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說“誰說你不能問了?大盤兩天跌了將近百分之二十,這個時候出來,萬一有了強反彈你說怎麼辦?難道再追進去不成?”
木棍氣惱地說“那隨你的便,我是外行,沒資格問你好了吧,你愛怎麼操作就怎麼操作吧!”
本來木棍還想把車子被炸花臉的事給大頭說說,讓大頭幾句話給嗆得也沒心思說了!心想,你愛怎麼的怎麼的吧,看你虧了怎麼向人家陳大衛交代!又想,過幾天陳大衛就回國了,股市跌成這熊樣,大頭要是賠了,自己怎麼向人家陳大衛交代呢?!
電腦屏幕上滿眼翠綠,木棍的腦仁疼了起來,眼睛被刺得潮乎乎的。
木棍不明白,那本來很養眼的翠綠,現在看起來怎麼這麼刺眼呢!
陰曆正月十二,一個陰霾的天氣,陳大衛回國了!來公司上班那天,陳大衛的臉如同那陰霾的天氣,陰得能擠出水來,像是剛和誰吵過架罵過娘似的。
木棍見了暗說不妙,心裏立即忐忑得像揣了隻兔子,早已想好的向陳大衛問候客套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飛到了爪哇國。
陳大衛沉著臉遞給木棍一條外國香煙,說“給你帶的。”
木棍忙說“謝謝,謝謝老板!”
陳大衛打開電腦看股市行情,今天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沒有一點起色。陳大衛皺著眉看上證指數圖,那一根根或長或短的陰線觸目驚心,才幾天工夫,指數已經攔腰砍去一小半。
陳大衛的眼睛死死盯著電腦,聲音低沉地對木棍說“建軍,你跟大頭聯係過沒有,現在到底是賺是賠,這次大跌他逃出來沒有?”
木棍斟酌了一下,語氣沉重地說“我跟大頭聯係過了,不過這次大盤跳水太突然,沒有一點征兆,他好像也被套住了,沒有逃得出來!”
陳大衛“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發脾氣道“建軍,咱們把六百萬巨款給他,讓他投資股市,可是現在是賠是賺,賠了多少賺了多少,咱們都不知道,有這樣做事的嗎?”
木棍忙解釋“大頭春節一直發燒,好像得了豬流感……”
陳大衛不客氣地打斷他“他發燒、得豬流感和炒股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是說他讓燒糊塗了,這次才被套住了嗎?”
陳大衛從來沒有這樣不客氣地和他說話,木棍有些蒙了,覺得陳大衛變臉變得和股市一樣突然,有些結巴地說“不、不是,老板,我不、不是這個意思……”
陳大衛不容木棍把話說完,又說“建軍,讓大頭炒股,是你給我出的主意,也是你向我介紹的大頭,那六百萬的資金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其中一部分還是挪用酒廠的應付款,要是出了問題,我說不定就破產了,建軍你知道嗎?”
木棍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他忽地想起了那句老話:朋友好處,夥計難擱!這股市一跳水,陳大衛就一下把責任全推到了他的頭上,他現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木棍腦子裏無端地又蹦出了一句似乎和眼前的事不沾邊的俗語: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雖說不沾邊,細想一下卻也沾邊,同林鳥的夫妻在大難來時還各自飛呢,何況他和陳大衛!
綠熒熒的大盤像墳頭的鬼火般不時地跳動著,木棍如同一個犯了錯誤的學生拘謹地站在老師麵前,不知該說些什麼。
“老板回來了,辛苦辛苦!”
正難受著的木棍,忽然看到文總大踏步走了進來,伸著長長的手去和陳大衛握。
陳大衛屁股稍稍離開了椅子,和文總拉了一下手,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老文你也辛苦了,年過得怎麼樣?”
文總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年不年的,春節這幾天是咱們的銷售旺季,整天在市場跑,沒怎麼顧著家!”
陳大衛拿出一條同樣的外國煙遞給文總,說“那年後補休一下,好好休息休息!”
文總接了煙,放到鼻子邊聞了聞,說“肯定是好煙,謝謝老板!”把煙夾到胳肢窩裏,說“補休什麼,我這個人一向閑不住,讓我在家休息,還不如來公司上班呢!”
木棍忍不住暗自罵了聲:恬不知恥!
陳大衛向木棍擺了擺手,說“馮助理你先忙去吧,抓緊跟大頭聯係,摸清情況,我和文總有些事要談!”
木棍頓時心裏發涼,感覺出他和陳大衛的關係往後退了幾步,而文總和陳大衛的關係則往前進了幾步,這一進一退,文總和陳大衛的關係說不定就超過了他。
莫非這個鼻子靈敏得像狗一樣的老文嗅到了什麼,要抓住這個機會鹹魚翻身?
回到辦公室,木棍把煙扔到沙發上,給大頭打電話,大頭的電話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再打,還是通了,依舊沒有人接。
木棍有了不祥的預感,難道大頭那兒出事了?
木棍坐不住了,在辦公室裏來回地轉起了圈子,像是動物園裏圍著籠子轉圈的三色狼。
又轉而寬慰自己往好處想:會有什麼事呀,他大頭那麼大的腦袋,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啥事想不開,說不定隻是出門忘了帶手機而已,看把自己嚇的!
一邊給自己寬心,一邊一遍接一遍地給大頭打電話,卻始終是通了沒有人接。木棍氣惱得罵出了聲:該死的大頭,幹啥去了!
中午臨下班的時候,陳大衛陰著臉來到木棍的辦公室,問“建軍,和大頭聯係上了嗎?”
木棍不敢看陳大衛的臉,低著頭說“給他打了不止一百遍的電話,就是不接!”
陳大衛深深地皺起眉頭,說“不會躲了吧,或者卷款潛逃?!”
木棍忙搖頭,說“不會,大頭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我了解他!”
陳大衛譏笑一聲,說“你了解他?炒股虧本跳樓的都有,何況潛逃!建軍,眼下情況緊急,公司裏的事你什麼都不用管了,集中精力去找到大頭,了解清楚我們給他的資金是贏是虧,贏多少虧多少。大盤跌成這個樣子,顯然是變天了,牛市已經變成了熊市,現在最緊要的是資金安全,我也不要大頭許諾的百分之三十的收益了,能把我的資金安全地收回來,就謝天謝地了!唉,沒想到我陳大衛一世英明,說不定還是陰溝裏翻了船啊!”
陳大衛的話讓木棍慚愧得不得了,忙說“好,我下班就去證券公司和他家找他!”
陳大衛擺了一下手,說“還下班啥呀,你現在該去就去吧!”
臨走的時候,陳大衛掃了一眼扔在沙發上的那條煙,看似隨意地問了句“我怎麼沒在樓下看到大頭送你的汽車!”
木棍說“過節讓炮崩花臉了,在修理廠放著呢!”
陳大衛哦哦地答應著出了門,木棍的心卻懸了起來。陳大衛的話什麼意思?明明我和他說過,我是暫時開大頭的車,怎麼變成了大頭送我的車,難道陳大衛懷疑我吃了大頭的回扣不成!
木棍走到沙發前,拿起那條煙,放到辦公桌的抽屜裏,後悔起自己的隨意。這可是人家陳大衛萬裏迢迢從國外帶來送他的,他就這麼隨便地扔到了沙發上,讓人家怎麼想!雖然當時自己隻是腦子亂,沒有別的意思,可是,人家陳大衛會那麼想嗎?他看到自己送的煙被人隨便扔到沙發上,心裏會痛快嗎?
真他媽的,屋漏偏逢連陰雨!難道自己轉運還沒多久,又該走背字了不成?
木棍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命。
四十五、大頭失蹤木棍提心吊膽
木棍沒有想到,大頭,這個他最好的朋友,如今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也許你最好的朋友,就是給你惹出最大麻煩的人,木棍想,可能大頭對於自己如此,那麼,自己對於人家陳大衛何嚐不是如此呢!
雖是中午,木棍哪有心思吃飯,拎著包下樓打了輛車就去大頭家。
大頭家在設計院家屬院,那些當年曾經很氣派的蘇俄老式建築,現在看起來是那樣的破舊不堪。木棍實在不明白,大頭炒股掙了錢,為什麼不先改善改善居住條件,難道真像他們所說,炒股掙的錢隻是紙上富貴、數字遊戲嗎?
走進黑洞洞的走廊,上了三樓,木棍敲響了門,裏麵卻沒有任何回應。
家裏沒人嗎?
木棍失望至極,又發泄般用勁敲了幾下,還是沒有聲音,隻好無奈地轉身下樓。
快走出家屬院的時候,木棍忽然想起,大頭的老婆劉萍不就在附近的聯華商場上班嗎,對,找她去。
在商場辦公室,木棍看到了劉萍,忍不住激動地叫了她一聲。沒想到這一聲激動的叫喊,語氣實在有些出格,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馬上招來旁邊坐著的幾個男女異樣的目光,有的還別有意味地衝著劉萍笑。
木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臉上熱了一下。
劉萍詫異地扭回身,見是他,倒很鎮靜,站起來給他讓座,說“喲,是建軍呀,你怎麼來了?”
木棍抱歉地笑笑,說“到你家找世安,沒想到你們家沒有人,就過來找你了!”
劉萍給木棍接了一杯水,遞過去說“世安昨天去上海了,他沒和你說呀?”
木棍問“世安發燒好了嗎,他去上海幹什麼?”
劉萍壓低聲音說“世安說他到上海的一家上市公司開股東會去!”
木棍心裏的石頭撲通一下落了地,說“噢,我說呢,上午打電話他一直不接,說不定是在開會呢!”
劉萍問“你找他有什麼急事嗎,還大老遠地親自跑來?”
木棍說“也沒啥急事,就是我們公司讓世安運作的那筆資金,老板讓我來問問情況咋了,現在股市的情況不好呀!”
劉萍笑笑,說“那你還是等他回來問他吧,他炒股的事,我一點也不清楚!”
告別了劉萍,回公司的路上,木棍的腳步輕快了許多。看來,事情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大頭說不定上午隻不過是在開股東會,才沒有接電話,沒準下午電話就回過來了,看把自己嚇的。
隨便吃了點午飯,看看離上班時間還早,木棍決定走路回公司,順便理理思路,放鬆放鬆心情。
陳大衛這筆錢,關係著人家的身家性命,從最壞處想,要是大頭真的給他炒股炒虧了,該怎麼辦呢?那就得看虧多少了,虧得少,大頭還能自己往裏麵貼。可問題是,自己和大頭訂的理財合同時間還沒到期,陳大衛現在就想把資金抽回來,對大頭來說無疑是釜底抽薪,大頭願意幹嗎?如果自己這方麵違背了合同,大頭還願意往裏麵貼錢嗎?真要是出現了這種情況,自己作為大頭和陳大衛兩方的好朋友,夾在中間該怎麼辦呢?
難題!真是一道難解的難題呀!
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大頭虧得多了,貼也貼不起,怎麼辦?從目前股市暴跌的情況,和陳大衛這筆資金從高位進去的點位看,是很有可能的。如今,大盤暴跌已有百分之四十多,如果陳大衛的資金也跌了百分之四十多的話,那可是二三百萬呀,估計大頭想拿也拿不出來。而且大頭虧的恐怕還不止陳大衛的這六百萬,其他讓他運作的資金也不是小數,加到一塊可就不敢想了。
想到這兒,木棍不由得為大頭深深擔心起來。
真要是發生了巨虧,坐蠟的可不單單是大頭,說不定自己和大頭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木棍開始後悔了,後悔給陳大衛和大頭牽線,真是害人害己呀!他忽然想起了大哥上次給他說的話:這事辦得懸啊!他預感到自己的人生將麵臨一道難以逾越的關卡,這道關卡最終能不能邁過去?怎麼才能邁過去?邁不過去怎麼辦?他心裏沒有一點數。
正苦惱著,忽然瞄見前麵十字路口有一個彩票投注站,現在木棍對彩票投注站的招牌很敏感,遠遠地就能看到。木棍悄悄把雙手合起來,放在胸口拜了幾下,嘴裏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看在我馮建軍這些年來屢遭磨難和挫折的分上,你就可憐可憐我,讓我否極泰來,中上一次大獎吧!
到了彩票投注站,木棍拿出一張百元大鈔,想賭上一把。可是想到上次一百元打了水漂就肉疼得不得了,重新換了一張二十元的票子遞給老板,說“給我機選十注三色球!”
老板打出號碼讓木棍看,木棍不看,說“出,直接出!”
走到公司,木棍的心髒開始嘭嘭嘭地敲鼓,上樓的時候,他把腳步放得輕輕的,生怕碰到陳大衛。哪知這腳步一放輕,心裏就有了些許做賊的感覺。
上到二樓樓梯口,高天喜拿著個茶杯從衛生間走出來,顯然是倒剩茶去了,見了他大聲說“馮助理,這段時間公司的考勤可是明顯退步了,我發現好多員工代人打卡!”
木棍覺得高天喜的聲音很刺耳,這小子,說話這麼大的聲音幹嗎?難道……
木棍朝陳大衛的辦公室瞄了一眼,果然看到陳大衛的辦公室門開著一條縫,便明白了高天喜的意思,皺著眉頭說“那你就盯緊點!”
高天喜的聲音還是很大,說“好,馮助理你有時間也來看著點,你是公司領導,來了有威懾力!”
木棍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讓他該忙什麼忙什麼去,腳步還是輕輕的,甚至是躡手躡腳的,打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耗子一般溜了進去。
整個下午,木棍幹什麼都沒心思,隻死死盯著擺放在眼前的手機。每次手機響鈴的時候,他心跳都要加速,急忙拿起手機看號碼,每次都是失望。
難道大頭的股東會要開一天嗎?一個木棍在腦子裏發問。
有可能,全國各地來那麼多股民開會,不定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呢。別說一天了,說不定還會開兩天、三天呢!腦子裏另一個木棍回答。
那他們中午就不吃飯嗎?吃飯的時候,大頭就不看看他的手機有沒有未接電話,看到了我打的那麼多未接電話,他為什麼不回一個呢?那個木棍還在發問。
另一個木棍猶豫了一下,回答說,肯定是忙得顧不過來唄,要不,大頭看到你的電話會不回嗎,你們啥關係呀!
……
木棍腦子裏的兩個木棍你一言他一語的,說得很熱鬧,木棍也不分辨不清他們兩個誰說的有道理。這時,一個人敲門進來了,走到辦公桌前喊了聲馮助理,木棍這才把目光從手機上移開,抬頭一看,原來是高天喜。
高天喜說“馮助理想事呢?打擾了!”
木棍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問“你有事?”
高天喜晃了晃手裏的考勤表,說“剛才老板把我叫去,問考勤的事,我給老板彙報過了,再來給你彙報彙報。”
木棍看著高天喜臉上浮現出的得意,明白他與其說是來給自己彙報,還不如說是來向自己炫耀。往常凡是公司管理方麵的問題,陳大衛向來不越級的,隻對著自己。現在,陳大衛隔過自己直接找了高天喜,是啥意思?是不是陳大衛在向他發出一個信號,抑或是對自己的警告呢!
木棍的腦子有點亂,他馬上想到了失寵,甚至想到了前一陣子落魄的文總。看著得意洋洋的高天喜,木棍心裏清楚,他這個老板紅人的金身,也許在高天喜的眼裏正在慢慢褪色。
高天喜走後,木棍忍不住又給大頭打電話,可還是和上午一樣,通了沒有人接。木棍忽然想,會不會是大頭的手機丟了,接著又否定了,手機丟了,被人撿到不想歸還的話,早就摳掉電池關機了,現在手機開著那就是想歸還,想歸還怎麼會不接聽電話!那隻有一個答案:大頭的手機沒有丟!
……
木棍胡思亂想著大頭,又操心著陳大衛。今天陳大衛一直在公司待著,木棍心想他下班前肯定會打電話讓自己過去,或者親自過來詢問詢問他找大頭的情況,於是心就懸著。陳大衛那陰鬱的表情讓他揪心,在公司工作這麼長時間,木棍發現他早已習慣了陳大衛的老板身份,而那個曾經的同學身份,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他已經輕易想不起來了。
就這樣難受地煎熬著,熬到了下班,幸好陳大衛沒有來找自己。木棍有點佩服陳大衛了,到底是老板,心還是大,能沉得住氣,知道自己不去找他,肯定是沒有結果。又想自己要是陳大衛,六百萬的資金懸在外麵,說不定早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不瘋掉就是好的了。
晚上無精打采地回到家,姚梅花已經做好了飯,看到他的蔫樣,忙問“建軍你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木棍順坡下驢,說“這兩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沒精神!”
姚梅花放下手中端著的稀飯,壓低聲音說“不會是這一段太頻繁了,累得吧?”說完捂著嘴哧哧地笑。
木棍哪有心思和她玩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開飯開飯,叫凡凡過來吃飯!”
晚上睡覺,木棍的腦子變成了一部電影放映機,放了一夜大頭的電影。他夢見大頭揣著六百萬巨資跑到了國外,那個外國好像是法國,在那裏花天酒地。美輪美奐的飯店裏,大頭端著高腳杯喝著洋酒,懷裏還摟著一個金發碧眼的性感洋妞。他一直跟蹤著大頭,尋找好機會,他偷偷上前一把抓住了大頭。明明是抓住了大頭,怎麼手裏卻空空如也,大頭轉眼不見了,那個金發碧眼的洋妞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