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看見的,熄滅了
她拎著行李,終於站在了家門口。鐵門已經鏽得斑駁剝落,卻讓她有種由衷的溫暖與親切感。
掏出鑰匙,因為內心的激動她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旋開鎖,一埋首又很快抬起來,安靜沒有猶豫地進去了。
屋內的一切擺設與她離開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沙發上依舊散落著沒有疊的衣服,茶幾上擺著還有一半水的水杯,餐桌上零放著兩隻沒有洗的碗。
安靜忽然之間有種安慰感。這麼看來,在她離開的這一個星期裏,迷淺並沒有來過。至少還有一方天空,黎晨隻和自己擁有,沒有更多的人。原來自己和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並無差別,都是一樣的斤斤計較。可是,如果對愛情再不斤斤計較,還有什麼會值得去計較?
沿著煙味飄來的方向繼續向前走。
臥室的門半掩著,黎晨倚著牆壁頹然坐在地板上,頭發淩亂,眼睛迷離而失神,眼窩微微陷了下去。他的下巴長了一圈青色的胡碴。地板上散落著許多煙蒂,屋內青煙繚繞。
他是一個多麼注重光鮮外表的男人,然而此刻眼前卻是這樣的落拓。安靜不可抑製地捂住嘴,拚命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手中的旅行包兀然滑落,猛地推開門,她向最裏麵那個讓她心心生念的人跑去。
他聽到聲響抬起頭,看見了她。
就在黎晨抬眼的那一瞬,原本空洞失神的眼中突然亮起了神采,如同迷路失魄的孩童終於找到了回家的方向時燃起的希望。他扔掉手中的煙,一下子站起來。
她像歸林的雛鳥一般撲進他的懷中。
他一把緊緊地抱住她,從未有過的緊,手指婆娑著她柔軟的發。
“我回來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安靜呢喃著。
黎晨沒有說話,隻是更加用力地抱緊她,仿佛要將她揉碎到自己骨子裏。安靜看不到,此刻他是那麼的喜悅,卻又帶著巨大的悲哀絕望。
因為力道太大,安靜疼出了聲。然而這似乎是催化劑,原先強忍住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肆無忌憚。可是此時疼痛被無窮限的縮小忽略,他的氣息纏繞在頸間,讓她如此貪戀。
“不要再這樣無聲地走掉,不要。”良久,直到她手臂開始發酸,他才開口,聲音沙啞。
“對不起,對不起……不會了,我保證。”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隻是重複著這幾個字。他這樣的反應是不是代表……自己在他的心中還是占據著很大的位置?
“我害怕。”他終於鬆開了她,望著她的雙眼說。
“我不會再這樣離開了。”她露出一絲微笑,心情就似同蕩秋千一般蕩到最高點,因為他對她的依賴。
“我害怕,真的。”
眼前的男子突然有些顫抖,眼中流露出幾許惶恐和不知所措。
安靜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心中的溫度開始變涼,原本蕩到最高點的秋千驟然下擺。她的手指輕輕撫上他憔悴的臉頰,凝視著他無從遁形的驚慌,柔聲說:“晨,我在這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告訴我,一切的真相。
陽台上所有的窗戶都被打開,陽光下微塵飛舞。溫熱的風吹拂進來,飛揚了客廳的紗簾。空氣中的味道,釀製醇久。
“迷淺,她固執地不聽我的勸告,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他低下頭,聲音清晰。
“現在,孩子已經一歲了,是個男孩,很可愛。”抬起頭,他的目光變得很溫和,似乎看到嬰兒那粉嘟嘟的小臉般美好。
安靜注視著他,他在抬頭的瞬間觸到她的目光,又飛快地閃躲開。
然而他的語氣強烈起來,眼中滿是痛苦:“可是你也知道的……迷淺,她一直不是一個賢良的女子……懷孕的時候她喝過好幾次酒,孩子剛出生醫生就告知我們,有先天性心髒病。就在你離開的那一天,孩子,死了。”黎晨的語氣越來越輕,縹緲得被吹散。
安靜縱使因他的話語心一直在狠狠抽痛,也刹那睜大雙眼。
“可是這不是重點,安靜。”黎晨轉向她,“迷淺一直要我和你分手,她用孩子做要挾,逼我離開你。我沒有答應,因為我已經夠對不起你了……可是我也同樣不願意失去她。”黎晨變得煩躁起來。“現在……孩子沒有了,她瘋了,她說如果我再不離開你她就去陪伴孩子!可是我離不開你了安靜……安靜你知道嗎我離不開了……我現在真的很矛盾很痛苦,我……”
“好了,不要說了。”安靜握住他的手,冰涼,兩個人的手都是冰涼。她打斷他的煩躁咆哮,輕輕理理他的衣領。
“黎晨,”成為他的女朋友以來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喊他,“靠在沙發上睡一會吧,我去做飯,你也有好幾天沒吃過安穩飯了吧。”
說完,她不等他做出反應便迅速站起身向廚房走去。
然而每走一步,心口就在利刃上多劃下一刀,鮮血淋淋。
安靜一到廚房就慌一般地將廚房門緊緊關起來,而一直噙在眼眶拚命強抑製著的眼淚終於不再受控製地嘩啦啦直往下淌,她趕忙用手去揩,結果卻糊得滿臉都是淚痕。廚房因為天天生火明明應該是最暖的地方,但她卻隻能感到徹骨的寒,寒得每一根神經都麻痹得連刺痛都不覺得了。
原來,自己一直扮演著這樣的角色,分明是“第三者”這如此不堪的角色……
原來,自己在他心裏根本隻是一個替代品一個隻有依靠卻沒有愛的對象……
原來,這就是自己付出青春與前途的回報……
原來,這就是自己那自以為是的愛情……
原來……
B原來真相
我按著黎晨給的地址,找到這條幽僻的小巷。
空氣很渾濁,路邊堆積如山的垃圾散發著惡臭,道路狹窄而擁擠,不大的空間裏塞滿了破舊的自行車,折損的舊木板,廢棄的煤炭爐,樓梯扶手鋪滿灰塵,光線仄仄。
我實在難以置信,迷淺,你真的住在這裏嗎?上大學時永遠滿身名貴出入高檔、驕傲得宛如一個公主般的迷淺,者的住在這樣不堪的地方嗎?
原來,迷淺,我們都一樣是為了愛而奮不顧身的女子。為了心愛的人,甘願犧牲一切。
隻是迷淺,從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仿佛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居然漸漸開始懷疑自己這樣賭到底是為了什麼,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呢。
我定了定氣息,然後輕輕敲了下門。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出現了一個年輕卻憔悴的女子。
我怔住了。大四的時候聽說她突然退學,之後便再也沒有了音信,原本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出國了。兩年多沒有再見了,她變得這麼消瘦和憔悴,沒有施粉黛,沒有名貴華衣,沒有高檔香水。唯一還和當年相似的,隻是她的妖嬈和慵雅。
她定定看了我幾眼,然後“吃吃”地笑了,笑得那麼動容。這個女子,即使現在已經這般落魄,笑容卻還是能夠美得不可方物。
她說:“安靜,我就猜到你一定會來。進來吧。”
屋子很小,裏麵的陳設也很簡單,甚至連電視機、電冰箱都沒有,但散落滿是嬰兒用品。
她遞給我一杯水,然後在旁邊的一張竹排凳上坐下來。
“是他叫你來的麼?”沉默了很久,她終於開口。
我點點頭。
她“哼”地輕笑了聲:“他一定和你說我瘋了對不對?告訴你,我確實是瘋了,被他和你逼瘋的!”她一轉頭直直盯著我:“尤其是你!”
如此惡狠狠的語氣,我心下一驚,握著水杯的手微微一抖,有水滴濺了出來。內心不是沒有害怕,我攥緊了杯子。
然而意想中的暴風雨並沒有來臨,她喘著粗氣的呼吸慢慢平靜了下來。
“很驚訝是不是,我竟然會住在這種鬼地方。”她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慵懶。
我喝了一小口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