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2 / 3)

弟自開學以後,每天八時出門,十二時回來,擠公共汽車,上坡下坡,均頗吃力,且不管他。作文有六七十本,須三個半天方了,最為麻煩,但有事則心有所寄,比枯坐無聊總勝十倍。索文者常有,不免應付一下,以是也竟日不得空了。雲彬在漢編雜誌頗起勁,拉弟列名編輯,每半月也得勉強作一篇。

重慶已聞數次警報,但真的空襲隻有一次,在十八那一天。重慶人因是初試,頗惶惶,弟等有了經驗,較為定心。劉甥勸我們住到他的嶽家去,地在距此五六十裏外,我們謝他說等到真危急時再說。

誦鄴處之酒漲價了,一種為四角八,一種為六角四。洗翁以舊價預定一壇,以後更將節省地喝了。

我們來此自開夥食一個月共用六十餘元,每人平均八塊錢,與包飯相同,但比包飯吃得好。

小墨亦已往臨時中學登記。沈亦珍亦在該校主持,或許可得審查合格之結果。如是則兄妹二人都可以入該校了。小墨再讀半年可混得一畢業資格,將來或許有方便處。

茅兄已自漢返長沙,雲將往九龍,從事寫作。此間氣候早,楊柳綠了,碧桃快要開花。不知上海法國公園中已有綠意否。

章元善兄近亦來此,即在此辦事,昨日來訪,恍疑夢寐。商務同人,曾遇張良輔與蔣不鳴。頡剛有信來,謂或者也要來渝。

弟所選文選係抄近時之文章,加以修潤,可供高小初中之用。選得廿餘篇,已付排。此是洗翁之意,弟遵行而已。

餘後陳。諸公均此不另。弟鈞上二月廿四日

第六號〔三月八日〕

丏、村、伯、孚、均諸翁同垂鑒:

上月廿一、廿四兩書同時收到,弟所獲甚豐,誦讀再三,喜可知矣。

弟現在每天到學校上課,去了半天,改作文每周也要三個半天,又要作些應酬文字,殊不得閑。昨夜陳子展、伍蠡甫來訪,雲要弟往複旦教課。複旦在北碚,距此半日之程,他們說可以為弟排得緊些,每周去兩天就夠了。弟早已立誌不作大學教員,而他們二位不容分說,似乎非去不可,分別之際,彼此含糊其辭。為拿一點錢計,破戒似乎也不妨,隻是來去不便,巴蜀方麵也不好意思請他們把國文鍾點擠在三四天內,實是難決。據說今明還要來,不知究竟如何決定也。

巴蜀學校中碧桃海棠均含苞待放,每晨看著,為之心喜。花不必開在自己家裏,有得看總可欣然。

滿子很佳健。昨天與小墨、二官跟了舍甥媳到南溫泉去了,今日此刻尚未回來。其地有山水劃船之樂,溫泉洗浴,雲極快適。弟不及他們閑散,至今還沒有去過。

村公二詞即錄入抄本,至此當已是全璧。以後有作,尚乞示之。他日相見,或許可以奉還一厚冊之詞稿也。

予同之本國史由弟與洗翁錄副,今寄上。為減輕重量計,凡絕無改動之頁均不寄。原稿仍在弟處。

選名文細加評隲,可否懇丏翁先選文章,再商評說,或提出若幹要點而據以選文。此事原已談過多次,但迄無具體結論。最好文白各選一冊,而先來白話。倘丏翁以為不妨文白混合,如理由充分,弟亦讚同。隻要商定凡例,選定文章,弟做起來是可以計日而成的。

伯翁勸弟東行一觀,此在現刻殊難實現。全體七人,要走則同走。獨自東行,留東則於心不安,再來則道途多阻,況獨走亦並不容易。由渝至滬之飛機票已預定到五月間,此猶是上星期的話,今日去問,或許要到六月裏了。並且弟又哪裏坐得起飛機?洗翁現在雖因事未能即走,而時時在打聽走的方法,亦一無把握。何日洗翁走成,弟唯有悵悵然送別而已。

紹虞之老太爺作古,聞之殊悵惘。上海戰事將作之前,弟與頡剛同往探聽紹虞在平消息,老人家為不得北平音信而煩悶殊甚。苟無戰事,或不遽死。以是想來,弟現在真是萬幸。奔走數千裏,老幼無恙,連熱水瓶也沒有打破一個,目前仍有大寫字桌可以伏著寫信,有洗翁在這裏,每晚對酌兩壺,滿足極矣。個人方麵毫無所怨,耿耿於心者唯春回何日耳。

調孚兄問起誦鄴串戲。他隻登了一次場,去褚彪。與黃天霸分別之後,值場人授給他馬鞭子,他慌了,沒有接,就此踱了進去,引起觀眾大笑。他本是湊湊的,原擔任人不在,被人強拉登場。經此一回,他再不想登場了。

《晶報》記載蘇州情形與前此剪示之報紙通信迥殊。大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真相是不能從文字中看到的。

化魯到了香港,是否再轉他處?

調孚兄忙而忙出滋味來,足見精神猶昔,可喜之至。

中學國文存弟處者為部批原稿,抄本在漢口,要排須照抄本排(因換入之文章已在內,原本中是沒有的)。故請囑雪舟徑寄。此間有信寄漢口時亦當提起一聲。尚有第六冊沒有編完全,如決定發排,弟當抽出來慢慢地編。不過此中頗有“違礙”文章,能不能排印發售,要不要出亂子,還請斟酌。如果因此而引出什麼問題來,那是犯不著的。

弟之童話尚未著手,歌曲亦未成一首。照現在這樣作教師,恐怕很難有作成之望。暑假總是有的,到了暑假,身無係累,當可寫些東西。不過據聞此間夏令甚熱,最高至華氏一百十餘度,蚊子、蒼蠅、臭蟲三害齊備,恐怕不能安安舒舒地過也。

此間西瓜極少,價甚貴,每個一元以上。四川人無吃西瓜習慣,難得買一個,大家吃一兩塊,就算了。有人投機,想種西瓜,供下江人之需求,倒是一種生財之道。

這幾天我們已在吃香椿頭、枸杞頭一類東西。天氣熱甚,女子的胳膊都露出來了,弟已換穿夾袍,宛如江南季春初夏光景。難得有風,隻前夜吹了幾陣較猛的東南風,此外尚未經曆過,大概所謂二十四番花信風在重慶是未必然的。

雲彬編雜誌很起勁,弟又作了一篇卷頭言與他了。一二兩期都由弟作,以後還要作,是包辦了。可惜公等看不見,見了一定要說宛然《新少年》模樣。

餘容再談,即頌諸公康娛,諸府安吉。弟鈞上三月三日下午五點廿分寫畢丏翁:

囑探陸倫章君消息,幸已得之。其人已抵武昌,通信處為“武昌左旗龍華寺對麵東吳家巷十一號”。曾有信來,謂將於上月中旬來渝,但尚未見到,亦無後音。然人確安全,則亦可以慰其戚友矣。

弟在巴蜀教國文,用東華所編之書,覺所選文章多不配十餘齡學生之胃口,而所謂“習作”者,講得吃力而學生大半茫然。我們所編書大體與之相類,其不切實用自可想見。閉門所造之車難合外間之轍,今益信矣。至少初中國文教學還得另起爐灶,重辟途徑也。

複旦招弟教課,已麵辭三次,函辭兩次,或將再來纏繞,課程為文法、修辭與寫作練習。弟之所以不願往,一因於此數者僅有零星之知解,無係統之研究,不足以教人,二則重慶北碚來去不便,殊不能每星期跑一趟也。國立戲劇學校曹禺君亦來招弟教寫作練習兩小時,其事尚容易,已應之。然又是要改作文本的。

前日此間天氣大熱,竟如初夏。昨忽轉涼,降下二十度,於是大家傷風。據報紙所載,今年各地疫疾將盛行。幸各自珍衛,留得此身在,總有相見之日也。

言不盡意,即請道安。諸位均此。弟鈞上三月八日

第七號〔三月十一日〕

伯翁、調孚兄均鑒:

二日手書昨日接到。蘇州情況如報上所載,回城者恐亦大無趣味。茲有一事懇伯翁,不知有無方法可以托人帶一些錢與計老先生。彼往黃埭時並無所攜,今學校不開,無薪可得,想必甚窘。元善與弟擬略為資助。如有方法可想,即擬托兄在開明支一些交去。此事下次賜書時乞惠答。

柏寒、冰黎也在上海,豈甪直亦罹劫耶?芝九又到滬,其所為教育工作殆亦徒耗心力。今日章嘉禾來,彼前日方到,為無線電方麵工作。

弟於下星期起,往戲劇學校多教兩小時。複旦方麵不複來纏繞,大約可以不來矣。戲劇學校隻教十數學生的一班二年級,想還容易對付。

丏翁《文章偶談》將出版,喜甚。能否惠寄一冊?不必航寄,讓它在路上多走幾天,總會到的。

化魯來去匆匆,究為何事?茅兄之雜誌將於四月一日出版,弟文尚未作成。雲兄辦雜誌很起勁,且開起書店來了,名曰“大路”,弟也被拉為發起人,五千資本,大約容易招齊。

餘容後陳,即請大安。諸翁均此。

弟鈞上三月十一日午後

第八號〔三月十三日〕

丏、伯、調三翁賜鑒:

前日方寄第七號書,昨日又得三日手教,數千裏之隔,宛如蘇滬,鴻雁不絕,快何如之。

《文章講話》凡十篇,所論及之方麵殆未必齊全,以後再有所成,可出續冊。《文章讀本》擬於暑假中為之,丏翁意見請於通函時示知。選文彼此共商,解說各分任若幹篇:如是則集事較易。

前一書謂複旦不複來纏繞,孰知昨晚陳子展又來,學校破格遷就,謂隻須每兩周去一次。盛情如是,若再拒卻,將被罵為不近人情矣,即一口答應。唯往北碚須溯嘉陵江而上,舟行五六小時,較之乘京滬車更為氣悶。到後須兩宿而歸,預備,開講,改卷,其事至勞困。今為預想,殊感吃不消。然既已實逼處此,則隻有硬著頭皮做去耳。

上海酒價每瓶漲至七角,以視重慶尚甚便宜。我人既耽曲蘖,欲求經濟,不妨去黃而就白。此間白酒曰大曲,味亦醇淨,飲半茶杯亦複陶然適意矣。

致計老先生一信已蒙伯翁交益蘇辦事處,感甚。該處能否代寄銀錢,便中乞為探詢。計老先生若有複書,或者亦寄尊處,則又將煩勞轉遞矣。有一事忘問:郭際唐居處仍為婁門新橋巷耶?

頡剛曾有信來,謂俟春暖擬請其尊人等南行入滇。弟以為大可不必,作書勸之。兄等所示之剪報悉數附去,彼欲知蘇州消息也。弟意彼家中窖藏之古物必已不保。

沈從文居沅陵,來信頗念調孚兄,已答以安然居孤島。彼為弟致書四川大學朱孟實,勸朱延弟任教,盛意可感。不料弟此次西行乃交了教書運。孟實若從其言,弟又隻得婉辭謝之,再舉家至成都,太麻煩矣。即頌安善。弟鈞上三月十三日

第九號〔原缺〕

第十號〔三月廿二夜〕

伯、孚二公均鑒:

新八號已拜讀。丏翁精神轉佳,聞之最為心慰。蘇州消息,此間亦有人傳言,留居者酣嬉猶昔,殊不足責。吳樹伯到滬,殆天然並未動身返蘇。其實沒有什麼要緊事,還是不要多此一行為好。子愷、曉先家屬皆不少,大批人自湘到滬,恐非易事。

調孚兄編《閱讀與寫作》,其名已濫,似不甚好,但他名亦想不出。弟在《新少年》之數篇,題為《文藝作品之鑒賞》,似稍好。此間並無《新少年》,請調孚兄校時留心吧。在此間《新民報》副刊所作五六篇亦可入此冊,方擬剪寄,而重看一遍均有違礙字樣,遂作罷。

記得《語文》上有一篇為《文章要寫得純粹》,如查得到,可以收入。此外沒有了。

調孚兄來信詳述生活瑣況,最使弟高興,讀此一書,如重逢也。此間有川調,除弟與小墨、滿子外,我家都去聽過,大約如秦腔,而有幫腔,爽直而少抑揚。楊小樓等逝世,此間尚未之知。梅老板仍演戲,足見上海人到底有錢。

弟上課雖忙,已成習慣,改卷為常課,其他事情不能多做了。下星期要到北碚去,以半天功夫上五課,第二天再上一課,然後趕回來。未曾試過,不知事實上辦得到否。六逸已在公共汽車旁遇見,彼此隻說了三四句話,再想去會他,而旅館房門關著。他大概將常居北碚,他是係主任也。

前有一函致丏翁,報告上虞人陸君下落,未知到否?

匆匆作答,不能寫長函為歉。即請大安。諸翁均此。弟鈞上三月廿二日下午六時

丏翁:

剛作一箋致伯、調二公,而尊書十一日一函又至,快慰之極。對於青石弄敝廬,承如此關懷,感極感極。帶去二十元與陳媽,並叮囑她雲雲,妥當之至。春山老板去時,或不注意庭中樹木。前數日曾買大把海棠插於瓦瓶,因而頗憶蘇州之一樹海棠,不知今年花事何如。

府上合第平安,心慰心慰。此間亦安。滿子這回因信箋已重,不複修稟矣。

讀調孚兄函,知心南有意作成弟,如弟在上海,此刻當去福州,賺他的三百元。劍三於此道不甚注意,似乎不見合式也。弟下半年如果仍在複旦,擬開“中學國文教學研究”一課,此題可講兩個學期。

玄珠處弟已去了一文,長三千言,係言現在文壇一般的馬虎,此風斷不可長。《言林》方麵則尚未有以應之。

伯翁告吳氏昆仲消息,甚慰。前聞濟昌提及,勖初之子在浙大,曾與通信,今浙大或在江西境矣。濟昌往漢口後,尚無信來。武漢大學已來渝,方欣安亦到,唯尚未會麵。計老先生在黃埭,聞蘇州學界中人在那裏者頗多,當不致有什麼。

上星期忽有教次顧君來訪,弟不識其名,及見麵,方知是顧一樵也。馬褂長袍,微有官氣。詢對於中等教育有無意見,未及弟開口,即興辭而去,則問亦多事矣。

弟鈞上三月廿二夜

第十一號〔三月廿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