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木棍看著廠長,心裏百感交集,有些後悔說這些話題。廠長比年前明顯衰老了,從眼神裏就能夠看出心裏隱藏著許多的委屈、無奈、壓抑、傷感……

和廠長聊到半夜,木棍方才告辭回家。雖然夜色已深,但路上還不時地會傳來一陣陣的鞭炮聲,偶爾還能看到有些夜貓子在路邊放煙花。回到廠家屬院,木棍感覺有些困乏,就打了個哈欠,上樓去了。

“爸爸爸爸,快醒醒,咱們的車不知道讓誰給炸了!”

正在熟睡的木棍,忽然被晃醒,他眨了眨眼睛,以為是在做夢,可是,眼前站著的顯然就是兒子凡凡。

木棍忙問“咋了?咋回事?”

凡凡說“我剛才到樓底下放炮,看到咱家的車讓炮崩花臉了!”

木棍吃了一驚,忙穿了衣服下樓。果然,車子的前臉被炮炸得像鳥屙上了一攤攤的白屎,連擋風玻璃都炸裂了。看著被毀了容的車子,木棍一陣眩暈,忽然想起了範新民給他說的做事千萬要低調的話,心想果然讓範新民言中了。

姚梅花也跟著下了樓,看到車子被毀容成這樣,心疼得忍不住張嘴罵了起來“這是誰家缺德王八蛋幹的,有種站出來……”

木棍忙止住姚梅花,說“梅花你吵什麼吵?不定是誰家的孩子不小心把炮扔到了車上,這大過年的,擱得住罵街嗎?”

姚梅花手指著車子說“肯定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車子不會炸成這個樣子,不行咱報警吧!”

木棍給姚梅花使了個眼色,拉著她上樓,姚梅花卻甩著胳膊不從。這時,樓上的鄰居三三兩兩地下來了,看著車子一個個嘴裏嘖嘖地歎息著,木棍卻從那嘖嘖的歎息聲裏咂摸出了幸災樂禍。

好不容易把姚梅花拉回家,姚梅花卻衝木棍發火“看你那熊樣,人家把你的車子炸成那個樣子了,你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真是個縮頭烏龜!”

木棍也惱了,說“誰熊樣?像你那樣罵罵街,車子就好了!”

姚梅花說“車子好不了,總可以出出氣!”

木棍說“說不定人家正等著看你的表演呢,不管怎麼說你是個人民教師,幹什麼都要為人師表!”

姚梅花這才似乎明白了什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幹生氣不說話。

木棍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鍾,說“都快九點了,你怎麼不早點叫我起床!”

姚梅花氣哼哼地說“叫你那麼早幹嗎,今天不是那個文總值班嗎?”

木棍說“那個老文,滑頭得很,說不定在他老婆的被窩裏值班呢!”

姚梅花說“那你也不能總替他值班呀,咱又不欠他的,不行的話,等陳大衛回來了,好好告他一狀!”

木棍惡狠狠地說“跑不了他個龜孫,多行不義必自斃!”

姚梅花聽了一愣怔,聽不出木棍是說文總還是說炸他車的人。

四十三、車被炸木棍春節遇黴氣

開著被炸成了麻子花皮臉的車子,木棍沒去汽車修理公司,而是先去找了鬼子。

他見到過鬼子辦事處的地麵上有一家汽車修理廠,隻要鬼子這個地頭蛇出麵,還不給他省下好多銀子!

鬼子看到木棍的車,嚇了一跳,手摸著被炸得斑駁陸離的車漆,說“這他媽誰幹的呀?忒缺德了,要不要我找人修理他一頓!”

“誰幹的?還不是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兒幹的!”木棍不想多事,輕描淡寫地說。

“木棍,你得報案,瞧瞧,擋風玻璃也裂了,這修下來可不是個小數。”

“報案?你不讓我在家屬院住了吧!就是把人家的孩子抓起來,又有屁用!”

“這你就不懂了,孩子闖了禍,家長是監護人呀,他們得負責賠償。”

“家長拿什麼賠呀,我們院住的都是下崗職工,算了算了,你領我到你們地盤那家汽修廠修修得了,我認倒黴!”

鬼子拿手指點了點木棍,說“沒你小子這麼傻的,好吧,既然你不追究,我瞎操什麼閑心!”

就領著木棍開車去了那家汽修廠,誰知道汽修廠鐵將軍把門,顯然放假了。鬼子下車走過去,照著鐵皮門咣咣連踹幾腳,立即引來裏麵汪汪汪的一串狗叫。

木棍有些掃興,說“真他媽點背,他們肯定過年放假了。”

鬼子不理木棍,接著照鐵皮門上踹,踹了半天,才磨磨嘰嘰地走出來一個披著綠色軍大衣的老頭,衝他們發火道“幹什麼呢?搶劫呢不是?”

鬼子又照門上踹了一腳,說“你們老板黑皮呢?”

老頭說“黑皮回老家過年了,有啥事給我說吧。”

鬼子問“你是誰?”

老頭說“我是黑皮他舅。”

鬼子說“那好,我就給你說吧。我是咱轄區辦事處的,姓曾,等黑皮回來了,你給他說我來找他,就說我兄弟的車子被炮崩壞了,讓他好好修修!”

老頭聽說是辦事處的,忙點頭哈腰,說“好,好,等黑皮回來了,我一定給他說,讓他給你優惠點。”

鬼子冷笑一聲,說“優惠點?哼,你給黑皮說,千萬別給我優惠,咱們公事公辦。”

老頭不知鬼子什麼意思,小雞啄米般點著頭,說“好,好!”

鬼子又問木棍“車你先開著還是扔到他這兒?”

木棍看著車子被炸得樣子,很鬧心,說“都成這鳥樣了,還咋開,扔他這兒算了!”

鬼子就讓老頭開了大門,衝木棍一擺手,讓木棍把車開了進去。

走的時候,木棍說“鬼子,就你這一副土匪樣,少不了人家背後罵你娘!”

鬼子不在乎地說“隨便罵,隻要不讓我聽到就行,我們整天接觸的都是這些小商小販賴渣市民,哪能給他們好臉,你給他們一次好臉,他們就蹬鼻子上臉!”

木棍說“現在都提倡文明執法呢!”

鬼子好笑地說“文明執法?屁!我們辦事處城管科分來幾個大學生,執法文明得很,賠著笑臉給那些占道經營的說好話,可是誰睬他們呀,還嬉皮笑臉地嘲笑他們是嫩蛋子,到了不如老子過去一聲大喝,嚇得他們魂飛魄散,一個個跑得沒有了蹤影。”

木棍說“也是,對粗人必須動粗的,否則誰把你放在眼裏,還是你這個老油條有辦法啊!”

鬼子得意地說“不是我老油條,還給你省不下這幾千塊錢呢!”

木棍一驚,說“你的意思是他們修車不要錢了?”

鬼子說“怎麼會不要錢,你想啥呢,我不是給老頭說了嗎,千萬別優惠,咱們公事公辦!”

木棍這下才明白,拍了鬼子一下,說“你不說還好,一說估計人家想要也不敢要了!”

鬼子哈哈大笑,說“那是我給他臉!”

已經習慣了開車上下班,這猛地一下沒有了車,木棍還真的像缺了什麼似的。天寒地凍,自行車是沒法騎的,沒辦法,隻好擠起了公交。

轉眼七天春節長假就過去了,這七天,木棍一天也沒休息,整天泡在公司,泡得有些心生怨氣。可是想想自己和陳大衛的關係,又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必須的。人家陳大衛信任自己,自己豈能辜負人家陳大衛的信任,豈能時時處處總和文總這個老滑頭計較呢!這樣寬慰著自己,木棍心裏稍微平衡了些。

正式上班的那天,直到臨近中午的時候,木棍才總算見到了文總。

當時木棍去綜合部辦事,見文總的辦公室門大開著,正在打電話。這個春節老文似乎過得不錯,紅光滿麵的,腦袋上的頭發又抿得油黑發亮。

木棍沒有進去和他照麵,到綜合部辦完事,徑直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陳大衛的心很大,整個春節也沒有來個電話。人家在國外散心,木棍也不好打電話煩擾,隻是在春節的時候,給陳大衛發了個祝福的短信,陳大衛很快回了一個。

今天,木棍終於等來了陳大衛的電話。

陳大衛的歐洲之行還沒有結束,人現在正在法國,顯然陳大衛這個春節玩得很痛快,情緒十分高漲。

陳大衛興致勃勃地說“建軍你什麼時候有機會了,一定要來法國看看,這真是一個美麗而浪漫的國家,法式大餐很好吃,埃菲爾鐵塔也很壯觀呀,尤其是法國的女人,嘖嘖,很漂亮,很有味道啊。”

木棍聽了,就懷疑陳大衛在法國是不是偷了腥,品嚐了法國女人,就開玩笑“老板喜歡,就帶回來一個吧,讓我也開開眼!”

陳大衛歎口氣,惋惜地說“唉,說實話,我也真想帶回去一個,可他媽怎麼帶呀!又不是柬埔寨越南的女孩,給她仨核桃倆棗的就跟你走了,人家法國女郎,不光個頭高,眼皮也高著呢,不大看得起咱們中國人呀!”

正說著閑話,文總進來了,一聽是老板的電話,就伸手問木棍要手機,說:“來來來,讓我跟老板講幾句,好多工作等著向老板請示呢!”

木棍不好拒絕,不情願地把電話給了文總。

文總拿著電話來回轉悠著,給陳大衛彙報和請示工作。木棍點了支煙,狠狠吸了一口,吐到眼前,把文總罩在煙霧裏。看著煙霧裏的文總,木棍感覺他就像一個舞台上正在做精彩表演的小醜。明明春節值班他一天也沒有來,可是言談話語裏,卻似乎忙得日理萬機。木棍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猶豫著要不要把文總投機取巧、兩麵三刀的把戲,在陳大衛那兒給他揭穿。

連著吸了兩支煙,文總還沒有把電話交還給他的意思,木棍暗暗罵了聲娘,站起來想離開辦公室,這時聽到文總對他說“馮助理,老板問你還有什麼事沒?”

有事文總在也沒辦法說,木棍就搖搖頭,說“我這沒有什麼事,讓老板放心吧!”

文總馬上說“馮助理這兒沒什麼事,老板你就放心地在國外玩吧,家裏有我和馮助理招呼著,你一萬個放心!”說完連著嗯嗯了兩聲,把電話掛了。

木棍接過文總遞過來的手機,話裏有話地說“原來文總春節沒閑著呀,幹了那麼多活啊!”

文總嘿嘿笑了笑,說“馮助理是不是覺得我沒來公司,就以為我沒工作?錯,大錯特錯,其實老板都知道,我這個經營副總,最重要的就是跑市場走訪客戶,哪能像你馮助理這樣整天待在辦公室享清福啊!”

木棍用手擋著文總遞過來的香煙,說“看來隻有文總是個大忙人,我們這些坐辦公室的,都是些無用之輩了!”

文總把煙放在嘴裏自己點了,說“哪裏哪裏,馮助理千萬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大家隻是分工不同嘛!”然後用夾著香煙的手拍了拍木棍的肩膀,說“老弟,你我雖說是高管,可都是在給別人打工,打工不易啊,端的都是一碰就碎的瓷飯碗,你我兄弟一定要互相擔待些,千萬不能互相拆台呀!”

木棍聽出文總是在給他打預防針,害怕他在陳大衛那裏墊他的磚,就笑笑說“文總你想哪兒去了,我這個人向來不幹拆台的事。”

文總滿意地點點頭,說“那就好,我相信馮助理,怎麼樣,中午有安排沒有?沒有的話,我請客!”

木棍不想和文總說那麼多,就婉拒了,說“今天老家來親戚,我得回去,咱們改天吧。”

文總說“好,好,那就改天,這頓飯算我欠著你的。”

沒有了車去哪兒都不方便,中午木棍本來想在單位附近找個飯店隨便湊合一頓,然後回辦公室補補這些天缺的覺,可是既然和文總說了家裏有事,害怕在單位附近吃飯讓文總碰到,隻好坐了公交回家。

回到家家裏卻沒人,一打電話,姚梅花說她帶著凡凡轉家具市場去了,想給凡凡買一套兒童臥房家具,看了幾家也沒有合意的,現在正領著凡凡在德客士吃飯。

無奈,木棍隻好自己做飯。冰箱裏現成的東西不少,姚梅花炸的帶魚、酥肉、丸子一袋一袋的,木棍取出些丸子煮了點丸子湯,泡著饅頭吃,吃完倒頭便睡。這些天他白天在公司值班,應酬都放在了晚上,每天和那些同學故友、自家和姚梅花家的親戚喝得迷三倒四,不僅頭疼還缺覺,腦袋一挨著枕頭,便進入了夢鄉。

昏天黑地的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木棍被晃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姚梅花正在問他“建軍,你下午不上班呀,都三點多了,還在睡!”

木棍聽了一激靈,條件反射般看了一眼牆上的石英鍾,果然三點多了,忙抓起衣服穿了起來。

姚梅花說“你看你,緊張什麼?陳大衛在國外,公司你當家,難道誰還敢查你這個總經理助理的崗不成,況且春節還值了那麼多班,就是歇歇也是應該的!”

木棍覺得姚梅花說得有道理,就放慢了穿衣服的速度,問“怎麼沒見凡凡,他去哪了?”

姚梅花說“凡凡去找他同學玩去了。”

說完就坐在了床邊,拉著木棍的毛衣不讓他穿,木棍看了她一眼,見她的眼裏冒著火星子,就明白了,說“怎麼,想啦?”

姚梅花不好意思地白了他一眼,說“怎麼,你不想?”

木棍逗她道“我不想,急等著上班去呢,哪還想這事!”

姚梅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把木棍撲倒在床上,羞澀地說“不想也得交公糧,跑不了你!”

木棍很喜歡姚梅花主動的樣子,忙舉手投降,說“好好,我交我交,不過你總得讓我先給公司打個電話吧,別等會兒到了關鍵時刻,公司那邊有事找我,多掃興!”

姚梅花這才放開了木棍,捋了一下垂下來的頭發,漲紅著臉說“就你事兒多,快點打呀!”

木棍就給綜合部主任高天喜打了個電話,說“高主任,我在稅務局辦事呢,下午不過去了,公司有什麼事你招呼著!”

說完剛合了電話,姚梅花就餓虎撲食一般撲了上來,木棍和姚梅花扭成了一團……

四十四、股市變臉飛流直下三千尺

木棍沒想到股市的臉變得那麼快、那麼狠,年前還是紅臉的關公,年後就變成了綠臉的妖怪。過完春節第一天開市,股市就有些像登到半山腰的老太婆,累得站那兒喘息著沒有了一絲向上的氣力,最後勉強站穩,算是收了個紅盤。

昨天開盤股市跳空低開,小有反彈就一頭栽了下來,不到十一點,整個大盤就沒有幾隻紅盤的股票了,大盤幾乎跌停。

木棍坐在辦公室看得心驚肉跳,抓起電話就要給大頭打。撥了幾個號,猛想起大頭前幾天還高燒著,現在不一定好呢,這會兒給他打電話,未免顯得自己太不人道,也太沉不住氣,就猶豫著把電話放了。

本想著暴跌之後,今天無論如何會有個像樣的反彈,誰知又是一個大陰線當頭垂了下來,簡直就像飛流直下三千尺呀。木棍這下冒汗了,幸好陳大衛在國外,要是在公司裏,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陳大衛了。木棍暗暗禱告:大頭大頭,你小子千萬空倉了吧,你要是空倉了,就躲過了這一劫!

看著馬上又要跌停的綠熒熒的大盤,木棍有些世界末日將要來臨的感覺。

不知什麼時候,高天喜來到了他的辦公室,湊在電腦旁看著說“乖乖,馮助理,看樣這老天要塌了呀!”

木棍聽了心裏別扭得不得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就造謠吧!”

高天喜討好地笑笑,敬給木棍一支煙,問“馮助理往股市裏投了多少銀子?”

木棍正心煩著,哪有心思和他玩笑,擋開高天喜敬的煙,不耐煩地說“我一分錢也沒往股市投,你有事沒?沒事該忙啥忙啥去!”

高天喜訕笑著說“馮助理你別急,今天跌,說不定明天就漲回來了,天哪會塌呢?天塌不了!”

木棍暗自罵了高天喜句娘,心說“明天要是不漲,天他媽的可不就真塌了!”

看著大盤指數的曲線像沉到河底的死魚,怎麼掙紮著也起不來,後來幹脆連掙紮也不掙紮了,木棍心裏殘存的一點希望徹底破滅,終於忍不住抓起手機撥通了大頭的電話。

“大頭,他媽的股市這幾天到底怎麼回事呀?快崩盤了,你小子躲過去沒有?”

大頭的語氣倒很平靜,說“這突然變盤誰能躲過去呀,你以為我是神仙?”

木棍心裏殘存的那點僥幸如肥皂泡般破滅了,有些結巴地說“大、大頭,那、那怎麼辦啊?”

大頭不陰不陽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大頭的話讓木棍心裏發堵,心想他媽的,我不問你問誰去?人家陳大衛的六百萬在你小子手裏攥著呢!剛想發火,又尋思大頭這小子是不是被這兩天的暴跌砸暈了,況且他還得著豬流感呢,就別和他計較了。便放緩了語氣說“那咱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先割肉出來?”

大頭說“你說吧,你隻要發話說割肉出來,我現在就把股票賣了,不過萬一反彈了,這虧損可不怨我!”

木棍別扭得終於忍不住發火了“大頭你他媽的這是發哪門子神經啊,難道我連問問都不能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