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修學校仍在,似無教學之事而專務農業勞動,未識何故。複書幸及之。他不多及,即請秋安。葉聖陶十月廿一日午後
之四〔一九七三年十一月〕
玄常先生:
廿三日手書今日上午接讀。承示與徐君唱和詩,頗為喜歡。此後望賡續見寄。上次七律一首,“遒”字知筆誤,“窺”字平聲,寫信時乃忘卻言之。今改“窺”為“盡”,自甚妥帖。
趙樸初集陳後山句為我壽,錄之如下:“江山滿目開新卷,大放酒腸須盞幹。莫欺九尺須眉白,百圍已試雪霜寒。”我從未玩過集句,得樸初句,試為效顰,亦集後山贈之。詩曰:“胸中曆曆著千年,脫手新詩萬口傳。能事向來非促迫,龍蛇起伏筆無前。”我頗自得意,樸初每有新作,各地之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輾轉傳抄,真是“脫手新詩萬口傳”也。述此閑事,用酬抄示唱和詩之雅意。餘俟後敘,即請近安。葉聖陶十一月廿六日下午
之五〔一九七四年八月〕
玄常先生惠鑒:
上月廿七日手書早誦悉。猶未作報,延至今日乃覺察之,恐承盼念,趕速命筆。
張君中行曾見訪一次,彼住北大其婿女處。此公好收藏,善種花卉,前約略聞之,今覽來書,知之較詳。
尊作四絕,誦之數過,甚欣佩。因見張叔未硯銘,遂願奉告,我案頭所用之澄泥硯亦張氏作銘。緣其筆畫較淺,屢次拓之而不清晰。今錄其文於此,供觀覽:“其性硜硜然,其形規規然,其腹便便然。是蓋有鑒於語言賈禍,忠信被讒,故常溷於龍賓虎仆之間,而與楮先生為緣。叔未銘”此硯上端有“澄泥第四研”五字隸書,左邊有“八詠齋藏”四字篆書。亦不知八詠齋為誰氏。硯係我妻自母家攜來,母家蓋於太平天國之後開古董鋪者。
進修工作將展開,近日任何教務,為念。我生活如常,近日又轉熱,不出門。餘容續敘。即請近安。聖陶上八月十九日上午
之六〔一九七四年九月〕
玄常先生:
上月廿九惠複,拜誦已旬餘。平伯詩與足下和詩,皆欣讀數過,因而遙念西湖。七一年及去年皆嚐住湖濱一周,而劃船竟未乘坐,頗為遺憾。並有憾者,白堤蘇堤又未獲緩步閑行。亦期擺脫牽係,以如從前燒香人模樣自由自在遊西湖,恐未易得也。
來示言平伯“詩書雙絕”,我亦雲然。友朋之中,我於書法最賞平伯,或工整,或隨便,無不精妙,皆耐細看。欲更舉一人,殊不可得矣。足下常謂我自謙,我則觀平伯書之可愛,益見己書之陋,即如此信以破筆作字,竟如一堆茅草,此非的評乎?年來多暇,盡可練字。然雜覽與練字相較,則雜覽更有味,故舍彼而取此。倘從六六年起即發心練字,迄今亦已八年,當稍有進境矣。
八詠齋或為吳興沈家,尊意揣度雲然。倘更有線索,能為考定,深所盼也。
故宮繪畫館,上星期去一觀,所陳為明人作品,想足下往觀時即已如是陳列。遊人多,無法站定細看,隻能隨眾巡行。以後不欲複往,自午門走至此館,此館走至神武門,皆不甚近,回家感疲乏矣。
已入涼秋,京中見爽,西山時可望見。即請近安。聖陶上九月十六日下午
之七〔一九七五年一月〕
玄常先生:
昨接二十四日手書,讀畢愧赧無地。四言詩稱我之為人,從而稱我之所作。我略能自知,其為人沒有這麼好,因而其所作亦沒有這麼好,此是實話,決非故為謙虛。往歲次園初次惠詩,托王湜華轉來,我誦之,逾月始作報,大意謂詩中所指之人似非我其人,所指之詩似非我之詩,用是未能勉為酬答,倘不以為忤乎?伯翁平伯皆先睹次園寄我之詩,共謂稱美逾分,不類聖陶。我深感二翁也。足下與次園惠書,“前輩”“後學”“教誨”“啟迪”等類之詞屢見,觀之輒覺不安。自今而後,可否悉從排除乎?
“曳杖鏗然獨往還”小詞承為繪圖,聞之深喜。承贈畫幅已多,皆未付裝裱,閑時自抽鬥中取出,展玩一番,借寄遙念。
同濟大學精研建築之陳從周君,以平翁之介,去年始與通信。陳君學畫於張大千,半年之間,貽畫有四幅之多,皆小品,我外行,以為頗不俗。暫止於此。敬候興居。聖陶上一月廿九日上午
之八〔一九七五年二月〕
玄常兄惠鑒:
“曳杖”小幅昨日接到,展觀喜極,雖未能以行家之語言相稱美,謂其出入何家何境,總之覺其通體舒適,令人意遠。念作畫不比寫字,大費工夫,而足下屢以畫幅相貽,何以為報乎?作詩又不敢涉想,懼其想起了頭被糾纏不放,致連夕不得好眠。隻得乞求少待,他日或有少數語句不招自來,俾得書之以為報瓊耳。
前複一書,想蒙覽及。此書言之直率,回想自責冒昧。然不願自以為老,勉欲與諸公為弟兄,此意或邀亮察乎。即請春安。聖陶上二月一日午後
之九〔一九七五年九月〕
玄常先生賜鑒:
今日檢得七月廿九日惠書,一擱四十餘日未複,疏慢之罪,不敢乞恕。上月初曾於政協禮堂晤亦代先生,言台從或將來京,未識其期已確定否。都德短篇,俟加工完畢時希得寓目,自不急急。
近時閱覽翻譯作品不少。平伯處有二十餘種林譯,已盡觀之,大部分前皆看過,而仍複有味。伍光建所譯《俠隱記》,正續兩編皆重觀之,惜尚有第三編未經譯出。新出之外國小說內部發行者亦看過六七種,則往往以欲知其究竟,硬著頭皮看下去。然有一點堪喜者,則今時譯筆,若就平均分數言,則較之以前為高,無論英美俄日之作,語言文字皆順適可誦。以足下方治譯事,故以鄙見奉聞。
次園久不晤麵,聞其工作頗忙。自夏入秋,賤軀如常,堪以告慰。餘俟續敘。敬候興居佳勝。聖陶九月十三日
之十〔一九七五年九月〕
玄常先生:
昨接複書,誦《江南春》三首新作,欣賞無極。
翻譯法國作品,我極佩傅雷。彼留學法國,頗有商討之法友,聞譯中遇有疑難,輒馳書詢之。彼為上海附近人,自知普通話不甚純熟,其譯稿每請熟習普通話之數友誦之,希獲訂正。即此二端,足以見其謹嚴。所譯巴爾紮克若幹種,皆承簽名相贈。惜孫輩借出與人,去而不還,至今乃無一冊矣。
趙樸初往西南參觀,得詩甚富,今以其油印本附去,足下或樂於覽之。盡可從緩寄還。匆複。敬請秋安。聖陶九月廿一日
之十一〔一九七五年十二月〕
玄常吾兄:
十七日惠書昨傍晚欣讀。詠《文鏡秘府》長歌,我所不能為,誦之良佩。此書因聞足下與次園談及,致書文學出版社詢之,得贈一冊,既而紹虞兄亦贈一冊。僅略一翻看,未通體細覽。劉氏詩文選注,我亦看其四之一,提出零星意見十一紙。一以用心細看覺其吃力,二則可提意見處情形大致類似,不必悉舉,盡可隅反,故看罷四之一即交卷。以上二事,皆近時之所共為,故樂道之。
古漢語語法資料劄記,若經《中國語文》刊出,至欲先睹為快。未知此刊果能出版否。久未與叔湘晤見,《中國語文》將複刊,尚是前一次惠書時始知之。古漢語語法之識力,我覺王泗原亦頗深。王每隔四五周必來訪一次,來必閑談二三小時。我於前年曾與提議,暇時可隨筆寫雜記,雖不謀出版,一可自娛,二可餉友朋觀之,亦大有意思。泗原從我言,此後每來輒攜筆記十數紙,其中言及古漢語語法者約十之二三,我以為皆至精當。彼寓中無多書,所寫大多憑記憶,亦可佩也。
此間不甚冷,最低溫度不過零下八九度,寓中室內常為十七八度。外間有流感,我絕少出外,未經傳染。請暫止於此,緩日再筆下閑談。即候興居佳吉。聖陶上十二月二十日上午
之十二〔一九七六年一月〕
玄常吾兄惠鑒:
上月廿八日手書敬悉。
王伯翁遽爾病逝,想次園兄先已告知。連日來悵然惘然,莫可名狀。老友中紹虞、頡剛交最早,次則伯翁,亦將七十年。上月十七日往訪,臨走時如平常一樣道再見,不意即此永別也。
《文鏡秘府論》我有兩冊,以其一奉贈,前日交郵,或先此送達。匆此,即請近安。葉聖陶一月三日下午
之十三〔一九七六年三月〕
玄常兄惠鑒:
上海賜書接讀,恐寓所不定,未曾修複。今日奉廿一日手教,悉已返稷山,令妹病逝,傷同隨園。尊稿同時到,請留數周,容徐徐展讀。
承示伯翁挽辭,誦之數過,其人其詣,並及兼稱,甚佩。我久欲有作,而迄未得一句。良以七十年之交,可懷念者太多,乃有何從說起之感。或將竟無所作,未可知也。
入春以來,尚未外出遊散,俟稍暖風輕,擬往各公園走走。賤軀尚可,感冒亦未之犯,乞勿念。匆匆奉答,不盡。即請大安。聖陶上三月廿五日上午
之十四〔一九七六年十月〕
玄常兄惠鑒:
十日手書昨敬誦。次園與兄參與選注之柳氏詩文選,我處亦有一冊,然未之觀,已托湜華轉告次園,請予鑒諒。
故宮於國慶節例展佳畫,今年節前詢之,則雲繪畫館尚未開放。迄本月初托人往問,則雲開放數日而又關閉。嗣知其故,原來為一大事。其事或尊處已知之,而各人蘊之於心,彼此相見則心照不宣。據聞其事將盡速傳播,俾舉國舉世鹹聞知之。
因來示言及《茶花女》,忽萌一念。倘稿本字形相當大,字體又不太草,為我目力所能勝,意欲請寄下一觀。即尚有疑難處,兄不自愜意處,固無害我之通看全書。林譯此作,尚是中學生時代所看,今得尊譯重讀,良為遣閑佳趣。如何希酌之。匆上,即請秋安。聖陶啟十月十四日上午
之十五〔一九七七年一月〕
玄常兄惠鑒:
上月十二日手書早讀,雜事稍多,延遲作答為歉。風眠先生嚐受影響,稍有聞知,今時出國則未聞。想足下所料殊屬可能也。和羅一詩甚好,欣然藏之。
近有人來言,於中華書局建一小組,大約四五人,中有季羨林,他皆不相識,由各大學調來,專治《大唐西域記》。據雲研究此書者多法日二國人,而日本尤盛,我國不能無所作為,故期以二年之時力,為此書校勘考證注釋,並繪分區分國之精細地圖,逐項均須及於國際水平。我恐四五人嫌其少,二年嫌其促。複惜向達、賀昌群二位已逝。
《中國語文》將於今年第二季度複刊。解放前叔湘先生與我合編之《文言讀本》,上海人民出版社將重出之。刪去若幹課,三冊合為一冊,其事由呂先生任之。餘不具。即請近安聖陶一月二日
之十六〔一九七七年一月〕
玄常我兄惠鑒:
來書讀已數日,謂恐勞我作答,極見關切。然我本多暇,臨窗作書,借代談敘,亦所樂為,且未必為累也。
新詩與邦達先生之詞皆敬誦。風眠先生事及次園先生之所遇,皆與周總理有關;在我尚是初聞。類此之初聞頗不少,皆報刊所不及詳,聆之益深懷念。
尊論柳文注釋甚得要。意者所謂法家著作殆將不了了之,而所耗人力物力已大可觀矣。
令郎要我寫字,今日寫魯翁詩一首附去。惜未記住大號,否則即可寫上。即請近安。聖陶一月廿七日下午
之十七〔一九七七年九月〕
玄常兄賜鑒:
前日自承德歸,大劄已在案頭,誦悉一切。
上月三十日去承德,至善伴行。同遊者謝君剛主,叔湘夫婦及其婿,唐弢夫婦,小旅行隊凡八人。避暑山莊勝於頤和園多多,而莊外七座寺宇之建築皆極可觀。宿所即當年貯四庫全書之文津閣。山莊與寺廟方事修葺,據雲至八○年大致可完工,其時將對外賓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