
迷霧，忽地漸漸地散了開，眼前頓時豁然開朗起來，她看見大哥從霧中走了出來，卻是滿身的鮮血，眼神淒厲！
“小艾——”那滿是血紅的身影緩緩朝他伸出了手，眼中甚至流下了血淚。
“大哥——”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她忽然衝破了腳下阻礙自己的力量，就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小艾，回來！”
雙手忽然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抓住，她霍然回首，看見了風晏。
“放開我——”她掙紮，不明白風晏為何不讓她去見大哥，大哥的身上好多血，他似乎有很多話想對自己說。
“風晏，放手，你放手！”
她大喊著，但雙手卻像被鐵鉗給鉗住了一般。
大哥已經越退越遠了，那眼神似怨似恨，她從未見過大哥有這樣的眼神。
眼前的人影忽地漸漸消失了……
“大哥——”
她大叫一聲，驚醒了過來，原來，竟隻是一場夢！
方一睜開眼，便看見了風晏，他正一臉擔憂地望著自己。
“你怎麼醒了？”練小艾擦去了額際的冷汗，強笑，“我還以為你要再睡上幾天才會醒。”
“做噩夢了嗎？”風晏的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是啊！”練小艾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我剛才夢見大哥了，滿身是血，我想去追，可是卻被你攔住了。”
“若你去追，此刻便不會醒了！”風晏輕歎，“幸好我剛才發現地及時，入了你的夢。”
“什麼？”練小艾張口結舌，“我剛才在夢中看見的——是真正的你？”
風晏點了點頭，眉峰卻是微微一皺，“我想，離殤的能力早已超出我的預料。”
“啊？”練小艾不解。
“他在搗亂你的夢境！”風晏一字字道。
“這該死的離殤——”練小艾明白了，不禁咬牙切齒，“竟拿我大哥跟我開玩笑，我要是抓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
風晏看了她一眼，忽道：“小艾，你先留在這裏。我得去一個地方！”
“你說什麼？”練小艾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你現在怎麼可以出去？那個離殤肯定就在附近埋伏。”風晏拍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別擔心。我隻是要去一趟地府！不用出這個陣。”
“地府？”練小艾神色怪異地看著他，“你——你去地府做什麼？”
“我想去地府追查一下，當年離殤是不是做了什麼？不然他的法力不會一下子高也這麼多，而且幽魂鎖命和入夢噬魂正是地府戰鬼的絕學，我必須得去弄清楚。”
“入夢噬魂？”練小艾聞言麵色一白，“你是說剛才那個離殤進入我的夢境，就是想在夢裏殺了我？”
風晏點了點頭，“剛才若是你在夢裏跟了你大哥去，便再也回不來了！幸好我發現得早！”
“難怪我剛才想走卻走不了，原來是你阻止了我！”
風晏淡淡一笑，“你現在先留在這裏，千萬別出陣外！”
“嗯。”練小艾抬頭，目光中掠過一絲擔憂，“那你自己也要小心哦！”
“放心！”風晏起身，正要往外走去，忽聽練小艾喚道：“等一下！”
風晏回過頭，“什麼事？”
練小艾遲疑了下，才道：“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風晏微微心中一窒，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
漫漫黃泉路，幽幽鬼門關。
十年前，他曾來過一趟地府，但那時是為了尋找一條亡魂，還跟戰鬼大打出手，雖然最後化幹戈為玉帛，但他知道，其實地府裏的人並不歡迎自己。
還未過鬼門關，風晏便不出所料地被攔了下來。
“風晏，你又來地府幹什麼？”
守門的鬼差惡狠狠地瞪著風晏，十年前風晏大鬧地府，鬧得地府雞飛狗跳，結果還是太上老君下來議和，才暫時平息一切。
“鬼差大哥，我隻是想求見戰鬼一麵！”
鬼差煩惡地揮揮手，“戰鬼大人早就頒下命令，他誰都可以見，就是不見你風晏！”
風晏雲淡風輕地一笑，“那我就在這裏等！等到他出來為止！”不等鬼差答話，他走到一旁，斜靠著冰冷的黃泉石壁，懶懶地打了個嗬欠，然後，閉上了雙目。
鬼差愕然，就這樣站著也能睡得著覺嗎？
早就聽說風晏睡覺的本領一流，耐性也是一流！他如果真在鬼門關前睡覺，那路過的亡魂見了，怕又會引起一番騷動。
“你在這等著！”鬼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連忙跑進去通報。
風晏依舊閉著雙目，但唇邊卻扯出一抹無奈的輕笑。
看來，自己跟地府的恩怨並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得了的，隻怪自己當年沒慎重考慮，救了一個原本已經該死的，而毀了一個原本不該死的人，擾亂了地府的秩序。
正思忖間，耳畔忽地傳來一聲冷喝：“風晏，你來幹什麼？”
風晏睜開了眼，就見那鬼差不知何時已回來了，身旁已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身披黑色戰甲，頭戴黑色頭盔，隻露出一雙湛綠的雙眼，胯下還騎著一匹烏黑的戰馬，正是戰鬼。
“十年不見，戰鬼兄別來無恙！”
風晏依舊笑得如沐春風，但戰鬼卻冷哼了一聲：“風晏，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又為何而來？”
“為惡鬼離殤一事！”
“離殤？”戰鬼聞言音量陡地拔高，眼中綠光更盛，“風晏，你還敢來問這離殤之事？當年若不是你，離殤也不會趁亂潛入我府邸，盜走我的鬼法秘訣。”
風晏麵色微微一變，“原來你的幽魂索命和入夢噬魂是被離殤所盜？”
“他不僅盜取了我的鬼法秘訣，而且還拿走了地府至寶鎮魂靈石，以此掩藏自己的形蹤，讓我們抓不到他！”戰鬼話語一頓，冷冷望向風晏，“當年若不是你擅自改動生死簿，竄改了練小艾和練晚飛的命運，弄至地府大亂。離殤也不會有機可乘！所以，一切都要怪你！若不是當年冥君已答應了太上老君，此事不再追究，你以為我會讓如此安逸地渡過十年之久？”
風晏微一閉目，輕歎道：“請戰鬼兄放心，離殤我一定會親自捉拿他回地府，以彌補當年所犯的過錯！”
戰鬼冷哼了聲，並不答話。
“多謝相告！告辭！”
風晏轉身離去，卻聽身後戰鬼道：“我想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風晏一怔，停下步伐。
“練晚飛已經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
天已經快亮了，但風晏還沒有回來。練小艾呆呆地望著窗外，有些茫然失神。
剛才自己竟跟風晏說等他回來！那句話，似乎顯得很曖昧。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見他離去，那句話就這樣衝出口了。不知道當時風晏心裏是怎麼想的？隻是感覺當時他似乎怔了怔。
歎了口氣，練小艾決定不再去想這麼丟人的事！站起身做了幾下伸展運動。
她現在可千萬不能睡著了！那個離殤怕就在外麵伺機而動，要是讓他入了夢就遭了！
這時，窗外原本有些微亮的天色，忽又暗沉了下來，隱隱透著絲絲陰氣。
這熟悉的感覺，讓練小艾心一沉。難道是離殤來了？
走出屋外，卻見外麵黑霧迷布，有點像是當日那幽魂鎖命陣的情景，不過，炎冰不是已經布下了陣法了？照道理來說，還可以支撐幾日的。
不遠處忽地響起了桀桀怪笑聲，練小艾麵色微變，朝笑聲傳來的地方望去。隻見離殤正站在東南麵數十步處，對著她陰冷怪笑。
見他隻是陰笑而不靠近，練小艾不禁微鬆了口氣。
看來他是被炎冰的陣法阻止了，進不來。
“你嚇不到我的！”練小艾朝他做了個鬼臉，便決定回屋裏去，不想再看那張醜惡恐怖的臉。
“練小艾，這一次我來找你，並不是想殺你的。”
離殤那粗啞的聲音就像嗓子被沙子磨過一樣，練小艾聽得心中難受，不禁微皺了皺眉，“你又想搞什麼花樣啊？”
“知道嗎？其實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練小艾嗤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我知道你不信，可當我說完之後，也許你便會相信了！”
“我才不要聽！”練小艾捂住耳朵，就要往屋裏衝。這個離殤詭計多端，萬一自己被他所惑就慘了！
“你不想知道你大哥的下落了嗎？”
練小艾渾身一僵，停住了步伐。
“你說什麼？”練小艾霍然轉身，緊緊盯著離殤。
離殤冷笑道：“如果我說其實風晏就是那個睡神山裏神仙，你怕是更吃驚吧？”
“你又想耍什麼詭計啊？”練不艾不以為然地嘲諷。
“你是不願相信，還是不願去想？”離殤的聲音更冷，“傳說中睡神山裏那名神仙嗜睡如命，而風晏剛好和他一樣，這麼明顯的共同點，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練小艾並未答話，隻是暗中握緊了雙拳。
“這世間萬物，本就有諸多巧合！而且風晏答應了我，會帶我去找大哥！”
“你若還要自己騙自己，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不過，我要告訴你，其實，你大哥早就死了！”離殤冷冷看了練小艾一眼，一字字道：“就是死在風晏的手裏！”
“你騙我！”練小艾渾身顫抖著，麵色已微微發白，“我知道，這一定又是你設的詭計，我才不會上當！”“哈哈哈——練小艾，你若不相信可以去問風晏——”離殤大笑，“你應該知道風晏是十年前逼我去地府投胎的，而我就在那裏，看見了你大哥——”
“騙人！你騙人！我才不會相信！不會相信！”
練小艾捂住雙耳衝回了屋內，將自己包在錦被裏，不再聽外麵任何言語。
“哈哈哈——”
離殤的大笑聲漸漸遠離，良久良久，練小艾才從被窩裏探出了頭。
天，早已亮了。而濃霧更是散得無影無蹤，就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一切，皆是虛幻！
猛然間記起，風晏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自己，即便是找到那神仙，可能也見不到大哥！
心，慢慢地涼了下去。
不，她不會相信的。
她要等風晏回來問清楚！
風晏回來了，但神色卻是蒼白的，眉宇間更充滿了倦意，而且微微帶著失神。
練小艾從未見過這樣的風晏！
“你怎麼了？”緊緊盯著風晏，練小艾似想看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