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煙味彌漫了開來。
顏希眉頭一皺，“一定是江呈簡那個家夥，計姑娘今天欺負他了，所以半夜三更他來放火。”她“啊”地叫了一聲，“計姑娘和阿默還在裏麵！”她說著就拉了君集衝了進去，趁現在火勢還沒起，趕緊救人要緊，她將君集一推，“你快去找計姑娘，我去救阿默。”
阿默是那隻鸚鵡？那隻，他養了五個月的鸚鵡？
君集還沒回神，顏希已經跑去了西處長廊，他也不敢怠慢，回頭看了漸大的煙塵，也不知道火究竟是從哪裏燒起來的，有多少人在放火，隻能先去救人。
臨水小築靠東，計扶蘇喜歡清淨的地方，以前顏希總會吵得她不能安心休息，隻是現在的顏希卻有些讓她覺得落寞，鬱孤台以前也很安靜，隻是越來越寂寞。
所以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躲在房裏斟點清酒，人無聊了，總是喜歡喝酒，她也在等君集回來，隻是，比顏希看得更開，失望與否，在他不顧生死要去找顏希的時候已經不存在了——十裏湖很多人都在等君集回來，隻是，她們都沒有顏希來得深刻，有時候她當是慶幸自己比顏希聰明些，懂得些。
大抵是今夜喝得有些多，不然她怎麼會看見君集神色有異地推開了她的門進來？
她著實被嚇了一跳。
是做夢。
她又給自己斟上一盞，對他一揚，“月夜明，如是心想，與君一醉”她也不看他，隻看自己的酒杯，說著就抬手要喝。
“啪——”手中的酒杯被君集搶了過去，一把摔在了地上，“扶蘇，別喝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醉了，還唱戲？
計扶蘇愣了下，仿佛還未反應過來，手就被君集拽了往外麵拖。
她猛然一愣，隻當是醉了酒心生幻覺，扶蘇一把掙脫開他，“啪”就是一耳光甩在了君集臉上，君集甚沒有預料，被她這一推搡險些跌在了地上。
“顧君集！你還敢回來！”扶蘇咬著牙，不知究竟是清醒著還是喝醉了，她上去一把揪起呆愣的君集，“你這個混賬還敢回鬱孤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說著突然抱住了他哭了起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你回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擔心你你竟然可以不管不顧整整一年，君集”你變了，從前舍不得別人難過傷心，因為你說要她們開心快樂，哪怕說謊騙人。
濕潤的東西沾濕了君集的衣袖，那是扶蘇的眼淚，闊別一年後，她還是要掉眼淚，她已經分不清究竟君集是真的還是假的，可是不管真的假的，君集卻總是要讓人掉眼淚。
君集閉了閉眼，拍了下扶蘇的肩，“我知道你們想我，我是喜歡你們的，我不騙人。”他吐氣如蘭輕輕說著喜歡的話的時候，誰也拒絕不了，於是計扶蘇還掛著眼淚但是卻笑了出來。
“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她踮起腳唇角擦過君集的臉頰，就如同從前一般，“她們也都喜歡你，還有你的小呆子。”她長長的眼睫觸過君集，垂下了眼，猛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外麵怎麼了？”竟有些嗆鼻的煙味，是——著火了？！
“別多說，先離開！”煙順著風拂過，好像外麵已經有人叫嚷著救火，那必定是能看見半邊天火光的大火了，隻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著火了？”扶蘇沒有動，她一把扯回君集，竟有些笑意，“君集，我是喜歡你的，可是我再喜歡你，這一次也不能站在你這邊，你告訴我一句話，”她咬咬唇，“若是活下來，顏希怎麼辦？”
君集並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卻鐵了心要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跟他討論這種問題！
君集有些迷惑地看著她，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計扶蘇盯著他，兩個人竟然就僵持了半晌，煙塵越來越嗆鼻，好似可以感覺到空氣開始升溫，看來大火不遠了，外麵是劈裏啪啦木頭燒著的聲音。
“這種事，出去再說！”君集終是忍不住，手一拉就要拖她出門。
“不！”計扶蘇竟比君集還要執拗，“現在你就給我一個答複！”她的表情意外的堅定決絕，“顧君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等的，哪怕她願意，你怎麼可以讓一個女子為了你耗費一年，兩年，甚至十年？你看見這場火了嗎？”扶蘇伸手一指屋外，濃煙彌漫，“如果我們出不去，你死了，我死了，顏希也死了——死了，你懂不懂？死了——那些驕傲清高自責內疚就統統見鬼去了！你的那些自厭自憎自以為是也統統見鬼去了！你明不明白？你放棄的恩澤、放棄的權利，在這裏，什麼都不值得，隻有你想要的東西才是最值得去拚命爭的！”煙塵湧進了屋子，她的眼睛很紅，不知是不是被煙熏了，她的聲音也有些嘶啞，“若是死了——死了，哪怕你後悔，你遺憾——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體會了，你到底——到底明不明白？不要再讓顏希等下去了，因為”她低下了頭，有顆眼淚“啪嗒”掉在了地上，“她真的會等你——一輩子都會的”那個認定了就做下去了的呆子，說著要等你就會等下去——你不在乎不心疼她的時光她的年華，可是計扶蘇心疼。
君集呆呆地看她。
“她不會要求你娶她，不會要求你隻喜歡她一個人，她隻是希望你能回來看看她——你怎麼可以舍得讓這樣的丫頭當真等你一輩子？”計扶蘇恨恨地咬牙，“她不像那群女人，也不會為了你去發瘋，她隻會為了你去等一輩子——你可不可以也為了她別再發瘋了！”君集從來沒有做過殘忍的事情，這卻是計扶蘇認定的唯一稱之為殘忍的事，讓一個喜歡你的人，永遠地沒有期限地等待下去她哽咽了下，“你別再任性了，好不好？”
她不會要求你娶她，不會要求你隻喜歡她一個人，她隻是希望你能回來看看她——
是君集的話，顏希會等我知道君集要走，君集不會留下來——
大火的溫度有些讓人無法思考，那些堅持著的東西，好壞對錯明白抑或不明白的，在生死的時候，總是顯得那麼無關緊要——有什麼比活著重要，又有什麼比那個人，比那些沒有遺憾重要？
君集全身一顫，心裏竟然有些熱切的東西流過，“我知”他輕輕道，反手一把扣住她就拖了出去。
計扶蘇見狀驚叫一聲：“你不懂！顏希是不是還在鬱孤台？這次你帶我走，下次呢？”如果顏希出了事，還有機會選擇下次嗎？“砰”一聲，熱量和火勢蔓延在廊角，有高熱的木梁無法支撐倒了下來。
君集咬牙低眉悶聲道：“我還是要先救你。”
“混蛋！”計扶蘇掙紮著罵了起來，“你為什麼總是丟下顏希一個人？”
君集掐住她的手腕，“扶蘇，我說過的，你若有難，我必定全力相救，但是她若不測，君集無他，唯有以命相隨。”他微微喘息口氣，“不管多少次，我都是要救你的，但是如果她死了，我一定陪她”他頓了頓，“我不會再丟下她的。”
計扶蘇終於笑了，君集總是做著殘忍的事。
衝出臨水小築穿過花廳就可以到前門，誰知前門已經一片火海，顯然走不得，計扶蘇嗆得喘不過氣，一指左邊，“走側門”她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君集拉著她，兩個人極為狼狽地從小側門跑了出來。
大火的熱浪在空氣裏滾動，鬱孤台外麵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不知道火是怎麼起來的，倒都衝過來幫忙救火，裏麵煙塵橫飛，外麵手忙腳亂。
“計姑娘！計姑娘你沒事吧？”平日裏十裏湖戲台風光如舊，那些戲子們傳唱笑語不知驚飛多少人，如今就便是真的擔心也好，獻著殷勤也罷，卻都是沒有壞心的，那小夥子提了水看見這兩個人一身煙塵地衝出來，忙問了起來，“你的那個小丫頭呢？”
計扶蘇瞪著眼睛看了一遍，“顏希沒有出來？”
君集愕然回頭，竟沒有顏希的影子，她沒有出來？
君集一把搶過那男子手中的水全潑在了衣袍上，那人也一呆，眼看著君集把桶一丟就要衝進去，計扶蘇嚇得忙拖住君集的衣袖，“我知道你要去救她，可是——”他知道自己該放手，可是不能放手，不敢放手，放手了君集一去就可能回不來了！誰都沒有勇氣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發生的，計扶蘇一勸，身邊的人也跟著勸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