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今無甚意見,唯思或須推定數個委員會,以決稿件之取舍。即發起人有作,亦歸評決,以期公允。有當或否,乞酌之。此複。敬請著安。弟葉紹鈞頓首三月卅一日
致沈雁冰
〔一九四五年七月〕
雁冰兄:
上月三十日手書,昨夕拜讀。
弟上月到渝,以急欲歸來校讀雜誌稿,不及候至二十四日過後再走,深覺歉仄。祝壽之事,弟近覺亦有意義,其意義不在於個人而在於社會。二十四日之會,其給與相識不相識之友朋之振奮,實未可計量也。
移家往渝,雖有此想,而憚於行動,複懼渝市之煩囂,未必遽成事實。然若房子租定,事在必行,即亦結束啟行。果能再作比鄰,則其樂足以抵一切居渝之不便而有餘矣。
兄談話之末尾數語,深切之至,弟抱有同感。弟今思維,關於個人方麵,實已無所希冀。其所以執著者,唯欲見民生康樂,庶業繁盛之一日耳。他日共屆六十七十之年,斯願獲償,老友共敘,則其為歡將無可言喻。
致劼人、白塵書即轉去。謝啟交白塵登《華西晚報》。聯絡社之緣起及簡則讀畢,以群兄主持其事,經驗贍富,自可開展。餘不多陳,即請儷安。弟鈞頓首七月七日上午
致吳安真、吳樹德
之一〔一九四六年二月〕
安真小姐惠鑒:
闊別多年,音信鮮通,無時不念,徒以不知任事何所,無法作書致意。近日來滬,得讀上月十一日手書,始悉執教於先修班,諸凡順適,大慰大慰。
我家以去年十二月廿五日乘木船離渝,同行者皆開明同人及其家屬。曉行晚歇,細覽川江,雖危險可慮,而趣味亦不惡。舟抵宜昌,改由輪船拖帶,至於漢口。自漢換乘小汽船,乃達上海。首尾曆四十有五日,較諸乘飛機者,固然太覺遲緩,而此行絕未請托何人,亦未仗特別勢力之幫助,則堪以自豪者也。家母以八十以上之高齡,一路平安,得與時時係念之舍妹重逢,最為可喜。小兒至善小媳滿子攜其三歲之兒子歸來,亦為親友所樂道。今唯至美仍在成都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讀書(中文係,四年級)以外,全家到滬,重過上海生活。蘇州暫不居住,房屋擬租與人家。至善、至誠(即三官)亦在開明服務,助為編輯工作。我妻向為我之助手,今仍其舊。初到上海,老友時時見訪,忙亂而疲勞,然欣愉之情,自無可比。
令弟由郭紹虞先生說起,開明即為介紹於上海華文印刷所,進用以後,印刷所中頗為稱賞,謂其作事專心,頗為得用。特此奉聞,可釋懷念。想府上及令弟亦必先有信告知。至於李儒勉先生,則似並未來信提及,或者李先生偶忘之矣。
先修班依理宜結束,不知將歸並於何校?暑假期中,恐亦須料理東還。屆時乞告知,俾圖握晤。得暇希再惠書。匆複,即頌教綏。葉紹鈞二月十九日
之二〔一九四八年十一月〕
樹德賢侄惠鑒:
來書誦悉。頃已打聽印刷所中人,據雲現以米價高漲,工資亦大,正在謀裁減工友,令各返本鄉。以故足下所托,實無從說起。隻得暫緩些時,俟時局好轉再說。頗聞華文方麵言,足下前在彼工作,甚令人滿意,若非時勢如此,回入固不成問題。至於華文一部分盤與開明,乃是名義而已,實際仍由陸老板主持,開明絕不顧問也。
今姊久未通信,渠在社教院執教,我乃弗之知,請為道念。匆複,即問近佳。葉聖陶十一月十六日
之三〔一九四八年十一月〕
安真惠鑒:
手書誦悉,承告府上詳況,為慰。時日益難,生活愈苦,全國同運,悲歎何極。令弟之事曾詢數家印刷所,皆言值此艱困,不能添人,非略見好轉,且將歸於停閉。因此,雖欲效力,苦無其門,奈何。
我家一切如常。家母安健,每餐進飯一碗。我妻亦返開明任事。滿子有二子一女,操持家務,管理小孩,終日忙碌。至美亦已有一女,現在京滬中學教英文。至誠在上海市立劇校為學生,偏好文藝。我家甚望駕臨一敘,設有來滬之便,幸勿錯過。寓所雖局促,尚可留客也。
顧頡剛先生往蘭州,已回來否?令弟之事,或可再托其設法。渠方麵廣,識人多,當較容易。餘不多及,即頌待安。葉聖陶十一月二十九日
致陸鹹
〔一九四六年七月〕
陸鹹君:
你的問題很有意思。要說解決,我想暫時不會有解決,待交通發達,各地人來往頻繁,大家語言非常接近的時候才可以解決。待漢字廢棄了,通用一種拚音文字的時候才可以解決。這不單是語言文字方麵的事情。社會往進步的路子上走,這種情形自然會從早實現,像現在這樣是不會實現的。不過“擴大語彙該到民間去”確是至理的名言。人家說白話文貧乏,是不錯的。但白話文本身是無所謂貧乏不貧乏,貧乏的是寫白話文的人。要解除這種貧乏,唯有從各色各樣的人學習活的語言。所謂學習,包括體會、選擇、運用的意思,不是“照單全收”。有能耐的人把活的語言寫入文字,文字傳播開來,就教育了許多讀者。在初見的時候,讀者未必了然,但是一回兩回的遇見之後,自然會漸漸的理解,直到最後,也就豐富了他們的語言。你說會一點國語的蘇州人看了老舍先生的文字很有味,我還要說,會一點國語的蘇州人看了老舍先生的文字必然豐富了他的國語。如果所有寫文字的人都抱著運用活的語言的決心,那影響是非常大的。你說對不對?順頌進步。
葉聖陶七月九日上午
致柯靈
〔一九四六年七月〕
柯靈兄:
“文彙”停刊期滿之日,弟以為宜出一特刊,至少兩版,專載讀者投函,表明讀者需要此報紙,與此報紙有片刻不能相離之情感。亦使反動家知所警懼,報紙後麵原來有如此大力為之支持。急速發動,尚來得及,不知貴刊有此意與否?文字宜短不宜長,人數愈多愈佳。作者不必拉知名之人,尤不宜專請習見於各種刊物之作家,最好各界均有,署名之上,標明其職業地位。文字內容宜抒實感,宜就最具體之方麵言之,不作空洞之呼號。動員途徑,似可通過人民團體聯合會及各業之聯誼會。弟想隻要貴刊透露此意,各界必樂於效命。弟之店中同人均愛“文彙”,必可有七八篇呈上。如何,乞與貴刊同人詳酌之。專此,即頌大安。弟葉紹鈞頓首七月十九夜
今日《聯合晚報》載有《周報》應予停刊之訊,如何應付,念甚。又及。
致《文彙報》
〔一九四六年七月〕
《文彙報》諸位先生:
被罰停刊,你們當然不頹喪。你們問心沒有錯兒,連罰你們的也必然自知是借端生事,你們為什麼要頹喪呢?可是停刊的確吃了實實在在的虧,你們不能不考較個明白。人家借端生事,成不成個理由?人家要你們停刊,手續上合不合?不能說現在沒有道理可講,吃了虧就算了。如果這麼想,不盡的虧就等在後頭。我國弄到這麼糟,一半固然要怪那些為非作歹的,一半也要怪大多數人,大家存著吃了虧就算了的想頭。這種想頭對於為非作歹的是很大的鼓勵,鼓勵他們更加肆無忌憚,更加為非作歹。必須考較,必須講道理,除非他們正正式式,公開宣告,現在不講道理了。書生之見,也許很迂,不知道你們以為如何。願你們精進不懈,繼續努力,在許多種無可看的報紙之外,永遠有一種像模樣的報紙。
葉聖陶謹啟七月十九日
致許廣平
〔一九四七年七月〕
廣平先生:
周先生著作被上海春明出版社以《魯迅文選》一書盜印販賣,由本會委托法律顧問代表向之交涉,結果由該書店交出紙型,並賠償國幣壹佰萬元,同時立下字據,保證以後不再有盜印情事,賠款除擬付法律顧問手續費百分之二十即廿萬元外(如律師不收,當即補送),其餘八十萬元,茲為送上。祈即查收,並賜一收據。另外尚有三四書店盜印文協會友著作達六十餘種之多(其中有周先生五六種),現已由本會代表協同法律顧問交涉中,倘有結果,當即詳告。專此。即頌文祺。文協總會總務部主任葉聖陶
理事會秘書梅林
卅六年七月十八日外附國幣八十萬元正。
致範泉
之一〔一九四七年十二月〕
範泉兄:
小說一篇為小兒至誠、小女至美兩人合譯。據他們說,原作頗不壞,他們二人的譯文亦尚自覺滿意。意欲投於尊輯《文藝春秋》,特送請審閱。如不可用,乞擲還為感。即頌大安。弟葉聖陶頓首十二月卅一日
另有一篇《大地的誘惑》,係至誠獨譯,亦欲投稿。他對於語言頗注意,並乞審閱為荷。乞示複,又及。
之二〔一九四八年四月〕
範泉兄:
昨談甚適。所稱小說一篇刻已讀畢,覺其寫人物殊不惡。所用詞語有不妥帖不幹淨處,略為改易,未能通體修潤。今送上請審閱,不求勉強,若可用,自所樂聞。退稿或致潤均請由弟轉致,其人為一工友,不欲令廠中知其能寫文字也。即請刻安。弟鈞頓首四月九日上午
之三〔一九四八年八月〕
範泉兄:
示悉。文字勉作一千字,今奉上。心緒惡劣,寫不好。朱先生照片無有,有一信,乞斟酌,如可用,即用之。即頌刻安。弟鈞頓首八月十三日
收到後乞示複。
致巴金
〔一九四八年二月〕
巴金吾兄尊鑒:
市立劇專將於本月戲劇節舉行戲劇資料展覽會,意欲向尊處借取曹禺兄之原稿以供陳列,負責保管,負責送還,決不有誤。今令小兒至誠晉謁,敢懇賜予指教,不勝感幸。即頌大安。弟葉聖陶頓首三月二日
致滬上諸友
〔一九四九年一月〕
諸公均鑒:
在台寄一書,想先達覽。昨日下午登岸,暫寓旅舍。已晤雲少爺,略談大概,其詳須俟晤夏公方知。此行甚安適,無風無浪,長樂有興,亦可出此途。乞容翁轉告之。
在台遊三小時,吃一餐飯。市中甚髒,恐以前不若是也。大西瓜大橘子皆甘,啖之稱快。
刻須外出,匆匆上書。餘俟續聞。即頌台安。弟郢頓首一月十二日上午十時
建國後的信
致趙景深
〔一九五○年三月〕
景深吾兄大鑒:
接本月六日大劄,敬悉一一。關於《新知識辭典》,已由署中函複小峰先生,兄必將寓目,不複贅陳。此事所以如此處理,意固在恐其貽誤讀者。辭典之用,在釋疑解惑,視一般書籍尤關重要,翻檢而得謬解,流弊滋深。況其訂正在解放之後,而謬誤依然,混淆聽聞,更為可虞。此間嚐加研究,摘錄其未妥之條目,據主其事者謂舉例而已,未能悉備。今以研究報告一份附呈,至希察覽。弟等以為與其零星補綴,招草率從事之譏,不如重行編撰,收認真出版之實。苟逐條加以審訂,合正續編而為一書,果能確切精當,讀者明識,必將譽之不遑,爭相購置。如是則北新之名噪,而實利亦複不菲。唯其為數十年之老友,故敢以忠懇之言奉聞,倘荷采納,豈唯私幸而已乎。
《新知識辭典》自經《人民日報》發表讀者批評後,各方均極注意,北新能毀版重排,又使全國讀者了解北新對於出版工作認真不苟,足為出版界之表率。誰不欲善,知兄必將首肯矣。敬此上複,順頌著安。弟胡愈之葉聖陶一九五○年三月十五日
致吳樹德
之一〔一九五一年八月〕
樹德賢侄惠鑒:
接來書,欣悉一年來在無錫工作,頗感愉快,大慰大慰。缺陷者之教育,目前尚不能多所顧及,但將來必當重視。新近通過而即將發布之學製即特別提及。侄能在此一方麵努力,我意較之擔任印刷工作為勝。雖二事同屬於文教,而缺陷者教育尤有價值,以侄為之,必能更有實績。從蘇聯方麵設法弄一批有關聾啞教育之書,此意甚善。唯不能立刻辦到,須視有適當之機會方可。國際書店未知有此類書籍販到否,可托華北聾啞學校一往查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