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權質問我任何事。”何子平提高了聲音,臉上的神情是狼狽的,有點像惱羞成怒。原來她都知道、也看見了,為什麼還要問?而他傻傻地為她說謊,卻隻換來她的嘲笑吧?畢竟他與她之間沒有任何的感情,看著他為她說謊,她心裏會是因為終於可以把他玩弄於指掌之間而高興吧?她憑什麼這樣問他,他並沒有賦予她這個權力,而他該死地竟不敢實話實說,她看出了他對她的在乎,所以才會這樣質問他吧?她的心裏正在得意地笑著吧?接下來她會要求他的承諾嗎?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會答應嗎?他好像沒有拒絕得了她的信心。
真是欲加之罪啊,她是在質問他嗎?是他要求知道她去了哪裏的!子平,如果我不再吸引你,或是你已經開始厭倦了我,這大概都是同一種意思吧?你想要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為什麼不直接地說出來呢?讓我們好聚好散的。李嘉蘊從沒有奢求這種關係可以永恒,為什麼他要用這種借口呢?
椎心的痛楚讓李嘉蘊的額上泛起了汗水,在這初春的深夜。
“子平,你厭倦了嗎?”她顫著聲問,要來的總會來,要麵對的也逃避不了。
“我們的關係隻是各取所需,你要明白。”明知殘忍,但他卻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場。
早就知道了啊!何必殘忍地說出來刺傷一個愛你的女人呢?子平,你太殘忍了。
“我知道。”她的身體更緊地貼向他,以求他的體溫能溫暖她開始沁著冷意的心。
雨仍在下,早春的雨夜是個難入眠的夜。
翌日,何子平醒來,身邊的床鋪已空、而且已經冰冷,證明睡在這裏的人已經離去許久。
窗外的雨仍在下個不停,淅淅瀝瀝的讓人心煩。他起床步出房間,卻看不到她的身影,令他心裏一陣彷徨,就像小時候放學回家找不到媽媽的心情。
找遍了整間房子也沒有看到她,她走了嗎?可是如果真的要走,也應該是他走吧。昨天晚上他該死地對她說了那麼殘忍的話來,傷了她的心,也讓自己的心裏不好過。他認定他的話傷到她了,她昨晚傷痛的表情仍留在他的腦海。他要去找她,請她原諒他。何子平衝動地打開門,但又頹然地關上,原諒他什麼?原諒他的言不由衷嗎?那他幹脆直接地告訴她,他愛她,這樣不是更省事了嗎?
天還未完全亮,她已經出去了那麼久,會去哪裏呢?不會是想不開吧?這個想法嚇了何子平一大跳,拉開門,他要去找她。
打開門,卻見李嘉蘊一手拿著雨傘,一手拿著鑰匙正準備開門。
何子平如重釋負地把李嘉蘊拉進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冰涼的身體,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真好!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他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認了吧,何子平,你那種怕失去她的感覺就是愛了。可是她都不愛他,他如何說得出口啊,隻怕是自取其辱罷了!
“你該死地去了哪裏?”懸著的心得以歸位,他的怒氣隨即升了上來。她這樣突然消失一陣子是為了考驗他嗎?那麼她做到了,她幾乎使他發瘋了。都成年了,她還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何子平推開李嘉蘊怒吼。惱她的突然失蹤,更惱自己的在乎。
“我……”李嘉蘊不知所措地看著盛怒的何子平,前一刻還把自己抱在懷裏,活像她是世界碩果僅存的人類一樣珍惜,下一秒卻一把推開她、對著她怒吼,好像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而罪不可赦似的。她到底哪裏惹他不快了?李嘉蘊在心裏認真地檢討了一下自己,沒有啊?!
何子平看著欲言又止的她,然後轉身回房去收拾他的衣物。她為什麼要像一般女人那樣,為什麼不是特別的?他更討厭自己對她的在乎,像著了魔的在乎,他要離開這裏,讓這種著魔般的在乎解除。
李嘉蘊跟著進去,倚著門框看他收拾他的衣物,卻不能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他收拾。看來他們緣盡於此了,任她如何努力也挽不回他要離去的心。她真的盡力了。
“子平。”在何子平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李嘉蘊拉住他的衣下擺、低著頭幽怨地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告訴我,我一定改。”
“你沒錯。”何子平輕輕地拉開她的手,卻也發現她的手像冰一樣冷。他硬生生地壓下想把她冰冷的手放到嘴邊嗬暖的動作,拿著他的東西離去,怕再多呆一秒鍾他就會忍不住動搖離去的心。
“子平,別走。”李嘉蘊叫。她知道他如果真的就這樣走出了這間屋子、走出了她的生命,就不會有回頭的一天了,“子平,你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在她眼裏積壓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聽到開門的聲音後,有如缺堤的洪水湧出。李嘉蘊的身體滑落在地上,淚眼模糊地看著何子平已經打開門的背影,把頭埋進膝裏任眼淚流淌,不願看著他走出她生命的背影,她不要這種隻有背影的回憶。許久,她聽到了關門聲,他——走了!
何子平聽到她的哭聲,竟鼓不起勇氣踏出關鍵的一步。他抓住門把,回頭看坐在地板上哭泣的她,她肯定會哭很久的,但天氣這麼冷、她又坐在地板上,很容易感冒的。他硬不起心腸走,也舍不得走。
把門關上,何子平來到李嘉蘊的麵前,蹲下來,輕歎一聲說:“別哭了。”
李嘉蘊聽到何子平的聲音,迅速地抬起頭撲向他。他沒走,真的!他沒走!她的動作太快了,以致把毫無防備的何子平撲倒了在地上,她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又哭又叫。
“我不喜歡看到你哭。”那會令我的心好像被撕裂般的痛。後麵一句話何子平沒有說出口。他隻是抬起手,用衣袖拭幹淨她的臉。
“我不哭。”李嘉蘊努力地吞下抽泣,以至牙齒咬破了嘴唇而不自知,但眼淚卻還是成串滑下來,隻是不敢有任何抽泣聲發出。
“別這樣。”看著她滲血的唇瓣,何子平心疼地用手想去掰開她咬住下唇的牙齒,卻無法讓她鬆口,隻好覆上他的唇,才成功地讓她停止了自虐的行為,卻也讓他嚐到了鹹鹹的血腥味,那是她的血,已經流進了他的口中了。
良久,他才放開她的唇,心痛地看著她那受傷的唇瓣。
“別走,讓我們像以前一樣,好不好?”李嘉蘊低著頭問。但她不敢抬頭,怕看到他堅決的表情,可是,如果她抬頭的話,看到的會是他心疼的表情。
何子平沉默地看著她唇上的傷痕,她為什麼要退讓得這樣徹底?沒有任何保證,她卻願意為他守候,他值得她這樣做嗎?而她又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呢?
“我煮麵給你吃好不好?”李嘉蘊站起來走向廚房,一邊翻著冰箱,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老記的牛肉麵太出名了,我去的時候已經排了很長的隊。我很倒黴的,到我的時候就賣完了,所以你今天吃我煮的麵好不好?我記得下次早點去。”李嘉蘊忙著找東西。他沒有說走,也沒有說留,她真的怕他說出要走的話,那種等待的心情就像一個罪犯在等待法官的判決一樣,“下次早點去”?還有下次嗎?
原來——她一早出去就是為了排隊買他喜歡吃的老記牛肉麵!他幾乎可以看到她一個人打著雨傘、走在還未天亮的街道上,然後加入老記早餐店的長長隊伍後麵;還有最後輪到她時,老板說“賣完了”時她失望的表情。她這樣為他著想,而他卻該死地以為她故意玩失蹤的把戲來讓他擔心。
何子平,你居然讓一個女孩一早離開被窩,在初春寒冷的早晨為你排隊買牛肉麵?這應該是一個男人為女人做的事啊!你卻讓一個女人去為你做了,而且是一個應該被男人掬在手心嗬護的女人啊!她令他在這天早晨承受的自責比他二十九年來承受的還要多。
李嘉蘊翻完了整個冰箱,卻也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做早餐的,原來她昨晚忘了去補充已經空了的冰箱。看著還在沉默的何子平,眼淚又止不住地要流下來,真失敗啊,李嘉蘊,你如何可以留住這個男人呢?你連想煮個早餐給他吃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雖然他不喜歡她哭,而且她也不喜歡哭,但是那種挫敗感實在使她很想哭。她的貝齒又咬上唇瓣,希望能忍住哭聲,由於那唇上的傷口絕對比不上心上的傷口痛,所以,她不覺得痛。
何子平把她抱進懷中,他的唇輕輕地印上她的唇,搶救那不被它主人愛惜而虐待得傷痕累累的唇瓣,她不心痛,他可心痛得要命。
他的吻輕輕的、柔柔的,那樣的令人心醉,那是種有別於平日的、柔情似水的吻。李嘉蘊舉起雙臂,環住他的頸背,閉上眼感受這種被嗬護、被疼愛的感覺。如果這種被愛的感覺是夢,那她願意永遠留在夢裏,一輩子不清醒也無妨。原來再偉大無私的愛,也會期待對方能以真心回報的,畢竟她隻是凡夫俗子,不是嗎?
“如果你不後悔,我們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你願意嗎?”何子平放開她的唇,臉輕輕地磨挲著她細致的臉頰。
“我願意。”李嘉蘊很快地回答,就像怕何子平突然反悔一樣。雖然這個願意和那個願意差遠了,但她還是為他而說了。即使沒有婚姻,但他已經給了她承諾:我們就這樣一直過下去。足夠了,她也該滿足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以後不準去排隊買牛肉麵。”何子平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的激動。他用力地抱住她,像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裏合二為一。
“可是,我願意為你去排隊買早餐,那是我的幸福。”李嘉蘊的臉埋在他的胸口,聲音穿透他的身體,震撼到何子平的心裏去。
“傻瓜,我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做。”這個女人,把每天清晨起床冒著寒冷和大雨去排隊給他買早餐當成是一件幸福的事!這種情意,不禁令何子平濕了眼眶。她對他可能也是有情的啊!
“我心甘情願地為你做我所能做到的事。”有時,愛上一個人,並不是因為他的好啊!她在不知他是好是壞之前就愛上他了。
“難道你前世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他似笑非笑的問。她的話很有影響力,竟讓他心酸又心痛得想流淚,為了掩飾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何子平故意開玩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