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如果說此前柯楠還心存一絲僥幸的話,那麼此刻無異於罪犯聽到了死刑判決,法官就是教授,柯楠的精神防線徹底崩潰了,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求您了教授,我家還有老婆孩子,救我一命!”教授生氣了:“什麼樣子嘛?憑你這精神狀態也治不好病。”柯楠瞅著生氣的大夫,見他又忙著為別的患者檢查,許多男女患者盯著他看,尷尬萬狀地從地上站起來,頭也沒抬就向門口走去。
“喂、喂!你不治了?……”
身後傳來老教授的喊聲。
他正忙著,就打發一名患者來追他。
“大夫讓你回去,同誌……”
柯楠狠狠甩開那個患者的手,他沒回去。
回到旅館,萬念俱灰。他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想著老教授那神態、那語調,更鐵信不疑自己患上了艾滋病。柯楠仿佛覺得自己陷人了一片粉色的沼澤——不是嗎,僅僅一夜風流,別人可以平安無事,事後還作為談資到處炫耀和吹噓,而到了自己身上,偏偏就種下了禍根。自己受苦受罪死去活來不說,還波及老婆孩子,讓她們跟著不得安寧……什麼事都有個萬分之一,盡管別的男女性病患者沒事,可哪裏知道自己竟成為他們當中不幸的“萬分之一”呢!
一連幾天,柯楠沒有吃飯。
炎熱的羊城雖已進人仲秋時節,但火辣辣的秋老虎仍烤得人悶熱難耐,來自東北的柯楠更加明顯地感覺到身體的不適。他終於病倒了。他感到自己越來越深地陷人那片粉色的沼澤,前不見邊,後不見岸,到處是汙泥濁水,掙紮不出…… 10月29日,他在旅館給妻子史華寫了封遺書。
“華子:
我一萬個對不起你和兒子簡簡,我不想活了。原打算到廣州先治好我的病,再想辦法接你來治,可到了這裏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家裏的一切和錢都留給你,你一定要抓緊治病,也許你會治好的,不是我不想治下去,而是……永遠恨我吧,華子,隻求你好好看護教育兒子認真做人。
無顏見你們的冤家絕筆。”
這封遺書以快件形式寄往東北白城。
它像一磅重型炸彈,炸借了家鄉所有關心他愛他的人……
良心發現,鬧劇卻以悲劇形式落下帷幕……
柯楠並沒有死。
遺書寄走之後,他轉念又有些後悔。就這麼死了?死在異鄉的旅館裏?不,他不甘心。翌日夜23時52分,他登上了回家的特快空調列車。
11月1日,躺在臥鋪車廂裏的柯楠已經堅持不住了,無論是思想還是身體,都像有千百條牙齒尖利的小蟲子在咬噬,不得不中途在武漢下車休息,他覺得必須給局裏和家中拍一封加急電報,不然那封遺書會引起妻子及局長的一係列連鎖反應。於是,他就在武昌火車站給局裏和家中分別拍了兩封內容一字不差的電報:“已決定返白,路上不順,晚兩天到。信勿拆閱。現從武昌上車。柯楠。”
短暫的休息,也許是另一種精神上的作用,柯楠覺得無論如何也要爭時間趕回去,死在故鄉。他強打精神再次登上長沙至北京的全程特快空調列車。
11月5日清晨,柯楠返抵家鄉。
北國已是一片大雪紛紛。拖著疲乏至極的身體,恍惚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剛從另一個世界返回。他直奔局裏,正是上班時間,躲開大家異樣的目光,連招呼也不打,許多人聽說他回來了,紛紛擁向局長室,被關明濤連說帶勸拒之門外。門裏,局長關切地訊問他治療情況,看了他的“遺書”,正準備派人同他妻子史華趕往廣州,又接到了他的電報。關明濤知道不能再給他任何刺激了,生怕一句話不妥帶來更為嚴重的後果。但“遺書”之事又不能不提。關明濤作了一輩子政工和管理工作,從普通職員千到局長,但麵對眼下這個微妙的新問題,還是頭一遭。柯楠帶著哭腔說:“我上大醫院找名教授看了,全身都是病毒,我活著還有啥意思?這病害了我,也害了我老婆,我真對不起領導和親人哪!”哭聲和話語一起噴出,仿佛不是從一個人的胸腔裏而是從厚厚的地層深處擠出的一種聲音,聲震屋宇,令人不能不動容,連門外偷聽的同事也落了淚……
局長再三再四地勸說,柯楠情緒穩定了些,但仍抽泣不止。局長最後語重心長地說:
“你千萬別再瞎尋思,要相信科學,這種病肯定能治好的。快回家看看去吧,史華和小簡簡不知咋擔心和想你呢……”
同事們心情複雜地望著柯楠的背影離去。
誰也沒有想到,他在走向地獄……
回到家,史華冷丁一見抱著他失聲痛哭。柯楠目光呆滯,兩手緊緊摟著妻子,兒子不知咋回事兒,也緊緊地樓著媽媽的大腿哇哇大哭,三間瓦房,悲聲一片,大有末日降臨前生離死別的淒慘。局長關明濤不放心,隨後派來的人看到了這一幕……
午飯,晚飯柯楠都沒有吃。
一個素日從不拈花惹草的老實人,隻摘了一朵野花,就被在要害處紮上了毒刺,且毒遍全身,而那該死的姨子此刻卻不知藏在哪裏繼續享受風流騙人。一想到此,柯楠就恨不得咬碎鋼牙。妻子強裝笑臉精心炒了幾盤丈夫過去最愛吃的菜,倒上酒,招呼著:“快吃點吧,少吃點,人是鐵飯是……”她去拉丈夫,丈夫無力的手指在她手心裏按了按,未語先流淚:“你們快吃吧,我坐車太累了,也不餓。”說著,他起身走向臥室睡覺去了。
史華淚眼迷朦,但少不更事的孩子在身邊,她隻得催促兒子快吃飯,今晚不要再看電視了,明天早點起床。兒子簡簡懂事地答應著,像隻受驚的小兔,過去所有驕縱任性都收攏進那兩隻透過碗邊向上偷窺的大眼睛裏。他還太小,他不可能明白父母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但他意識到,從他一睜開眼看這個世界,歡聲笑語就沒有離開過這間房子的家肯定發生了非常非常可怕的事……他不敢出聲。
這一夜,柯楠家睡得比往日要早。
史華太疲勞了。丈夫反複翻身的歎息聲,她一點也沒有聽到,一上床就跌進了昏沉沉的夢鄉。
柯楠大睜著兩隻眼,黑暗中異常明亮。一個可怕的計一劃在他腦海中經過長期醞釀已經成熟,就要付諸實施了。他早就清楚,患上艾滋病的人是沒救的,全世界對它都束手無策。這種病毒的傳播不僅限於男女間的交烤,連孩子都可以通過空氣和餐具等被傳染上——這是他根據那些資料“研究”得到的信息,也是他掙紮著改變死在異鄉的念頭堅持趕回家來的動力和原因。說他良心發現也好,說他動了惻隱之心也好,甚至說他愚蠢至極也罷,反正他早已偏離正常軌道的心靈,執拗地得出這樣一個最後的定式:我一個柯楠已害了全家,難道再讓全家去害整個社會——讓妻子史華去害那些天真無辜的學生,讓兒子簡簡去害幼兒園那些幼小可愛的無數希望嗎?不!一定要消滅艾滋病源!
淩晨一點,大地死寂。屋裏死寂。
柯楠拉亮了電燈。
在冷丁亮起的刺眼強光下,妻子條件反射般微微整了下眉,昏沉安詳的睡態中刻著幾絲抹不去的痛苦神情。柯楠吃力地穿上衣褲,向廚房走去,這響動妻子依然無知無覺。他手握利斧站在炕沿最後一眼審視愛妻史華時,有如萬箭穿心。這個嬌小善良的女人陪伴他在這個熱乎乎的火炕上共同度過了1800多個溫馨甜蜜的夜晚……“華子,來世我做牛做馬,重新做人,侍候你……”他默默念叨著,高高舉起了胳膊。
妻子吃了他重重4斧。
她是在熟睡中沒有任何知覺和痛苦死去的。噴濺的血光非但沒有嚇住柯楠使他稍稍清醒或者改變念頭,反而更加刺激和增加了他一慣的固執與決心,說也怪,多日無力的殘軀此刻竟爆發了以往那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和敏捷。見妻子已死,他又徑奔兒子簡簡的小臥室,紅了眼的他顧不上再做懺悔與情思,小小的眠床之上立刻變得血肉橫飛,一個昔日他親不夠、愛不夠,常常雙手高舉掄圓了胳膊為之歡呼雀躍的小小靈魂刹那間煙消灰滅,化為烏有……
丟下利斧,光腳丫在血泊中奔進廚房。
他操起菜刀朝自己脖頸連砍數下。
血流如注,眼冒金星。
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火辣辣地迅速傳遍全身,但他並沒有倒下。殘存的意識讓柯楠明白了,他已經不可能用這種方法殺害自己,他已經沒有一點兒勇氣和力量再舉刀砍向自己了……
血腳丫印一直延伸到外麵倉房。
他在那裏找到了一根繩子。
柯楠最後用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的性命。隨著兩隻血糊糊的手逐漸僵硬,讓人觸目驚心的悲劇也落下了帷幕……
滴血的金項鏈
林璧樹
一 案發黃道吉日
10月28日,星期天。
上午10點多鍾。廣東省揭陽市榕城區仙橋鎮高湖村村民陳少妹,腆著大肚子在廚房洗菜,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喊丈夫的名字:“專潮兄在家嗎?”可能是丈夫的朋友來訪。陳少妹放下活兒迎出去。來人鎖好單車,走進屋。是老熟人,她在客廳泡茶招待客人。
“專潮兄不在家?”來人問。
“今天是黃道吉日,他堂弟和侄兒同日娶親,專潮父子幫忙去了。”陳少妹說。
“星期天小孩還上學?”客人不見陳少妹的兩個女兒隨便問道。
“學校補課。中午隻有我們母女仁,你在這吃午飯吧。”陳少妹邀請客人。
“中午還有別的事情,飯就不吃了。”客人說。
二人又說了一陣話。客人看到陳少妹脖子上戴著項鏈,手上戴著戒指,金燦燦的,好誘人喲,雙目便露出貪婪的光。
半小時後,客人起身告辭。
陳少妹說:“我行動不太方便,就不送了。”
客人走出門口,打開單車鎖,卻沒走,從單車上的菜籃裏拿出一支用白紙包裹著的硬棍子,又轉身進屋。她見客人又回來了,以為還有什麼事沒說完,還想留他吃午飯。沒想到他舉起手中的白棍子砸向她的前額,眼眶骨被敲折。接著,她的後腦又挨了棍子,腦漿迸裂,鮮血噴濺,身子轟然倒在廚房的水泥地上。
大街外麵的汽車轟鳴聲掩蓋了黃專潮家裏發生的罪惡。凶手關上門,摘下陳少妹的耳環,剝下手上套得很牢的兩隻戒指,又用力扯斷項上那條還在滴血的金項鏈。他把這些金首飾上的血用衣架上一件襯衫擦了擦,掂了掂分量,然後放進褲袋,若無其事地出門騎上單車,離開喧鬧的鐵街,轉上公路往東而去。
11點30分。讀小學一年級的陳少妹的八歲小女兒黃敏萍肚子不舒服,距離放學還差15分鍾,便向老師請假提前回家。
家門洞開。她叫媽媽拿驅風油給她擦肚子,沒人答應,房內靜悄悄的。又喊了兩聲,估計媽在廚房做飯沒聽到,便跑到廚房,隻見媽媽倒在廚房地上,嚇得她大聲叫嚷:“媽,你怎麼了?”伸手掀去蓋在媽頭上的衣服,隻見母親的頭顱血肉模糊,血流滿地。女孩不曉得媽媽為何這般模樣;爸又不在家。她肚子也不痛了,拔腿奔回小學,把這事告訴姐姐黃敏珊,讓姐姐拿個主意。
比黃敏萍大三歲的黃敏珊還算鎮定,跑到鄰居大嬸家借電話呼他父親黃專潮。正在堂弟黃培城家忙得不可開交的黃專潮接到女兒的傳呼,以為是妻子要提前生孩子,便急忙趕回家。
然而,他估計錯了。到家一看,妻子被人殺害了。黃專潮活了四十三歲,還頭次見到如此殘忍的殺人現場。他頓時如雷轟頂,六神無主。慌亂之中請人報警,又差人到堂侄家找回兒子黃曉忠。
二 金行裏的銷贓人
上午11點,仙橋鎮古渼市場。
5路公共汽車站旁邊的海珠金行冷冷清清,正在收拾櫃台的老板娘楊瑞珠,見門外有個男人放好單車走進金行。這個男人長得很秀氣,穿黑色皮鞋,淺綠色恤衫,筆直的西服褲子。
他先在玻璃櫃台前瀏覽流光溢彩的金飾品。老板娘熱情地向他介紹自己的商品,他並不注意聽,隻顧看牌價。
稍頃,他看看店裏沒外人,便掏出一條金項鏈,放在櫃台上說:“賣給你,要不?”
老板娘拿起項鏈審視著,搭鉤好像被人拉神過,心墜分開了。她用懷疑的目光注視來人,怕這東西來路不正。做這種生意最怕買到賊貨。
那個男人猜透了老板娘的心思,說道:“你別以為這東西是我搶來的!實話告訴你,我養了個外省女人,黑心肝,我有錢的時候是她祖宗,沒錢她就要跟別人跑,你說黑不?昨天那臭女人想溜,這東西被我搶回來。這是以前我給她買的,今天我收回了。”他解釋項鏈搭鉤被拉直的原因。
“你不留下做個紀念?”
“還留它幹什麼,賣掉算了,見到心煩。”
“你娶外省女人了?”
“不是。我自家的孩子都11歲了,那外省女人是‘老二’,還替我生了個男孩,5歲了。”
“你們這些男人有錢就變壞,外省女人怎靠得住?”
“誰曉得。反正跑就跑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正愁沒錢養她呢。”
老板娘說:“我現在店裏沒錢。我老公下午4點回來,你再來。”
那個男人沒再說什麼,收起項鏈走出金行。
下午兩點,那個男人提前又來到海珠金行。老板陳海平回來了。楊瑞珠曾打電話給他,說上午有人要出賣金項鏈,下午回來多帶點鈔票。
楊瑞珠指著那個男人對丈夫說:“他就是上午來賣項鏈的。”陳海平很禮貌地朝那人點了點頭。
除了那條金項鏈外,那人又加上兩隻金戒指和一雙耳環。陳海平瞧了那男人一眼,便仔細端詳起金貨來。那人對老板說:“幾天前我還賣過一隻戒指給你,你忘了?”
老板依稀記得有這回事,罩在心頭的疑問消失了。過秤後,老板說:“總共1.22兩,共3804元。”老板娘填好收購單。
陳海平說:“錢還是不夠,先付給你2804元,欠1000元下午4點你再來拿。”
“就先付2800元得了,零頭4元別找了。”賣金首飾的男人顯得很大方,接過鈔票塞進褲袋。
下午4點,那個男人準時來到海珠金行。老板不在,問老板娘:“有錢嗎?”
“還沒有,晚上6點再來拿吧。”
那個男人聞聽此言,便騎單車走了。
晚上6點,陳老板全家正在吃飯,那個男人來了。拿走欠他的那1000元錢。
三 凶手是死者的兒子嗎?
揭陽市公安局榕城區分局刑警大隊長江惠池接到仙橋派出所副所長陳懷的緊急報警:仙橋鎮高湖村鐵街3號34歲的陳少妹在家中慘遭殺戮,金首飾被洗劫一空,肚子裏還有個即將出世的胎兒。江惠池用手機簡要地向副局長孫瑞城作了報告,便轉身躍上警車,帶人奔赴案發現場。
現場周圍人山人海,交通為之堵塞。
鄰居大嬸們最關心的是陳少妹肚裏的孩子,問法醫何錫鵬:“胎兒還有救嗎?”何錫鵬搖搖頭。
痕跡工程師勘查後說:現場門窗完好無損,除了殺人中心現場外,均未發現物品衫翻動過。出人口沒發現異常,說明凶手從正門進人現場。現場沒有發現凶器,可能凶手作案後帶走了。衣架上那件襯衫上有血跡,刑偵人員問是誰的?黃專潮說是兒子黃曉忠的。接著又發現客廳茶幾上的功夫茶是新沏的,茶水尚未凝結硬膜,說明衝泡時間不長。茶杯上無法提取指紋。
現場調查並沒什麼振奮人心的消息。
民警們分成六路,分頭進行搜捕。黃昏時候,民警們都空手而歸。
孫瑞城命令仙橋派出所副所長陳懷,對全鎮加工、銷售金首飾的個體戶、商店金行全麵控贓。
當陳懷帶民警趕到古淺市場海珠金行時已是晚上9點鍾。老板陳海平夫婦敷衍說:“發現可疑情況我們會立即報告的,絕對不讓搶劫匪徒從金行跑掉。”
10月29日。案發後第二天。
調查組進駐山前村。山前村是被害人陳少妹的娘家。她的母親、兄弟昨夜接到報喪。調查組的人板凳還沒坐熱,他們主動上門,聲稱要指控殺人凶手。他們認為殺害陳少妹的凶手是黃專潮、黃曉忠父子。因為黃專潮性格粗暴,前妻林鳳娟自殺是他所逼。黃曉忠是黃專潮前妻所生,他殺害繼母早有預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16年前黃曉忠得病住院,林風娟從醫院護理兒子回家,莫名其妙地同丈夫吵了一場,一氣之下拿出劇毒農藥灌下肚子,自殺身亡。這年黃曉忠3歲。
三年後,黃專潮續娶陳少妹。黃曉忠卻不承認陳少妹為母親,從未叫過陳少妹一句“娘”。陳少妹的親生女兒黃敏珊、黃敏萍相繼出世,黃曉忠與陳少妹的關係從此惡化,家無寧日。不久,黃曉忠搬到叔父的家裏住,不想回家。
後來,他知道繼母又懷上了孩子,氣急敗壞地說:如果陳少妹肚裏是個男孩,就要把她幹掉,斬草除根。這件事在高湖村和十裏鐵街盡人皆知。
案發第三天,警方處理完現場後,同意黃專潮收屍安葬。陳家兄弟得到消息後,氣勢洶洶趕到鐵街,阻止安排陳少妹的後事,聲稱要停屍到公安局破案為止。
經過偵破組勸解和製止,陳家兄弟才悻悻離去。
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10月30日下午,山前村一幫農民浩浩蕩蕩開進鐵街,向黃專潮討命來了。頃刻間,黃家房屋被毀,家具被砸,黃專潮、黃曉忠父子差點丟了性命,幸虧警方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四,方認定是熟人作案
海珠金行老板連續在鎮裏和鄉村轉了三天,要抓到那個賣金首飾的男人交給警方。
三天前,陳懷到海珠金行布控時,被他們敷衍過去。陳懷走後,他們越想越害怕:那個男人的舉動確實可疑,難道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膽大包天的劫匪?
陳海平對楊瑞珠說:快把那些金首飾包好去報案。
陳懷立即用警車把陳海平夫婦接到派出所。陳海平對幹警詳細講了10月28日那天那個男人到他的金行賣金首飾的情況。另外還說鄧個男人幾天前還到金行賣過一隻金戒指。江惠池很敏感地問道:“幾天前是什麼時間?那隻戒指是什麼形狀?”
陳海平推算說:“是10月20日上午,那天是星期一。金戒指已經被回爐熔掉了,重約三錢,正麵有一個‘福’字。”楊瑞珠補充說她開了收購單,存根放在家裏。
原來如此!10月20日,市區西門大名裏的“西門案子”和10月28日仙橋的“鐵街3號”兩宗搶劫殺人案不是孤立的。孫瑞城要陳懷請金匠老四辨認,那人賣給珠海金行的首飾是不是陳少妹身上的。因為在控贓時,陳懷聽金匠老四說,黃專潮老婆的幾件首飾是他製作的。那是三年前,黃專潮買獎券中獎2萬元,使請金匠老四定造了一條項鏈、一對耳環和兩隻戒指。
老四來到派出所,沒等見到金首飾,就一口氣說出那些東西的重量和特征,還說用放大鏡可以從這些東西的背麵看到刻有“足金”和自己老字號“樣發”等字。
沒錯,這些首飾正是陳少妹被劫的東西。陳老板說:“那個賣金首飾的男人就是燒成灰我也能把他認出來!”
調查組根據陳老板夫婦提供的犯罪嫌疑人的相貌特征,撒開大網,對有劣跡案底的、刑滿釋放的、吸毒漂娟的,統統納人視線。
陳老板夫婦翻閱了警方提供的全鎮25-35歲的上千份常住人口登記表和相片,失望地說:“沒有他。”
黃專潮、黃曉忠父子的作案嫌疑很快被警方否定了,理由很充分:一是他們沒有作案時間;二是被證人否定。此時還有一些人不放黃曉忠,要求偵破組把黃曉忠列為嫌疑人。孫瑞城說:“我們不能跟著感覺走。”
下一步怎麼辦?偵破組決定“查熟人”。
黃專潮的熟人很多。他既收購水果,又經營不鏽鋼、加工建築模具,客戶成千上萬,有經濟往來的人上百,到過他家的有三十餘人,遍布潮汕地區。向他借過錢的有13人,催討無效反目成仇的6人,最近因經濟糾紛矛盾激化的2人。
納人偵查視線的、劃人熟人圈的對象全部被否定了。
公安榕城分局局長鄧木榮為破“鐵街3號”案子,已經第四次在仙橋鎮通宵達旦了。與鄧木榮的心情一樣焦急的還有仙橋鎮鎮長鄭大偉。
鐵街上的快嘴胖大姐天天到偵破組打聽情況,說她每天夜裏合上眼睛總是心驚肉跳。孫瑞城說,公安局有信心有能力偵破此案。鄭大偉說,我代表十萬仙橋人民,拜托了。
有的同誌開始懷疑以前的路子是否走得對。孫瑞城滿懷信心地鼓勵同誌們說:“偵查思路和方向是正確的,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做深做細。”
偵破組進一步分析現場,茶葉的新鮮程度說明,陳少妹被害前有熟人來訪,可以排除預先潛伏和尾隨作案。殺人的目的是滅口,換句話說,來訪的客人就是凶手,而且這個客人必然跟黃專潮一家都很熟。
調查的層次逐漸深入。
五 找到凶器兩案並查
發案那天傍晚,民警吳鎮輝處理完現場後,特別對黃專潮交待:清理室內物品時,若是發現家中有異物須立即報告。
11月1日,黃專潮收拾屋子挪開電視機櫃時,不知從什麼地方掉下一個硬物,他俯身端詳,是一根用白紙包裹著的棍子,白紙上像是染有血跡。他便按照吳鎮輝的吩咐把這個情況向仙橋派出所報告。偵破組拿過來一看,白紙包著的是一截粗鐵棍子,可能是凶器。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楊壯練和陳懷便拿著去尋找鐵棍來源。
孫副局長讓副教導員池映忠、中隊長吳建東彙報“10.20”西門案子的偵查進展。
那是10月20日中午發現的搶劫殺人案。市區西門大名裏11號小院,69歲的老人魏錦發死在家中。魏錦發的兒子和親屬見老人頭破血流,以為是不慎跌倒磕破了頭顱,請衛生院的外科醫生縫合後扶上靈堂,然後去料理後事。室內的血跡被衝洗得幹幹淨淨。
晚上,守靈的兒子魏龍源和媳婦王瑞容發現老人的金戒指和英納格手表不見了。又聯係到清洗現場時丟進垃圾桶的一包東西,便掀開垃圾桶一看,找到一根用舊報紙包著的鐵棍。於是他們對老人的死因產生懷疑,魏龍源便到西馬派出所作了報告。當晚孫瑞城和江惠池便帶人趕到現場,法醫驗屍發現魏錦發是被人打死的,腦袋被那根鐵棍砸了四個坑。顯然,是搶劫殺人案。能供警方追查凶手的物證隻有那根鏽跡斑斑的鐵棍和那張包裹鐵棍的《羊城晚報》。警方肯定是熟人作案。
老人被劫的金戒指是他的胞弟魏俊發從台灣回大陸探親時贈給他的。魏俊發得知兄長死於劫難,急忙從台灣趕回大陸奔喪。辦完喪事,他對公安局副局長孫瑞城說,相信大陸的公安局一定能夠破案。
未料到舊案未破,新案又發。八天後又出了個鐵街3號陳少妹命案。兩案的作案時間均為白天上午,侵害對象都為熟人,作案目標都是金首飾,作案工具都是鐵棒,銷贓的都是一個人。因此偵破民警便將這兩個案子並案偵查,刑警隊大本營設在仙橋鎮。
六 牢房裏走出來的暴發戶
黃曉忠接過刑警中隊隊長孫名光列出的名單,要看看父親的朋友中是否有遺漏的。
黃曉忠仔細看了看說,我老爸有個朋友,過去在仙橋鎮經營發廊,今年5月搬到普寧廣太鎮去了,可能叫“廣鵬”什麼的,聽說經常去鬆筋按摩,那人還借過我家的錢,也經常到我家,這人名單裏沒有。黃專潮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朋友,土名剩多,據說是東山那邊的人,曾經在仙橋鎮搓橋村開家發廊,現在遷到廣太去了。
孫名光和派出所的民警找到搓橋歡歡發廊的房東楊烈鬆。楊烈鬆說,剩多約三十多歲,自報姓名鄭木輝,揭東縣地都鎮烏美村人,據說他的房東是楊寶泉。
搓橋村認識鄭木輝的人都說他不是好東西,5月份黃專潮曾借給他100元錢。
孫名光找到了楊寶泉。這個性格耿直的老漢罵鄭木輝“豬狗不如”。他本想收回鄭木輝欠下的幾千元房租,幾天前,鄭木輝付了400元,要求再延些時日再還其餘的欠款。
兩天後,孫名光到鄭木輝住處秘密偵查,偶然認識了鄭木輝的老婆鄭xx。她自稱是揭東縣地都鎮烏美村人。她說她的男人出遠門,好幾天沒回家了。
孫名光和民警吳潔希到揭東縣地都鎮烏美村走了一趟,查無鄭木輝其人。後來,從地都派出所的戶口檔案中,查到了鄭木輝的老婆戶口記錄,她於1987年6月19日嫁出,遷往榕城東山盧前村。
沿著這條線索,孫名光等從東興派出所了解到鄭xx及其家庭的一些情況。
鄭XX,1966年生,1987年嫁給林剩多;林剩多,1964年1月15日生,揭陽市區東山盧前村人。在派出所的常住人口登記表中,林剩多的姓名為林鑄多。
孫瑞城和江惠池立即趕到東興派出所。所長王集和翻出了林剩多的“案底”。十年前,婚後不久的林剩多因盜竊被捕。在看守所裏,他認識了因盜竊被抓進去的黃專潮,從此二人成了“獄友”。
林剩多出獄後,恰巧東山那邊被開發,馬牙市場落成後,政府給做生意的人一係列優惠政策,林剩多便成了馬牙市場最大的雜鹹批發商,苦心經營兩年賺了一大筆錢。兩年後,他看準運輸行業大有前途,便傾其所有買了一輛中巴客車跑起運輸。再過兩年又辦起個體運輸公司,成了頗為像模像樣的土財主。闊綽了的林剩多開始了高消費,狂縹濫賭,養了四個情婦。
1994年4月,揭陽市區民間搞了個“月零會”,會頭鯨吞巨款潛逃,林剩多損失了50餘萬元,他的運輸公司也宣告倒閉,從此他坐吃山空。
但他還想東山再起,讓朋友代為借貸辦了個發廊,幹起皮肉生意。不識好歹的黃專潮把惡棍當莫逆。林剩多舉家遷出,在仙橋、廣太開發廊時,黃專潮成了經常光顧的老主顧。
孫名光幾經周折,終於在公安局的戶政檔案裏,找到一張十年前林剩多身份證底卡上的舊相片。
讓開金行的陳老板夫婦辨認,他們一口咬定說:“就是他!”
七 職業介紹所機智擒魔
"1028”鐵街3號案和“10.20”西門案的偵查有了重大突破,林剩多成為警方追捕的目標。
楊壯練來到揭東縣玉湖鎮夢蘭發廊,找到老板葉XX。這家發廊是5月份林剩多租下來供她經營的。這裏也是林剩多與葉xx妍居的避風港。葉xx對楊壯練說,林剩多已經十多天沒在這裏過夜了。
林剩多在揭東縣錫場鎮還有一個情婦。楊壯練到那裏也沒發現林剩多的蹤跡。
警方從房東楊寶泉、廣發職業介紹所經理老邢那裏,得知林剩多的傳呼機號碼為7663。榕江傳呼台提供的信息資料是:10月20日以後,林剩多的傳呼機儲存的信息碼有三百餘條,除了鄭、葉兩個女人的信息碼外,其餘都是重複電話號,說明概不複機。此時孫瑞城說,要沉住氣,他會回來的。他特別吩咐孫名光,對廣發職業介紹所得勤跑點,目標早晚會在這裏出現的。
11月7日下午兩點半,孫名光來到廣發,在大廳找一張沙發坐下。
求職的人很多,經理老邢很忙,孫名光沒打擾他,見對麵長條椅子上坐著兩個男人,正在交換電話號碼。隻能看清他倆的後背,看不見臉。
"8616616是總機吧?”一個問。
“是的,榕江台。”另一個回答。
“機號是1663還是7663?"
"76630 7字上邊寫短了點,你看成1了,我改一下。”
"7663?”孫名光對這個號碼太熟悉了,這不是林剩多的傳呼機麼?他警覺起來。
這時,老邢從經理室走進大廳招待客人。坐在長條椅上的一個男人轉過身與孫名光打了個照麵。
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不是讓我們好找的林剩多嗎?
老邢知道孫名光正在找林剩多,但不清楚什麼事,以為是跟蹤到這裏來了,遂向孫名光使了個眼色。
孫名光從老邢的眼神中得到證實,那人確是林剩多。環顧四周,隻要守住大門,目標就沒退路。他慢慢走到大門外選個好位置,掏出手機撥打江惠池的手機,占線。再撥孫瑞城的,通了!
孫瑞城接到孫名光的報告後,立刻跑進刑警大隊大呼一聲:“跟我走!”刑警們迅即魚貫而出。
孫名光很鎮靜,在廣發大門外把目光轉向大廳。嘿,這小子竟然跑到他剛才坐的沙發上,脫掉皮鞋蹲起來吸著煙,品嚐起功夫茶來了。
孫瑞城把汽車停在離廣發50米以外的商業城樓下,便衣刑警緊隨其後。
“在哪裏?”孫瑞城低聲問孫名光。
“在裏麵。”
孫瑞城打個弧度不大的手勢:“上!”
“你叫什麼名?”孫名光進了大廳,走到林剩多跟前問道。
“林剩多。”他抬起頭來注視眼前的四條彪形大漢,正想問:“你們想幹麼?”
孫瑞城手起如電,扼住他的手腕。此時林剩多從小學的一套拳腳派上了用場。隻見他穩穩當當地蹲在地上,拉開架勢,想拚命奪得一條生路。經過一番搏打,10分鍾後,林剩多被刑警瑞在地上。被戴上手銬後,刑警們就把他架上汽車。
審訊室裏,戴著鐐銬的林剩多抵抗了一陣就底氣不足敗下來。
老將楊壯練直取要害,問他10月28日哪裏去了。沉默片刻之後,他說去仙橋殺人了。交待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10月20日上午來榕城幹啥?又去仙橋古渼市場那間金行幹什麼?”江惠池的攻勢淩厲,沒有回旋餘地。
林剩多哆嗦著欲言又止。意識到末日降臨了。一陣沉默後說:“我認了。”
“認什麼?”
“西門魏伯是我殺的。”
“魏伯是誰?”
“魏錦發。”
接著,林剩多詳細交待了殺害魏錦發的經過。
那天上午,林剩多想向魏錦發借300塊錢沒借到。退出西門大名裏,轉過十彎八曲的小巷,心想:相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連幾百塊錢都舍不得,太不講義氣了。出了西馬路口,他便在廢鐵店買了一段二公斤重的鐵棒,店主用報紙包好交給他。
正在關門準備接孫子放學回家的老魏見他又回來,說單車鑰匙掉在屋裏了。老魏便重新開門讓他進屋。30分鍾後,他砸死了魏錦發,魏錦發的金戒指和手表成了他的囊中物。金戒指在海珠金行換了973元。林剩多與魏錦發是10年前相識的。當時退休的魏錦發到東山安樂賓館當廚師,在馬牙市場結識了批發雜鹹的林剩多。
11月10日,揭陽電視台以本案為題材拍攝專題片《連環殺人案警世人》。這天,筆者到監獄與林剩多談了話。
間:“你現在有什麼想法?後悔嗎?”
答:“什麼也不想,後悔沒用。”
“難道就不對被你所殺的朋友、熟人懺悔或謝罪嗎?”
“天理難容。”
“你還有什麼要求?”
“希望盡快槍斃。”
“為什麼有這個想法?”
“我請人算過命,今年是我的大限。”他喃喃自語,“沒想到這麼快就完了,才34歲,孩子大的11歲,小的8歲。後悔死了。”看來他對家庭還是挺留戀的。
“你對四個情婦有什麼想法?”
“老婆孩子都顧不上,還管情婦不情婦呢!”
揭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經過審理,一審判處林剩多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人民無不拍手稱快。
11月14日。被殺害的老人魏錦發的弟弟魏俊發,聽說殺害兄長的案子破了,便特意從台灣趕回大陸,把一麵寫著“破案神速,為民除害”八個大字的錦旗贈給刑警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