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嫋嫋,小荷初立。
時又值一年夏令。
太師府後院琴聲依舊,續續信彈,有人坐在池邊,襯著一池的湖綠,路過的丫鬟們個個低笑著從長廊跑過去,時不時回頭偷偷看上兩眼。
“歲歲別離,生死難知,從此一去,不複再歸,不複再歸,不複再歸長恨離亭兮,羅袖雙占時,翠袂搖搖曾解佩,收殘粉,待君月下好夢頻”他唱來唱去就這麼幾句,不像詩不像詞,倒像是亂七八糟串在了一起,雖是離情,但是聽得丫鬟們個個紅上臉梢,“一步一遠兮,折盡門前柳,惹飛絮,隻係春風不係情,無語當告誰,隻有年年歸雁,寄我相思入夢中隻有年年歸雁,寄我相思入夢中”
“二公子唱得比珍繡班的都好聽。”有人悄悄拉了身邊的丫頭低低笑。
“就是,”那丫鬟快步走過,還不忘回頭,“別人都說我們府院的丫鬟有耳福,這耳福可真是有。”她笑了起來。
湖邊的人唱了幾句,側身一傾,半個身子的倒影映上了池塘,他輕輕揚了手,一些碎屑就灑進了池塘,池裏的花鯉魚紛紛湧了過來,他在喂魚。
君集眉眼如水,指尖搭上池邊,春水如綢,春意兩毫透眉心,湖邊的楊柳隨風倒影在水裏,君集隻是呆呆地看著水麵,不知究竟在看什麼,好像——一年又過去了,春風來去,楊柳依舊重生,隻是君集,卻不是原來的君集了。
一年了,他沒有再回十裏城,也不再回十裏湖,計扶蘇回去了沒有,他不知道,顏希又究竟有沒有去鬱孤台,他也不知道,有時候,人當是少想一些事——他摸了摸身側搖曳的長發,被風一吹一拂,煞是漂亮,再多想怕也是空想,不如不想。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他輕輕道了句,這已經不是唱詞,而是虔誠的佛道之寓。他閉了眼睛,清心清神,身體微微一傾,心下一晃。
“啪——”有人扯住了他的袖子一帶,就將那個險些要倒進湖裏的人給拉了回來,來人嘿嘿笑了起來,“今日這天確是萬裏無雲,可你也不能下水去撈月呐。”
君集眼睛一睜,聽這聲音就猜到是那個不安分的家夥,還未開口,就有個丫鬟大呼小叫地衝了進來:“二公子二公子,殿下——殿下來了啊!”她驚呼一聲,口中的貴客現在正對她家二公子摟摟抱抱好不親熱,她倒是眼角有些抽搐。
君集揮了揮手示意那丫鬟下去,推開了身邊那家夥,又是沒等通報私下闖了進來,“你來找我,有事嗎?”
那人眉眼一挑,“顧二公子呐,你就不能對我表現得熱烈一點嗎?”這人從小就清清淡淡的跟碟小菜一般,說不悅不如說調侃,若說他們什麼關係,不過是小時極好的玩伴,後來君集離家出走,他倒是擔心得很,皇儲之爭暗流也好,明爭也罷,都是不可避免的。
君集將手中剩餘的碎屑一並灑入池裏,看著鯉魚群,微微一笑,“我是個閑人。”他輕歎,眼神滑到了身邊這個人身上,這個人就是函夏的三皇子,這個人叫千裳,千變萬化的千,六幺霓裳的裳,這個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大概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你爹替你告假,身體不適?”千裳上下打量他,“我看你身體挺好的,唔,這可是欺君之罪呐。”他奸笑起來。
“欺君?”君集眉眼一挑,“哪個君?”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千裳。
千裳四周一望,臉色一變低聲唬:“君集!”這話若是叫有心之人聽了去,可不見得有好日子過了,皇家便是如此詭譎多變。
“我開玩笑的”君集歎息口氣,抬頭看天,做什麼說什麼都要講分寸,他真的不習慣,“你莫要當真了。”
“我當真,也是因為怕你惹禍上身。”千裳也歎息口氣,“你知動我難,可動你易,你才回來一年,有多少人對你心存妒忌,等著把你拖下去。顧秋賦是六部之首,你爹是太師,自然隻能從你下手,誰不知你們家就屬你是個軟柿子”他沒好氣地掐了他一下,君集就是個看不清時勢的家夥,或者他是清楚的,隻是向來不上心,也不願去在意,“算了算了,不說這等事了”千裳擺擺手,衣袖輕揚,“你這幾天閑著,不如幫我一個忙吧。”他突然有些諂媚地靠近君集。
君集微微側開臉,迷惑地看著他,千裳豐神秀骨,眉眼甚是好看,君集有時候會自歎不如,千裳明明不是桃花眼,可不知為什麼靠近了對你笑,總有些若有若無的情愫般,大概那個人天生就是個風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