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像個結界,結界裏的生活光怪陸離,與草原外那個農耕世界孑然迥異,這結界既簡單,又殘酷,初來時,瞧見露天的牛羊白骨,此一堆,彼一片,總會汗毛立起,四下張望,害怕碰上狼群也變成這堆堆白骨裏的一員,如今到是能見而不怵,隻是眼睛還是不敢盯著看。
隨博爾術遷居斡難河已經半年,這兩年,鐵木真的勢力越來越大,各部汗王多被其收並或殲滅,他的野心越來越大,目光也越放越遠,想得到的東西似乎也越來越多,當然,殺戮的人也越來越多,不時會有一兩個逃脫的殘兵,尋釁暗殺、報仇。自從去年大圍獵時,我被暗箭射傷,博爾術當眾砍死了暗殺的武士後,我便成了眾矢之的,這是他沒料想到的,一直將我藏在狹小的牧場上,沒想到才剛露了個麵就發生了這種事,他後悔莫及,但這也讓我正式登上了這個大時代的台麵,看到了更多的大喜大悲,午夜夢回時,時常會流哭濕他的胸膛,摸著濕漉漉的單衣,我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膽小,越來容易流淚,我痛恨這樣的女人,隻能用眼淚來解決痛苦,自己卻越來越像這種女人。
此刻,坐在我麵前的女人正是鐵木真的發妻——孛兒帖,初見她時,怎麼也沒想到成吉思汗的妻子會如此秀麗,總覺得應該更英武些。
她很少說話,是個異常沉靜的女人,但隻要說起話,眉宇間總透著股子堅定。話也變得威嚴起來,沒有發號施令,卻能讓人信服,這樣一個女人值得成吉思汗為他一搏,拚命將她搶回自己身邊。
“博爾術出征前跟我說你身子不好,讓我多留意些。”聲音低沉,語速也很緩慢。
“唔,沒那麼弱不禁風,隻是去年的舊傷沒怎麼養好。”小心回話,可能一早就知道他們夫妻的未來身份,心底裏有些畏懼。
她沒再講話,隻是盯了我半天,從頭到腳細細看了一遍後,才又開口,“每次見到你,總覺得跟先前不一樣,這漢家女人確實秀麗,到是像拌了騰格裏的腳,這日子都不往臉上長。”
真不知道要怎麼回她這個話,我也不過才二十二歲,要是真長了滿臉皺紋,怕是早撞牆了,況且暗地裏不知道禍害了多少新鮮牛奶,“夫人說笑了,不過是凡俗之姿而已。”心底盼著其木格早早來接我,我與成吉思汗夫妻倆似乎都不怎麼對盤,一不留神說錯什麼話可就不好了。
“夫人,汗王派人送回了一對白狐,說是博爾術將軍獵到的狐王,送給夫人做暖冬的夾襖。”使女隔著皮簾子稟報。
她看看我的臉,笑了,“博爾術確實是個癡情漢,這狐狸怕還是沾了你的光,回去歇著吧,改天我去瞧你,這男人要是癡情起來,連騰格裏都攔不住。”
其木格正在帳子裏整理一大堆包裹。
我放下簾子就衝上去掐她的脖子,“好你個壞丫頭,讓你太陽過了杆子就去接我,太陽都快落山了還沒見人影。”
其木格已經嫁人,丈夫在博爾術手下,我身邊又沒什麼可相信的人,他便把她接過來陪我,順便他們小夫妻還可以常常見麵,一舉兩得。
“光知道說,你自己看看,將軍送回來這麼一堆東西,整了一下午還是亂糟糟的,這要是多來兩次,這個包裏哪還能住人!”
我伸過頭,看滿床的東西,金銀珠寶、翡翠玉石、人參鹿茸、燕窩銀耳……這可都是貴重東西,尤其在這個時代。
“他哪兒弄來這麼多!”拾起一塊羊脂玉握在手心裏,冰涼涼的很舒服。
“聽說將軍又打了勝仗,應該是戰利品。”
捧了一把珠寶,像玩沙子一樣從手心漏到毛褥子上,“這東西沒有時覺得晃眼,如今幾大箱子放在帳子裏,隻覺得礙事。”現在才明白視金銀如糞土是什麼滋味。
“你到是覺得礙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收拾好放進木箱裏,塞到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