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嘿嘿笑笑,說“木棍你那兒也會忙?”覺得說得不合適,馬上改口,“忙了好忙了好,一忙你們廠就有效益了!”
木棍說“那是你們,一忙就有效益了,接著我們這些企業就該遭殃了!”
鬼子訕笑,說“木棍,看來你對我們辦事處的成見很大呀,不就是一麵黑旗嗎,改天我過去把它摘了!”
木棍說“別,你千萬別摘,我們廠子全靠它賺眼球了,否則人家早把我們忘光了!”
鬼子說“木棍你還是生我的氣了不是?掛這黑旗我們辦事處又不是衝你,衝的是你們廠長老馬。這老馬,把廠子都整垮了,動不動還擺他那大企業家的臭架子,他算狗屁!”
木棍不領情,說“牆倒眾人推,國有企業垮的多了,都怨廠長?鬼子你就目光短淺吧。說來說去不就是你們來的那天,我們廠長沒接見你們、沒有請你們吃飯嗎?回去就惱羞成怒地贈給我們一麵黑旗。我可聽小道消息說了,我們廠長馬上要到你們區當區長,你小子就等好吧!”
鬼子聽了一驚,有些不信地說“他老馬要來我們區當區長?不可能!一個停產企業的廠長能提拔成區長,還他媽的有沒有道理可講!”
木棍冷笑道“沒有道理可講的事多了,你鬼子管得了嗎?況且我們馬廠長人家是地廳級待遇,到你們區當個縣處級的區長算提拔嗎?”
鬼子說“也是,要是什麼事都有道理可講,憑我的資曆和能力,早他媽的當區長了,最少也是副區長!”
木棍說“啊呸,你他媽別自戀了,有什麼事快說,我可沒工夫跟你閑扯淡!”
鬼子這才說“是這樣,我的一個遠房侄子該上小學了,聽說梅花那所小學不錯,想讓你家梅花幫忙找校長說說!”
木棍說“梅花哪能和校長說得上話?鬼子你不是牛嗎?找區長或者教育局長給校長寫張條,不什麼事都解決了?”
鬼子說“找區長辦這事未免大材小用,找教育局長還得七拐八拐地托人,不如這事就交給梅花辦得了,改天我請你和梅花吃飯。”
說完不等木棍推托,就掛了電話。
木棍搖搖頭,想這鬼子,牛不喝水強摁頭,逼著人家給你幫忙,就我和姚梅花現在的關係,和她說這事,不是明擺著找別扭嗎?可是,鬼子的忙又不能不幫,雖然整天和鬼子你看著我別扭、我看著你不順眼地打嘴仗,但關係又不是一般關係,雖然說不上過命的交情,也算得上是鐵哥們兒了!
於是,木棍就開始作難,一上午幹什麼事都沒心思,就想著如何和姚梅花說鬼子他侄子上學的事了,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個好辦法。
五、無閑錢模擬買彩票紙上談兵
雖然頭次買彩票出師不利一無所獲,但是木棍卻對以往熟視無睹的彩票投注站對上了眼。每天上下班路過,都要盯著投注站門口的對聯看上幾眼,時間長了就記在了心裏。延安東路彩票投注站門口貼的對聯是:買少買多多少買一些奉獻一片愛心,早中晚中遲早中一次寄托一份希望。延安中路彩票投注站門口貼的對聯是:多買點少買點多少買點,早中獎晚中獎早晚中獎。延安西路彩票投注站門口貼的對聯是:不怕千次落空,但求一次成功。這些對聯的詞語都很有誘惑力,每次看了,都勾得木棍心裏癢癢的,幻想著這樣的好事能落到他的身上。
雖然腦子裏有了買彩票發橫財的念頭,兜裏卻沒有幾個多餘的閑錢,木棍就苦惱得很,心想如今這世道,他媽的有錢人越來越有錢,沒錢人越來越沒錢,窮的窮死,富的富死,太不公平了。又想現在還不如以前呢,以前大家都沒錢,工資大差不離的,誰也不會瞧不起誰。那時他在這國有大企業上班,地位多高啊,連身為國家教師的姚梅花也看了他好多年的臉色,哪像現在,一點不把自己當盤菜。自從廠子開始走下坡路,他在家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而姚梅花這個當年並不太讓人高看的小學教師,卻隨著國家對教育的重視,工資水漲船高起來,終於把他遠遠甩在了身後。收入決定地位,在他們家,姚梅花的地位像點了火的火箭一般直線上升,現在已是如日中天,而他的地位直線下降,眼下已經墜入了穀底。
木棍歎了一口氣,翻天覆地啊,簡直是翻天覆地,時世造化得他和姚梅花的地位徹底顛倒了個個兒。
晚上吃完飯看電視,木棍注意著姚梅花的臉色,想等她的臉色好看一點柔和一點的時候,趁機把鬼子交代的事和姚梅花講講,可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木棍和姚梅花、凡凡坐在一起看電視,姚梅花的臉色冷如冰霜,閉著嘴一句話不說,而一旦他離開去趟廁所什麼的,姚梅花就和凡凡有說有笑的,讓木棍深切感受到姚梅花是在有意地冷落他。
終於,兒子睡覺了,木棍想利用晚上和姚梅花親熱的時機和她說說鬼子托付的事。洗漱完畢,木棍躺到床上就去扳姚梅花的肩膀,姚梅花卻猛烈地聳動了兩下,一點不配合。木棍不想放棄,把手探到了姚梅花的胸部撫摸起來,姚梅花不耐煩地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說“幹什麼呢你,還有這心思啊,我瞌睡了,得趕快睡覺,明天要早點去學校呢!”
木棍無奈,把手縮了回來,剛剛萌發出來的一點情趣,也隨之煙消雲散。他把兩隻手枕在頭底下,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發呆。他想起了和姚梅花談戀愛的時候,姚梅花對他多好啊,給他織毛衣、打毛褲,過生日的時候給他買小蛋糕、送他刮胡刀。每次在她的閨中密友麵前談起他時,總是驕傲得像個小天鵝,不停地顯擺他的廠子多大、級別多高,說他在廠子的辦公室工作,基本上就是廠長秘書,連副廠長也要高看他一眼,她的那些閨中密友聽了,一個個都羨慕得不得了!
他也知道,現在姚梅花在她的那些閨中密友麵前自卑得像醜小鴨,提起他就是唉聲歎氣的,經常抱怨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姚梅花當初眼拙嫁錯了郎,這輩子恐怕完了!
這些話是木棍從一個哥們兒嘴裏聽到的,那個哥們兒的老婆和姚梅花是同學,姚梅花抱怨的話,就是那個哥們兒的老婆告訴了那個哥們兒,然後那個哥們兒告訴了他。木棍聽了火冒三丈,當時就想找姚梅花理論,對她說既然嫁錯了郎,你怎麼還不趕快糾正啊!
但那天晚上木棍見了姚梅花卻早已冷靜了下來,到底沒有勇氣張口說出那句在心裏憋了一個下午的狠話。狠話說出來容易,也痛快出氣,可是後果就不好收拾了。姚梅花要是真的答應糾正怎麼辦呢?離還是不離?離了孩子怎麼辦?雖然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可是,他這朵花也不見得就是人見人愛的牡丹花,說不定隻是一朵不起眼的狗尾巴花,不一定那麼討人喜歡;而姚梅花這塊所謂的豆腐渣,說不定因為姿色尚在,工作也不錯,反而比他搶手呢!
……
身邊的姚梅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木棍還是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地想,這輩子的路還長,以後究竟該怎麼辦呢?離開廠子出去闖吧,自己在國營單位待慣了,實在不想冒這個險,況且那天廠長教導他的話,又讓他對廠子以後的出路心存幻想。不出去闖呢,就這麼幹耗著也實在不是辦法。廠長的話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那都是未知數,況且連廠長自己也在四處活動著要離開廠子,要是他活動成功了,不能把自己帶走,自己傻守在廠裏可就守瞎了!
怎麼辦呢?怎麼辦?
木棍左右為難!
每天上班離開了姚梅花,木棍的心情就會好一些,沒那麼壓抑了。上班雖然沒事但也不能一直傻坐著,好歹要找些事幹,幹什麼呢,總不能天天拿著象棋去找範新民大戰吧。木棍近來的心思多在彩票上,可是沒錢買,隻好自己琢磨些數字寫在紙上模擬買彩票。每次拿著模擬買的彩票比照著第二天報紙的開獎信息,木棍對得很認真,和真的一樣。彩票沒有對上,木棍就會鬆一口氣,喃喃自語:又省了十塊錢!
模擬買彩票的同時,木棍也喜歡看看報紙上刊登的一些有關彩民買彩票的小笑話。那天的《鳩城日報》刊登了一則標題是《錢給了誰》的小笑話:妻子發現自己的三百元錢不見了,正翻箱倒櫃地找呢,兒子說“媽,別找了,爸爸把錢給一個阿姨了。”妻子吃了一驚“啊!那阿姨長得什麼樣子?”
兒子說“比你年輕漂亮多了!”
妻子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走,領我找她去!”
兒子把她領到一家店門口,說“媽!阿姨就在裏麵。”
妻子一看,哭笑不得,原來這是一家彩票投注站!
笑話並不可笑,倒是引起了木棍聯想。木棍想,要是兒子凡凡給姚梅花說自己把錢給了一個阿姨,姚梅花會作何反應呢?依姚梅花的性格,她倒不一定會讓兒子領著去看自己把錢給了誰,而是會等自己回來,先把自己罵個狗血噴頭,然後呢,肯定又要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痛說苦難家史,痛斥自己不掙錢還在外麵瞎搞,最後一招就是堅決離婚。
木棍了解姚梅花,她雖然常常把離婚掛在嘴邊,可真到了實際行動上,卻不一定敢那麼做。離了婚,已經三十多歲的姚梅花雖說不上徐娘半老,但想找到一個比他各方麵條件都要好的丈夫,也不是件容易事。而他呢,正是一個招女孩青睞的成熟男人的年紀,隻要改變了目前收入窘迫的現狀,再找一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孩,倒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年齡對於男人來說不是問題。
可是,怎麼改變自己收入窘迫的現狀呢?
木棍找不到答案!
大概一個月後,木棍模擬買的彩票中了個五等獎,五等獎有五十塊錢的獎金,把木棍後悔得直甩手,埋怨自己這次怎麼沒有去買呢,買了不就掙了五十塊錢嗎,即使刨去十塊錢的本錢,還淨落四十呀。
那天,木棍像丟了五十塊錢一般鬧心,一上午臉色都難看得很。範新民樂嗬嗬地來找他下棋,看他臉色難看,就問他咋了。木棍說沒咋!範新民拿手指衝他鼻子點了兩下,說“嘿嘿,沒咋臉色會這麼難看?你小子肯定和老婆幹架了!”
木棍心情不快,就說他“你才和老婆幹架呢!”
範新民不介意地笑笑,炫耀說“在我們家,我說話就是最高指示,老婆敢和我幹架?”
木棍好像聽說過,範新民雖然工資掙得少,但是在家裏的地位卻至高無上,老婆對他向來言聽計從。對此木棍一直半信半疑,就有意激他“得了吧你,咱每月就掙這仨核桃倆棗的工資,在家裏誰能挺得起腰板?能不看老婆臉色就謝天謝地了,還最高指示呢,反正吹牛也不交稅,你就使勁吹吧!”
範新民果然中招,馬上臉紅脖子粗起來,說“建軍你不信不是,不信你四處打聽打聽,看我老範在家到底是不是這樣,我範新民什麼時候吹過牛!”
木棍說“就算是真的,我倒要向你請教請教,你有什麼高招,能讓老嫂子心服口服地聽你的?”
範新民不樂意地說“什麼叫就算是真的,真的就是真的!”
木棍說“好,真的真的,快把你的高招講來聽聽!”
範新民得意地說“關鍵在於魅力!作為男人咱首先得有魅力,當然還得有學識,你要讓她明白,多掙幾個錢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街頭賴好一個做生意的小商小販,可能都比咱有錢,可是,他們有魅力嗎?他們有學識嗎?他們還不都是目不識丁、舉止粗俗的大老粗!”
木棍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話,說“唏,我不信老嫂子就這麼好糊弄!”
範新民知道糊弄不住木棍,嗬嗬笑笑說“當然了,家裏也要有比較好的經濟基礎才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嘛!”
木棍說“廢話,咱要是有了好的經濟基礎,她還敢給咱臉色看?咱還給她臉色呢!”
範新民拍拍木棍的肩膀,說“咱沒有不怕,兒子有也行啊!”
範新民捅破了窗戶紙,木棍這才徹底明白了。原來範新民的兒子是開公司做生意的,很有幾個錢,有了個有錢的兒子做後盾,他這個當爹的掙多掙少老婆還有什麼可計較的?於是木棍就很羨慕範新民,想自己可沒這福氣,兒子還在上小學,以後能不能成器,天知道!
拿出棋盤,排好兵布好陣,兩人廝殺在一起。走到中局,範新民說“建軍呀,我看你還是出去闖闖的好,我是年齡大了,家裏也不差這倆錢,就在廠裏泡著,你還年輕啊!”
木棍啪地一下把棋子摔得山響,說“到哪兒闖啊?不行你給你兒子說說,讓我到他那兒幹吧!”
範新民忙搖頭,說“他那小廟哪能容得了你這大神!”
木棍自我解嘲“就我還大神呢,哪有連飯都吃不飽的大神!”
範新民說“建軍你可別小瞧自己,咱們廠我看好的人不多,你是一個!”
木棍說“我自己都不看好自己,你看好我?”
範新民說“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就像咱倆現在下象棋,不能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要看得遠一些!”
木棍盯著棋盤說“不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行嗎?眼看著要繳槍投降了!”
範新民走了步棋說“將軍”,贏了木棍,然後把棋子推了說“繳槍投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重打鑼鼓另開張,推倒重來,一切重新開始嘛!”
木棍說“說得輕巧,你老人家可不用重打鑼鼓另開張!”
範新民喝口茶,說“人生無常,誰知道呢!”
木棍遞過去一支煙,說“範主任你就不能讓我一盤?每次都讓我輸得慘慘的,真不想和你下了!”
範新民美美地吸了一口,說“讓?絕對不讓!和我這高手下棋,對你來說可是機會難得,多少人想和我下,我還不一定和他下呢!”
木棍耍賴,說“你要是不讓我贏一盤,我下班回去吃不下飯!”
範新民說“你下班回去吃不下飯,是因為你和老婆幹架了,和我沒有關係!”
木棍死纏著說“範主任你就讓我贏一盤怎麼了,難道身上還會掉塊肉?”
範新民說“肉不會掉,就是傳出去丟不起那人!”
木棍說“除了天知地知,就咱倆知道了,會傳到哪呀?”
範新民說“能贏我老範,誰不出去炫耀呀?傳到天邊都有可能!”
木棍沒有辦法,搖搖頭說“最後一盤,以後再不和你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