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詳他箋。即頌譚吉。弟鈞上三月十一日午
調孚兄:
告兄一可喜事,廣州寄出之魯翁全集七冊居然到矣。計其在中途時日,曆半年有餘。郵局總算負責,深可感謝。川中有是集者殆不甚多,而弟書架上居然有之,足以自豪。尚有一事乞於便中向紀念會中人一問:弟代重慶巴蜀學校定乙種精本一部,其書有無方法寄渝?如無法,可否退還五十元?弟既為推銷員兜售於前,自不得不問明究竟以盡責任。
雁冰似尚滯留蘭州,聞人言如是。弟寄航函往迪化,迄未得複,亦為旁證。
尊翁尊堂安居滬寓,聞之欣喜。兄胃病新愈,尚宜加意珍衛。餘詳他箋。即請侍安,並頌儷福。弟鈞上三月十一日午
村公賜鑒:
接讀手書,悉尊翁病已就痊,為之歡忭無極。承告紹興近況,讀之恍如親曆。
雪舟兄抵萬後,弟處迄未得其消息。前次萬縣大轟炸,書店區受災頗重,大為惴惴。曾作書問祥麟、步雲,他們亦無回音。豈祥麟等已離渝耶?最近宜昌又大轟炸,市區去其十之七,去年年初弟徘徊之所,殆已血肉模糊,瓦礫遍地。回思此行所曆各地,幾無不如是,慘況之重,殆破紀錄矣。
文法討論諸文如能搜集惠寄一份,感甚。以平信付郵,雖緩慢終有到達之日。
商務之《學生雜誌》已複刊,承他們寄贈,似平平,無甚精彩。餘詳他箋。即頌譚福。弟鈞上三月十一日下午一時
伯翁:
五號信早收到,現在寄一信,十天可達矣。學期終了,武大正舉行考試,試後有十天之假,弟可得兩旬之休暇。本可遊峨嵋或成都,然懶於動彈,則亦任其空過,出遊且俟暑假中再說。偶得晴明,則往對江閑步,或往江邊拾石子。此間石子至可愛,勝於前往子陵釣台時江中所見者。凡色澤、紋理、形狀有可取者則撿之,歸來再為淘汰。如是者再,可得若幹佳品。蓄於盆中,映日光視之,燦爛娛心。
此次讀來信,得知濟昌下落,最為快慰。此君亦太惜墨,何以不寄一明片與我。賓若夫人曾到尊處,豈已遷居上海耶?
芷芬傷臂,醫治獲無恙,亦可欣慰。我們在這裏說笑話,兄諸愛幾乎俱已有婿,十餘年後,諸郎亦皆娶婦,於是子、媳、女、婿滿堂,兄為半個郭子儀矣。
久未作詩,有一律,似尚未抄呈,錄之為結束。即頌譚吉。弟鈞上三月十一日午後二時
洗翁賜鑒:
今夏大駕不果來,殊深悵惘。遊山須有勝侶,翁從容領略,娓娓清談,最宜為遊覽團體之領隊。不得附驥,雖臨勝地,味必較減。俟暑假中,隻得攜小墨及三數學生往峨嵋一觀。墨林自問體力不濟,不擬偕往,僅思至成都一遊,屆時晚或陪去。成都有賀昌群夫人,有劉甫琴夫人,有俞守己,有曹葆華,不乏東道主,當不致茫無所適。
誦鄴處曾去函問候,未有回音,或已他往。各處音問阻隔,發信如石沉大海,是邇來最無聊事。愈之已離渝,乘飛機至桂,中途聞警,遂往香港,仍將候機至桂。雲彬來信言如是,今或已在桂林矣。
嘉定交通不可謂不便。現在每星期有三班飛機自渝飛來,可見當天之重慶報紙。晚定閱《新蜀報》,中午時即遞到,較重慶遲半天耳。再閱一月餘,江水上漲,即有自敘府來之汽船。屆時必有大批人家疏散來此,於是房屋更將難找,物價更將高漲矣。
此地有魚曰“江團”,為名產,每斤價一元四角,尚未獲一嚐。近飲眉山產黃酒,尚不惡,價三角二分。老母與墨林則以大曲為可口,各盡一盞。此間之大曲為成都產。餘詳他箋。即請道安。晚鈞上三月十一日午後二時半
第八號〔四月五日夜、十日〕
諸翁共鑒:
第七號書寄發後又二十餘日矣,盼來書不至,彌深遙念。此二十餘日間,南昌又告陷。回憶前歲初冬,弟羈留南昌數日,迎眷不遇,晨夕徘徊百花洲畔,北風乍厲,湖水淒碧,此景如昨,而其地已為修羅場。豈凡所經過,必一一罹斯劫乎!思之太息。
本星期中至美、至誠均有三數日之春假,小墨有舊同學在武大者三人,說得高興,相約為峨嵋之遊,並滿子而得七人,以前日晨登程。天不做美,忽作春寒,又複下雨,未知他們淋漓何似。來回約須一星期。日來寓中寂然,熱鬧已慣,此寂亦複難耐。酒罷無聊,因與諸翁筆談。
小墨已考取國立中央技藝學校。該校係屬初創,分科甚多,彼隸農產製造科,其科校址即在樂山城外。學校送上門來,且係傳授實用技能,畢業年限隻二年,膳食製服而外無他費,自無不往報到之理。下旬即將入校,距離較遠,勢須住宿,星期末自可回寓留住。前言擬移寓,俾小墨、滿子結婚。今探問再三,所見之屋皆不如現寓,而價且倍之三倍之。遂絕遷移之想,即日招木工將現寓略事改動,使多一房間。俟修築完竣,再購置一些家具,即當定期結婚,或不遲至暑假。其期定後即當馳告丏翁與諸位親友。
馬一浮先生已來,因昌群之介,到即來看弟,弟與欣安陪同出遊數回。其人爽直可親,言道學而無道學氣,風格與一般所謂文人學者不同,至足欽敬。其複性書院事,想為諸翁所欲聞,茲略述之。先是當局感於新式教育之偏,擬辦一書院以劑之,論人選,或推馬先生。遂以大汽車二乘迎馬先生於宜山,意殆如古之所謂“安車蒲輪”也。(馬無眷屬,唯有親戚一家,倚以為生)接談之頃,馬先生提出先決三條件:一,書院不列入現行教育係統;二,除春秋釋奠於先師外,不舉行任何儀式;三,不參加任何政治活動。當局居然大量,一一讚同,並撥開辦費三萬金,月給經常費三千金。而馬先生猶恐其非誠,不欲遽領,擬將書院作為純粹社會性的組織,募集基金,以期自給自足,而請當局諸人以私人名義居讚助者之列。今方函劄磋商,結果如何尚未可知。院址已看過多處,大約將租烏尤寺,寺中有爾雅台,為犍為舍人注《爾雅》處,名稱典雅,馬先生深喜之。至其為教,則以“六藝”。重體驗,崇踐履,記誦知解雖非不重要,但視為手段而非目的。此義甚是,大家無不讚同。然謂“六藝”可以統攝一切學術,乃至異域新知與尚未發現之學藝亦可包羅無遺,則殊難令人置信。馬先生之言曰:“我不講經學,而在於講明經術”,然則意在養成“儒家”可知。今日之世是否需要“儒家”,大是疑問。故弟以為此種書院固不妨設立一所,以備一格,而欲以易天下,恐難成也。且擇師擇學生兩皆非易。國中與馬先生同其見解者有幾?大綱相近而細節或又有異,安能共同開此風氣?至於學生,讀過“五經”者即不易得,又必須抱終其身無所為而為之精神,而今之世固不應無所為而為也。昌群兄已離宜山,有電來,下旬可到此。書院若成,彼殆將佐理事務。而弟則別有私喜,多得一可以過從之良友也。
吳瞿安先生逝世矣,諸翁或未之知。吳先生自蘇而湘而桂而滇,居大姚縣其學生所,送死者唯其夫人。聞其所藏書,帶出者僅少許,餘俱在蘇,略有損失。在蘇留守者為其長子及祖姨太太。長子癡頑,不通世務,老姨太太殆未必知書,不知能善保其殘餘否。彭枕霞與吳家有戚誼,弟代為撰一挽聯雲:“一別判人天,永憶偕為三楚旅。萬方猶困厄,應悲不見九州同。”枕霞蓋與吳先生結伴偕行,同寓湘潭者數日,後乃分道。一年以來,聞客死他鄉者已多,不勝悵悵。
四月五日夜九時書
伯翁:
滬嘉第六號信昨日接讀,此信曆十六日而達,較遲緩矣。丏翁適於此時返湖上,欲出不得,兩地牽掛,最是難受。唯冀滬鄞之航早通耳。
山公到桂,祥麟、彬然來信均有提及。雲將赴築、渝,不知能多走一程,一遊峨嵋乎。弟得一晤山公,如晤諸公也。彬然信中言將恢複《中學生》,彼與祖璋主之,而令弟居社長名義。弟答謂他人或有未便,弟居其名自無弗可。今後我們要說真有所見的話,不效一般人搬弄幾個名詞術語,一切都是從嘴唇邊滾下來的。又,我們要特別提倡個人之誌概與節操,天下事未可料,今日之讀者或者命裏注定要當“遺民”,須有誌概與節操,將來乃有生望。此二意皆有感而發,言之有深痛,兄當解之。愈之、雲彬等均願為該誌幫忙,可以拉攏之作者複不少,想可做得不壞。五月間即將出版,且是半月刊。山公極主此誌之複刊,想於寄遞推銷均已有妥善辦法。弟在此間接觸學生多,均懷念此誌不已,則此誌誠宜複刊也。
小墨等離家遊山七天,歸來麵目黧黑如返自熱帶,實則山頂寒氣之影響也。滑雪而下,衣褲俱破,多跑路,兩腿幾僵。然不能不佩服他們之豪興。帶回山頂萬年寺自製新茶,清釅芳烈,勝於上好龍井,西行以來,僅嚐此味。我們平常喝雲南沱茶,濃而已,全無清趣。
兄今年五十矣,壽辰何日已忘之,乞告。回思卅年交情幾如兄弟,不可不作詩為壽,俟其成篇,即當飛寄。
本學期上課凡十六星期,已去其二,暑假有三個月,是自己的光陰。弟擬一往峨嵋,或再轉往成都,餘則作幾篇文字。
匆匆,餘俟後陳。即頌譚吉。弟鈞上四月十日午後三時
第九號〔四月廿七夜〕
伯翁:
今日初不意料而得惠寄之第七號信,快慰逾常。兄壽辰已過,而弟詩尚未作成,匆匆又作不起來,隻得緩日寄上,以為“補壽”。
昨得天然妹信,稱聖南將入上海法租界之婦孺醫院任看護。有事可做總比閑居鄉間好一點,然該院係天主教所辦,嚴肅枯寂,恐非聖南所堪。前托寄碩丈一信,不知有複信否。碩丈若有所需,乞即覓便致之。天然妹抄來曲譜數支,請代致謝。因明早即須發信,今夕時間已晚,不及作複書與她。亦以此故,此書不能甚長。紅蕉兄處請得便轉言,遠念無極,希望時時寄短簡告平安。
村公:
承告山公、雪舟兄、祥麟、步雲諸位近況,弟已接他們來信,一一均早得知。相距遙遠,航空信也不見其快,常常有此等情形。仲鹽兄消息久無所聞,今知常居馬山,萬一有警,當可為數家親戚之領導。日來贛北鄂南捷報頻傳,大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