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生死同行(2 / 3)

雪兒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月風玄走了兩步覺得不放心,便又折了回來,用樹枝在雪兒和炎冰的周圍畫了一道圈,將他們二人圍在圈裏。

“我已經布下了結界,一般的妖魔鬼怪是進不來了。”她丟掉了樹枝,朝一臉疑惑的雪兒解釋。

“月姑娘,你真是細心,謝謝。”

雪兒滿臉感激與動容,讓月風玄看了好不自在,她點了點頭,便轉身匆匆離去,心中暗暗希望在她回來之前不要出事。

雪兒一直安靜地目送著月風玄離去,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叢林之中,她才收回目光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依舊閉目養神的炎冰,美麗的黑眸之中隱隱掠過了一絲詭異的綠光……

林子裏安靜得出奇,隱隱中,有一股詭異的氣息在悄然湧動著。

月風玄警戒地環顧著四周,已暗暗將袖中的銀箭扣緊。

方才一踏進這座樹林,她就感到了另有玄機,隻是沒料到情況比她預料的更為糟糕。這座林子裏所匿藏的並不是普通的鬼怪之輩,而是魔族——具有極高魔力的魔族。

沒等到那另一隻鬼妖,竟等到了魔族?

“奇怪,為什麼前幾天經過這裏時並沒有感應到魔族的氣息?”

月風玄心裏充滿了疑問,這座山林他們前幾天也曾路過,那個時候,林子裏並沒有魔族存在,頂多隻有一般的鬼怪之輩。

突然,林子裏刮起了一陣怪風,一團黑霧不知從哪個角落彌漫開來,充斥了整個林間,也模糊了眼前的景物。

“何方妖魔,還不現身?”

臂間銀光一閃,一把小巧的銀弓已扣在左臂之上,月風玄右手翻出銀箭,緊搭在銀弦之上。

殺氣,驀然間暴漲。

黑霧中傳來了尖銳的嘯聲,緊接著,無數綠色的光箭從四麵八方朝月風玄疾射而來,鋪天蓋地,幾乎無處躲閃。

“是魔箭誅神陣。”月風玄臉色微微一變。

她當機立斷,舉起手中銀弓,朝天疾射了一箭。銀色的箭光在半空中頓時化為了萬道流星,紛紛擊向那綠色的魔箭。

“護體神光。”

手中結下法印,月風玄口中默念法咒,引起神光護體,擋住了無數魔箭。

樹林裏奇光迭起,照亮了大半黑暗的天際。

不消片刻,月風玄的額際便已現出了冷汗,臉色也變得漸漸蒼白。沒有紫玉靈珠在身,她的護體神光支撐不了多久。

綠色的光影之中,忽然一道嘯聲破空而來,一支暗綠的魔箭穿過層層光影,以雷霆萬鈞之勢衝破了她的護體神光。

“嗤”的一聲,銳利的綠色光箭無情地穿透了月風玄的右肩胛。

炎冰驀然睜開了眼。

雪兒不知何時已走到了麵前,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那種目光竟讓他奇異地感受到了一絲淡淡的熟悉。

“你不是很怕我嗎?現在這麼近距離接近我,就不怕我吃了你?”

炎冰淡淡看了雪兒一眼,冷冷地開口,烏黑的眸子裏寫滿了質疑和警告。

雪兒微掀了掀唇,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而是沉默地轉過身,走到另一旁背對著炎冰坐下。

炎冰奇怪地看著她的背影,想不透她究竟想幹什麼?卻又隱隱覺得,她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柔弱。

看來那個月風玄是救了一個不該救的人了吧?

炎冰暗自冷笑。

天色已是越來越暗,但今夜的天幕之上卻沒有月亮,隻有幾點殘星隱隱投射出慘淡的光芒。

四下裏,一片詭異的死寂。

那個臭丫頭隻是去找食物怎麼會找這麼久?炎冰不由得心生疑慮。

出神間,他並沒有注意到結界外一支暗綠色的藤蔓正悄悄地向前爬行著,一步步地朝他接近。

目光一直盯在剛才月風玄離開的方向,炎冰劍眉微攏,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底老翻湧著一股不安。

奇怪,他莫名其妙在擔心什麼?就算月風玄有意外也不關他的事!更何況她出事最好,他就可以找人取下這紫玉靈珠,獲得自由之身。

心裏雖然一直在這樣自我說服著,但忐忑不安的心情卻一直未曾散去。

此時,那支詭異的藤蔓已經附著他背後的樹幹悄悄爬了上去,在爬到與他肩膀齊高的時候,藤蔓身上的綠葉忽然暴長,伸長的觸爪閃電般地朝他心口探去。

“小心!”

伴隨著那聲清冷的喝叱,一道銀色的箭芒疾射而來,“噗”的一聲將藤蔓牢牢釘在了樹背上。

黑夜裏響起了一道淒厲的慘叫,藤蔓上空化出了一道詭異的綠煙,被風一吹,消失無蹤。

炎冰回頭,吃驚地看了眼已經僵死在樹背上的魔藤,又轉頭看了眼麵前的月風玄。

昏暗的天光下,她的麵色很蒼白,右半邊的身子已經被鮮血染紅,舉著銀弓的左手也無力地垂落。

“你受傷了?”

炎冰心中莫名一痛,站了起來,卻感覺身上一緊,低頭才發現那隻魔藤的觸爪正死死地抓著胸前所掛的紫玉靈珠。

月風玄冷冷地盯著他,“看來是我破壞了你的好事,你引了魔藤進來,就是要幫你取走身上的紫玉靈珠對不對?”

“我沒有。”炎冰憤怒地反駁。

“做了就要承認。你堂堂一個神狼族的少主竟敢做不敢認?”月風玄冷笑,想跨步上前,但身子一軟,已無力地跌倒在地上。

“月風玄。”炎冰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扯掉了身上已經僵死的魔藤,急步上前就想扶起月風玄查探傷勢,卻被冷冷地推開。

“不用你假好心。”月風玄一手撐住地麵,一手掩住肩頭的傷口微微喘息著。

這隻該死的惡狼,剛才還以為他被襲擊,情急之下射出一箭,害她再度撕裂了傷口。但沒想到,她幫錯人了!

但為什麼被他欺騙,她會如此憤怒?

炎冰急了,被冤枉的滋味著實不好受,語氣也不由冷了下來。

“算我自作多情。你要失血至死是你的事,我還樂得輕鬆。”他冷哼了一聲,走到一旁坐下,獨自生著悶氣。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啊!”一旁的雪兒終於插上嘴,走到月風玄身邊吃力地將她攙扶起來,“月姑娘,你金創藥放在哪裏?我先幫你止血。”

月風玄感激地看了眼雪兒,無力地指了指自己腰間,但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月姑娘——”雪兒沒有力氣接住她,一時站不穩,頓時兩人都狼狽地跌倒在地。

“月姑娘,你怎麼樣?”她正想爬起來重新扶起月風玄,卻被另一個人搶了先。

“受了這樣重的傷,你還逞什麼強?”炎冰將月風玄抱了起來,語氣雖冰冷,但眼眸之中卻帶著幾分無法掩飾的憂心。

他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看到這樣虛弱的她。

極度的不喜歡!

第四章 患難與共

當月風玄睜開眼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眼前還是一陣陣地忽明忽暗,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看來自己失血不少。

輕撫了撫昏眩的額際,這才發現肩頭的傷口已被包紮妥當。她輕輕側過頭,便看見雪兒正半臥在離自己不遠的樹下,緊閉雙目似已沉睡。

那隻惡狼呢?

看不到炎冰的身影,她心中一沉,正想起身尋找,耳畔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是不是在找我?”

猛地回過頭,她看見炎冰就站在她的身後,手裏還捧著一些芭蕉葉。

他竟沒走?

月風玄神色怪異地看了眼炎冰胸前的紫玉靈珠。

“你別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炎冰的語氣有些煩燥,將芭蕉葉遞到她的麵前,“先喝些水吧。”月風玄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他是用芭蕉盛水給她喝。

心底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窒。

“我怎麼知道你裏麵有沒有下毒?”她不自在地撇過了臉。

炎冰不由得失笑,“月風玄你是病糊塗了嗎?我堂堂一個神狼族的少主會在水裏下毒?”

月風玄淡淡地補了一句:“我所謂的毒當然不是普通的毒,是指法咒。為了讓我取下你胸前的紫玉靈珠,你當然會不擇手段。”

炎冰冷冷地問:“我之所以要你取下紫玉靈珠是為了什麼?”

月風玄怔住了。

是啊,就因為紫玉靈珠控製住了他的法力,他才想方設法要取下那紫玉靈珠,沒有法力他又如何在水中下咒?沒有法力,他又如何召引魔藤?

昨夜自己是不是昏頭了?強撐著傷勢射出那一箭之後,卻以為炎冰另有所圖,心裏竟無端端地憤怒起來,揪得她喘不過氣,所以也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了炎冰。

原來……她真的錯怪他了。

炎冰見月風玄臉上神色數變,重重哼了一聲:“現在你知道自己冤枉我了吧?”

“這次是我錯怪了你,對不起。”

月風玄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毫不客氣地接過了炎冰手上的水。

不知道為什麼一知道自己那一箭並沒有射錯,心情又變得愉悅了起來。

炎冰沒料到她會如此坦率地道歉,不由怔了怔,原本他還想多奚落她幾句啊,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揚了揚眉,炎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昨夜發生什麼事了?”輕瞄了眼月風玄依舊蒼白無血色的臉龐,炎冰的雙眉又不自覺地攏了起來。

月風玄喝完了水,隨手把玩著手裏的芭蕉葉,神色卻有些凝重,“我遇到了魔族。”

“魔族?”炎冰雙眉蹙得更深,“前兩天我們經過這裏時還沒有魔族出沒。”

“嗯。”月風玄輕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奇怪。突然之間這裏出現了大批的魔族,而且林裏還布下了魔箭誅神陣。”

“魔箭誅神陣?”炎冰聞言瞪大眼,“你竟被魔箭誅神陣困住了?”他淡淡掃了眼月風玄肩頭的傷口,“在魔箭誅神陣裏,你還能撿回一條命回來,看來你還有些本事。”

月風玄苦笑,“差一點就回不來了。”被一箭刺中之後,她將自己的鮮血塗在了銀箭之上,用了破魔之箭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隻是破魔之箭卻是極耗體力,也極傷元氣,不到萬不得已,一般月氏家族的人是不會使用的。所以當她撐著重傷回來時,又因為炎冰而射出最後一箭,才會導致元氣大傷而昏倒。

她轉頭看了沉默的炎冰一眼,“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沒有十天半個月是恢複不了了,這可是你逃走的唯一機會。”

炎冰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桀驁的神色,“你以為我會做這種乘人之危的事嗎?更何況,我說過,要你心甘情願在回到冰封堂之前幫我取下這紫玉靈珠。”

“真是大言不慚的家夥。”月風玄揚唇輕笑。

耳旁一陣沉默,沒聽到意料之中的反駁,月風玄不禁回過頭,“奇怪,這一次怎麼不頂回我了?”

炎冰忽然別過臉去,淡淡的晨光下,他的臉色有些怪異,目光也有些閃爍。

“我才沒這閑工夫。”

也沒什麼精力去深究這隻惡狼又在犯什麼別扭了,月風玄有些疲倦地輕閉了雙眼,“我知道你是個驕傲自大的家夥,所以我才這麼放心地不再用鎖魔繩綁住你。在我沒有心甘情願幫你取下紫玉靈珠,實現你的豪言壯語之前,你不會走的,不是嗎?”

“我看你才是驕傲自大——”這一回炎冰再也忍不住轉過頭頂了回去,卻發現月風玄早已睡著了。

熟睡中的她少了平日裏的幾分英氣,多了幾分嬌柔,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之意。

炎冰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撫上那張蒼白的臉頰,黑眸之中閃過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

認識她這麼久,幾乎沒見過她笑。剛才她笑起來的時候,很美,真的很美。

清晨的微風帶著些許涼意,炎冰脫下外袍披在了月風玄的身上。

她說得並沒有錯啊!

他的身上雖然掛著紫玉靈珠,法力盡失,但沒有鎖魔繩的限製,還是可以如常人一般行走。

他若是離開,隨便找個人幫他取下這紫玉靈珠就可以輕易地獲得自由。失去了紫玉靈珠,以後她要想找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可是這麼多天,他都沒生出過離開的念頭。

一是因為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不容許他就這樣當膽小的逃兵,二則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是十分願意就這樣離開……離開她的身邊……

是因為這七年的追逐,已成為了一種可怕的習慣了嗎?

炎冰凝望著月風玄久久出神,不由想起前幾夜的那場意外,他輕輕撫上了自己的雙唇。

“月姑娘她——”

身後忽地響起了雪兒的聲音,炎冰回過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她怎麼樣了?”雪兒一雙美眸盛滿了擔憂。

“讓她好好休息。”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要送我回桃源鎮,月姑娘也不會受傷。”雪兒滿臉內疚地低垂下眼睫。

“這與你無關。”炎冰並不擅長安慰人,隻能轉移目光看向別處,瞥過那支被風玄用箭射死的魔藤時,他的目光陡然一緊。

沿著那支魔藤向外看去,一直看到魔藤爬進來的地方。

那裏原本被月風玄設下了結界,但原本完整的結界圈,卻被人破壞了一個缺口,所以,魔藤才有機會侵入結界之內。

這個結界對外可以阻擋住一般的妖魔,像魔藤這類普通魔物,一般來說是進不來的,更別說破壞結界了。但對在結界裏的人來說,卻沒有絲毫的法力作用。

炎冰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低頭垂目的雪兒。

昨天,她似乎就在這個缺口附近的地方呆過……

“再走過那個山穀,就到桃源鎮了。”

雪兒指著前麵的一方山穀,美麗的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我家就在山穀的後麵。”

“桃源鎮。”月風玄凝目望著山穀,眼底忽然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向往,“沒想到在這個地方會有一座城鎮,也難怪會稱為桃源鎮了。”

“我們走吧!”也許是快到家了,雪兒的步伐也輕快了起來,當先帶頭走去。

月風玄正要跟上,卻被炎冰一把拉住,“我累了。”

月風玄回過頭,看了眼炎冰,卻見他黑眸生輝,精神抖擻,哪裏有半分疲累?

“你又怎麼了?尊貴的少主大人。”

炎冰理也未理月風玄,竟徑自在路旁的一顆大石上坐了下來。

“我說累了就累了。”

月風玄微一挑眉,“那好,你先在這裏休息,我送雪兒回鎮裏再回來。”話落,她正要轉身跟上雪兒,卻被炎冰喚住。

“你就不怕我趁機逃了?”

月風玄背對著他,緊抿的紅唇輕揚了揚,“你要逃早就逃了,不是嗎?”

“哼。”

身後又響起了熟悉的哼氣聲,月風玄無奈地搖搖頭,這個狼族少主不僅脾氣壞,而且有時候十分孩子氣。真懷疑他的歲數啊?真的有一千多歲了?

才走出兩步,身後又響起了炎冰的聲音:“我看你還是休息一下再走,我可不想等回來的隻是一具屍體,遊戲太快結束就沒意思了。”

原來他要休息,是為了她。

月風玄隻覺心中湧上一陣淡淡的暖意,她停下了步伐,回過頭。

“我可沒你想象的那樣嬌弱。”

炎冰看著那張蒼白憔悴的臉,心裏又哼了一聲。

剛才一醒過來,她就堅持要盡早送雪兒回去,難道她就這麼想把他關進什麼冰封堂,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了嗎?

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越發地陰沉起來,炎冰跳下了巨石。

“既然你一心找死,我也不管了。”

他又哼了一聲,越過月風玄,跟上了前方帶路的雪兒。

他很生氣,並不是因為她的頂嘴,而是因為她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讓他的心老是隱隱揪痛著。

他極端地不喜歡這種感覺。

月風玄看著他獨自走遠,不由搖了搖頭,真不知道這隻惡狼心裏在想些什麼,老是這麼陰晴不定啊!

走了兩步,她忽然發覺這幾天自己和他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之間,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獵人和獵物的關係,似乎……似乎又多了一些什麼?

但那究竟是什麼呢?

月風玄蹙眉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答案。

甩了甩頭,她甩去了腦海裏的胡思亂想,連忙追了上去。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雪兒送回桃源鎮,然後馬上帶著這隻惡狼回冰封堂,這樣就不會老是被一些奇怪的想法所左右了。

一進入山穀,月風玄就察覺到了異樣。

這裏群山環繞,幽森陰暗。千年古樹盤枝糾結著,一直延伸到不知名的黑暗深處。

在這樣的山穀背後,竟會有一個城鎮?

月風玄不由心生疑竇。

“雪兒——”她回過頭,想詢問雪兒,卻赫然發現,剛才還跟在自己身後的炎冰和雪兒都已經不見了。

她心中一沉,往四下裏環顧,依然沒有找到二人的身影。

“雪兒——炎冰——”

輕喚了兩聲,山穀裏除了陣陣回音,並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四周的參天古樹忽然晃動了起來,就像長了腳一般,不停地變換著位置,讓她頭暈目眩。

糟了,是魔之迷障。

看來這座山穀裏也有魔族出沒。魔之迷障其實是一種障眼法,就是利用五行變幻之術,將闖入陣中的人們一一分開來,再逐個擊破。

炎冰現在一身法術被紫玉靈珠給控製住了,根本就不是魔族之人的對手,更別提雪兒還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女子。

月風玄雙手結下法印,然後印入額際。現在隻有靠自己對紫玉靈珠的感應,先找到炎冰再說。

眉心中央紫芒閃現,她集中精神尋找著紫玉靈珠的方向。

驀地,身後傳來破空之聲,她急忙轉身,右手一翻,銀箭閃現的同時,將那道破空而來的黑芒及時擋了回去。

然而這一番舉動,卻使右肩上的傷口裂了開來。

她痛得冷汗直冒,不禁單膝跪在地上,左手緊緊捂住右肩,但依然止不住傷口上不斷湧出的鮮血。

“月風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黑暗的山穀裏忽然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女聲,緊接著半空之中綠光連連浮現,疾速地組成了一把巨型的魔刀,虎虎生風,朝月風玄直劈了過來。

月風玄連忙就地一滾,勉強躲過了那致命的一刀。

“轟”的一聲,巨刀重擊在地,砸出了偌大一個深坑。

“你究竟是誰?”月風玄吃力地站了起來,目光敏銳地搜索著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等你去了陰曹地府,你就知道我是誰了。”那聲音再度響起,帶著冷冷的殺意。

那聲音好熟悉。

月風玄怔忡之際,綠色的魔刀再一次直襲而來,她原想疾退,但因失血過多,腳下卻是一個踉蹌沒有站穩,眼前更是傳來陣陣黑暗,身子一軟,她再也支撐不住跌在了地上。

“呼”的一聲,半空中的魔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向下劈來,眼看那巨型的魔刀就要劈到她的身上,忽然斜旁裏飛撲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擋在她的身前,緊緊抱住了她。

“炎冰。”置身於陌生而又熟悉的懷抱,月風玄驚呆了。

他是不要命了?

黑暗裏藏匿的人影似乎倒吸了一口氣,忽然急喝了一聲:“收。”

魔刀停住了,雖收回了一半力道,但那殘餘的勁道還是無情地砸在了炎冰的背上。炎冰悶哼了一聲,卻是忍痛抱起月風玄,趁著魔刀停頓之際,閃身沒入了穀內的叢林之中。

抱著月風玄一路疾奔,一直到身後沒有了異樣的氣息,炎冰才停下步伐。

深吸了口氣,他強忍著胸口翻騰的血氣打量著四周的情形,眼尖地瞄到一個被樹枝掩藏的山洞,連忙抱著月風玄躲入了山洞之中。

“應該暫時安全了。”

他微微喘息著,放下月風玄,然後無力地坐了下來,輕靠著石壁,疲倦地合上雙目。胸前所掛的紫玉靈珠散發出淡淡的光芒,照出了他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你有沒有事?”月風玄艱難地撐坐起來,擔憂地看著他。

炎冰睜開了眼,輕哼了一聲:“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你自己。”

被他這麼一說,月風玄這才感覺到傷口火辣辣地疼痛,不由微蹙起了雙眉。

“你不是有金創藥嗎?還不快敷上!”炎冰淡淡掃了她的傷口一眼,便站了起來,“你先安心敷藥,我去外麵守著,現在你若倒下了,我們兩人都要死在這座山穀裏。”他丟下話,便往洞口走去。

“謝謝。”月風玄微垂下眼簾,淡淡地道,“謝謝你救了我。”

炎冰背影一僵,好半天才回應:“上次因為風晏的事我曾欠你一個人情,現在當是還你的。”當初風晏重傷,若不是月風玄出手相救,那隻笨蛋麒麟早就魂飛魄散了。自己今天奮不顧身地為月風玄擋下那一刀,一定是為了還上次欠她的人情。

炎冰在心底暗自為自己異常的行為作了一番解釋,才安心朝洞口走去。

然而才走出兩步,喉間忽然湧上了淡淡的血腥味,眼前也一陣跟著一陣黑暗,他不禁微蹙了蹙眉,伸手捂住胸口。

看來這一刀傷得不輕啊!

低頭看了眼胸前還在散發著光芒的紫玉靈珠,他的黑眸裏掠過了一絲不滿。

都怪這顆該死的珠子,否則一把小小的魔刀又怎能傷得了他?

目送著炎冰略顯蹣跚的背影,月風玄目光中的擔憂又深了一分。

他的傷應該不要緊吧?

微施法術,月風玄草草將傷口包紮了下,便急忙朝洞口走去。然而,當她走到洞口時並沒有發現炎冰的身影,倒是看見一隻銀色的雪狼蜷縮地窩在洞口陰暗的角落裏,身體微微顫抖著。

若不是雪狼胸前所掛的那顆紫玉靈珠,月風玄還真不敢相信那就是炎冰。

“炎冰——”

心底莫名地一揪,月風玄連忙趕過去抱起雪狼,並取下了他胸前的紫玉靈珠。

他的身體極其冰冷,幾乎沒有絲毫溫度,雙目緊閉,氣息更是微弱,如果不是剛才她不放心地趕過來,可能這個狼族的少主就真的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了。

真是隻愛逞強的笨狼,他傷得這般重,甚至都現出原形了,竟然還一聲不吭!

輕撫著他身上雪白柔順的發毛,月風玄的眼眸裏流露出了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溫柔。上次見到雲然,自己還很好奇他恢複真身時是什麼樣子,但此刻真的見到了,心中卻隱隱作痛。

驕傲如他,如果不是實在支撐不住,他也不會現出這副真身吧?

“你果然笨到無藥可救!”輕歎了口氣,月風玄坐了下來,將炎冰緊緊抱在懷中給予溫暖,希望能幫助他盡快恢複體溫。

時間在沉默中悄然流逝,倦意也隨之湧上心頭。月風玄靠著石壁,疲累地閉上雙眸,沉沉睡去。她並沒有發現,懷中的雪狼散發出了一團柔和的白光,身體漸漸幻化成了人形……

睜開眼的時候,炎冰發現自己竟躺在一具溫暖的懷抱中,胸前的紫玉靈珠不見了,體內的法力也正慢慢地恢複。

緩緩抬眼,他凝目看著月風玄那優美而略顯瘦削的下巴,心裏忽然莫名地一緊。

這麼多年來,她為了追捕自己餐風宿露,曆盡艱辛。在人間,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子應該早就嫁人了吧?而且衣食無憂,享受著丈夫的疼愛。

不知為何,一想到月風玄也跟人世間其他女子一樣嫁人生子,他的心裏就堵得慌,有些酸澀,也隱隱有些疼痛。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如此在乎她了?

驚詫於自己的異樣,他掙紮著想起身,卻牽動了傷口,不由蹙起了雙眉。

“你醒了?”月風玄被他驚醒,睜開了雙眼,看到他恢複了人形,紫眸裏閃過一絲欣慰,“這麼快就恢複了人身,看來你的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剛才他會現出原形,主要是因為那顆紫玉靈珠,隻要他一恢複法力,一般的傷對他來說都很容易恢複。

炎冰聞言從她懷中撐坐了起來,瞪大了一雙黑眸,“你——你說我剛才——剛才——”他指著自己,一時之間因太過驚駭而無法說下去。

“你剛才現出原形了。”月風玄淡淡應了聲,站起了身。

“怎麼可能?”炎冰跳了起來,但這一個動作立時牽痛了傷口,讓他悶哼了一聲,彎下腰身,緊緊捂住了胸口。

看著他那狼狽的模樣,月風玄挑了挑眉,“我沒必要騙你。”

“哼。”炎冰冷哼了一聲,背過身去,掩去了臉上的鐵青之色。

月風玄愉悅地一彎唇角,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你變成雪狼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可愛。”

“月風玄!”炎冰原本鐵青的臉色又青了三分,他倏然轉身,卻發現月風玄早已走回幽深的洞內。

“你先好好用法力療傷吧!一會兒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炎冰恨得直咬牙。

怎麼會這麼丟臉?竟在她的麵前現出了原形?

黑眸中隱隱掠過一絲紅芒,炎冰轉頭看向寂然無聲的洞外。

如果被他抓住那個暗算月風玄的魔族妖孽,他一定要把她碎屍萬段!

第五章 迷失幻境

當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炎冰和月風玄的體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

洞外的天幕上星光黯淡,四周一片如死般寂靜,隱隱間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炎冰坐在洞口,嘴裏叼了一根幹草,涼涼地打量著洞外的情景,他是沒什麼問題了,雖然胸口還有點點痛,但紫玉靈珠既然取下了,他的法力也全部恢複,洞外那些魔族,他是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隻是月風玄……他又回頭看了眼正靠著石壁不知在凝神思索什麼的月風玄,她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似乎並沒有完全恢複。

“你別太小看我了。”月風玄輕瞥了他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炎冰大笑,隱隱帶著一絲得意,“你已經主動幫我取下了紫玉靈珠,我可是好得很。”

月風玄輕哼了一聲,也沒搭理炎冰,無論她收回紫玉靈珠的理由是什麼,這一次是算她輸了。

先將這一關闖過再說,到時候,她還會把這隻惡狼抓回來的。

炎冰吐掉了嘴邊的幹草,站了起來,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就連原本漆黑的眼眸也隱隱閃現出了一抹暗紅。

“那就殺出去吧,把那些魔族殺得片甲不留。”

再次看到炎冰陰鷙的一麵,月風玄不由微微蹙眉。

“你身為神族,怎麼殺戮之氣如此之重?”

炎冰唇角一牽,那笑意帶著幾分血腥,“狼族的人,無論是不是位列神班,血液裏所流淌的好戰本性是永遠也改不掉的。”

月風玄一挑眉,淡淡地堵了他一句:“所以我才說,你怎麼看都不像是神族的人。”

“哼。”炎冰重哼了一聲,跨步走出洞外,“記得,一會兒若是遇到那個雪兒,要分外小心。”

月風玄微微一怔。

他讓自己小心雪兒?難道……他與自己一樣,也開始懷疑雪兒了?

不及細想,她連忙跟上了炎冰。

黑夜裏的山穀更是陰森得讓人遍體生寒,仿佛每踏出一步,都會引來一分危險。

月風玄回憶起剛才被魔刀襲擊的時候,那道尖銳的嗓音真有幾分像是雪兒的,但為什麼這幾天她都沒有從雪兒的身上感應到魔族的氣息呢?而且,更讓她不解的是,她從來沒得罪過魔族的人,為什麼魔族又非要置她於死地?

心中雖是疑竇叢生,但她依舊沒有放鬆警戒。

這座山穀裏布滿了魔障之氣,很顯然,在他們踏進這座山穀之前,就已經布下了無數陷阱與埋伏。

“什麼人?給我滾出來。”

耳畔忽聽到炎冰的怒喝聲,她連忙轉頭望去,就見黑暗的叢林裏一道白影閃過,看身形竟有些像是雪兒。

炎冰冷哼了一聲,身形一躍,已追了上去。

“炎冰。”

月風玄想喚住炎冰,卻已是不及,隻見黑暗裏炎冰的身影幾個起落便已消失在濃密的叢林之中。

這個神狼族的少主怎麼老是這麼衝動?

月風玄蹙眉,正想舉步追上,忽然,鼻端傳來了一陣淡淡的清香。

好熟悉的香味!

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裏聞過這種香味,她正想上前幾步查探究竟,眼前忽然黑了一下。

等她回過神,竟駭然發現四周的場景全變了。原本漆黑的山穀,已變成了一座高峭絕立的懸崖,四周浮雲環繞。

然而,更讓她吃驚的卻是,她看見陡峭的懸崖邊上,一名黑袍少年迎風而立,黑發黑眸,唯有額間所散落的幾縷發絲是銀灰色的——赫然是炎冰。

他怎麼會在這裏?

她想出聲,卻發現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唯有頭顱可以轉動。

崖邊,炎冰的黑發衣袍在風中激揚翻飛著,凝目望著前方,然而,那雙原本滿是桀驁不屈的晶亮黑眸裏,此刻卻是寫滿了讓她為之陌生的悲涼與心痛。

她心中一緊,不由緩緩轉過頭,順著炎冰的目光望去。

這一望之下,她驚呆了。

就在她的身後,站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她。

同是紫衣的衣袍,同是紫色的眼眸,唯一不同的是,那個她的手上所握著的,是一張光彩奪目的金色長弓。

而那個她,此刻正高舉著金弓瞄準了炎冰的心髒。

——一切竟與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

原來……原來她在夢中要射殺的人是炎冰?!

不,不可能!

她為什麼要殺炎冰?

她隻是想把他帶回冰封堂,並不想殺他,她一點也不想殺他!

炎冰,快躲開!

她用盡了力氣想大喊出聲,然而,眼前驀然又是一黑,等她再次回神,才驚覺自己所站的位置又變了。

她已經與另一個她結合為了一體。

她甚至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右手正用力地、一分分地拉滿那金色的弓弦。

——這是幻覺!

——一定是幻覺!

——她怎麼可以這樣殺了炎冰?

——怎麼可以?!

她不斷抗拒著,心中,似有利刃割過,鮮血淋淋。

肩上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了,神誌也漸漸開始模糊起來。

“炎冰,我不可以殺你。”

她終於打破了禁錮,開口說出了話……

“我倒要看看,你還可以逃到哪裏去?”

炎冰冷笑著攔住了在叢林裏穿梭的白影,在看清那張臉龐之後,他雙目一凝,眸光閃現出了一抹淡淡的血紅。

“果然是你。”

閃電般地出手扣住了眼前之人的手腕,炎冰的眸子裏已流露出了殺意。

雪兒吃痛,美麗的臉上現出了一抹蒼白,她抬眸看向炎冰,淡淡地道:“放開我,我不會逃的。”

炎冰冷哼了一聲,卻是依言放開了手。

他相信,就算她再狡猾,他也可以輕易把她抓回來。

“你為什麼要假扮人類暗算我們?”此時的雪兒已經和原來不太一樣,在她的身上已能隱隱感應到魔族的氣息,也比先前多了幾分高貴之氣。

看起來她在魔族的地位應該不低,竟可以隨意地掩飾身上的魔族氣息。

雪兒的眼睛裏完全看不出絲毫殺氣,相反地,炎冰在那雙黑眸裏捕捉到了他所看不懂的複雜感情。

“我沒有想過要害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炎冰聽出了弦外之音,她想對付的人隻是月風玄?

糟了,他剛才不該丟下月風玄。

心中一沉,他眸光一閃,五指成爪無情地緊鎖住了雪兒的咽喉,“說,月風玄現在在哪裏?”

雪兒沉默不語,臉上的神色平靜如水,沒有一絲畏懼和恐慌。

炎冰五指猛地用力,冷漠地看著雪兒的麵色漸漸青白,“你若不痛快地說出來,我有很多方法逼你說。”

雪兒微微喘息著,目光堅定,“她必須得死。”

炎冰神色一沉,“她究竟與你們有什麼仇怨?”

雪兒淒婉地輕笑,“因為她若不死,我一個最親的親人就得死。”

炎冰怔了怔,不由放鬆了手中的力道。

雪兒雙手捂著脖頸,一邊嗆咳,一邊踉蹌向後退。

“所以,你不要怪我。”她的眼底掠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忽然一個旋身,化為了一道白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該死,上當了。”炎冰低咒一聲,追著那道白光而去。

他必須要盡快找到月風玄,總有一絲不祥的感覺,揪得他心底隱隱作痛。他絕不能允許月風玄出事。

絕不能!

恍恍惚惚中,她看見自己和炎冰一起馳騁於草原,舉弓獵鷹;轉眼間,她又看見自己和炎冰一起相擁坐於雲端,齊看落日夕陽;下一刻,她又已經和炎冰一起流連於冰河的盡頭,與河川下的遊魚嬉戲……

山穀河川、草原大漠、平原峭壁……到處都留下了她和炎冰的身影……她甚至聽見炎冰在她耳畔低語,這生生世世,他們都要在一起,與天地同在……

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久得連她自己都將這段記憶忘卻了。

那炎冰呢?

炎冰……他還記得嗎?

心口像火燒般地痛疼,就連五髒六腑都燃燒了起來,她幾乎以為自己會在烈火中灰飛煙滅,但指間冰冷的觸感卻提醒著她,她還未放下弓箭,她的手還在用力地拉滿弓弦,她……還是要射殺炎冰……

“你真想射出這支箭?”

麵前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萬分的聲音,她詫異地抬頭,看見一名身著羽裳的女子正飄浮在半空平靜地看著自己,容貌竟又與她長得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羽裳女子的周身圍繞著仙氣。

那是神嗎?

“你究竟是誰?”月風玄吃力地問。

“我就是你。”羽裳女子微笑著回答。

“你就是我?”月風玄呆住了。

羽裳女子點頭,淡淡地道:“千年前,你將自己的幻影——也就是我留在了紫曇神花的香氣之中,就是為了讓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所做的選擇。”

“什麼自己的幻影?什麼紫曇神花?我不明白。”月風玄不解,腦海中混亂一片。

羽裳女子幽幽歎息:“我們沒有時間多做解釋了。我隻能告訴你,你若是射出這一箭,炎冰將會萬劫不複,永不超生;但你若不射出這一箭,萬劫不複,永不超生的人將會是你自己。”

月風玄握著金弓的手微微一顫。

“這是你自己千年之前所布下的迷局,最後的結果會如何,也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的選擇。”

羽裳女子的身影漸漸在風中消失,但她所留下的話語卻在風中久久徘徊不散。

自己又該做怎樣的抉擇?

月風玄抬頭看了眼還站在崖邊、閉目待死的炎冰,心裏一陣陣地抽痛。

射出這支箭,他將會萬劫不複!

但不射出這支箭,永不超生的人卻是她自己!

她該怎麼辦?

“月風玄——月風玄——你在哪裏?”

炎冰在叢林中穿梭著,心急如焚。已經接近天亮,但他既沒有找到月風玄,也沒有追上雪兒。

魔族很顯然做了精心的準備,也設置了魔障,那個雪兒隻是幾個起落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絲氣息也沒有留下。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隻要一想到月風玄很有可能已經被魔族的人殺害了,他就幾欲發狂。

體內有某種血液在叫囂著,翻騰著,逼得他想摧毀這整個世間,以發泄心中的悲痛。原來,他竟真是這樣地在乎她,在乎得勝過一切!

“月風玄,你在哪裏?回答我!”

仰天一聲長嘯,他將無法宣泄的悲痛與焦急化作法力,振臂一揮。

轟!轟!轟!

四周頓時連番巨響,濃密的叢林瞬間倒下了一大片,煙霧迷漫。

黑眸已經如火焰般通紅,心口也在隱隱作痛著,他不知道是舊傷在痛,還是因為月風玄而痛!

但他卻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找不到她,他可能真會毀了這世間的一切!

驀地,眼角的餘光忽地瞥見叢林的深處有紫光在閃動——那是紫玉靈珠的光芒。

他心中一喜,急忙飛身掠去。

不遠處,一名紫衫少女正平靜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雙目緊閉,神態安詳,而她的胸前,一枚紫色的靈珠正散發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風玄——”

他神色一變,飛身靠近,將她抱入懷中,緊張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仔細察看了全身。

幸好,除了右肩的舊傷並無其他傷痕。

炎冰稍稍安了心。

雖然她的氣息微弱,但還活著。

心中的大石陡然放下,他這才發現冷汗早已濕透了重衫。

“風玄——風玄——醒醒——你醒醒——”

輕拍著那蒼白無血色的臉頰,他的心揪成了一團,既然沒有受傷,為什麼她會昏迷不醒?

默念玄咒,他將法力施於指間,注入她的胸口,想助她蘇醒,然而,所有法力都有如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風玄——”他的心又沉到了穀底。

“你不用試了,除了她自己,沒有人可以令她蘇醒。”叢林裏忽然走出了一道白色纖細的人影,是雪兒。

“你對她做了什麼?”炎冰輕輕放下月風玄,站了起來,一雙血色的眼眸裏布滿了殺氣。

雪兒苦澀一笑,“我隻是完成千年前對她的承諾而已。”她話音未落,隻覺眼前黑影一閃,咽喉又已被緊緊鎖住。

“不要給我胡編故事,否則,我現在就擰斷你的脖子。”炎冰手上又加重了幾分力道,冷漠地看著雪兒的臉色漸漸青紫。

雪兒沒有反抗,隻是滿目哀傷地看著炎冰。

“大哥,你真的忍心殺了雪兒?”

這一聲大哥讓炎冰怔在了當場。

“你叫炎冰,而我,叫炎雪。我們是親生兄妹啊!”炎雪語聲哽咽,“大哥,我是你的妹妹,你的親生妹妹——”

“一派胡言。”炎冰心中混亂,卻沒有再下殺手,而是狠狠一甩,將炎雪摔在了地上。冷眼看著炎雪伏在草地上低聲哭泣,他眼中神色數變,忽而冷笑,“你們魔族之人果真狡猾,我哪裏有什麼妹妹?這一千年來,我在神狼族從來都隻是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

“那一千年以前呢?”炎雪忽然截住了炎冰的話,“一千年以前的事你又記得多少?”

“一千年以前?”炎冰臉色微白,是啊,神狼族的長老曾告訴過他,他不止一千歲,至少有兩千歲,但他卻隻擁有千年的記憶,另一個千年,他完全沒有印象。

“一千年以前,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神狼族的少主——”炎雪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字字地道:“你是魔狼族的首領,是魔狼族的王。”

“你胡說。”炎冰神色一變,一掌狠拍向炎雪心口,然而,在離她心口寸餘的地方卻驟然停了下來。

他發現自己這一掌拍不下去。

炎雪悲傷地閉起雙目,抬起了頭,淡淡地道:“你殺吧!如果你真的可以狠心殺了我,我毫無怨言。”

炎冰頹然放下了手。

炎雪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眼還昏睡在草地上的月風玄。

“一千年了,我們苦苦等了一千年,就為了今天。”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炎冰,“大哥,你知道麼?千年之前,她是神,是天帝派下來追殺你的女神。”

那是一個被埋藏了千年的故事。

千年之前,魔狼族的首領因殺戮過重為禍三界,天帝派下了一位伏魔女神前來降伏狼王。然而,當女神找到狼王,才知道狼王的殺戮過重是因為誤入了魔境,被魔之心附身。

每到月圓之夜,狼王都會狂性大發,血洗三界。

要徹底消滅魔之心,必須要將狼王的元神同魔之心一起毀滅。但女神卻看到了狼王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他雖然桀驁不馴,生性狂傲,卻不喜殺戮,他甚至想方設法要讓自己擺脫魔之心的控製。

心地善良的女神不忍就這樣誅殺了狼王,於是一邊用神氣抑製狼王身體裏的魔之心,一邊與狼王一起尋找另一種消滅魔之心的辦法。朝夕的相處,讓二人漸漸產生了感情。

女神終於動了真情,雖明知違反了天條卻沒有後悔。而狼王,更將女神視在生命之上,為了她,他甘願犧牲一切。

他們一起暢遊三界,戲遍人間,但有一天,魔之心卻衝破了神氣的鉗製,再度控製了狼王。

眼看相愛的兩人就要自相殘殺,幾乎被魔之心完全控製住的狼王,為了不讓自己手刃愛人,打算親手毀去自己的元神,要與魔之心同歸於盡。

女神於心不忍了。在最後關頭,她阻止了狼王,並且用最後的力量取出了自己的神明之心,放入了狼王的體內。

魔之心最終被神明之心壓製住了,而狼王因擁有了神氣,也因此喪失了所有的記憶,並被魔界除去了魔籍,為三界六道為棄。

女神苦苦哀求天帝給狼王一個安身之所,甚至願意以自己貶作凡人的條件做交換。

天帝禁不住女神的懇求,讓狼王去了神狼族,並且下旨,不準任何人對狼王提及當年的往事。

狼王終於在神狼族做了少主,而女神卻因此被貶下了凡間,天帝讓她世代輪回,守護人間。

“那個狼王就是你,而女神,則是月風玄。”炎雪講完故事,歎息地看著早已驚呆的炎冰,“千年前的七月初七,大哥你成為了神狼族的少主,而她則轉世成為月氏家族的創始人。”

原來……他們千年之前就已認識……

原來……她竟為他做了這麼多事……

原來……他們曾經那樣的相愛過……

炎冰一步步地朝依舊昏睡在草地上的月風玄走去,心如刀絞。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的在乎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那樣怕她死去?千年前的記憶雖然可以封鎖,可以消失,但那一份情感卻永遠地刻在心底深處。

它一直在等待著,等待著覺醒的那一天。

輕輕地將月風玄抱了起來,緊擁在懷中,看著那張蒼白的睡顏,炎冰的身體不可抑製地顫抖著。

他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體內的血液裏有某種情緒在瘋狂地叫囂著,讓他胸口的氣血又是一陣陣地翻騰。

“知道月氏家族的人為什麼一定要抓你去冰封堂嗎0?”炎雪幽幽一歎,“當年月風玄雖然用神明之心壓製住了魔之心,但最多也隻能壓製千年。”

炎冰目光陡然一緊。

炎雪抬起了頭,看了眼已經泛亮的天色,“而今年的七月初七就是最後的期限。當初月風玄轉世為人之前曾答應過天帝,千年之後,若是魔之心再度控製住你,那千年之後她的轉世就會親手殺了你,以絕後患。”

炎冰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地問:“這就是你們要殺她的原因?”

“不。”炎雪輕搖了搖頭,“不是我們要殺她,是她自己要殺。”

炎冰怔住了。

第六章 千年情債

天已經完全亮了。

今天是七月初七,是傳說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但對他們來說,這個日子竟是意味著分離。

月風玄依舊沉沉昏睡著,時爾蹙起眉尖,涔涔冷汗更是濕透了重衫,似乎正在夢境裏痛苦地掙紮。

炎冰隻能默默地緊擁她,想讓身體的溫暖給予她力量,助她闖過這個生死難關。

她真是癡傻嗬!

為了不讓轉世之後的她親手殺了自己,千年之前,她竟委托炎雪,讓炎雪在今日用紫曇神花困住她,將她困在迷失幻境之中。隻要她不射出那支箭,那麼,她將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輪回。

千年之前,她為了他舍棄了自己的神之心,而千年之後,她竟要用自己的生命,徹底化解他體內的魔之心。

心,在劇烈地疼痛著。每跳動一下,就像是被利刃割過。在體內某種血液叫囂的同時,他的喉間也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其實我並不願意看到月姐姐魂飛魄散,但我更不想看到你今天死在月姐姐的手中,所以才會潛伏在你們身邊,打算伺機殺了她。這樣她還可以得到輪回的機會,至少,不會萬劫不複。我更是千萬百計,想幫你取下紫玉靈珠,讓你遇到危險時好脫身。”炎雪苦澀一笑,“可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不僅沒有幫你取下紫玉靈珠,在我就要得手,殺死月姐姐的時候,你竟為了她擋下了致命的一擊。”

“為了我的命,就要讓她犧牲嗎?”炎冰搖頭,眼底凝滿了傷痛,“這一次,我絕不會讓她死。”

炎雪一驚,“大哥,你——”

炎冰看向炎雪,淡淡地問:“一定有辦法讓我進入迷失幻境,對麼?”

炎雪一邊搖頭,一邊踉蹌後退著,“不,我沒有辦法。”

“如果我沒有記錯,紫曇神花可以讓任何人進入迷失幻境。”炎冰放下月風玄,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炎雪,眼神淩利,“雪兒,交出紫曇神花。”

“大哥,你不要逼我。”炎雪臉色慘白,她堅定地望進炎冰的眼裏,“你不讓月姐姐死,但我也不會讓你死。”

體內好像有某種熱流湧上,炎冰原本血色的眼瞳驀地一寒,露出了冰冷的殺氣。

他已經有些無法控製自己了,他想見到血腥,他想毀掉世間所有的一切。

“交出來。”冰冷如鐵的手掌緊鎖住了炎雪的咽喉,一分分地加重了力道,“隻要是我想要的東西,我就一定要得到,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

“大哥——”炎雪呼吸已經漸漸困難,但目光依舊平靜,“大哥,不要——不要被魔之心控製了,求求你撐下去,不要辜負了月姐姐一番苦心——”

“風玄——”眸中的紅光忽然黯淡了幾分,炎冰漸漸鬆開了手,踉蹌跌退了兩步。

低下頭,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的雙手,又抬頭看了看正不住嗆咳的炎雪。

魔之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嗎?

剛才,他差一點想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頹然閉上雙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皆是悲涼之色,“雪兒,你也看見了,不是嗎?當我被魔之心完全控製,我連你都會殺死。”睜開了眼,他看向還在幻境中痛苦掙紮的月風玄,“所以,應該死的人,是我。”

“不會,大哥,你不會死的。”炎雪撲進了炎冰的懷中,失聲痛哭,“月姐姐說過,隻要她在迷失幻境中無法射出那一箭,她的元神就可以幫你徹底淨化魔之心。”

炎冰輕拍了拍炎雪的背,然後搖了搖頭,“雪兒,你錯了,你以為她為了我魂飛魄散之後,我還會安心地生存下去麼?”

炎雪從他胸膛裏抬起頭,“到時你會忘記她的,再也不會想起。”

“再一次忘記她麼?”炎冰慘淡一笑。

推開了炎雪,他一步步地走回月風玄的身旁,眼中掠過一絲複雜,“我不會再這樣做。”他慢慢地坐了下來,伸手拿起了她胸前的紫玉靈珠。

靈珠一觸手,他體內所有法力頓時消失無蹤。沒有了法力的護身,背心的舊傷又隱隱作痛起來,引起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他不由微蹙了蹙眉。

“大哥,你做什麼,快放開紫玉靈珠。”炎雪大驚失色,紫玉靈珠是狼族的克星,大哥就這樣拿在手中,直接接觸肌膚,靈珠裏的神氣一定會給他造成很大的傷害。

“既然它是狼族的克星,那它——它就一定有辦法殺死我。”炎冰強忍著身體裏的不適,拉開衣襟,將紫玉靈珠慢慢壓向心口。

他終於明白了,當年風晏為什麼甘願為了練小艾萬劫不複,甚至舍棄神籍。

“大哥——”

炎雪驚得魂飛魄散,欲飛身撲過去阻止,卻被炎冰冷聲喝止:“別過來。你過來也於事無補,隻要一接觸到紫玉靈珠,你也會法力盡失,不是嗎?”

炎雪緊咬著唇,拚命搖頭,淚如雨下。

“大哥,就算你現在用紫玉靈珠殺死自己,月姐姐也會死在迷失幻境裏,隻要她不射出那一箭,她就一定會死。”

炎冰臉色已是慘白如鬼,他抬起頭,堅定地望向炎雪,“既然不想我和她一起枉死,你就拿出紫曇神花,讓我進入迷失幻境。”

“大哥!”炎雪已經不知所措,她六神無主地跌倒在草地上,雙拳無聲地握緊。

“你取是不取?”炎冰話音方落,忽然悶哼了一聲,一口鮮血已嘔了出來。紫玉靈珠已經傷及了他的元神。

“好,好,我給你紫曇神花,我給你。”炎雪悲痛地取出紫曇神花,遞給炎冰,“大哥,你快拿下紫玉靈珠,我求你。”

炎冰緩緩將紫玉靈珠放下,接過了紫曇神花。

稍一恢複法力,炎冰便默念玄咒。紫曇神花頓時幻化出了一道紫色的奇光。

看著炎冰的身影在紫光中慢慢消失,炎雪的心已經完全冷了。

她們苦苦籌劃了千年,最終,竟還是沒能逃過命運的安排……

“風晏,看來我們來遲一步了。都怪你,怎麼老是睡不夠啊!”

身後忽地響起了一道滿含抱怨的清脆女聲,緊接著另一道很好聽的男音也淡淡地響起,隱隱帶著一絲困倦:“小艾,你這是不相信我嗎?”

炎雪回過頭,赫然發現,自己身後竟不知何時多出了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風神俊朗,淡雅飄逸若仙;女子則是一身黃衫,明眸皓齒,清秀可人。

炎雪吃驚地看著那一男一女,感覺出他們並不是普通人類。

“你們是什麼人?”炎雪的黑眸之中閃過了戒備之色。

黃衫少女瞪了白衣男子一眼,然後朝炎雪咧嘴一笑,笑容燦爛無比,露出了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我們是鬼差。”

黃衫少女笑吟吟地回答,那一雙眼眸亮如星子。

金弓,依舊還搭在手上。

她不斷地抗拒著,想丟掉手中的金弓。

她已經決定了,絕不會射出這一箭。她寧願……自己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千年之前,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千年之前,她為什麼要布下這個迷局,讓自己陷入如此絕境,也不重要了!

她隻知道,她不願意讓炎冰死!

身體開始漸漸冰冷,她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元神在漸漸渙散。

沒想到,她竟會為了自己追捕了七年的狼族少主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唇角輕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她低低地道:“惡狼,你最終還是欠了我的。”

體溫驟然間下降,她也無力再握緊金弓,頹然向後倒去。

在倒下的那一刻,她看見原本明媚的天空已變成了一片血紅之色,然後,漸漸地趨為黑暗……

應該……已經到了極限了吧?

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風玄!”

一道焦急的呼喚聲忽然在耳畔響起,仿如夢境。冰冷的身軀也落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之中,熟悉的氣息,讓她心驚,也讓她重新找回了力氣,睜開了眼眸。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焦急不堪的熟悉臉龐。

飛揚的劍眉,滿是桀驁的黑眸,還有額前那散落的幾縷銀發。

——是炎冰。

“你這個笨蛋!月氏家族怎麼會有你這種笨得要死的掌門人。”

熟悉的怒吼聲,讓她不由得失笑。

這個狼族的少主怎麼到哪裏都是這般的孩子氣,這般的任性衝動。

為什麼他也會進入迷失幻境?

“你是來替我送行的嗎?”

她輕揚起唇角,臉上雖滿是疲倦之色,但眼眸中卻滿是懾人的光亮。她突然發現,自己在這一刻看見他,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我不會讓你死。”炎冰忽然緊緊地將她擁入懷中,就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聲音也帶著顫音,“我絕不會讓你死,風玄。”

月風玄並沒有抗拒他的擁抱,隻是平靜地閉起雙目。

其實,就這樣離開也好。

至少……至少在離開這個世間的最後一刻,他在她的身邊……

“我不準你閉上眼睛。”

炎冰低下頭,輕輕吻上了月風玄的額際,“我不會讓你死。”然後,他撿起了地上遺落的金箭。

“炎冰——”驚覺異樣,月風玄猛然睜開了眼,當她看到他手中的金箭時,心中一沉,“你幹什麼?快放下金箭。”

她想伸手阻攔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隻能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不住搖頭。

“你射不出這一箭,我幫你。”

他的眼眸裏盛滿了柔情,那樣的溫柔幾乎將她融化。

慢慢地,他將箭頭對準了自己的心口,“千年前,你為了我舍棄了神之心,千年後,你竟還要為了我舍棄自己的元神麼?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絕不會!”

他絕然一笑,忽然猛地一用力,鋒利的箭頭頓時深深沒入了胸膛。

鮮血,狂湧而出,染紅了他和她的衣襟,暈開了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炎冰!炎冰!快放手——放手啊——”

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下眼角,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想阻止他再用力將箭頭刺入自己的心髒。

雙手觸及的那一瞬間,忽然間奇光自他們交握的指間暴射開來。

所有被忘卻的記憶頓時仿如潮水一般,湧進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千年之前的相遇……千年之前的相知……千年之前的相愛……千年之前的分離……都記起來了;千年之前,他們那段被封鎖的記憶,都記起來了;千年之前,他們那份刻骨銘心的感情……

但一切,都太遲了!

“玄,這是我欠你的。可惜,我遲了千年才還給你。”炎冰染滿了鮮血的手反手緊緊握住了月風玄冰冷的雙手。

其實,在他記起這千年前的記憶之前,他就已經不可自拔地愛上她了吧?

所以,想到她若是嫁給別人,他的心會酸澀;以為她遇到危險,他會焦急;看到她受傷,他會心痛。

低下頭,他冰冷的唇輕輕附上她那柔軟的雙唇。

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吻。

身形,開始漸漸消失,與周身的奇光一起,一點一點地化為點點星芒,朝天空飄散而去。

“炎冰,炎冰——”

月風玄瘋狂地撲過去,想牢牢抱住他,然而,雙手所抓到的,僅僅是冰冷的空氣。

為什麼?

為什麼她苦心安排了千年,到最終,竟還是讓她經曆這種椎心的痛?

黑暗漸漸降臨了,悲痛的心也跟著如死灰般絕望。

如果知道一切的結局早已注定,如果知道無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天命,那千年之前,她寧願不要遇到他,她寧願自己不要當神……

是夢嗎?

不,那不是夢。

炎冰已經死了,從此萬劫不複,從此魂飛魄散……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魔狼族的王,再也沒有什麼神狼族的少主,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四周青山環繞,綠草如茵。

她已經走出了迷失幻境,不再麵臨生死的抉擇,手中也沒有了那把金弓,心卻是空蕩蕩的,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身邊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但她聽不清,她什麼也聽不清,什麼也看不見,她所有的心神都留在那個幻境之中,也留在了炎冰消失的那一刻。

“怎麼辦?她好像受刺激過度了。”練小艾苦惱地皺起一雙秀氣的柳眉,上下打量著月風玄,“風晏,她再這樣下去,也會死的。”

一旁扶著月風玄的炎雪也不由心生擔憂。

“月姐姐她會不會有事?”

風晏淡淡一笑,那笑意淡雅而從容,“放心吧!我們這次來就是幫他們化解這場劫數的,不會讓她有事。”

在地府的時候,他就感應到了炎冰會有劫數。

應真、他自己、還有炎冰,他們三個人注定是要被塵世間的情愛所困擾,誰也逃不掉。

練小艾聞言雙目一亮,“你真的有辦法?”

風晏點頭,拿著手上的紫玉靈珠,在月風玄的眉心輕輕一按,紫玉靈珠頓時沒入了她的額際之中。

月風玄原本呆滯的神色驀然一鬆,然後閉上了雙目,沉沉睡去。

“可以了,我們走吧!”風晏將練小艾拉了起來,淡淡地微笑,“她睡上一覺就會好了。”

“睡上一覺就會好了?”練小艾狐疑地瞅了眼風晏,剛才她還這麼激動,怎麼可能睡上一覺就會好了。

“風晏,你是不是對她做了什麼?”

風晏淡淡地回答:“紫玉靈珠已經消去了所有關於炎冰的記憶,等她醒過來,她又會變回以前那個月風玄了。”

炎雪心情極其複雜地看了眼已經熟睡的月風玄,她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安詳,氣色也好了許多。

也許,忘記大哥,對她來說會更好一些吧?

“這樣做真的好嗎?”練小艾不太放心,如果換成了她,她可不願意就這樣忘記了自己所愛的人。

“以後你就明白了。”風晏掩唇困倦地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眉宇間布滿了濃濃的睡意,“小艾,我們先回去吧!”

“你真是豬投胎的啊!”練小艾朝他皺了皺鼻子,風晏真是本性難移,以前當神仙的時候就整天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現在都成了鬼了,竟還是這樣嗜睡。

風晏睜開半眯的眼眸,“我已經是鬼了,又如何投胎呢?”

練小艾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啦好啦,我們也得回去了。不然一會兒冥王見我們失蹤了,肯定又會嘮嘮叨叨個沒完。”

風晏但笑不語,敢說冥王嘮叨的,整個地府怕也隻有練小艾一個人了。

“你笑什麼笑?”練小艾假意瞪了他一眼,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往風晏腰間看了眼,“收好了沒有?”

風晏輕點了點頭,卻從練小艾探究的目光裏瞧出了另一絲極欲掩藏的興奮之色,不由暗暗歎息。

“風——”

練小艾終於按捺不住,但還未來得及開口提出要求,就見風晏又懶懶地打了個嗬欠,淡淡倦倦地道:“快些走吧!”

“喂,等一下。”不甘心地看著風晏帶頭離去,練小艾跺了跺腳,連忙跟了上去。

真是小氣,她隻是想看一眼那隻笨狼的真身嘛。

炎雪目送著兩人離去,眼底滿是希翼。

希望這兩個自稱是鬼差的一男一女,真的可以幫到大哥。

調轉回目光,她又看了眼依舊沉睡的月風玄,然後站起了身,雙手結下法印,在月風玄周身布下了結界。

“好好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什麼都過去了!”

幽幽歎了一口氣,她轉身飄然離去。

大哥和月風玄之間的千年情債,他們這些旁人也是無能為力,現在唯有靠他們自己了。

老天還是有眼的,因為風晏和練小艾的出現,給了他們一次重生的機會。

而大哥能否恢複成以前的大哥,就要看她此行是否可以成功了?

第七章 鬼域重逢

被那兩雙充滿無辜眼神的眼睛盯了很久很久,月風玄原本想眼觀鼻,鼻觀心,盡量無視那兩雙眼睛,心無旁騖地好好吃一頓飯,但無論什麼東西吃進嘴裏都食之無味,如同嚼蠟。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嘭”的一聲,引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相向。

深吸了口氣,她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又坐了下來。

“你們兩個人究竟要盯著我盯到什麼時候?”

壓低了聲音,她滿目寒森地看向坐在對麵如同化石的一大一小兩道人影。

那大一些的人影,是一名白衣翩翩的年輕公子,麵目俊秀,玉樹臨風;而他旁邊所坐著的小人兒,則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孩子,他簡直就是那白衣公子的翻版,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嘴巴,唯一與那白衣公子不同的是,這孩子比較珠圓玉潤,胖乎乎的,惹人憐愛。

他們是一對父子。

而且,他們並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神狼族的成員。

父親叫雲煥,據說是神狼族的長老;兒子叫雲然,據說這兩天才剛剛修成了人形。

三天前,月風玄莫名其妙地被這對父子給纏上了,口口聲聲說她害死了他們的少主,現在要她負責。

她哪裏認識他們的什麼少主?印象中,她從來沒跟神狼族的人打過交道,又如何負責?但那個小雲然一口咬定,十多天前,他們的少主還跟她在一起,現在死了,當然要她負起責任。

她百口莫辯。若不是月氏家族祖訓不可與神族之人為敵,她早就出手了。

“月姑娘,隻要你願意為我們少主的死負起責任,我們就不跟著你了。”雲煥滿是希冀地看著她,一臉的期待與獻媚,而無獨有偶,他的兒子雲然臉上的表情幾乎跟他如出一轍。

“是啊是啊,姐姐你就負起責任吧?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月風玄幾乎想抱頭呻吟。

他們那個什麼少主的死根本與她無關,為什麼硬要她負起責任?而且最奇怪的是,如果他們認定了那個少主的死與她有關,為什麼在他們的眼中看不到絲毫的怨恨和殺意,隻是一味地要求她負起什麼責任?

真難想象,這個叫雲煥的家夥竟會是神狼族的長老?降妖伏魔這麼多年來,她見過無數長老,不管是哪一族的長老即使不是銀須白發的長者,也是那種沉穩內斂之輩,哪裏像這個神狼族的長老,不僅年輕得就像他那個兒子的兄長,而且性子也如孩童一般。

她幾乎要被這對父子給纏瘋了。

“我不認識你們什麼少主。”

月風玄沒辦法再坐下去,站了起來,撇下滿桌美食,揚長而去。

“等等。”那對父子互有默契地同時站起,一前一後追了上去。

走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卻怎麼也甩不掉身後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已經煩躁不已的月風玄驀然轉身,右手一翻,幻化出了一支銀色的利箭扣於指間,指向了那對已經追到跟前的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