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集猛然一怔——趕它走
顏希，你還記得我趕你走了嗎？君集呆呆看著手心裏的石頭，那年趕你走你又可知我的無奈與抉擇，人總是把自己逼到了最深處後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啪嗒”手中的石頭落到了地上，他反手一摟，從背後摟住了顏希，他輕輕嗅了下，煙味裏夾雜著的菡萏香氣——還是那麼幹淨嗎？“我喜歡你，顏希。”他輕輕道。
顏希一愣，“我也喜歡君集。”她眉開眼笑。
君集的腦袋埋在顏希的頸項裏，有彎彎的發絲勾勒在白皙的肌膚上，君集，永遠美好如同月下的菡萏，“君集是不是很沒用？如果君集會武功，也許就可以救顏希出去了。”他也不說他們跑不出去了這樣的事，“君集害怕很多事，內疚很多事，君集什麼也做不好顏希，這樣的君集有什麼好？”這樣的君集，還有資格要求喜歡和愛，還有資格求著你陪著留下來嗎？這是第二次，眼睜睜看著不能夠救她，那一夜如同啼血不能忘懷，合著今夜像紅蓮一般的大火，展開在生命的盡處。
顏希眨眨眼，她看不到君集的表情，君集的聲音有些顫，他好像要哭了起來，於是她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她開始習慣也喜歡用手去觸摸君集的臉，從那個晚上說著君集不喜歡做妖精開始，那點眉角像是落進了心裏，她捧了捧君集的臉，“君集怎麼樣都好我喜歡君集，”她摸到了他的眉角，“我總覺得君集很可憐但是君集不是真的可憐，”他在台上博人同情博人愛憐博人喜歡，他在金碧輝煌的戲台上，圍繞眾人仰慕的目光，“君集的心裏有很多人，但是君集的眼裏隻有他自己。”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君集的眼中隻有他自己的寂寞和歉疚，他的眼中看得到的隻有自己。
“直到有個呆子攔在大門口，”君集心神一蕩，接下了她的話，“要我和她走。”她是第一個說這樣話的人。
被說到尷尬事，顏希忍不住吐了下舌頭，君集清然寧淡的眼神，是一種繁華過盡春色的微妙，沒有刻意的穠豔，卻可以在不經意間撩撥到心神。
“撲啦啦——”樹上的鸚鵡許是終於忍受不了溫度展翅離開，綠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下，火光中是君集和顏希欣慰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顏希，扶蘇求我別再任性，我以前發瘋是為了讓她們開心，為了氣我爹，為了證明我不依靠那些生殺大權榮華富貴，那些所謂的恩賜我都可以不要，如果——”他頓了頓，“如果，這一次我還是要任性發瘋”顏希的手指觸到了他的唇上，君集的話語消失，顏希睜開了眼睛。
“君集以前任性是為了別人，”她記得很清楚，他在戲台上如癡如醉，那樣不管身體的讓她們開心，“君集現在是為了顏希，君集不做師爹了啊”她有些低低地笑。
君集激動地點點頭，額頭抵上她的額，有些溫暖的體溫傳遞了過來，那瞬，“啪”一聲，屋簷外的樹枝因為被大火燒斷，整個砸了下來，直砸在君集和顏希所藏的屋簷上，“哐啷”一整片瓦脊破碎了下來，摔在了地上，君集慌忙要抱著顏希閃開，又哪裏閃得開碎石和星火，頭頂上一股腦兒地砸下了一堆東西。
君集被力道一推，反而跌躺了下去，顏希趴到他身上，幾乎想也沒想伸手一遮擋，將君集的臉都遮到了身下，“劈裏啪啦”一陣全都砸在了身上。
“咳，咳。”君集被顏希壓著動彈不得，地上漫起的煙塵讓人難以喘息，“顏希快起來。”他推了下顏希。
顏希有些昏沉沉地抬起頭，君集立刻尖叫一聲，她的腦袋上被砸了一個口子，血正往外冒出來，一直從太陽穴流到了臉頰，蜿蜒得可怕。
君集手忙腳亂去替她擦血，可是擦掉了又流下來，竟然止也止不住，君集嚇壞了，慌忙抱緊她，幾乎要罵了起來：“君集早就瘋慣了，你是不是也學著我瘋！”如果她不替他擋掉那些碎石，或許現在被砸傷被毀容的是君集。
顏希不知還傷到了哪裏，腦袋有些昏沉沉，她呻吟了聲，隻覺得臉上涼涼的，自己伸手一抹，全都是血。
她這個樣子就算不被燒死也要流血流死，君集搖搖晃晃抱起她，這個屋子不能呆了，很快就要塌掉了，他必須離開，可是到處都是火，他本沒有抱著要活下來的心思，隻是如今看到顏希滿臉的血，心底莫名一陣驚涼——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他突然間懼怕了死亡，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顏希死了，死在自己麵前，滿臉的血，然後因為他而死去，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眼睜睜看著！
他不敢想象。
他抱著她有些搖搖欲墜，長袍半拖在地上，邋遢得很，他也不管，隻想著快點離開這個屋子。才剛踏出來，“轟”的一聲橫梁倒了下來，接著是一片斷木聲，他不敢回頭，拚命地朝前跑去，身後“砰”的一聲巨響，煙氣好像突然被強大的力量震了出來，他被氣流一撞，整個人站不穩朝前撲了出去。他知道那是因為後麵的屋子倒塌了下去震散的氣流，君集抱緊了顏希，兩個人滾了出去，他盡量地靠近她，讓她少受點摩擦。
顏希被這麼一滾，又好像清醒了些，看見君集也撲倒在地上，“君集摔傷了沒有？”她還沒扯住他的時候，他已經撲了上來抱起了她，急急忙忙靠到了牆邊，就好像在保護什麼東西。
他用袖子去遮她額頭的砸傷，“我、我沒事。”喘息了口氣，血染到了他的袖子上，身邊的樹上掉下星火，差點燒到了衣袍，君集狼狽地將寬大的袍子收緊，顏希摟摟他，君集慌亂地揮開煙塵，他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君集看起來有點有趣，有點可愛。
他不是什麼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也不是什麼臨危不懼的大英雄，他長得很漂亮，曲子唱得也好聽，他會裝得溫溫柔柔撒謊騙人，希望你們都能夠快樂開心，會為了一些錯事虧欠內疚很久，也會固執地跟一個人生氣任性很久，但是，他是個很好的人，甚至有點兒像個笨蛋，一個單純的笨蛋。
顏希的唇角慢慢湧上一絲幾近甜蜜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這種情況她真的不該有什麼可笑，她看著他柔美姣好的臉蛋，“君集很漂亮，那些是上天賜予的東西，一定要好好地保護起來。”她說著偷偷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好像在說君集的臉蛋是一種恩賜，不能被破壞，她一點也不說自己的頭現在好疼，“顏希從來沒有那些東西，”她看著他，眼睛裏突然蓄滿了一些迫切渴望的東西，盈盈寸寸，“顏希隻有君集，君集是獨一無二的。”她頭上還流著血，好像故意裝成可憐的小貓撒嬌。
君集心口一顫，她不是在說君集，你的漂亮是天賜，所以要保護起來，她說——顏希隻有君集，君集是獨一無二的她從來沒有那些恩賜，所以——君集，你是上天唯一賜予顏希的美好和眷顧，不管如何不堪，不管如何艱難，也要好好地保護你。
顏希，是心疼他的。
君集的嗓子突然有些哽咽，他撇過臉，輕輕道了聲：“顏希你這樣，會把君集寵壞的。”你知道君集不是個堅強的人，他隻是任性，任性得毫無理由然後不顧一切，他會貪上你的心疼你的保護，然後寸寸離不開你，顏希啊，你是小呆子，最狡猾的呆子！
“嗯”顏希點點頭，“我喜歡君集，喜歡他不是應該疼他寵他嗎？”她眨眨眼，濃煙的後麵有深色的天空，“如果君集會武功”她伸手比劃了一下，他們或許會像流星一樣劃過牆的那頭，如同蝴蝶一般落下，可惜君集不會。她突然眼睛一亮，叫了一聲，掙紮著脫開他的懷抱，“君集我想我們可能有辦法出去了。”
她額頭的血被夜風一吹，甚是冰涼，與周圍極度反差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