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地府疑案(3 / 3)

“沒事!”風晏終於回過了神,淡淡一笑,“我想我隻是太累了,睡一會就沒事了!”

“你可真是會睡!”練小艾微微垂下眼簾,“這嗜睡的本事可能隻有傳說中睡神山的神仙才可以跟你一較高下吧?”

終於聽出了不對勁,風晏抬眸一看,才注意到練小艾的臉上沒有絲毫笑容。

她是個掩藏不住情緒的人。

“怎麼了?”風晏皺眉。

練小艾抬起頭深深望進他的眼裏,“我想你告訴我實話,你究竟是誰?”

風晏一怔,“小艾——”

練小艾忽然笑了,笑容有些悲涼,“其實,你就是那個睡神山裏的神仙,是嗎?其實,就是你帶走我大哥的,是嗎?”

風晏微掀了掀唇,卻輕歎了口氣,沉默不語。

練小艾慢慢站了起來,字字如刀:“原來,你真的騙我!”

心頭,猶如利刀刺進,刀刀見血!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

“我知道,終究要麵對這一天的!”風晏看著她,眼裏掠過一絲莫名複雜的神色。

“我大哥在哪?”練小艾狠咬著唇,強忍住眼中即將滑落的淚水,“我希望這一次你不要騙我!”

“死了!”風晏輕歎了口氣。

練小艾麵色一白,淚水已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是你殺了他?”

風晏既沒點頭,也沒搖頭,隻是靜靜地看著練小艾!

“你說啊——為什麼不說話——”練小艾不住踉蹌後退著,淚流滿麵,“我——我隻想知道真相——隻想聽實話——你告訴我——”

風晏輕輕合上眼簾,“我無話可說。”

“風晏!”一聲厲喝,軟劍已滑出腰間,淩厲的一劍已刺進了風晏的胸膛。

這柄劍,是他送給自己的劍!

沒想到有一天竟會刺入他的胸膛!

一切,與從前在迷失幻境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原來,那並不是幻象?

“為什麼——”

她絕望地望著他,卻驚異地發現劍鋒,剛剛才刺入幾分,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反彈了出來,風晏胸前的傷口開始慢慢地收合愈合。

怔然望著那身白衣上暈開的血紅,練小艾忽然笑了,笑聲蒼涼,“你是神啊!我怎麼可能鬥得過神——我真是很天真,是嗎?我甚至跟你說,若是帶走我大哥的神仙,說不出大哥的下落,那我便讓他成為鬼!哈哈哈——當初你聽了,怕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吧——”她邊笑邊後退,最後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練小艾啊練小艾,你真是自不量力,憑你一介凡人又怎殺得了神仙?”

風晏緩緩睜開了雙眸,啞聲道:“小艾,你忘記了嗎?你大哥要你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

“幸福快樂地活下去?”練小艾笑地淒涼,“我曾經很努力很努力地讓自己快樂,因為我相信大哥肯定在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默默看著我,所以,我一定要做個快樂的練小艾!可是,現在大哥已經死了——他死了——為什麼——”她驀然抬首,恨恨盯著風晏,“為什麼你要殺了他?你不是神仙嗎?神仙不是應該濟世為懷,普度眾生嗎?但你卻殺了他——為什麼——”

十年的堅持在瞬間崩潰,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還剩下什麼?

“風晏,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

蹣跚從地上爬了起來,練小艾最後看了風晏一眼,轉身奔出了屋外。

“小艾——”風晏心頭一急,正欲邁開腳步,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已嘔了出來。

凡人真的殺不了神?身體的傷可以自動痊愈,但心上的傷口卻是鮮血淋漓。

原來,自己竟早已對她動了情!隻有動了情,才會傷心!

“小艾,你不可以出陣!”深吸了口氣,他急掠了出去。

一定是自己去地府時,離殤說了什麼,小艾此刻若出了陣外,離殤定會對她下手。

然而,等他奔出屋外卻是不及了!

陣外,離殤正以一隻觸爪牢牢纏繞著練小艾纖細的脖頸,滿目猙獰。

風晏滿目焦急地望向練小艾,卻見她神色平靜淡漠,眼中更是毫無光彩。

“小艾!”風晏心中一痛。

“風晏,你終於出來了嗎?”

離殤盯著風晏冷笑,舉起另一隻已斷了半截的觸爪,離殤目中露出陰狠之色,“今日,我會將這斷臂之仇一並討回來!”

微微合上眼簾,待風晏睜開眼時,隻剩下一片淡定清寒。

“放了她。我隨你處置。”

“放了她?”離殤笑得陰鷙,“那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風晏淡淡倦倦地輕笑,“我此刻靈力未複,你要殺我,很容易!”

離殤冷哼了一聲:“可我不喜歡做沒把握的事!”話落,那半截已斷的觸爪驀地暴長朝風晏疾打而去。

“啪”的一聲,正中胸口,隱隱間有黑霧升起,風晏的身形微晃了晃,麵色慘白。

“我已中了你的鬼煞之氣——”風晏捂著胸口微喘了口氣,麵上卻還是帶著輕笑,“現在,你可以放了她嗎?”

離殤目光利芒一閃,收回的觸爪再度出擊,又一次重重打上了風晏的心口。

連連跌退了三步,風晏才勉強穩住身形。

不待風晏喘氣,離殤第三度擊向他胸膛。

“啪”的一聲重擊,纏繞在觸爪四周濃重的黑霧全數吸進了風晏的身體裏。

再也忍不住胸口的氣血翻湧,風晏“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但依舊站得筆直。

“風晏,我不用你救!你走!我不需要仇人相救!走!”

練小艾輕輕閉上了雙目,看著他受傷,她的心竟還是會痛!原來,自己根本就放不下他!

離殤仰天大笑,“風晏,我今日不僅要你灰飛煙滅,還要你心痛!我如果殺了她,你一定會痛心疾首吧!”

纏在脖子上的觸爪又緊了幾分,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了,無法呼吸。

練小艾索性閉上了雙目,靜靜地等待著死芒,恍惚間,她似又看到了大哥溫暖親切的微笑……

“練小艾,你給我睜開眼睛!”

那一聲大喝,讓她陡然間清醒了過來。視線中,那名白衣長發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然升上了半空,金光自他體內疾射而出,形成一個圓形的光波向四下裏擴散開來。

那是——滅神咒!

離殤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驚恐的神色。

這是一種同歸於盡的咒術,霸道無比。

“風晏,你瘋了嗎?”

感受到體內那股股灼燒的氣流,離殤的麵色大變,原本纏繞著練小艾脖子的觸爪竟開始截截斷裂……

“啊——”陡然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離殤再也顧不得練小艾,不住地踉蹌後退著。此時,他的雙腳也開始不停地顫動著,似要掙脫原本的身軀,那種恐怖的感覺漸漸地延伸到了腹部……胸口……頭頂……

“不——”

驚恐的嘶喊聲中,轟然一聲,離殤的軀體在空氣中爆裂了開來……最終化為了塵煙……

並沒有人注意到,半空中有一個什麼亮晶晶的東西跌落了下來,卻迅速竄進了泥土裏,瞬間便消失無影。

練小艾跌坐在地上,睜大了眼目睹著眼前一切,久久不能言語。

金光中,風晏漸漸地從半空落了下來,一步步,一步步地朝練小艾走來,他的步履很穩,但麵色卻蒼白得幾近透明。

“現在,你可以為你大哥報仇了——”伸手輕撫上那張蒼白憔悴的嬌顏,風晏笑得落寞而疲倦。

他的手好冷,冷得就像雪地裏凝聚的寒冰。

練小艾怔然望著他,淚水卻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我想知道為什麼?”

風晏輕搖了搖頭,“一切都已過去了,不是嗎?你再追究為什麼也是枉然。”他淡淡倦倦地輕笑,“你隻要知道,你大哥確實死於我手中,而且——”他看著她,一字字地道:“已經灰飛煙滅——”

“哈哈哈——”練小艾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蒼涼而悲憤,在這一刻,就似乎蒼老了十歲,“原來,我這十年來所堅持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小艾——”風晏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深深的沉痛,這樣的練小艾,令他痛心疾首!

身體開始泛冷,他甚至感覺到元神正在漸漸地渙散。

隻是,他放心不下啊!

當堅持的信念徹底崩潰的時候,麵前這原本快樂堅強的少女又要如何麵對將來?

輕輕地,他握住她冰冷顫抖的雙手,淡而疲倦地微笑,“小艾,我與你大哥一樣,都希望你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已不能再為你做些什麼了——隻能盡我最後的一點力量——”

金色的光芒在他們交握的掌間漸漸泛起,耀眼的光線迷蒙了練小艾的雙眸。

恍惚間,她聽到風晏對她說。

“送你一個快樂的夢!”

第六章 真相大白

夜色如水,一片安寧寂靜。

滿天的繁星,璀璨耀眼,月兒爬上枝頭靜靜地傾灑著溫柔的光輝,給大地映射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銀光。

她安靜地坐在大哥身旁,凝視著那張月光沐浴下的俊美臉龐,心中盡是滿滿的幸福。

大哥臉上的笑容溫柔得就如同天上的那彎月兒,直直溫暖進她的心底。

“小艾,記得十年前大哥曾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快速地點頭,“記得啊,大哥要小艾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

如同孩提時那般,練晚飛摸了摸小妹的頭頂,“那你可不要讓大哥失望,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快樂的小艾。”

“那大哥你也不要再丟下小艾啊,小艾找你找得好辛苦。”

“就算大哥不在小艾身邊,也會在不遠的地方永遠守護著你——”抬起頭,望向星空,練晚飛淡淡地微笑,“小艾,今夜的星空很美,是嗎?”

“是啊,很美,我很久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星空了!”

“那你找到屬於你的那顆星了嗎?”低下頭,他含笑凝視著小妹。

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她的頰邊躥上了一絲紅暈,“我想,我找到了吧!”

“那大哥就放心了!大哥希望小艾可以堅強地為自己而活,勇敢地麵對一切挫折和痛苦——”

“大哥放心。小艾一定會做到的。”

她堅定地點頭,卻突然間發現,身邊之人,臉上的微笑慢慢地在夜色中淡去,就連身軀也漸漸模糊起來。

“大哥——”

她一驚,伸出了手,但抓住的,僅是滿手冰冷的空氣。

眼前的景象驀然間消失了。

沒有美麗的星空,沒有寧靜的夜晚,更沒有帶著溫暖笑容的大哥……

一切,又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看見風晏淡淡倦倦地對著自己微笑。

“小艾,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你已經答應你大哥了,你會快樂的,是嗎?”

他的雙眼漸漸地合上,緩緩地,向後倒了下去。

他已經圓了她最後一個夢!那麼,他也可以安心離去了!

“風晏——風晏——”練小艾的渾身忽然顫抖起來,一把抱住他冰冷的身軀,“你給我起來,我要你起來啊!”

她在夢境裏,才跟大哥說她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顆星。這麼快,便要失去了嗎?

心,痛得就像烈火在焚燒,她哭得聲嘶力竭!

“風晏,我要你起來!你知道嗎?我早就喜歡上你了——我不要再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那不是真正的快樂——風晏,你聽到了嗎?”

懷中,那一臉蒼白的男子依舊緊閉著眼眸,但眼角,卻似有一顆晶瑩的東西滑落……

傳說中,神是沒有眼淚的!

當神流下了眼淚,那麼,神,便不再是神!

點點金光,開始從風晏體內散了開來,他的軀體也慢慢地在夜色中淡下去,幾近透明。

“你不可以死!你還沒告訴我,你喜歡過我嗎?風晏——”

練小艾驚惶地伸出想抓住那些金色的光芒,卻總是從指間給溜了出去。

“不會的,你不會死!你不會死的,你還沒給我答案!你不可以死!”

似想起了什麼,她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白色東西,用盡了氣力往天上狠狠拋去。

銀芒,頓時劃過夜空,“叮”的一聲爆出了璀璨的銀色火花。

火花還未完全散去,一名黑衫少年已從夜幕中急跳了出來。

“該死的!怎麼這弄成這樣?”

看到元神正在渙散的風晏,炎冰麵色一變,連忙伸指一彈,一道藍光頓時朝風晏疾射而去,在半空中化成了道道圓弧,將風晏身軀上的點點金光罩住,然後,一點一滴地將它們逼回體內。

隨著藍光漸盛,炎冰的額上已漸漸現出了汗水。

陡然間,他感到身後一股熟悉的氣息。

“惡狼,這一回你跑不了了吧!”

抽出一把紫色的小箭,憑空出現的那名紫衫紫眸的少女,唇邊揚起了一抹輕笑,將箭搭上了綁在左腕上的小型彎弓,對準了炎冰的背心,用力地拉滿弓弦。

炎冰眉峰一皺,雙眸中已掠過了一絲紅芒,卻又黯淡了下去。

“你先讓我救人,隨後,我任你處置!”

似乎感到意外,少女挑了挑眉,這匹惡狼原來並不是想象中的那般一無是處的啊!

側過頭,她看了眼練小艾懷中的風晏。

這似乎是一個神呢!

神族的人有難,自己不能見死不救的!

這是祖訓。

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少女往左腕上輕吹了口氣,腕上原本綁著的彎弓頓時無影無蹤。

“臭丫頭,你要做什麼?”

眼見那少女向風晏走去,炎冰心急如焚,但因手上正在施展法術自己分不得身。

“你管我做什麼?”少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仔細端詳著風晏。

“他竟用了滅神咒!”

少女皺眉,從懷中拿出了一顆紫色的靈珠放在了風晏的眉心中央。

“你要救他?”炎冰挑眉,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我高興。”少女瞪了他一眼,“你現在不要停,護住他的元神。”話落,便一掌覆上那顆靈珠。

道道紫光從靈珠之中擴散而出,半晌,風晏的臉上漸漸好轉。而原本散於半空的點點金光也被炎冰全數逼回了體內。

紫衫少女收回靈珠,擦去額際上的汗水。

“好險。再遲一會兒,他可就灰飛煙滅了——”可惜,他們雖救回了他,卻不能讓他清醒。

少女站了起來,卻發現炎冰正緊緊盯著她,神色古怪。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半晌,炎冰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少女雙手環胸,冷冷看著他,“好啊,那你現在就束手就擒,剛好本姑娘也追累了!”

“你——”炎冰麵上霎時變色,“臭丫頭,別得寸進尺!”

若不是看在剛才她救了風晏的分上,自己肯定要衝上去跟她大打一場,新仇舊恨一並了結了!

“他為什麼還沒醒?”

一道聲音打破了二人之間僵持的氣氛。

“你知道滅神咒的危害有多大嗎?也許,他會就這樣永遠地沉睡下去!”炎冰的臉上現出一抹冰冷的怒意,“我離開的時候,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說你會好好看著他嗎?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練小艾靜靜地看著麵前那一臉暴怒的少年,忽然笑了,笑得淒涼又茫然。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很多事,我不想讓它發生,可它偏偏就發生了——”低下頭,她看著依舊沉睡的風晏,“為什麼你從一開始就騙我呢,你說你殺了大哥,可你卻偏偏不讓我知道為什麼?你說你要我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你以為,當我失去了大哥,又失去了你,我還能快樂嗎?”

炎冰聞言為之一怔,“原來你知道了。”

練小艾靈動的雙眸依舊沒有神采,“是啊,我知道了。原來我一直要找的神仙就在自己身邊,可是,他卻不肯告訴我為什麼要殺大哥?”

“他殺你大哥?”炎冰雙眉一挑。

“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

炎冰聳聳肩,“他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好歹。”

“無論事實有多麼殘酷,我也有知道的權利。”

一旁的紫衫少女忽然插口道:“她說得不錯。”

“關你什麼事了?”炎冰瞪了那紫衫少女一眼,恨恨地重哼了聲。

“事關她大哥的生死,為什麼她不能知道?”少女冰冷的眼眸中紫光一閃,“他們不肯告訴你,那我告訴你。”

炎冰訝然,“你知道?”話語方落,又一口否決,“不可能。”

少女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可以帶你回到過去,讓你看清一切真相!”

炎冰麵色一變,一把拉起那紫衫少女,怒吼道:“月風玄,你在搗什麼亂?”

月風玄冷冷地回道:“我隻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風晏不想讓她知道自有他的理由,你這樣做肯定會——”

“會怎樣?”月風玄冷然截斷了炎冰的話,“如果她連真相都無法接受,那麼我隻能說你的朋友看錯人了!”

“你——”炎冰為之語塞。

“無論是什麼真相,我都能承受!”

練小艾放下懷中的風晏,緩緩站了起身,目光中滿是堅定決絕的神色。

“我隻想知道答案。”

“好。”月風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冰冷的臉上竟有了淡淡的笑意。掏出那顆紫色的靈珠,她走到練小艾麵前,“這顆紫玉靈珠可以帶你回到過去,隻要你心中想著你所要回到的時間、地點,你便可以回到那裏。但你要記住,曆史是不可以改變的,就算你想強行改變什麼,也是枉然。”

“嗯!”練小艾點頭。

“現在,閉上眼睛,慢慢地清空一切雜念,想著你所想回到的地方——”

充滿蠱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然後,漸漸地淡了,遠了……直至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熟悉的小屋外。

她真的回到了過去嗎?

回到十年前大哥離開的那個夜晚?

天際,還在下著小雪,四周梅花盛放,陣陣梅香撲鼻。

這是大哥種的梅樹,他說,梅是這世上最堅強的樹木,不管天氣多麼惡劣,多麼嚴寒,它也會努力地綻放美麗的花朵。

大哥時常要自己學習梅的精神,他說,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盡如人意的,當你每對挫折和痛苦時,你就應該越堅強。

一直以來,她都記著大哥的教誨。

她決心做一個堅強的人,做一個快樂的人。所以,即便是大哥不辭而別,她也努力地讓自己開心快樂地活下去……

小屋的門,並未關上,隱隱傳來了人聲。

心,忽然間狂跳起來,她的手心隱隱滲出了冷汗。所有的真相便要揭開了。

“她已經病入膏肓沒得救了!”

站在門外,她聽到了風晏的聲音,依舊是那般淡淡的、倦倦的,懶散而沒有氣力。

“你不是神麼?難道神都不可以起死回生?”

那是——大哥的聲音,聲音中透著焦急。

握緊了雙拳,她急步走進了屋內,便看見風晏和大哥正站在床前,而床上,躺著一名昏睡的小女孩——十年前的自己。

然而,他們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

“神並不是萬能的嗬!”風晏困倦的眉宇掠過一絲無奈,“神也神辦不到的事。”

原本溫文的少年卻忽然激動起來,“傳說,隻要有緣遇到睡神山的仙人,便可以實現一個願望。如今,我隻是要你救小艾,連這個願望都不能實現嗎?”

“冥冥之中,天命自有定數。”風晏淡淡地道,“練小艾的壽命已盡,生死簿上也早已寫得清清楚楚,我又怎可以擅自竄改她的命運?”

“我求求你救救她!”

練晚飛忽然跪了下來,滿目悲痛,“我隻有小艾這麼一個親人,我不可讓她死!”

“你可真是很固執啊!”看著麵前固執的少年,風晏為難地微蹙雙眉,“快起來吧!”

“如果你不救她,晚飛就長跪不起!”

“大哥——”練小艾早已流淚滿麵,原來,大哥曾為了自己這樣哀求過人,“你快起來啊!大哥——”

她哭喊著衝過去,想扶起正跪地不起的少年,然而,雙手卻從他身軀穿了過去,她所接觸到的,僅是冰冷的空氣。

——“你要記住,曆史是不能改變的。就算你想強行改變什麼,也是枉然!”

驀然,那紫衫少女的話浮現在腦海之中。

原來,曆史真是不能改變的,她看得見他們,聽得見他們說話。但他們,卻看不見她。

“大哥——”她哽咽著,跟著練晚飛跪了下來。

大哥為她做了這麼多,而她也隻能這樣做了!

風晏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沉沉地舒出一口氣。

“既然你堅持要這麼做,那麼,好吧,我答應你!”

練晚飛黯淡的眸光瞬間明亮了起來,“你肯答應救小艾了?”

風晏凝視著麵前滿目希望的少年,一字字道:“我可以救她!但你必須付出代價。”

“隻要能救回小艾,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風晏充滿倦意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如果要你用的命,去換回她的命呢?你願意嗎?”

“我願意。”

那毫不猶豫的回答,那堅定的眼神,讓麵前這原本困倦不堪的白衣男子微微閃了神。

也許,這便是人世間珍貴的親情吧!

風晏淡淡地笑了,“好吧!既然你心甘情願,我也無話可說!”

“我相信,小艾會代我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少年唇邊的微笑忽然明亮起來,照亮了天地間的一切。

“不——不可以——大哥,你不可以這麼做——”

恐懼淹沒了身心,練小艾拚了命地搖頭,心頭卻在滴血。

原來,這便是真相!

原來,大哥是為了救她,而甘願以命抵命!

原來,她才是害死大哥的真正凶手!

……

恍惚中,她看見風晏的手抵上了大哥的靈台,有白光漸漸地從那裏漸漸散出。

那便是大哥今生的壽元嗎?

“不——”

一聲淒厲呐喊,她正欲衝過去,但眼前驀地紫芒一閃,麵前已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看來你已經知道真相了!”

麵前,紫衫少女手上的紫玉靈珠還在不斷地散發著光芒,她怔怔看了良久,忽然發了瘋般撲過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阻止他們——”

那少女快了她一步,手掌一收,紫玉靈珠已然沒入了掌心之中。

“已經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

月風玄一臉凝重地看著練小艾,冷聲道:“我讓你回到過去,看清真相,隻是想讓你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如何堅強地去麵對將來!”

練小艾渾身一軟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言語。

看了眼失神呆滯的練小艾,炎冰的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憐惜之色,“風晏之所以什麼都不說,就是不想讓你陷入如此自責的局麵!”

“風晏——”

癡然望向昏睡中的風晏,練小艾眼中的淚水已再度奪眶而出。

陡然間,四下裏忽地起了一陣莫名的陰風。

炎冰麵色微微一變,已眼尖地看到了一黑一白,兩名地府的勾魂鬼差。

“你們想幹什麼?”

黑眸中紅芒一閃,炎冰的神色冷沉了下來。

“自然是執行公務。”

回答炎冰的並不是那兩名鬼差,而是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名身披黑色戰甲,胯坐黑色戰馬的男子。

“戰鬼?”炎冰皺眉,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預感,“你來這裏幹什麼?”

“勾魂!”戰鬼看了地上的風晏一眼。

炎冰冷笑,“你們地府的人何時竟越界管神界的事了?戰鬼,你不會是因為當年練晚飛的事公報私仇吧?”

練小艾聞言一怔。

戰鬼的頭上罩著黑色的頭盔,沒有人能看清他此時麵上的表情,但那一雙湛綠的眼眸卻有利芒一閃。

“炎冰,風晏雖與我有私仇,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他殺死離殤,也算是幫了我們地府,以往的恩怨,自然一筆勾銷。”

炎冰眼中紅芒更盛,“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戰鬼冷冷地道:“炎冰已流下了神之淚,這也代表著,他失去了神籍,已不再是神界的人了,自然歸我們地府所管!”

炎冰麵色一白,不禁回頭望向風晏。此時,他竟真得感受不到風晏身上的半點仙氣。

“你們雖鎮壓住了他渙散的元神,免去他魂飛魄散的下場,但他已經死了,魂魄自然要歸我們所管!”戰鬼說著,朝那兩名鬼差冷冷地一揮手。

“你們不可以帶走他!”練小艾瘋了般地衝過去,緊緊地抱住風晏,“他還沒死!你們誰也不能帶走他!”

她已經失去了大哥了,為什麼老天還要她失去風晏?

上蒼何其殘忍,這世上最該死的人應該是她,不是嗎?

“想帶他走?先過我這一關!”

炎冰冷冷地往前一站,眸中已現出了淩厲的殺氣。

戰鬼眸光一沉,“炎冰,不要逼我動手,與你們神狼族為敵。”

炎冰冷笑,眉宇間滿是狂妄,一字字道:“如果你要帶走風晏,我可不會像他十年前那般手下留情。”

戰鬼皺眉。

炎冰的狂妄是三界出了名的,他向來百無禁忌,不給任何人留情麵,若是他想做的事,更是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即便是天帝也得忌他三分。

但他戰鬼若是此番怕了炎冰,那還有什麼臉麵在地府待下去。

“炎冰,別人怕你,但我可不怕你!”戰鬼湛綠的眸子驀地一閃,綠光更盛,右手朝天一舉,斬鬼魔劍已握於手中。

“兩敗俱傷,並不是聰明的做法。”

對峙中,一道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

戰鬼一怔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紫衫少女正雙手環胸冷冷看著他們。

上下打量了下那名紫衫少女,戰鬼眸中露出了奇異的神采,“你是月氏家族的人?”

月風玄挑眉一笑,“算你還有眼力。”

“地府與月氏家族淵緣匪淺,而且一向交好。還請姑娘不要插手此事。”

月風玄低低冷冷地一笑,“可惜,神氏一族與我們月氏也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所以,這件事我非插手不可。”

戰鬼目光一緊,“那麼姑娘是要與地府敵對了?”

月風玄抬眸,“我說過,兩敗俱傷,並不是聰明的做法。”

“月風玄,這件事與你無關。”炎冰再也忍耐不住,正想出手,卻被月風玄一把拉住。

“你——”炎冰正待發作,卻見月風玄手中紫芒一現,紫玉靈珠頓時浮懸於掌心。

“紫玉靈珠?”戰鬼的聲音裏微微帶著驚訝,“原來姑娘是月氏的掌門人。”

“不錯。”月風玄手掌一收,已收起了紫玉靈珠,“如果我沒記錯,地府曾欠我們月氏家族三個人情,所以,曆代冥王都有明規,月氏掌門人可隨時向地府討回三個人情,可有此事?”

“不錯。”

月風玄看了戰鬼一眼,輕笑,“這數百年來,我們月氏一直沒跟你們討回這三個人情,如今,我便要討回第一個。”

戰鬼微一沉吟,“冥王之令,我們不敢不從。但此事事關重大,我職位低微,更不可代冥王做這個決定。風晏之魂我們今晚定要勾走,月姑娘若想討回人情,親自去跟冥王說,到時放與不放,就憑冥王定奪。”

月風玄冷哼了一聲,“原來你們地府竟是如此不守信用,此事若傳揚出去,你就不怕壞了地府名聲?三界六道怕也看你們不起了!”

戰鬼眼中微微變色,思忖半晌,隻能硬聲道:“今夜,我定要拘回一個亡魂,否則,無法交待。”

“既然定要拘回一個亡魂,那便拘我的吧!”

說話的,正是練小艾。

她慢慢地站了起來,眸光中滿是堅定決絕,“十年前,我便已死了!如果定要拘亡魂,最應該被拘的人,應該是我!”

“練小艾?!”此時戰鬼已認出了她,眸子裏露出了詫異之色。

“誰都不準拘!”

炎冰厲喝一聲,眼中紅芒大盛,身形一晃,已朝戰鬼疾撲而去。

眼前驀地紫影一閃,一道身影正硬生生攔在了自己身前。

麵前,那紫玉靈珠發出陣陣紫芒,讓他一陣頭暈目眩,法力盡失,“該死的月風玄,你有本事就拿開這鬼珠子,與我一對一大打一場!”

紫玉靈珠正是神狼族的克星,就因為這該死的珠子,他才會被月風玄追殺了這麼久。

“我們的賬,總有一天會算清。但不是現在!否則,我剛才也不會和你聯手救風晏!”月風玄冷笑,“如果你要救回風晏,就先忍住性子。”

炎冰暗一咬牙,頓時將所有的怒氣都吞了回去。

此刻,風晏的性命才是最重要。

練小艾已慢慢走到了戰鬼身前,“你拘我回去,應該有所代待了,對嗎?放過風晏!”

戰鬼眼中神色一閃,“也好!十年前的那件事也該有個徹底了結了!”

舉手一揮,那兩個勾魂鬼差已走到練小艾麵前,勾魂索一拋,套上了練小艾的脖頸,再猛地一抽,已將她的魂魄勾了出來。

練小艾看著自己的身軀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毫無氣息,不禁淒然一笑。

“幫我告訴風晏。來世,我還是會做一個快快樂樂的人!”

最後看了風晏一眼,她跟著戰鬼和鬼差離去。

炎冰這時總算回複了些精神,怒目瞪視著月風玄,“姓月的,你讓我如何跟風晏交待?”

少女回瞪了他一眼,“不用你交待,我自會處理清楚!”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炎冰愕然,繼而咬牙切齒地低語:“月風玄,總有一天,我要盜了你的紫玉靈珠,看你還能不能這麼囂張?”

第七章 小鎮重逢

四周,一片迷迷蒙蒙,似霧,似煙。

他皺眉站在那裏,突然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但身體裏卻總有什麼往外流竄,然後,漸漸地消失在煙霧之中。

他似乎要失去什麼了!

失去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但卻怎麼也想不起那是什麼!

“風晏!”

恍惚中,有一個熟悉而甜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是誰?誰在叫他?

“風晏!”

聲音忽然間又遠了,他側耳傾聽。

“風晏!”

那聲音再度響起,但這一聲,卻是已離他很遠很遠,遠到幾乎要聽不清。

那究竟是誰的聲音?

一聲聲風晏,終於在迷霧中漸漸淡了下去,直至他再也聽不見的時候,忽然之間卻覺得心裏的某個角落空了一塊,有些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他,究竟失去了什麼……

眼前驀地豁然開朗起來,一道強烈的紫色光線從那些褪去的煙霧之中,破空而來,刺痛了他的眼睛。

半晌他聽到另一道聲音在耳畔呼喚:“風晏,你這該死的家夥,到底還要睡多久?”

那是——炎冰的聲音。

隻有炎冰才會這麼野蠻地叫人!

緩緩睜開了眼,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麵前那一臉焦急的黑衣少年,懶懶地道:“你怎麼總喜歡擾人清夢呢?”

炎冰黑沉的眼眸中似有什麼閃過,卻一閃即逝,又恢複了那桀驁不馴的狂妄本性,“我就是看不慣你睡得這麼舒坦。”

風晏淡淡地笑了笑,起身之時才發現自己並不在睡神山。

四周皆是陌生的環境,破敗的小屋,滿是塵灰的擺設,還有,身下這張幾乎要散架的床……

風晏皺眉,“這是哪裏?”

他怎麼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跑到這裏來了?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炎冰臉上的神色摻著一絲古怪。

風晏搖頭,眉宇間雖依舊帶著倦意,那目光卻是犀利的,抬頭看向炎冰,似要看透些什麼,“我該記得些什麼?”

“呃——沒有!”炎冰笑得有些僵硬,“你本來在睡神山睡得好好的,我看你睡得那麼死,便跟你開了個小玩笑,把你搬到這裏來了!”

風晏挑眉,目光一閃,唇邊卻帶著漫不經心的輕笑,“原來你也有這麼無聊的時候。”

炎冰聞言麵色微變了變,不過冷哼了聲,竟破天荒地沒有駁回來。

風晏微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繼而淡淡一笑,“你來找我什麼事?是不是又被人追得無處容身了?”

“才不——”炎冰將後截話硬吞了下去,“是啊,不然你以為我來找你做什麼?喝茶聊天嗎?”

風晏輕笑,微揚右掌,正欲施展息蹤術,卻發現全身無力,不禁微皺了皺眉。

“奇怪,為什麼我覺得渾身軟綿綿的?”

炎冰嗤笑,“你每天睡得天昏地暗,現在,睡出毛病來了吧?”

風晏微斂眼簾,突然間問道:“炎冰,你瞞著我什麼,對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炎冰怔了怔,隨即冷笑,“你果真睡糊塗了,我能瞞著你什麼?”

“真的沒有?”風晏抬眸。

“沒有。”炎冰回答得堅定,為了表示誠意,一雙黑眸甚至直直望進他的眼裏,沒有絲毫的躲閃。

太刻意了啊!

風晏唇邊扯出一抹輕笑,“沒有就算了!”往四周又望了一眼,“你這家夥沒事讓我睡到這裏來,渾身不舒服,害得我現在還渾身無力。”從床上站了起來,他隨手往炎冰肩頭一拍,施下了息蹤術。

“我該回睡神山補眠了!”略帶深意地看了炎冰一眼,他含笑飄然離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炎冰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差一點自己就露餡了!可是風晏真的一絲都沒有懷疑嗎?

寂靜的身後驀然出現了一道紫色的身影,炎冰並沒有回頭,隻是泄氣地道:“他什麼都記得,就是忘記練小艾了!”

“這是必然的。”月風玄一臉淡漠,“他流下了神之淚,也就代表著他動了情,所以失去了神籍。要他恢複靈力,就隻有消去他十年的記憶,忘記和練小艾有關的一切,而這也是能救他性命的唯一辦法。”

“也隻能這樣了!總比讓他去地府做鬼要好!”炎冰回過了頭,望著身後少女,“你去地府見到練小艾了嗎?冥王怎麼說?”

“見到了!冥王決定還我這個人情,不會再勾風晏的魂魄,不過練小艾卻要留在地府服役十年!”

炎冰皺眉。

“這件事由風晏而起,所以亂了幾個人命運。現在,隻是讓練小艾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地方而已。”月風玄說著,眼睛裏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不過,練小艾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她說,要做回從前快樂的練小艾,這樣才能對得起她大哥,對得起風晏。我看得出,她並沒有被擊倒。風晏值得為她用滅神咒。”

炎冰微哼了聲:“差一點就魂飛魄散了,還值得?”

月風玄淡淡掃了他一眼,“你這隻冷血的惡狼懂什麼?”

“你——”炎冰麵色一變,隨即冷笑。現在他暫時不與這惡質女子硬來,等他偷到了紫玉靈珠……

沉思間,耳畔忽地響起了一道冷冷的聲音:“炎冰,現在風晏的事情結束了,該輪到我們了!”

炎冰抬眸望向她,忽然很奇怪地笑,“你知不知道,剛才風晏又給我下了息蹤術?”

“你——”月風玄反應過來,正欲拿出紫玉靈珠,但眼前藍芒一閃,哪裏還有炎冰的身影。

“該死的惡狼,我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月風玄一跺腳,直追而去。

她就不信,她抓不到這隻惡狼!

三個月後——

青草河畔,綠水輕吟,微風溫柔似水。夕陽淺照,給山間映上了一層層淡而柔和的金光,帶來一片平和寧靜的景色。

微波粼粼的河麵上,風晏緩緩睜開了眼,然後,撐坐起來,懶懶地伸了個懶腰。

還是在水麵上睡比較舒適啊!

唇角微揚扯出一抹愜意的微笑,他站了起來,淩空一個漂亮的翻身,已穩穩地落在了青草河畔之上。

隨手拔了根青草,叼在嘴角,一臉的悠閑自在。

離那日在破屋蘇醒,已有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來自己一直呆在睡神山半步也沒出山,雖然,過得很寧靜,很愜意,但心底總像是缺了點什麼。

那日炎冰必是隱瞞了自己什麼!

輕歎了口氣,他決定自己前去尋找答案,睡了這三個月,體力精神也已全部恢複,隻是,他又該去哪裏尋找答案呢?

“一切順其自然吧!”他淡淡一笑,站起了身。

忽然,一隻雀兒拍拍翅膀落在了自己的肩頭,歪著小腦袋吱吱喳喳朝自己鳴叫。

他伸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腦袋,“今天可沒空陪你玩啦,我得出山一趟!”

話音方落,他忽然微微皺眉,似乎在不久以前,自己也說過類似這樣的話。

那雀兒低低鳴叫一聲,沮喪地飛離。

凝神望著雀兒在天空中化為一個小黑點,風晏淡淡倦倦地輕笑,“若是不找到答案,我怕是以後再也睡不安穩了!”

與一年四季如春的睡神山不同,山外,此時正是一片風雪連天的世界。

寒冬臘月,寒意刺骨,但聚仙鎮的街道上,竟還是擠著不少人,他們一不是為了買東西,二更不是為了欣賞雪景,而是,為了尋找睡神山裏的神仙。

“這些人怎麼就這麼固執呢?”風晏微微蹙眉,繞過擁護擠的人群準備找個地方歇歇腳。

“留仙客棧?”

抬頭看著客棧額扁上的四個大字,風晏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這家客棧原是不是叫這個名字的吧?

心中一怔,正自不解為何突如其來這個念頭,客棧裏忽然迎出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風公子,您來啦,真是好久不見了!”

風晏含笑點頭,“是啊,老人家,你這可還有上等客房?”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回答得這麼自然,直覺自己認得這老人家,卻想不起在什麼時候認識的。

難道自己最近真是睡糊塗了?

“有,有。剛好還有兩間。”老伯忽然往他四周望了眼,狐疑道:“風公子,練姑娘沒跟您一道來嗎?”

“練姑娘?”眉峰皺得更緊了些,他何時又認識了一個練姑娘?

那老伯忽然一拍腦袋,恍悟道:“呀,瞧我這記性,我差點忘記了,練姑娘前幾日曾跟我說過,現在她正在辦正事呢,沒跟您一塊了!”

腦海中似有什麼畫麵一閃,卻快得來不及捕捉,風晏忽然覺得胸口微微一窒,竟有些難受。

“外麵風大,風公子,您先來裏麵坐坐!”老伯並沒看出異樣,一邊笑嗬嗬地領著風晏進門。

那老伯自顧自地說著,卻沒發現風晏怔怔地站在大門口,若有所思。

——“剛才一定是你跟在本姑娘後麵,對不對?還鬼聲鬼叫,外帶毛手毛腳,本姑娘打你一拳算是客氣了——”

熟悉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那是——誰的聲音?

心口驀地躥上一陣疼痛,風晏皺眉緊捂住了胸膛。

老伯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回過身來,“風公子,您怎麼了?”

“沒事。”風晏放下手,雲淡風輕地一笑,跟著走進客棧,在桌旁坐了下來。

“老伯,那練姑娘何時還會再來?”

老人家為風晏倒了杯茶水,“這可說不準哦,不過練姑娘通常都是半夜三更才出現,哎——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在外行走,也不怕遇到危險——每次我勸她小心些,她總是說,現在她學了些法術,可以防身,而且隻有在半夜的時候才能幫我們收服那些不規矩的惡鬼。真是辛苦練姑娘了!”說到這裏,老人家似是想起了什麼,“對了,上次多虧了您和練姑娘幫我們趕走了惡鬼,我們還沒來得及當麵謝您呢!那時您強拉著練姑娘離開,我們還以為,您就這樣丟下我們了,後來呀,是練姑娘告訴我們,其實您是為了不連累我們才離開的,將離殤引到鎮外收服他,這樣能不會危及到我們……”

“離殤?”離殤不是十年前就去地府投胎了嗎?

老人家見風晏麵色有異,卻以為風晏是在思念練小艾,“風公子,您怕是好久沒見到練姑娘了吧?”

風晏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淡淡地苦笑。

“我倒有些困了!”

伸手打了個嗬欠,成功阻止了那老人家再問長問短。

“哎呀,看看,人老了就是沒記性,風公子通常這時候都需要睡覺的,小三子,帶風公子去天字一號房。”

“來了!”

小三子領著風晏上了二樓。

“風公子,您不知道,這天字一號房和二號房,我們掌櫃的一直給您和練姑娘留著,不論客棧裏有多少人,掌櫃的一概不租。就怕你們什麼時候來投棧沒房間住。”

為風晏推開了房門,小三子笑得誠摯,“風公子還有什麼事盡管吩咐?”

“多謝了!”風晏含笑進了房間,“你去忙吧,我有事自然會叫你。”

目送著店小二離去,風晏原本滿是倦意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光芒。

他終於知道自己要尋找什麼了?

是一段記憶!

一段很重要的記憶!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風晏破天荒地沒有絲毫睡意。

推開了窗門,他看著窗外那飄揚的細雪,忽然間,竟很想出去走走。

唇邊扯出一輕笑,他身上靈光一閃,人已到了窗外。

寂靜的街道上,雪落無聲,四下裏回蕩著的,是他腳踏雪地所發出的陣陣輕微異響。

這條街道似乎不遠以前他曾走過,也是在一個寧靜的深夜裏。

身後,忽地傳來了一道輕微的腳步聲,但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突兀。

他走得慢,那腳步聲也跟著慢,他走得快,那腳步聲也跟著快!

而且,對方顯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唇角微微一勾,他輕笑著霍然轉身,不期然對上了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眸。

那是一名年約十七八綠衫少女,靈動的雙眸,秀氣的鼻梁,小巧的唇,配上那張圓圓的臉蛋,清秀嬌俏而又孩子氣。

心底傳來了刹那間的恍神,風晏覺得自己見過這張臉,卻又說不出在哪裏見過。

“為什麼跟著我?”

忽略心底湧上的莫名熟悉感,風晏淡淡地微笑,在見這少女的第一眼起,他便知道對方不是人了!

她是鬼!

“我隻是突然間很想嚇嚇你!”少女朝他做了個鬼臉,繼而咧嘴燦爛一笑,露出了一對漂亮可愛的小虎牙,“很可惜呀,沒能嚇到你!”

察覺出對方並沒有惡意,風晏不禁莞爾。

“隻要你別嚇著其他路人。”

他輕笑著轉過了身,繼續前行,卻沒注意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少女那雙靈動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深深眷戀。

能再見到他一麵,也應該滿足了,不是嗎?

月姑娘曾說過,他是不能記起她,當他記起她的時候,神力盡失,也代表著他即將失去生命,那她,寧願他永遠忘記自己!

隻要,她還可以思念著他就好!

風晏的身影漸漸地遠了,黑夜裏忽地有銀芒一閃,一名白衣鬼差出現在綠衫少女的身後,“小艾,戰鬼大人讓你去一趟西街口,九叔已經病逝,我們要盡快趕去。”

“好。”練小艾斂去了臉上的落寞之色,笑盈盈地轉身。

現在自己幫著冥王拘亡魂,在地府的日子並不難過。

那日到了地府她才知道,原來當年風晏幫她和大哥換命是違逆天命的,大哥原本是要永世不得超生,後來風晏大鬧地府,與戰鬼大打出手,隻是要冥王給大哥一個投胎的機會。最後冥王雖應允了,可惜,偏偏那時離殤趁機作亂,偷走了戰鬼的鬼法秘笈,甚至在離開地府的時候,抓走了幾個亡魂,吸盡他們的鬼氣,以提升功力,大哥便是其中的一個。

也許,這便是世事無常吧!

風晏不惜與地府敵對,換來大哥一個投胎的機會,卻被離殤毀了一片苦心。

當戰鬼告訴自己,大哥已經灰飛煙滅的時候,她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她決定今後再也不要哭泣了!

這一切的罪孽皆因她而起。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大哥也不會死,風晏也不會差點失去神籍,魂飛魄散……然而,一切皆已發生,她也不能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若是這樣,她便更對不起大哥,對不起風晏!

所以,她決心放下一切,做回那個快樂的練小艾。

冥王仁慈,讓她在地府服役十年,便給她投胎轉世的機會。

一切,過得還算平靜。

隻是,思念磨人。

在這三個月裏,她雖努力地讓自己快樂堅強,但風晏的身影卻時時在自己腦海中浮現。這十年來的尋尋覓覓,早已令他在自己心目中留下了永遠也無法抹殺的印記。

當今日鎮守聚仙鎮的鬼差悄悄告訴自己風晏來了這裏時,她還是忍不住跑來看他一眼。

然而,見了又如何呢?也許隻是徒增傷感罷了!

思忖間,已到了西街口。

白衣鬼差似想起了什麼,對練小艾道:“對了,小艾,這幾日又有惡靈四處在搗亂,已有不少亡魂失蹤了,戰鬼大人讓我們小心些!”

“嗯。”練小艾點了點頭。

那鬼差又歎道:“自上次離殤灰飛煙滅後,鎮魂靈石卻一直找不到,戰鬼大人擔心被哪隻惡鬼拾了去,到時怕又有一場浩劫了。你說這次的惡靈搗亂會不會與靈石失蹤有關?”

練小艾失笑,“鬼差大哥,事情應該不會這麼湊巧吧?”

“哎,這世上的事可很難說!”

練小艾正想說鬼差多慮,臉上的笑容卻忽然凝滯住了。

九叔的家到了,屋頂上,陰氣密布。但透過窗門,她卻看不到九叔的魂魄。

第八章 地府疑案

走在回客棧的路上,風晏發現自己竟有些茫然失落。

這一路上,他總是回想起剛才那少女的燦爛笑顏,雖然僅是匆匆一見,兩人對話甚至沒超過三句,但那影像卻總是揮之不去,反而越來越清晰。

“練、小、艾!”

驀地,腦海中莫名地躥出了這三個字,不知為什麼,他很確定,那個少女就是練小艾。

心口又湧上一絲揪痛,他不禁捂住胸口緊皺眉峰,為什麼每次想起練小艾,他的心就會痛得這麼厲害?

正自不解,陡然間,身後有一股極陰之氣傳來。

那是——鬼氣!

風晏霍然轉身,就見不遠處一團奇怪的黑霧,正朝自己這個方向疾撲過來,凝若實質,卻又變幻萬千,猙獰恐怖。而在那黑霧之中,正裹著一個老人的魂魄。

魂魄在霧中不斷地掙紮,卻無法掙脫,原本慘白的麵容已變得漸漸青紫起來。

那團黑霧似乎是想吸盡那亡魂的鬼氣!

風晏目光一閃,右手兩指一彈,趁其不備,一道金光已朝那團黑霧疾射而去。

“啊——”隨著一聲模糊而壓抑的慘叫落下,原本凝聚成一團的黑霧被風晏的仙氣強行震了開來。

——果然是個不簡單的東西!

風晏皺眉。此時他已看出,那黑霧應是一個惡靈的靈體,隻是不知為何,似乎是魂魄不全,所以不成人形。

原本被裹著的那縷魂魄,趁機從那黑霧中掙脫了出來。然而方一落地,那黑霧中突然驀地黑芒一閃,頓時無數隻黑色的觸爪從氣團中伸了出來,一根根,猶如蠶絲狀般緊緊纏上了那幽魂的身體。

風晏麵色一變,接連幾個彈指,道道金光準確地激射上那黑色的觸爪,那惡靈吃痛,收回了觸爪,瞬間便逃竄無蹤。

而那幽魂早已是奄奄一息,癱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風晏正欲扶起他,黑夜裏又有兩道銀芒一閃,已多出兩道人影。

一個是方才遇見的那名綠衫少女,一個則是白衣鬼差。

白衣鬼差見到風晏,似微吃了一驚,“風晏?”

風晏淡淡看了他一眼,覺得奇怪,自己似乎與地府的人沒什麼交情,這鬼差怎會認得自己?

“鬼差大人,九叔的鬼氣被吸了大半,你趕快先帶他回地府吧!”

白衣鬼差點了點頭,長袖一揮,已收起了九叔的魂魄。最後看了眼風晏,才飄然離去。

風晏挑了挑眉,將視線調回練小艾身上。

“原來姑娘竟是地府的勾魂使者!”

他的笑容依舊懶散,淡淡的,倦倦的,練小艾看得不禁有些失神。

“是啊,你沒看出來吧!”強自逼自己的臉上露出燦爛笑顏,練小艾聳了聳肩。

“對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將注意力從風晏身上收了回來,練小艾正色道。

風晏淡淡地道:“我隻是看到一團黑霧,似乎是一個魂魄不全的惡靈。他抓那縷幽魂,怕是要吸盡他的鬼氣,以強大自己的力量。”話落,他奇怪地看了練小艾一眼,“這麼強烈的鬼氣你感覺不到嗎?”

練小艾搖頭,一雙柳眉不禁皺了起來,低語:“怎麼跟十年前離殤的情形這麼相似?”

聽戰鬼大哥說,當年離殤離去時抓走幽魂,就是為了吸盡足夠的鬼氣,好強大自己的力量,好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幽魂鎖命和入夢噬魂。

“離殤?”風晏心神一動,“十年前離殤沒有去地府投胎嗎?”

“他——”驚覺自己差點壞事,練小艾連忙吞下答案,“呃——我隻能告訴你離殤已經灰飛煙滅了——”

“是嗎?”察覺出練小艾有所隱瞞,風晏輕然一笑。

她所有的表情都已寫在臉上了,看來,她並不是個擅長掩藏自己情緒的人。

“姑娘是否名喚練小艾?”

這一句話,讓練小艾霎時變了臉色,“你怎麼知道?你想起什麼了?”

風晏目光一閃,“我該想起什麼?”

這話與當時炎冰問自己“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有異曲同工之處,他們——顯然都在極力隱瞞自己什麼!

練小艾眼中神色數變,最終深深吐出一口氣,平定情緒。

“沒什麼。呃——我還很忙,我有事——我得先走了——”幾乎是倉皇地逃離,練小艾逃得很狼狽。

風晏的眼神太可怕,就似乎可以看透人的心。

目送著練小艾逃離的背影,風晏唇邊扯出一抹輕笑。

“我會找出答案的。”

掩口輕打了個嗬欠,他眉宇間的倦意又深重了下來。

看起來,又是該睡覺的時候了!

夜色,一片陰沉死寂。

“相公,你死得好慘啊!留下我和青兒該怎麼辦?”

“爹爹——”

……

劉府宅院裏傳來陣陣痛哭淒喊之聲,門口那兩盞慘白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倍添淒涼。

“可憐啊!劉公子年紀輕輕便暴斃而亡,留下一對孤兒寡母如何生存?”

“是啊!最近我們聚仙鎮老是有人暴斃,不知是造了什麼孽哦!”

……

從劉府踏出的兩個街坊,一邊歎息交談,一邊走遠。

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寂靜的身後忽地刮起了一陣陰風,一團奇怪的黑霧漸漸在夜幕中凝聚成形,猙獰而又恐怖。

往劉府宅院漸漸飄去,那黑霧之中發出陣陣陰森冷笑。

它終於可以笑,可以說話了,隻要再吸這一個魂魄,它便可以重新幻化成人形。

然而,還未靠近劉府大門,忽然白光一閃,一道白色的人影已攔住了去路。

“風晏——又是你——”黑霧嘶啞地怒吼,聲音裏滿是恨意。

“離殤?”認出那熟悉的聲音,風晏不禁一怔,“你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嗎?”

“哈哈哈——”離殤狂笑了起來,四下裏陰風四起,“風晏,你都沒有死,我怎麼可以死?你的滅神咒把我害成這副模樣,今日,我便要新仇舊恨一並討回來!”

“滅神咒?”

風晏心中一緊,耳畔忽地響起了一道淒厲的哭叫聲。

——“風晏,我要你起來!你知道嗎?我早就喜歡上你了——我不要再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那不是真正的快樂——風晏,你聽到了嗎?”

那是——練小艾的哭聲!

腦海中飛快地掠過一幅幅熟悉的畫麵,他心頭猛地一陣劇痛,麵色不禁一白,卻見離殤已朝自己撲了過來。

強自定下心神,他眸中利芒一閃,指間彈出無數金光,瞬間便將離殤團團罩住,然後用盡最後的氣力猛地一拖,竟是將離殤帶上了半空,朝人煙稀疏的遠方疾馳而去……

地府冥王殿——

冥王殿上一片冷森死寂,隱隱間卻流竄著一股低氣壓。

包括這次九叔事件,亡魂被擄事件已達到了第十七起。每一次當鬼差要去拘回剛死的新魂時,總是被人捷足先登,空手而回。

冥王黝黑威嚴的麵孔在幽冥鬼火的照射下更是顯得陰晴不定,沒有人敢說半句話。

自從十年前風晏大鬧地府之後,地府就似乎老是紕漏百出,先是離殤,後又來了這隻身份神秘的惡靈,而且地府至寶——鎮魂靈石一直下落不明。

“這件事你們三日內若不能解決,就不要再回來了!”

沉默過後,冥王落下狠話拂袖離去,隻剩下戰鬼、練小艾和幾名鬼差無奈地倆倆相望。

半晌,一名鬼差終於沮喪地歎了口氣,“看來冥王真的發火了,我們該怎麼辦?”

練小艾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們不要這麼快就氣餒嘛!”

那鬼差抬頭看了眼練小艾,“小艾,你還真是樂觀!”

“因為悲觀並不能解決問題啊!我們自己若先泄氣了,不是先輸了三分嗎?”

戰鬼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一臉笑容的少女,那湛綠的眸子裏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情愫,“小艾,看起來你成長了不少!”

這三個月來,他看著練小艾蛻變,心底也漸漸地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人總要學會成長嘛!”練小艾朝戰鬼做了個鬼臉,故意忽略戰鬼眼中露出的柔情,隨即正色道:“我聽風晏說,那個惡靈的魂魄不全,不成人形,僅是一團黑色的氣體。”

戰鬼皺眉,“我奇怪的是,為什麼風晏能感受到那惡靈的存在,而我們卻不能?”話語一頓,他似想起了什麼,驚呼出聲,“難道是鎮魂靈石?隻有鎮魂靈石才能掩住惡靈的氣息,不被我們鬼界的人感覺到。但這種靈石對神界的人卻沒什麼用。”

練小艾聞言,不禁轉頭看了眼那日跟她一起去九叔家的白衣鬼差,“還真被你猜中了!”

那白衣鬼差苦笑,“我倒寧願不要猜中!若是鎮魂靈石真在那惡靈身上,我們感受不到他的氣息,哪裏還能抓得住他?”

“這可就難辦了!”練小艾也跟著輕歎了口氣,目光忽然一閃,“不是說鎮魂靈石對神界的人沒用處嗎?那我們可不可以請神界的人幫幫忙?”

她話音方落,就聽外麵傳來一聲通報。

“戰鬼大人,風晏求見!”

練小艾頓時驚得彈跳起來,“他來幹什麼?”

戰鬼看了練小艾一眼,“你先藏起來,我來應付!”

練小艾點了點頭,正欲離開,卻又不安心地回過頭,“戰鬼大哥,你千萬別跟他提起十年前的事——我怕他——”

“我知道。你放心。”

直到練小艾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內,戰鬼的目光才恢複了原本的湛綠冰冷。

“請風晏進來!”

當風晏踏進冥王殿的時候,已敏銳地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看了眼端坐在旁的戰鬼,風晏雲淡風輕地一笑,“看來這裏的人都不怎麼歡迎我!”

從進鬼門關,看到那些鬼差看他的眼神,他便隱隱感覺到了!更何況此刻戰鬼眼中的湛綠冰冷是騙不了人的。

戰鬼冷哼了一聲:“風晏,你與我們鬼界素無交情,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聽著那濃重的官腔,風晏挑了挑眉,微笑,“我來找練小艾。”

戰鬼一怔,隨即冷笑,“小艾不會見你。”

“哦?為什麼?”

“不為什麼!”

風晏看了戰鬼一眼,“那看來,我沒必要告訴你們鎮魂靈石的下落了!”話落,他轉身就走。

“站住!”戰鬼身形一晃,已攔在了他的身前,“你知道鎮魂靈石的下落?”

“那惡靈在哪,鎮魂靈石就在哪,不是嗎?地府連失十六名新魂,也找不出那惡靈,不是因那鎮魂靈石,那是因什麼?”

戰鬼眸中綠光一盛,“風晏,你究竟知道多少事?”

懶懶地打了個嗬欠,風晏笑得淡倦,“如果你想知道,就讓練小艾出來。”

“風晏,你——”戰鬼正欲發作,殿內已響起了一道歎息聲。

“我出來了!”

練小艾從殿後緩緩走了出來,卻是低著頭,不敢正眼看風晏。

“你——你來找我什麼事?”

風晏挑眉,狀似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我竟長得這麼可怕?”

“啊?”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冒出這一句,練小艾莫名其妙地抬起頭,恰巧迎上那雙含笑的眼眸,瞬間便明白了,他在嘲笑自己不敢抬頭看她。

被他這麼一激,本性頓時露了出來,雙手一叉腰,凶巴巴地吼回去:“你竟敢笑我膽子小?本姑娘現在可是什麼都不怕!”

對嘛,她原先隻是怕鬼而已,現在自己都成鬼了,還怕什麼?

她話音方落,卻見風晏竟是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喃聲低語道:“你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嗎?為什麼要壓抑自己?”

練小艾心頭一驚,“你——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我應該是這個樣子,你和我又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嗎?”風晏又在低語,眉頭卻是皺得更深。

練小艾越看心越涼,就怕他想起什麼,正欲說話,卻見風晏忽然臉色一白,神色痛楚地捂住胸口。

“風晏——”

再也顧不得其它,她衝了過去,焦急地扶住他,“你怎麼樣了?哪裏痛啊?你不應該記起來的,你怎麼就是不聽——”

一連串的話還未說完,練小艾便驀然停了口。

天——她都說了什麼了!

抬起頭,便見風晏正緊緊盯著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眸中帶著一種看透人的光芒。

“你還敢說和我從不相識嗎?”

“我——”練小艾語塞,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應對。

“風晏——”此時戰鬼再也忍不住,一把拉開了練小艾,“風晏,你以為這裏是神界嗎,任你胡鬧?”

風晏看了練小艾一眼,收回了那犀利的目光,轉眼間便又恢複了昔日那滿是倦意的懶散模樣,淡淡地道:“我隻是來幫你們的。”

戰鬼冷哼:“我們為何要受你恩惠?”

“戰鬼大哥——”練小艾連忙拉著戰鬼走到一旁,低聲道:“戰鬼大哥,冥王已經下達了命令,時間緊迫。我們正想請神界的人幫忙,既然風晏肯幫我們,我想,我們可以考慮——”

戰鬼略帶深意地看著練小艾,“小艾,你不怕他與你太過接近,想起一切嗎?”

練小艾眼中掠過一絲傷痛,“那你們跟他去,我不去。”

戰鬼苦笑,“這怎麼可能,他明顯是衝著你來的。”瞎子都看得出來,練小艾如何能獨善其身?

“那——”練小艾牙一咬,“反正也就三天,我盡量與他疏遠距離——”

“可是——”

戰鬼還想反對,卻被練小艾阻止,“戰鬼大哥,你也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又有新的亡魂出事吧?”

戰鬼為之語塞,想反對,卻也無可奈何。

練小艾緊握了握戰鬼的手,才轉身麵對風晏。

“好。你要怎麼幫我們?”

風晏那雙滿是倦意的眼眸一閃,牢牢盯著練小艾和戰鬼交握的雙手,神情似笑非笑,“我幫你們找出那惡靈的下落,然後布下仙陣困住他,想辦法拿回鎮魂靈石,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們自己了。”

練小艾正待鬆口氣,卻又聽風晏道:“不過,在找到惡靈之前,我需要練姑娘幫我找一件東西?”

練小艾聞言心一緊,“什麼東西?”

“到時你就知道了。”

戰鬼冷聲插口道:“風晏,我們隻有三天的時間。”

“三天,足夠做很多事了!”風晏看了練小艾一眼,笑容莫測。

留仙客棧。

當練小艾看到麵前那熟悉的客棧時,不禁暗自苦笑。

這留仙之名還是前段時間自己替孫老伯想著,因為孫老伯念念不忘當初風晏幫他們趕走離殤之事,一直敬奉風晏若神明,要改了客棧名好紀念當日風晏的義舉。

她早應該想到了啊!

那惡靈就在聚仙鎮,而鎮上就隻有這一家客棧,他們若是要落腳,也必是落腳此處。

隻是——這裏有著太多太多的回憶。

她害怕!害怕風晏會觸景生情,突然間想起一切。

“風公子,練姑娘——”

還沒進客棧門口,孫老伯便熱情地出來迎接,滿麵和藹慈祥的笑容,但練小艾心中卻暗暗叫苦。

這老人家非常喜歡重提往事,這一進去,他九成九必又要再念叨一番。

“風公子、練姑娘,來來——快來進來——”孫老伯一邊引著他們走進客棧,一邊欣喜地道:“這天字一號房和天字二號房都給兩位留著呢。其實呢,兩位如此登對,也應該共結連理了,這樣老漢我還能空下一間房招待其他客人呢!”

孫老伯自然是說笑。但聽在練小艾耳裏卻異常難受,她與風晏今生今世是根本不可能了啊!

偷偷看了眼風晏,卻見他依舊那一臉淡淡的笑容,神情莫測,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此時幻化成人形的戰鬼麵色卻並不好看。

小艾顯然還是放不下風晏啊!

輕歎了口氣,他咽下滿心酸澀,拉著練小艾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離風晏遠遠的。

風晏竟也不介意,而是緩步走到他們身旁,坐了下來,隻是目光灼然地盯著練小艾,就似要看出一個洞來一般。

孫老伯瞧出異樣,忙去準備茶點。

而練小艾則是坐如針氈,手腳都不知該放哪裏放?

戰鬼冷哼了一聲:“風晏,你要何時去找那惡靈?”

風晏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現在外麵天色大亮,那惡靈身上可沒有我的靈符,他如何能出來?”

戰鬼聞言一窒,隨即又冷哼了聲,不再言語。

他們這次如此行動自如,也全是靠了風晏的靈符。

練小艾見風晏的注意力轉移,不禁暗鬆了口氣。然而,心緒還未平靜,就聽風晏淡淡地道:“現在才辰時,要等到子時還有好漫長的一段時間!”說著,他看了練小艾一眼,“練姑娘,不如陪我下一盤圍棋吧!”練小艾心中一跳。

還是在天字二號房,還是那一盤圍棋,而與自己下棋的人,也是同一個人。

隻是,心境卻是已不同了。

那時自己可以隨便跳腳,隨性地賴皮,隻為了贏他,好讓他帶自己去找大哥。但此刻,她心中狂跳,手心也在不斷地冒出冷汗,連坐姿都中規中矩,就怕他想起什麼。

而反觀對麵之人,他依舊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在自己思考黑子如何擺放的時候,也依舊去見他的周公,半睡半醒。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風晏是個太會掩藏自己情緒的人,沒有人可以看透。

猶豫不決地將黑子放下,她輕輕地道:“我放好了!”

原本閉目養神的風晏睜開眼,竟是跟那次一樣的神情,似笑非笑,“你確定這枚黑子要放這?”

一模一樣的話,一模一樣的語氣,練小艾刹那間恍了恍神。

“所謂舉棋不悔!”

像是受了什麼蠱惑一般,不知不覺間,練小艾竟回答了相同的話,心下一驚,她回過神,及時吞下了下麵幾乎脫口而出的話。

風晏淡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白子放棋盤中一放。

“你輸了!”

練小艾看了眼棋盤上預料之中的敗局,撇撇唇,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服。她當然會輸了,他的棋藝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倍,上次就已見識過了!

“想不想繼續?”風晏慢慢地一枚枚收起白子,不疾不緩地問道。

“不玩了!”練小艾站起身。

“這麼快便認輸了嗎?”風晏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

“誰要認輸了!”練小艾氣惱地坐了回來,收起盤上的黑子,“再來!”

那眸光熠熠生輝,就像夜幕中耀眼的繁星。

風晏唇邊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好,那我們再來一盤!”

三天,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風晏卻連客棧的大門都未踏出半步,更別說去打探那惡靈的行蹤?

眾人在這邊幹著急,他卻在房間裏睡大覺,每日到了傍晚才醒,醒了便拉著練小艾下棋,也不提要練小艾找東西的事。

練小艾深知風晏就是這麼一個性子,一向深藏不露,沒有人知道他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就像上次他找她下棋,實則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拉著她逃命,躲避離殤,實際上,是要引離殤出鎮,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但戰鬼卻已是忍耐不住,眼看期限已過,風晏毫無行動,擺明了是戲耍他們。

原本要自己出去尋找,結果地府來報,這三天來,竟沒有一名新魂失蹤,一切正常如昔。

然而禍患不除,心頭難安啊!

“嘭”的一聲,戰鬼不顧那一身斯文的新形象,一腳便踹開了風晏的房門。

房間裏,練小艾正陪著風晏在下棋。

“風晏,你究竟在做什麼?”

戰鬼一張英俊的臉上已是布滿了怒氣,眼眸中隱有綠光閃過。

“在下棋啊!”風晏淡淡地回答,話落還掩唇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眉宇間滿是掩不住的倦色。

“你——”戰鬼怒極反笑,“好你個風晏!以為十年前我是你的手下敗將,我就怕了你嗎?若不是看在小艾的麵子上,我早就對你不客氣了!”

練小艾聞言陡地色變,想阻止已是來不及。

風晏抬起頭,淡淡地問:“原來十年前你便與我相識了,而且還大打過一場!”

“風晏,你——”戰鬼還欲說些什麼,練小艾連忙大喝了一聲,“戰鬼大哥——”

看到神色蒼白的練小艾,戰鬼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頓時住了口。

“風晏——”練小艾緊張地望向風晏,隻見他除了麵色有些蒼白之外,並沒看出什麼異樣,唇邊依舊是那抹淡淡倦倦的輕笑。

“看來你們都忍耐不住了!”風晏站起了身,“走吧!”

“去哪?”戰鬼愕然。

“你們不是要找那隻惡靈嗎?”風晏淡淡地道,眼眸之中卻隱隱有什麼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