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有種預感。果不其然，手機振動起來。
一條短信，隻有短短六個字：中午不回家了。
隻覺得“噔”然一沉，心中一片荒涼，仿似成了不毛之地。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經常會在我為他準備了滿滿一桌豐盛佳肴時，他卻忽然說不回家了，剩下我一個人麵對著滿目色香，不知何從對他說。可是我並沒有多少食欲。從不會做飯到會做飯再到喜歡上做飯，不是享受做飯的過程，而是歡愉這過程中自己的心情，能夠為他做飯的心情。廚房隻是為了他而存在，隻希望自己能用微薄的力量去溫暖他的胃。我看著他大快朵頤，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我站起來，環顧我們的小屋。完全沒有胃口，我想我還是來打掃整理我們的臥室。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每當他沒有回來時我都會想到打掃整理，似乎房間裏還遺留著他過去的氣息，隻有打掃掉，讓那些氣息魂飛魄散，現在的他才會回來。
打開音響，傾瀉而出的是王菲的歌。
從小到大，王菲是唯一一個我從沒有間斷過喜歡的歌手。也是，對於黎晨的不讚同，我唯一的堅持。我總是想象，那樣一個精靈般的女子，披散著長發，化著很濃很濃的煙熏妝，讓空靈的聲音在四周裏盤旋。但是黎晨很不屑，他不喜歡王菲，他說她像個妖，唱著非人類的歌。可我依舊固執地喜歡，我保護我那些珍寶一般的唱片。為了他的喜好我改變了很多，放棄了很多自己二十多年來從沒有更改的執意。然而這，是我唯一的堅持。
歌聲是靈魂的舞動。
從窗台開始擦，再到妝飾台，床頭櫃，最後，整疊衣服。
王菲的歌一直在播放，從《人間》到《流年》。
我把黎晨的襯衣打開，再重新仔仔細細地疊起來。我倚在床邊，枕著他的襯衣。襯衣上還留有洗衣粉的清香，但更多的是他的味道，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味道。
我能夠感覺到，他並不十分愛我。或者，他根本就不愛我，隻是為了某種原因尋求安穩所以才勉強和我在一起。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一句愛我，也從來不會主動陪我，甚至，在這同居的一年中，同床共枕，他從來沒有碰過我。但至少，他給過我快樂，給過我希望，給過我節日和時間，足夠了。
在愛的天平裏，付出和得到之間本身就永遠無法平衡，所以我不去過多的奢求什麼，我在靜靜地等，等他回過頭來發現一直在身後沒有走開的我，等他真心誠意地想和我在一起。這或許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賭注，我無法去想象一敗塗地的後果。我還是存在著幻想和希望，至少，在他睡過的地方，穿過的衣服，喝過的杯子，都有他的味道。
疊外套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口袋裏似乎有什麼硬的東西，像紙片一般。伸進口袋取出來，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子頭偎在黎晨的肩膀，笑得很妖嬈。黎晨的臉上也是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溫暖。照片下角有日期，顯示著是三個星期以前。
我忽然一下子什麼都明了了。卻又什麼都不明了。
我認得這個女子。迷淺，在我之前黎晨的女朋友，也是交往時間最長的，一年六個月。古龍在《小李飛刀》裏形容一個擁有不安定靈魂的女子：“麵若桃花，眼若星辰，心如磐石。”幾乎在我第一次看到迷淺的時候，我就認定自己看到了一個靈魂不安定的女子。
可是，他們不是早已經分手了嗎？為什麼還會有往來，三個星期前又為什麼會拍這麼親昵的照片？黎晨，還是愛她麼？那麼自己呢，自己又算是什麼，為什麼要將我牽扯進來？
一連串尖銳的疑問逼過來，逼得我招架不住。
歌放到了《寬恕》，王菲用很慢的節奏唱：“可你欠我幸福，拿什麼來彌補，難道愛比恨，更難寬恕。”
但黎晨，你是不是欠了兩個人幸福？
原來，連假裝幸福獨自幻想都不可以。心口被誰用利刃狠狠刺了一刀，綻放開大朵大朵的血花。我跌坐在地板上，渾身冷得發抖。抱緊自己，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慌和尖銳的疼痛，我嚶嚶哭出了聲。
那個化了濃濃煙熏妝的女子，眼角滑落一滴淚，暈染化開了眼周的黑色妝容。淚水模糊開來，濃的煙熏妝變成了濃的悲哀。
從一開始就做好滿盤皆輸的準備，然而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如此猝不及防，還是潰不成軍。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隻是將自己抱得更緊，箍得臂膀生疼。因為隻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取暖，甚至悲哀疼痛，也隻是我一個人。
黎晨，在你心中，還有沒有我的哪怕一寸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