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揉了揉太陽穴,他率先邁開一步等在前麵。
“去哪?”玖月茫然發問,遲疑一瞬明白過來,立即機警的跳開:“不去不去,你那家裏活色生香,太少兒不宜了!”說著擺出誓死不從的架勢,看見對麵人瞬間黑了一半的臉,氣勢頓減,說:“那個什麼,我有點餓了。”她這句話說得格外小心翼翼,聲音是格外微弱不可聞,所以就顯得格外楚楚動人。
南瑾言怔了怔,走過來習慣性的牽住她的手,就像牽著個小孩子。他說:“走吧。”溫和的笑意明亮,有些晃人眼睛。
玖月被這一晃蒙蔽了向來引以為豪的神誌,迷迷糊糊的被人家塞上了自家豪車,才驚歎道:“不愧是蓮花歐羅巴啊,果然是和桑塔納2000不可同日而語的。”
忙著將車倒出車庫的南瑾言顯然不欲把語言浪費在如此沒有建設性的問題上,看了眼後視鏡問:“你今天晚上去幹什麼了?”
玖月猶豫了一下,覺得五次遇上“極品”的記錄委實比四次還要可恥,於是十分虛偽的笑道:“沒幹嘛,沒幹嘛。就是專程來看看你。”車子在出口處忽然轉了個急彎,她趴在車窗上緩了好一會,反應過來後立刻破口大罵:“南瑾言你……”
“你去幹什麼了?”
說話說一半被人打斷與上廁所上一半被人告知你媽叫你回家吃飯一樣令人痛苦,玖月的表情狠狠扭曲了下。她看了一眼開車人麵無表情的側臉,但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那樣子是在說:你騙得了我?想起自己對此人行騙無一成功且後果淒慘的前例,她悲憤又心虛,隻得原原本本交代了事件的始末。
相親兩字方一出口,玖月就敏銳的感覺到兩道鋒利的眼光迅捷的剜了過來。
她張口無言,百口莫辯。
驚恐的望著那人維持這個神情是時仍然保持著風馳電掣般的車速。
她提心吊膽解釋道:“沒成功沒成功。南瑾言你看前邊你看前邊。”
閉了閉眼,南瑾言將視線調整回直麵的寬敞馬路上,他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的說:“我是想問你……你既然是去相親為什麼還會想去吃飯?”
“哎?”玖月一驚,驚覺現代精英的思維都太跳躍了,自己明顯落後了,頹然有些傷感,小聲嘀咕了句:“我不是覺得你還沒吃呢麼……”
“嗯?”
玖月驚歎,這鼻音發的綿長而久遠,清雅又溫和,簡直是鼻音重的集大成者。而他竟然用這樣一個音節對她表示詢問,她肯定是要心慌意亂的。於是,她心慌意亂道:“靠,沒吃飽你管得著嗎?”
著名大律師在此刻啞口無言,撇過一眼問:“想吃什麼?”
玖月不假思索的習慣道:“火鍋。”
南瑾言皺了皺眉:“怎麼每次帶你去吃飯都吃火鍋?”
玖月瞪眼:“靠,我就愛吃火鍋你管得著嗎?”
一腳刹車,玖月傷痛未愈的額頭再次撞上了擋風玻璃。頓時疼得她哇哇大叫。
“尚玖月你今天吃火藥了?”南瑾言轉頭看她。
雙方對峙,車內氣氛瞬間尖銳的近乎囂張。玖月可憐兮兮窩在車內一角,卻自覺不該屈服於惡勢力下,不屈不撓的瞪回去。南瑾言沉默片刻終於放棄,歎了口氣伸手來揉她雙手捂住的額頭。
手心的貼在玖月的額角上暖融融的,溫暖的她忽然想流淚。玖月想起小時候外婆斷言她是個沒出息的孩子。其主要例證為她每次跌倒時,假如沒人看見,她就能恢複得神速無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拍身上的灰塵之後迅速爬起,而一旦被人發現就痛哭流涕得無比撕心裂肺。為了推翻這一觀點,玖月強行命令自己瞪大眼睛,卻無奈的發現眼前的人影模糊地速率明顯快於自己瞪眼的速率。
聲音有些遙遠而頓挫:“你哭了?”他遲疑一秒,最終收手。
……
突如其來的涼意冷颼颼直打在玖月腦門上,令她悚然驚醒,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我就愛吃火鍋,就吃火鍋!你不讓我吃火鍋我就……我就……”她“我就”了半天,忽然巨有氣勢的一拍儲物格說:“你不讓我吃火鍋我就不下車!”
南瑾言愣了一秒伸手抽了張麵紙遞過去,動了動嘴唇,卻被玖月先聲奪人說:“我沒事。”
南瑾言欲言又止。
“我都說了我沒事,你別囉囉嗦嗦的。”
南瑾言鍥而不舍。
“哎呀,不就是最近空氣質量太差了,迷了下眼睛麼!”玖月毫不容情的繼續打斷。
“你能聽我把話說完麼?”南瑾言打著方向盤,偏頭道:“我是想說你把臉擦了。”
玖月一愣,緊接著就看見後視鏡裏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她恍然想起今天出門前,左宜音為了相親大計強行塗在她臉上那些腮紅口紅胭脂紅,悔恨交加的恨不得把臉皮當牆皮搓。幸而在臉皮承受能力達到極限前有人及時遞上一瓶礦泉水。那握著瓶身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玖月揉搓的動作頓了半秒,特別誠摯的說:“我不渴。”
南大律師從容鎮定的將礦泉水瓶塞進她手裏,“給你卸妝用的。”
玖月恍然大悟,抱著麵紙盒與礦泉水瓶與花了的妝奮鬥的不亦樂乎。直到被南大律師直接拖進裝潢庸俗的無與倫比的小肥羊,她始終不肯善罷甘休。
所幸的是酒足飯飽之後南大律師竟不忘將玖月再拖出來並塞回車裏送回家。
玖月轉過二樓的轉角的時候摸出鑰匙,忽然微微笑起來。
想起的是隔著朦朧蒸汽的南瑾言脫下西裝僅著一件白襯衫的樣子,幹淨的如同初見時一般。
那樣斯文的姿態吃下那樣多的菜,她深表歎服。同時也推斷出他必定是已經餓了一整天。
而且對於這個推斷,玖月堅信不疑,因為她是那麼了解他,甚至他忙起來會忘了吃飯上廁所這等絕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知他如此,她簡直就可以去寫一本《南氏百科全書》。
那時,她從即將關閉的車窗望出去,在那川流不息的燈火人海中看見他交錯而過專注行車的側臉,看見那略微帶了些疲勞的眉眼,忽然有些傷感,忽然想起從前,忽然覺得有必要去找他蹭頓飯。
為什麼每次都是火鍋?這個問題南瑾言問過不止一次。
為什麼呢?
玖月閉了閉眼問自己。其實,她也並不是多愛吃那些東西。隻是覺得一家人那樣圍著一個鍋子,白蒙蒙的水汽蒸騰上來,那麼溫,那麼暖,那麼……團圓!
團團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