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3)

解開七年陳屍之謎

盛夏的一天早晨,一輛警車從浙江省公安廳大院開出,向西施故裏——諸暨方向急馳而去。

前去對已埋葬7年的女屍開棺驗屍,作出正常或不正常死亡結論的,依然是省公安廳法醫程叢根。

程法醫望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不時微微地皺起眉頭。他擔任過千餘次開棺驗屍的重任,都成功地作出了正常抑或不正常死亡的結論,但對埋葬7年的女屍開棺,在他的法醫生涯中還是第一次。他的心倩不禁有點沉重起來。

15年前,在諸暨市冠山鄉信用社工作的蔣玉波,與同鄉姑娘侯賢旦自由戀愛、結婚,生有一子。蔣玉波給人的印象忠厚老實,侯賢旦賢惠勤勞,也算是和諧的一對。

1982年,蔣玉波認識了在鄉政府食堂工作的年輕姑娘小金,便墮人情網。

1983年3月4日晚上,侯賢旦勞動一天後,身體不適。蔣玉波也算殷勤,倒了一杯開水給妻喝下。

候賢旦喝後昏睡,借懂中碰到了床頭上的台燈觸電身亡。

蔣玉波十分悲痛,叫來了鄉村幹部和電工、赤腳醫生。現場表明,死者兩手均沒有觸電燒焦的痕跡,也不可能拉斷電線。因此,赤腳醫生和電工當時就有疑問。但目睹蔣玉波的悲痛狀又不便說出。所以,屍體第二天就被匆匆下葬。

蔣玉波與19歲的金姑娘的隱私當地人早有所聞,所以.侯死後,侯的娘家向蔣提出兩條要求:一是將兒子撫養長大,二是不能與鄉食堂工作的金姑娘結婚。對此,蔣雖支支吾吾,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可是,一年後,蔣玉波公然違約,與金姑娘的關係徹底公開,並正式辦酒席結婚。

這立即引爆了侯賢旦娘家人一直隱在心裏的疑問:侯賢旦死於蔣之手。

於是,一封封冠山鄉村幹部群眾發出的信函飛向縣公安局,要求對侯的死因重新複查。

諸暨縣公安局派出調查組進駐冠山。由於時過兩年,現場已無法查看,調查組在作出“群眾有議論,但沒有證據”的結論後一時擱淺。

盡管縣公安局的調查結果一時平息了群眾激昂的情緒,但他們對侯賢旦死因的疑問卻一直沒有從心底抹去。

1990年6月中旬,冠山鄉30多名群眾聯合給縣委書記寫信,要求對已埋葬7年的侯賢旦的死因再次複查。於是,諸暨市公安局再一次成立專案組進駐冠山鄉。經過40多天深人細致的調查訪間,得出了侯賢旦不是觸電身亡的結論。

原因是:據當時目擊現場者反映,侯死的時候嘴角有血;她躺在床上,與地絕緣,一般不可能觸電死亡;兒子緊挨侯睡覺卻沒有反應……

然而,法律需要的是無可辯駁的證據。

而獲得證據的惟一辦法隻有開棺驗屍。

警車在諸暨市冠山鄉境內的一座大山腳下戛然而止。

侯賢旦的屍體埋在一座陡峭的山坡上。從山腳到山坡,需走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程法醫和幹警們艱難地攀登著。就在程法醫等人大汗淋漓地向山上攀登時,侯賢旦的墳前擁著兩夥隨時都將械鬥的人馬。一夥是死者侯賢旦的娘家人。他們奉公安局的指令,在法醫到來之前,提前將墳墓掘開,以便能及時開棺驗屍。

另一夥是蔣玉波家的人。他們早已風聞公安機關要開棺驗屍,便派人日夜守護。意思是自家媳婦死後豈能讓人隨便掘墓開棺,這是天下之大不吉!

因此,肩扛鋤頭、鐵鍬等工具的侯賢旦娘家人與蔣玉波家的人展開了唇槍舌戰,直至公安人員趕到。

侯賢旦的墓是用石灰黃泥造成的,由於已埋葬7年,地勢高而幹燥,那墓十分堅硬,鎬頭搗下地,隻刨出幾個淺淺的齒印。由於這天氣溫高達鄧度以上,為保證屍體內所取物的化驗的準確性,必須及時趕回省廳進行冷凍,等待做法醫學處理。否則,因化驗物被曝曬而將前功盡棄。此時,從省公安廳帶來的冰瓶在烈日下漸漸溶化。

一具完好無損的棺材顯露在眾人麵前。至棺蓋打開,使人大吃一驚:侯賢旦的屍體竟一如當初,人的形體保存完整,這不僅使不諳醫學的當地群眾驚愕萬分,就是對屍體司空見慣的程法醫也感意外。

侯賢旦的娘家人當即悲悲切切嚎陶大哭,眼前這不爛的屍體仿佛佐證了他們的疑團:侯賢旦死得冤枉,不然,何以深葬7年而不爛?對程法醫來說,沉重的心情好像一下子減輕了。完整的屍體意味著驗屍有成功的希望!

程法醫身穿白大褂,手握手術刀,大汗淋漓。揭開層層衣服,外部檢驗表明:頭部未損傷,頸部無印痕,手上沒有觸電留下的焦痕。因此,排除了打死、吊死、扼死等可能。

解剖結果:胃內尚留有容物,是重點化驗的部位……

直至化驗物放進冰瓶,程法醫才覺得腰酸背痛,汗水浸濕了襯衣和白大褂,並已饑腸轆轆。這是一種十分專注和謹慎的操作啊!

下至山腳,已下午3時。冰瓶內的冰塊已全部溶化,而警車以最快的速度到省廳也需兩個小時,化驗物經不起這長時間的高溫,怎麼辦?程法醫急中生智,從小鎮上買來10多支棒冰,權當冰塊,警車急馳杭州……

浙江省公安廳刑事偵察處法醫室。一個個化驗方案相繼擬定。第一,根據當地群眾的反映,侯賢旦有可能是服了氰化鉀而死。但這種可能極小。因為這毒品氣味很重,不可能摻人其他東西中服下,也不可能在強製中服下。盡管這樣,還是要把它作為化驗對象之一。第二,是服了大量的安眠藥成份,致昏睡後,被人用電擊死,必須化驗胃內遺物成份。

與此同時,被確定有重大殺妻嫌疑的蔣玉波接受了公安機關的訊問。

在公安人員麵前,蔣玉波矢口否認侯是他殺的,倒表現出一種憶起往事後的悲痛,並對公安人員的訊問氣勢洶洶。當告訴他法醫已開棺驗屍,並將開棺驗屍時拍下的照片放在蔣麵前時,他驚恐萬分,聲淚俱下:“我對不起賢旦,對不起政府……”

科學是嚴謹的。化驗結果表明,在死者的胃及肝內有大量的安定藥成份,而死者在被害前並沒有服過安定藥物,顯然是蔣將安定物摻人糖水中給侯服下。

根據蔣的交代,公安幹警找到了蔣殘害其妻用的作案工具,人證物證俱在,蔣玉波被刑事拘留。

原來,自從蔣與金某勾搭成奸後,當地人在暗中已傳得紛紛揚揚。作為妻子的侯賢旦更是明察秋毫。她不僅要忍受自身精神上的折磨,還要遭到一些人投來的善意或不善意的目光。她本該揚起自衛的利劍,但法製觀念淡漠的氛圍,以及善良的性格使她默默地忍受了這不該忍受的一切。好幾次,她委婉地勸告丈夫,並痛苦地流下眼淚,希望喚醒丈夫的良知,以維係一個還算圓滿的家庭。

然而,蔣玉波卻將自己放縱的感情態意地流向罪惡的邪道,反把妻子視為他尋歡作樂的障礙。

1983年3月4日晚上,勞動了一天的侯賢旦忽然感到身體不舒服,便先進裏屋睡了。蔣玉波心中大喜,認為天賜良機,便將10多粒安眠藥倒人糖水中,準備給妻服下。不料被5歲的兒子看到,並嚷著也要喝。蔣說:“這是給媽媽喝的”。又另泡一杯糖水給兒子。

至夜裏10時許,蔣見侯賢旦已經昏睡,便將事先準備好的電線繞在妻子腕上,插上電源。見妻子死後,蔣打碎台燈,拉斷燈線,偽造了妻子不慎觸電身亡的假相。

一真已埋葬7年的陳屍在法醫的開棺驗屍下,冤情終於昭雪於世,凶手得到了嚴懲。

追尋色狼150天

陳顯涪

7月12日。

重慶遠郊長壽縣。夜幕降臨,縣文化館歌舞廳內人影搖晃,歌舞升平。

長壽電工總廠綜合廠年輕漂亮的女操作工程秀蘭身著白色衣裙,黑油油的披肩發襯托出白哲的麵龐。21歲青春勃發的胸脯結實而迷人,秀長的雙腿穿一雙棕色高跟鞋,在眾多的女性中顯得美麗而秀雅。

邀舞的青年人一個接一個。

秀蘭簡直陶醉了。耳邊不斷響起:“小姐,請您跳個舞……”她累了,腮邊沁出粉汗。在閃爍不定的燈光下,她紅豔豔的臉蛋更加動人。

又一曲音樂響起。

這是一曲“探戈”。秀蘭挺愛跳,但總跳不好。因為舞伴很重要;對方若不是老於此道的“舞精”,女方就很難配合。她想,若是一般的舞伴邀舞,就謝絕算了。

他叫吳剛,我不會是嫦娥吧!

倏然,一位年約28歲的青年走到秀蘭麵前。他彬彬有禮地在秀蘭耳邊說道:“小姐,我最喜歡‘探戈’。請共舞……”聲音中氣很足,聽上去又很柔和。尤其是後三字“請共舞……”禮貌而瀟灑,令人很難抗拒。

秀蘭不知不覺站起來,隨那青年滑向舞池。那青年四方臉,短發,右耳邊有顆黑痣。他的舞跳得真不錯,節奏踩得準。風度翩翩又不顯輕浮。秀蘭陪他跳了一曲又一曲,周圍的男舞伴都投來羨慕的目光。秀蘭與舞伴不管這些羨慕甚至是嫉妒的眼神,越跳越熱烈,越跳越親近。那青年在跳到第三曲時,向秀蘭介紹說自己姓吳,名剛。今年27歲,重慶豐都縣人,現在重慶市第三律師事務所工作,是律師。

“吳剛”,秀蘭心想,這不是“嫦娥奔月”故事裏的那個吳剛麼?同名同姓,真有趣,我該不會是嫦娥吧?

正在遐想的姑娘跳舞方在興頭,文化館舞廳關門的鈴聲響了。晚11點半,程秀蘭陪著那位自稱吳剛的青年步出舞廳大門。

離月圓還有幾天,今夜的月光為何如此清輝。秀蘭向那青年道了聲再會,準備回到單身居住的租賃屋去休息。那青年卻邀請道:“你陪我跳累了,謝謝你。請你去吃夜宵吧,我請客。”

大抵是重慶姑娘的直爽、漂亮但少個心眼。秀蘭隨那自稱吳剛的青年,來到了長壽海鮮城火鍋館,吃起了鴛鴦火鍋。吳剛很殷勤,30元1人的自助餐,啤酒管夠。他不斷給秀蘭挾菜,幾杯啤酒下肚,兩人說起了知心話。

吳剛道:“人生如夢,有啥子意思嘛!我23歲從西南政法大學畢業,豐都老家父母作主,硬要我娶鄰居劉大容為妻。大容長我3歲,還是姑表親,文化程度小學3年級。人長得醜,脾氣更怪。與她湊合過了兩年,離婚了……”

“哎,你何必離婚嘛?‘女大三,抱金磚。’有這樣的夫人,說不定有財運呀……”秀蘭喝下一大口啤酒,打趣地說道。

“啥子財運繆!兩年的工資都被她勒令上交了‘家庫’,每月隻給我留200元的夥食費。離婚後,我自由了,這幾年,存折上的錢已有6位數……”

秀蘭想,6位數,也就是說10萬以上。該不是吹噓喲。男人嘛,誇誇其談不算啥。尤其是在姑娘們麵前,少不了吹吹牛。

不知不覺,時間已到深夜兩點。啤酒喝了好幾瓶,自助餐火鍋添了一次湯又一次湯。秀蘭喝醉了,她謝絕了吳剛的再次邀杯,提出回去休息。吳剛沒有再勸,他付了賬,叫了輛奧拓出租車,按秀蘭說的地址,把她送回租賃屋。

這是一間一室一廳帶衛生間的套房。秀蘭雖醉,仍未失掉姑娘的警惕性。她對吳剛說,“謝謝,我要休息了,請回吧。”殊料,吳剛坐著不動,他頭靠在秀蘭肩上,打著酒隔,佯裝醉態。秀蘭推他,不動;拉他,拉不起。怎麼辦?她猶豫起來:留他住一宿吧,反正鄰居沒看到。於是,她把他放倒在客廳沙發上,拿出一床薄毛巾被,輕輕蓋上。

不料,這輕輕一蓋,卻釀成了日後大禍。

三天三夜廝守,姑娘失身又失財

秀蘭留下陌生男子,自己在裏屋門死了門,昏睡了一夜。翌日是周六,乃雙休日的頭一天。日上三竿,她終於睡醒了。起身開門,想起昨夜吳剛還睡在沙發上,不知怎樣了。沒想到,吳剛早起來了。他梳得光亮的短發,四方臉顯得容光煥發。

“起床了,請吃早點。”

原來,吳剛早就起床了。他在附近小食店買回油條、豆漿,還買了幾個鹽茶雞蛋,殷勤地送到秀蘭麵前。

秀蘭感動了。她接過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昨夜喝了那麼多啤酒,21年來頭一次喝那麼多。哎,如果天天有人為我打飯,關心我,照顧我,那該多好……秀蘭邊吃邊想。

吳剛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不失時機地說道:“秀蘭,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說嘛!何必冒酸。”性格爽直的秀蘭喝下一口甜豆漿,說道。

“昨夜,舞廳裏那麼多姑娘。我看了好久喲,終於看上你了。你人好,年輕漂亮,善良。我找了好久,幫人家打官司、辦案子,走遍了重慶市,也沒見到過你這種姑娘……”吳剛的聲音在發抖,他眼淚都流出來了,說得真切而誠懇。

秀蘭怔住了。

吳剛繼續著他的“愛情演說”。他談起事業,家庭,前程……說得秀蘭對他產生了深深的同情和信任。

這一天,他們並肩去遊了長壽湖,還在影樓裏照了張雙人像。

人夜,他們再次去了海鮮城火鍋館。這一次,他們喝掉10多瓶啤酒,兩人爛醉如泥。

聰明的秀蘭雖醉,仍不忘關門睡覺。當晚,吳剛的歹意沒能得逞。

天剛亮,秀蘭便醒了。她起身開門,打算去客廳旁的衛生間。門門打開,吳剛猛撲進來,硬把秀蘭往床上抱。秀蘭拚命掙紮,但不敢放聲喊,怕驚動鄰居,怕丟人。這男人是她留宿的。

漸漸,秀蘭失去了最後的抵抗。她閉著眼,不聲不響。吳剛奪去了她的貞操……

她哭了。畢竟,吳剛是頭一個得到她的男人。

吳剛在她耳邊央求:“莫生氣,我太喜歡你了……”

“我要你嫁給我。我是律師。我在重慶買套房子,把你調來重慶。我們白頭到老……”

秀蘭擦幹了眼淚,對吳剛說:“我們已經幹了夫妻才能幹的事,你若背叛我,我可饒不了你!”

“不得!不得!”

吳剛對天發誓道:“若有對不起你的事情,雷打火燒,叫我進豐都城的地獄,讓鬼拿磨子推,拿鋸子鋸,拿烙鐵烙。”

年輕的姑娘,你太年輕。‘甜言蜜語是一劑迷魂藥,它能使你飄飄然失去戒心,你知道麼?

秀蘭信了。她再次倒入吳剛的懷抱。三天三夜,她完全信任了這個不速之客,開始在心中描繪他們的將來。

星期一下午,該秀蘭做中班。她按時上班了。臨走前,囑咐吳剛買菜做飯。下中班後,要吳剛去廠門口接她。

午夜12點。

秀蘭在廠門口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吳剛蹤影。夜1點,門房王老頭間:“小程,還不回去,等哪個喲?”

秀蘭不語,她開始感到不妙。

在王老頭陪同下,她回到租賃屋。進門一看,家中狼藉不堪。抽屜、衣櫃、床頭櫃、書架全都被人翻過了。結果,放在衣櫃裏的800.元現金,一對金耳環,一條金項鏈不翼而飛。一個存有2000多元的活期存折也找不到了。

翌日,她趕去儲蓄所報失。女營業員告訴她,昨天下班前,一個短發青年取走了存款。

事情很清楚了。

程秀蘭毫不猶豫地向警方報案,並向廠領導和同事談了此事的前因後果。

相信普方,但姑娘不願等待。她取

出全部積蓄,找組織和工

友借款,發誓要親手抓住這隻“色狼”。

7月15日。

程秀蘭請了長假,告別了廠領導和工友們,隻身踏上了漫漫覓“狼”路。

在通往重慶的長途客車上,她在心中描畫著這隻“色狼”的像貌:27歲或28歲,身高1米68,短發,耳邊有黑痣,還有,他的肩上有刀傷。他曾騙她,是見義勇為被壞人砍了一刀留下的。

在重慶第三律師事務所,她被告知:沒有一個名叫吳剛的律師。

於是,在朝天門,她買了去豐都縣的船票。在豐都縣,她按照吳剛說的家庭地址覓去。當然,又是子虛烏有。在豐都縣公安局,民警熱情地接待了她。根據秀蘭描述的像貌,警方查閱了有關資料,然而一無所獲。

茫茫人海,何處覓昊剛?顯然,這個名字也是假的。秀蘭把後悔化為力量,決心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抓住這個騙子,免得再有姐妹受害。

秀蘭尋思,此人騙財騙色,出沒的地方應多在娛樂場所和年輕女人常去的地方。歌舞廳、商場、公園、影院、錄相放映室、發廊、車站、碼頭……

她從豐都隨江東下,來到萬州、雲陽、奉節、宜昌、武漢等地。在這些地方,秀蘭住最便宜的旅棧,吃方便麵、啃千麵包。天晴落雨、節日假日、白天黑夜,她都在四處尋覓。白天,她在商場、超市等地流連;入夜,她在歌舞廳、夜總會等處找尋。兩個月逝去,花掉了近萬元錢,然而一無所獲。

9月25日,她返回重慶涪陵區。

在碼頭上,她背著黑色旅行包,注意過往的年輕男人,仍沒見到那個自稱吳剛的騙子。

傍晚時分,一場偏東雨襲來.,程秀蘭渾身上下濕了個透。無奈,她隻好躲進汽車站。幾個“爛仔”圍了上來,問她去哪裏?要不要車票?她連聲回答:“不要!不要!”

“爛仔”哪肯放掉這塊到口的“肥肉”,他們已在車站附近觀察了幾天,確定這個漂亮的妞是單身一人。並注意到,她老是打量年輕的男人,於是認定秀蘭是隻“雞”;而且是個“雛雞”,說不定還是個處女哩!

“嘿!妹兒,開個價,我們去開個房間,好好耍一耍。”

“害啥子羞喲!改革開放嘛,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決不‘拉西擺帶’(即說了算話)。”

“爛仔”邊說邊動手,把她往出租車裏拉。

一輛桑塔納出租左啟動了,司機問去哪裏?“爛仔”答曰:“去賓館。”

桑塔納出租車駕駛員是位40多歲的下崗職工,姓周。周師傅一見,情況不對呀!這妹患不像是雞。於是,方向盤一轉,車開到了聯防執勤報警點。

幾個“爛仔”一見大事不好,拉開車門逃之夭夭。執勤點的民警和聯防隊員聽了秀蘭的哭訴,十分同情,他們紛紛解囊,給秀蘭捐盤纏、食品。周師傅還拿出自己安全行車獎品——一把特製的鋼骨雨傘相贈。他分析道,根據騙子吳剛對長壽縣熟悉的程度,極大可能是長壽本地人。應立即返回長壽,在他可能出現的地方尋找。

周師傅決定開著出租車,送秀蘭回長壽,並配合她在長壽覓蹤。

秀蘭回來了。兩個多月過去了,她瘦了一圈,原本55公斤的身體掉了約5公斤肉,圓圓的臉變成了瓜子臉。全家總動員。弟弟在舞廳守候,母親在商場守候,父親在電影院守候。她坐在周師傅的出租車裏,

日夜在大街小巷遺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在長壽公安局刑警隊,程秀蘭向刑警報告了她沿長江尋找的情況,刑警們都很感動。隊長告訴她,此事立案後,刑警隊正四處調查,相信遲早總會抓住這個壞蛋。

秀蘭回到廠裏,廠領導和工友們都來看望她。他們間長間短,關心此事的進展。廠領導再次批準,借了5000元給小程。工友們你5元,他10元,共捐款3000多元。秀蘭的信心更強了。她跪下,感謝領導和同誌們。廠領導趕快把她扶起。

秀蘭又出現在長壽街頭。

10月27日下午5點,秀蘭見一輛奧拓出租車裏坐著一個青年人,模樣兒極像吳剛。她坐在周師傅的出租車裏,仔細觀察那個人。四方臉、短發、耳邊有顆黑痣……

沒錯,就是他。

秀蘭拉開車門,箭一般衝上去。隔著車窗,她厲聲喊道:“吳剛,我終於抓住你了!”

那青年莫名其妙道:“啥子吳剛喲?我叫羅剛。”

“你耳邊有顆黑痣!”

“對頭,我耳邊有黑痣,嚷個嘛?”

“你是四方臉!”

“是嘛,反正不是圓臉。”

“你肩上有刀傷?!”

“有你媽個鬼喲!你娃肩上才有刀傷!”

秀蘭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撕開那青年的衣服。肩上光溜溜的,哪有什麼刀傷?

秀蘭這才知道弄錯了,連連賠禮道歉。那名叫羅剛的青年人不諒解她、硬拉她到派出所去解決。在派出所,秀蘭賠了25元的衣服錢,當麵賠禮道歉,這才走脫了路。

回家後,弟弟、媽媽、爸爸也說曾認錯了人,或多或少都賠了些錢。

周師傅再不能耽誤工作了。他的出租車在長壽不能營運,得回涪陵去。臨走,他拿出了僅有的300元送給秀蘭,祝願她早日抓到騙子。

11月3日,程秀蘭65歲的父親程武倫在商場發現了一個極像吳剛的青年。他不動聲色,悄悄尾隨其後。那青年戴著墨鏡,穿一件米色風衣,在穿衣鏡前試西裝。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青年耳邊有顆黑痣。

哼!這下看你往哪裏逃!

程武倫找到商場保安,說明緣由。保安立即隨他去追那青年。不料,那青年試完西裝後,突然消失了。保安找遍了商場的每一個角落,皆無蹤跡。騙子吳剛如驚弓之鳥,在長壽東躲西藏。他時而在重慶作案,時而在長壽騙人。屢屢得手的“色狼”怎麼也沒想

到:程秀蘭四處找尋他已有120多天。

吳剛編色編財,他總共騙得程秀蘭人民幣近3000元;金耳環等物變賣後又得款上千元。得手後,他立即潛往重慶,住進了大坪江州賓館。在這裏,他用同樣手法騙了一位姓唐的19歲姑娘。然後匆匆趕往涪陵。

在涪陵,他采取在樂百氏奶裏摻安眠藥的辦法,騙奸了曹姑娘,劫得金飾品、存折等物,又搞了幾千元。之後,再次竄回長壽。

他怕被人認出,回長壽後,采取化裝手法,蓄起長發,戴上墨鏡。但是,那耳邊的黑痣和肩上的刀傷無法掩蓋。

那天,程武倫在商場發現了他。

他發現有人跟蹤,趁程武倫不注意,趕快溜進衛生間,從窗口翻出逃走。

秀蘭得知在商場曾發現了吳剛蹤跡,便天天在附近守候。

吳剛不敢在長壽呆了。翌日,他又乘車到重慶,住進了儲奇門市政府招待所。

人夜,山城萬家燈火,各色霓虹燈彙成了燈的海洋。在文化宮歌舞廳,吳剛出現了。

他在舞廳裏東瞧瞧、西望望,覓找著獵物。突然,他眼睛一亮。那坐在角落裏的兩個妹兒好漂亮。

他轉了一圈,確定兩個妹兒沒有男友。

待到又一曲《藍色的多瑙河》響起,他彬彬有禮地走到兩姑娘麵前,說道:

“妹兒,請你跳個舞。我是重慶第三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律師。”兩個姑娘心中暗喜。原來,這兩個姑娘正是長壽公安局的女刑警鄧明艾和陳薇。她們在重慶已有6天了,正張網以待吳剛落網。

為了不打草驚蛇,鄧明艾站起來,隨吳剛滑向了舞池。

吳剛故伎重演。他在鄧明艾耳邊不停地甜言蜜語,說得小鄧連連點頭。心中暗道:“哼,看你還能騙幾時。”

小陳見他倆人了舞池,立即找來保安,準備甕中捉鱉。當她與保安撥開對對舞伴,撲向吳剛時,狡猾的吳剛已察覺。

不料,此時突然停電。趁著黑暗,吳剛迅速逃出舞廳。叫了一輛摩的,消失在黑夜裏。

當晚,他不敢再回儲奇門市政府招待所,租了一輛出租車,向長壽駛去……

嚇得掉了魂似的吳剛回到長壽,在租賃房內躲了幾天。看看沒有動靜,又像狐狸那樣溜出了巢穴。

12月15日中午12點。

還沒有吃早飯的秀蘭姑娘正在長壽商場轉悠。

中午,營業員輪班吃飯。商場裏顧客不多,仁仁倆倆的女顧客在服裝櫃前挑選服裝。

吳剛出現了。

他戴著墨鏡,大衣的衣領豎起,遮住了半張臉。他站在化妝品櫃台前,詢問電動剃須刀的價格。

營業員給他一個樣品,他摘掉墨鏡,用剃須刀在臉上試刮。

正巧,程秀蘭走了過來。她眼前一亮,心頭一緊——沒錯,就是他。

她這次學聰明了,沒有衝上去抓他,而是躲在一根柱子後頭,仔細觀察。

吳剛買了剃須刀,付款後離去。秀蘭趕緊買了條紗巾,把臉整個兒包起來,隻留鼻子、眼睛在外,悄悄尾隨其後。曆經150天的追尋,程秀蘭終於成功了。12月15日

秀蘭在長壽商場發現了吳剛……

吳剛出了商場,過了馬路,向一家餐館走去。

秀蘭急急招呼了一輛出租車,鑽了進去。她拿出10元錢,遞給司機。對他說:“跟著那個墨鏡,我會多給你錢。”

司機打過方向盤,尾隨吳剛而去。

吳剛走到餐館門口,回頭張望。他肚子餓了,確定無人跟蹤後,進了飯館。

此時,適逢秀蘭的弟弟——18歲的程鋒走來。秀蘭急忙讓他鑽進出租車,對他說明了一切。他要弟弟守在門口,她在附近找到公用電話,撥響了長壽“110"0

3分鍾後,"110"警車呼嘯而至,民警全副武裝,包圍了餐館。兩分鍾後,色狼、劫匪吳剛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車。

翌日,筆者采訪了長壽縣公安局刑警隊。根據當夜的突審,已基本弄清楚了吳剛的真實嘴臉。

吳剛,化名周剛、劉崗等,現年28歲。他的真實身份是長壽縣大洪湖農民。文化程度初中。幾年來,他采取耍朋友、介紹工作、介紹對象等手段,先後騙取陳姑娘、程姑娘、唐姑娘、曹姑娘等6名姑娘的信任。姑娘失身後,還遭劫財。然而,除了程秀蘭外,無1人報案。現已查明,吳剛真名叫周健康。他對程秀蘭的指控供認不諱。

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程秀蘭艱苦追尋“色狼”150天,終於親手抓捕了這個壞蛋。

長壽縣的大街小巷,都在流傳著弱女千裏捕“色狼”的佳話……

穿袈裟的殺人犯

郝敬堂

《九華山誌》序載:唐開元年間,新羅僧金氏,法名喬覺,航海而來,卓錫九華,苦修數十載,貞元十年(公元749年)99歲圓寂後,被眾僧尊為地藏應化,建肉身塔供奉。自此,九華山成為舉世聞名的地藏王道場,為紀念地藏菩薩聖誕,每年農曆七月三十日,在這裏舉行一次盛大慶典——地藏法會。

1993年的地藏法會如期舉行。化城寺前經0高掛,僧眾雲集。法堂擊鼓,僧堂鳴鍾,摧板聲聲,木魚篤篤。四眾弟子及善男信女們紛至遝來,來這裏一睹大法會的風采。

放生池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每逢佛誕日、自姿日、地藏菩薩誕日都要在這裏放生。放生日到來之際,一時洛陽紙貴,小販們乘機大發橫財,魚、龜陡然漲價。信徒們紛紛慷慨解囊,花高價買來放生物,或在龜背上刻字,或在龜頭上掛上佛珠,然後念念有詞地將放生物投人池內。放生池內不時濺起朵朵水花。

抵園寺大雄寶殿,這裏正舉行隆重的佛像開光儀式。大殿內香火繚繞,佛經聲聲,諸山長老和眾僧尼齊集大殿,麵對三尊新近貼金的佛像頂禮膜拜,伴著有節奏的誦經聲,方丈手持一塊潔白的毛巾在空中來回拂拭,為新裝金的大佛潔容。潔畢,方丈虔誠地端來圓鏡,提筆點睛。一時間,全山各寺鍾鼓齊鳴,以示慶賀。

剛剛從上海龍華寺受戒回來的小和尚車果念自出家以來還是頭一次參加這樣規模宏大的慶典,他絲毫不敢懈怠,雙目緊盯著攤在麵前的經書,用心敲打著手中的木魚,篤——篤——篤。

突然,大殿裏閃射出一道可怕的白光,這光如閃電一般,從車果念頭上劃過,順著這可怕的光源望去,車果念看到一隻黑黝黝的“眼睛”——一架攝像機的鏡頭正緩緩地向他移動。

他無法阻止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望著那個逼人的光,頓然亂了方寸,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強烈的念頭:這回完了!全完了!

眼前的經書變得一片模糊,手裏的木魚褪重若千斤。當哪,木魚褪脫手落地,他急忙俯下身,意欲躲過攝像機那犀利的“目光”。

眼前發生的一切,老方丈看得真切,又氣又急。他今天這是怎麼了?在滿堂弟子中,數他文化高、悟性高,這麼隆重的場合,太不爭氣了!

開光儀式畢,車果念被老方丈喚至百歲宮,“爾等誦經心不在焉,大殿出醜,究為何因?阿彌陀佛!”老方丈麵帶溫色。

“師傅慈悲,恕小僧欺師之罪!”車果念見師傅追問,自知難以開脫,隻得如實招來:“小僧俗名楊小川,出家前殺過人,可那不是故意殺人,那是酒後過失殺人。殺人後,我怕極了,東躲西藏,逃避罪責。後來從一本書上得知九華山是佛教聖地,能使人棄惡從善,就奔這裏來了,……我騙了師傅,隱瞞了罪惡,本想在這裏洗心革麵,積德從善,沒曾想這攝像機……一旦電視台播放出去,我的真麵目會大白於天下。師傅,小僧罪孽深重,救救我吧!”

“罪過!罪過!”老方丈聞聽跪在麵前的徒弟這番自白,心中隱隱作痛。出家人慈悲為懷,親善為本,可寺院並不是庇護所,一個犯了法的人怎能在這裏藏身?!

老方丈微閉雙目,手撚佛珠,緘默無語,眼角滲出兩顆無可奈何的淚滴。

“師傅救不了你,去吧,去自首。”

“師傅,你大慈大悲,法力無邊,怎能見死不救,跪下求您了,師傅!”

“佛法無邊,法律無情,去吧,好自為之。”

楊小川去了,走進了那罪有應得的歸宿——監獄。

高牆、電網、鐵窗、鐵鐐。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自古以來,殺人者總要償命。死,並不可怕,這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最後歸宿。然而,死與死卻不同,不光彩的死,不但給自己留下終生的缺憾,給親人留下痛苦,還要給他們留下一頂“殺人犯”家屬的帽子和永遠洗不去的恥辱。

審判庭高懸著一個碩大的國徽。國徽兩旁佇立著兩名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大幅標語格外醒目。坐在被告席上的楊小川在這裏接受莊嚴的審判。

“叫什麼名字?”

“俗名,楊小川;法名,車果念。”

“年齡?”

“24歲。”

“籍貫?”

“甘肅、蘭州。”

“文化程度?”

“中專。”

“家庭成員?”

“爸爸,大學教師;媽媽,幼兒園園長;哥哥,工程師;妹妹,在校大學生……”

知識分子家庭出身,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為何成為殺人犯,這太多的教訓裏也有太多的啟迪。

在那個“史無前例”的風暴席卷中華大地時,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他的到來沒有給父母帶來多少歡樂,更多的是給父母增添了累贅和憂慮。

學齡前的事記不清楚,那時父母正在“蹲牛棚”,是鄉下的姥姥將他帶大的。留在記憶裏的是那些打水漂、養蛔煙的童趣。到了上學的年齡,爸爸把他從鄉下接回城裏的家。

家是新奇的、陌生的。哥哥比他大兩歲,妹妹比他小兩歲。父母不在家時、大兩歲的哥哥成了孩子王,誰也惹不起;小兩歲的妹妹是父母的寵兒,更是個得罪不起的小公主。這一“王”一“主”常常欺負他這個“外來戶”。

天生柔弱的性格本能地形成了一種自我保護的能力。他從不與哥哥妹妹爭寵,自甘逆來順受地受人欺侮。

上學了,他從不淘氣,學習成績名列第一。6年製小學他5年讀完,年年被評為三好生,老師對家長說,他是個讓人放心、受人喜愛的好孩子。

上了中學,他依然是全班的學習標兵,老師公認的好學生。在學習上他是個強者,可是生活中他卻是個弱者。他年齡小,個頭小,性格內向,常無端地受人欺負。在外麵受了委屈,回家從不告訴父母,隻有一個人偷偷用眼淚消化。

軟弱受人欺。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意識到男子漢應有自尊。上了高中,他注重改變自己的形象,改變周圍的環境,他開始和同學們交往。為增強體質,他報名參加了學校足球隊,慢慢地成了德、智、體全麵發展的優等生。

“我楊小川再也不是弱者,我楊小川再也不會受人欺負。”自從他當選為班級的文體委員,他第一次感到找回了做人的自尊。

“五四”青年節到了,學校組織歌詠大賽,以譜寫校歌而名噪一時的楊小川幸運地當上了節目主持人。

夠神氣了!演唱的歌曲由他選定,合唱隊員由他挑選,站在指揮台上儼然像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幾十名合唱隊員聽命於他手中上下飛舞的指揮棒而盡情地酣唱。

天有不測風雲。風聲悶雷滾過,瓢潑大雨驟然而至。排練結束了,住校生匆匆跑回近在咫尺的學生公寓,雨中隱隱約約傳來合唱隊員們尚未盡興的歌聲。

楊小川最後一個走出排練場。下雨了,他從課桌裏取出自動折疊傘,急匆匆走出排練場。

校舍走廊盡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不是女同學汪逢嗎?顯然是為大雨所阻,她是走讀生,無可奈何地望雨興歎。

“我送你回家。”一個省略了稱呼,熱情得近乎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從汪逢背後傳來。

汪逢聽得出是小川的聲音。這聲音再耳熟不過了。兩人青梅竹馬,上中學時同班,上高中同桌。汪逢欽佩小川的聰明,小川稱慕汪逢的漂亮。也說不清從什麼時候起,當那種異性的引力在他們隆起的青春裏相互作用時,倒漸漸地變得生分起來。在同學麵前,他們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平日擦肩而過,視若路人。雖然各自心中都有對方抹不去的影子,雖然偶爾相遇的目光也火辣辣地灼人,可彼此都在默默地等待著。

機會終於來了,來得那麼突然,突然得讓汪逢沒做任何思想準備,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

她沒作任何反應,似乎壓根沒聽到楊小川說的話,平靜了片刻,兀自頂著雨走了。

這究竟是為什麼?楊小川撐著傘癡癡地站了半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撒腿追了上去。

他們共同頂著一把雨傘,肩並肩地走著。兩顆心挨得那麼近,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靜止了,沒有風,沒有雨,沒有物,隻有兩顆初戀的心靈的跳動,誰也沒開口,誰也沒停步,他們默默無語地走著。永遠地走下去,走到天的盡頭,走到那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他們都這樣想。

不知不覺間,汪逢到家了,她驕傲得像個小公主,到底沒說出一個“謝”字走進家門,她好像忘了楊小川的存在,又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楊小川平靜地走了,他似乎覺得很自然,他不圖任何回報,隻求那種人人心中皆有,人人語中卻無的心理感應。

初戀,是那麼迷人,又是那麼煩人。中學生不準談戀愛,這是學校的紀律,更讓人怕的還是背後那些不負責任的指指戳戳。他們想愛卻故意疏遠,想談卻閉口無言。

躲躲閃閃總是愛,緘默無語卻是情。他們封閉在心中的“秘密”終被銳目者洞穿。一時間,所謂的楊汪“桃色”新聞傳遍校園。

與其躲躲閃閃地愛,倒不如索性挑個明白,要愛,就正大光明地愛;不愛,用不著再枉擔這份“罪名”。楊小川終於鼓起勇氣,寫了第一份情書:

汪逢:

讓你受驚了。知道你近日心情不好,作為流言蜚語的受害者,我也是一樣,心緒煩亂,寢食不安。我認認真真地想過,這不是你的過錯,又何嚐是我的過錯?對此,你一直在以沉默來抗爭。魯迅先生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不要再沉默子,要愛,就大膽地走來,不愛就遠遠地走去……

信發出了,楊小川心神不安地等待回音。是回信還是不回?是擁抱還是拒絕?那天他獨自來到江邊,喝了個酩配大醉。

汪逢回信了,這樣向他坦露了心跡:愛是無罪的,如果你不反對,就該挺起胸脯擁抱愛神,讓那些流言蜚語見鬼去吧,愛永遠屬於我們……。信熱得燙手,情真得動人,楊小川真的醉了。

真愛方能止謗。從此他們不再躲躲閃閃,花前月下,形影不離,碧波泛舟,成雙成對。

愛能給人幸福,也能使人心醉和癡迷。

“楊小川同學,你學習成績明顯下降,如此下去,高考沒有什麼希望。”班主任老師適時向他發出黃牌警告。

“十年寒窗,在此一搏,到該用功的時候了。”父母親時常這樣叮囑。高考,高考,沒完沒了地複習,沒日沒夜地苦讀。楊小川何嚐不想用心一搏,金榜題名。可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無法集中自己的精力,依然徜徉在愛河中享受著初戀的甜蜜。

收獲的季節到了,愛的田園裏結出甜蜜的果實,“希望,的田野裏卻呈現出荒蕪的淒涼。張榜了,一雙戀人雙雙落榜。

接下來的便是父母恨鐵不成鋼的絮絮叨叨,老師和同學的批評、勸慰和責怪。歸結到一點,楊小川不應讓人失望,不該過早地涉足愛河,荒廢學業。愛是甜蜜的,可為愛付出的代價卻是痛苦的。最讓楊小川無法接受的是在痛苦的心靈需要慰藉時,汪逢突然對他冷落起來。昨日,形影不離,如漆似膠,今夫,勞燕分飛,視同陌路人。騙子,汪逢是騙子!戀愛是騙子!楊小川恨透了這一切,每天借酒澆愁,在不能自拔的痛苦中消磨時光。

“振作起來,上高考補習班,明年再考一次。”這是父母對他提出的要求,也是他惟一的一條出路。

不是冤家不聚頭,上高考補習班,他恰恰又和汪逢分到一個班。

“汪逢,你幹嘛要這樣平白無故地折磨人?”楊小川實在憋不住了,周末放學回家的路上,他向汪逢提出質問。

“小川,你我同命相憐,與其說我折磨你,倒不如說同時也右折磨我自己。你對我好,我對你好,考不上大學,我們誰也不好過。我們的前途、命運、幸福全都係於這張該死的大學文憑上,不是我有意冷落你,這樣做是為了更好地集中精力複習功課,仿說對不對?”

這一切都是為了愛。汪逢一席話,風掃殘雲般地抹去籠罩在楊小川心頭的疑雲。他打心眼裏欽佩汪逢,而暗暗自責心胸狹窄、目光短淺。

愛能使人奮起,也能使人自毀。為了迎接更加成熟、更加美滿的愛的聖果,他默默地等待著,下苦功努力地爭取著。

奈何老天不盡如人意。苦苦等了一年,為之奮鬥了一載,他等來了一個更加令人難堪的結果:汪逢榜上有名,自己再次名落孫出。

命運,為什麼總是這樣捉弄人?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個“兩全齊美”的結果?如今汪逢考上了大學,身價高了,她會改變初衷嗎?生活中如果不過早地出現她,如果愛的洪流不衝垮理智的堤壩,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她能理解這一切嗎?為伊消得人憔悴,到頭來雞飛蛋打一場空。他恨自己太不爭氣.怨自己枉自多情。

“小川,從我接到人學通知書那天起,就一直等著你前來,我想你一定會來,可我錯了,你到底沒來,這叫什麼男子漢!我不指望你前來向我祝賀,可我不能容忍你對我的妒嫉。現實無法改變,可我們的愛卻不能動搖。考上大學我們是好朋友,考不上大學也一如既往,我等你……永遠!”

汪逢上大學走了,留下一顆定心丸。

“愛是純潔的,高尚的,它不因物欲而左右,不因地位懸殊而動搖……”楊小川在一篇日記裏這樣寫道。

汪逢考取了本埠的一所大學,以後的多少個周末,他們繼續相約在公園,漫步在花草叢中,談理想,談奮鬥,談人生,談未來。多少個落日黃昏後,他們結伴去電影院,歌舞廳,遊樂場,幾多甜蜜,幾多浪漫,幾多風流。

對愛的最好回報是發憤讀書,獻給愛人最珍貴的信物是那張燙金的人學通知書。楊小川這樣想,為實現這個目標,他不懈地追求。

光陰茬再,轉眼又到了那個決定命運的衝刺階段。為了鬆弛那崩得太緊的神經,周末他照例去找汪逢約會。

“楊小川。”背後有人呼喚,楊小川停住腳步。

“怎麼,不認識咱哥們了?”

楊小川回眸身後的來人,何止認識?他叫劉路,中學同學,因打架鬥毆被開除學籍,當年沒少挨過他的拳頭。失學後,這劉路惡習不改,糾集流氓團夥,打家劫舍,吃喝縹賭,人稱“劉大俠”,是在當地公安機關掛上號的主兒。

“楊小川,打扮得這麼漂亮,是和女朋友約會吧?”說來湊巧,我今個兒也去赴約。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咱們是同路,你也去找汪逢。”

他怎知道我去找汪逢,早知道他是個拈花惹草的老手,沒曾想卻在跟蹤調查自己的隱私,黃鼠狼給雞拜年,絕對沒安好心!

“說來湊巧,今天汪逢約我跳舞。嘖嘖,算你小子有眼力,那妞不錯。”望著劉路那淫邪挑逗的目光,楊小川打心裏惡心。

“對不起了哥們,咱先走一步。”說著,得意忘形地打著響框,騎上摩托一溜煙走了。

劉路算什麼東西?汪逢真的良芬不辨?劉路對她施了什麼魔法,汪逢為何偏偏約他跳舞?跳舞,男男女女,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楊小川無法接受這標誌現代文明的新文化。

“汪逢,你約劉路跳舞是真的?”楊小川多麼想聽到“根本沒這回事”的回答。

“是真的,是我約他一起跳過舞,難道這還要受你幹涉?”

楊小川萬沒想到她嘴裏能說出這種話,說得那麼輕鬆,就像喝一杯涼開水那麼痛快。

這就是我心中的太陽,這就是我苦苦尋覓的愛?太不自重了!太不尊重人的感情了!楊小川不敢正視現實,每每閉上眼睛,眼前便幻化出那些不堪人目的鏡頭:男男女女摟著腰,貼著身,瘋狂地跳著,一雙雙貪婪的目光,一聲聲淫邪的媚笑,一顆顆厄測的心……太可怕了,太汙濁了,這算什麼高雅?這算什麼文明?簡直是對愛的衰讀,對純潔的感情的汙辱。

出於癡情的愛,楊小川容忍了這樣一個無法接受的現實。隻要不失去她,隻要能考上大學,愛就能重新走上正確的軌道。他沒問她提出任何責備,隻是將痛苦深深地藏在心底,臉上掛著苦惱的笑,依然同她約會,一起談人生,談理想,談愛情。

“小川,汪逢成了校花,追她的人很多,最近又和我們老師好上了。”高考前幾天,楊小川和一位高中同學不期而遇,沒曾想給他帶來這樣一個令人不快的消息。

“汪逢,真有這回事?”楊小川急不可耐地找汪逢問個究竟。

“是真的,我和他好了。”

“他是誰?”

“知道了還間?”

“這不可能,你是愛我的,前幾天我們還……”

“那是前幾天,我沒騙你,我和他好了,睡過覺了,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汪逢,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就是真的,我也原諒你。你是被人騙了,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楊小川緊緊抓住汪逢的手,幾乎是在乞求。

“別自作多情了。三年了,你太讓人失望了,大學沒考上,到頭來隻上了個中專,別怪我無情無義,怪你自己太不爭氣……”

自作多情,令人失望,太不爭氣。該說的她全都說了,剩下的隻有理智的選擇——分道揚鐮。

失戀的痛苦改變了他柔弱的天性,使他變得暴決無常。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都來,藉以發泄內心的憂鬱。

同學們惹不起他,像躲瘟神一樣遠遠地躲避他。像一隻受傷的孤雁,他獨自承受著失戀的痛苦,冷落的寂寞。

“小川,你不能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你心裏很痛苦,排解痛苦需要堅強的意誌、健康的精神,需要振作,需要友誼,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交個朋友。”

真是不打不成交,台永泉同學無端地受了欺負,非但不記仇,反而主動登門來談友誼,這一義舉著實令楊小川感動。他打心眼裏佩服這位男同學的豁達大度。

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了,從此兩人真的成了一對好朋友。

台永泉家居農村,手頭拮據,生活上有困難,楊小川鼎力相助。看戲、看電匙、逛公園、下館子,楊小川從不讓台永泉破費。

友誼是一種心心相印的感情積累。長相知,不相疑,是友誼的牢固根基。楊小川珍視這種友誼,這種友誼能使人重新振作,能助他驅走心中的煩惱和孤獨。他多麼希望這種友誼能鞏固能發展,真正成為古今傳誦的“君子之交”,“生死之交”。一個偶然的機會,一件不足掛齒的區區小事,卻斷送了他們的友誼。

這要從那兩毛錢的公共汽車票說起。那天是星期天,倆人一起去逛公園,玩得好開心。歸來的路上,匆匆擠上公共汽車,楊小川習慣地摸了摸口袋,錢倒是有,清一色“大團結”。“永泉,你打兩張車票,我兜裏沒零錢。晚上老地方,我請你吃晚飯。”

“少來那假虛套!是真的沒零錢,還是小心眼?逛公園你替我買了門票,明著讓我還就是了。”台永泉一邊買票,一邊琢磨。

“說好了的晚上六點,台永泉怎麼還不來?”晚上幾位同學聚餐,楊小川作東,見好友台永泉未到,好生奇怪地問:“他今天恐怕是不來了。”一位知情者回答。

“為什麼?”楊小川不解地問。

“你小子還蒙在鼓裏,永泉說你小氣,不夠朋友,坐公共汽車不買票。”

“奶奶的!”楊小川聞言勃然大怒,猛地將啤酒瓶摔在地上,“我倒要間問他究竟誰不夠朋友。”

“小川,瞧你老毛病又犯了,為這點小事用不著傷肝火,不可交就不交嘛?”幾位朋友好言相勸。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楊小川越想越覺得窩囊,抓起半瓶高粱燒,一飲而盡。

那天,他喝醉了,搖搖晃晃走回宿舍。心裏發燒,頭暈目眩,他睡不著。台永泉,台永泉,我楊小川也不是好欺負的,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今晚等著瞧。楊小川半醉半醒,悄悄地摸進了台永泉的宿舍。

以後發生的事,他記不清了,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

“殺人啦!”一聲淒厲的慘叫,喚醒了夢鄉中的校友,宿舍樓的燈一盞盞亮了,門一扇扇開了,伴著雜遝的腳步聲,同學們循聲趕來。

殺人啦,誰殺人啦!楊小川停住腳步,借著校園內路燈的燈光,他看到一個嚴酷而又可怕的現實,自己滿身是血,手裏緊摸著一把帶血的水果刀。血使他清醒了許多,楊小川是殺人凶手!

殺人要償命,這是幹古不變的律條。他清醒了,眼前出現一道可怕的黑光,那是死亡之光。

當嘟,手裏的那刀不自覺地垂落在地,連同他那驟然枯死的心靈。一切都完了,美麗的校園,美好的人生。他木然地站在路燈下,像被鬼神施了魔法般一動不動,路燈給他那長長的影子寫下一個碩大的黑色驚歎號。

夜色裹著溫馨,也掩蓋著罪惡。楊小川沒有勇氣投案自首,惟一的生的希望就是逃走,逃到那無人涉足的荒山野島,逃到那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往日熟悉的車站突然變得如此陌生。隨處似乎都有警覺的目光,隨處似乎都是地獄的人口處。盡快離開,一刻也不能停留。

身無分文該怎麼走?他無可奈何地離開售票處,又陷人絕境。回家取錢該怎麼向父母交待,萬一途中碰上公安人員,豈不自投羅網?時間不等人,天亮之前,不離開這“死亡地帶”,明天就會被打進死牢。

急中生智,他脫下那件帶血的毛線衣,這是身上惟一值錢的東西了,希求用它換一張逃命的車票錢。

“大伯,行行好,回家奔喪的錢被人偷了,這件毛衣給您,給我張車票錢吧!”楊小川在車站廣場上停留的一輛垃圾車旁,向一位清潔工老人乞求。

出門在外,誰準保沒個難處。老人動心了,出於同情和憐憫,毫不猶豫地從身上掏出20元錢。“孩子,以後出門要當心,這件毛衣你帶著路上穿……”

老人絮絮叨叨的教海,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給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急不可待地朝售票口奔去。

“開往西安的258次列車開始檢票了,請旅客們攜帶好行李物品準備上車。”車站的廣播喇叭響了,別無選擇,他擠上了開往西安的列車。

西安站到了,他茫茫然走出車站。舉目無親,身無分文,到哪裏投宿!偌大個世界,難道就沒有一個棲身之地?

聽人說,九華山是佛都聖地,犯了罪的人可以到此棄惡從善,立地成佛,這是惟一的出路了。他直奔九華山而來。師傅收留了他,先介紹他去安慶迎扛寺學禪,後又介紹他去上海龍華寺受戒。不久前回九華寺參加地藏菩薩大法會,於是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讓我們最後聽聽這個殺人犯的懺悔吧:首先,我要長跪於地,深深地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被害的永泉同學,對不起他的家人,實在對不起啊!

罪過啊罪過!由於我一時賭氣,給永泉兄弟全家帶來了無邊的痛苦,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損失。我真想碎屍萬段,以償永泉兄弟的亡靈。可就是一千個死,又怎能換回他無辜的生命,怎能擦去他家人悲痛的淚水,追回那巨大的損失呢?

其次,我要說說人生教育的重要。尤其是家庭教育、思想教育。願天下父母關心一下你們的孩子吧,不但做他們的家長,也應該做他們的知心朋友,多同他們談談心,不要一味地要考分,還要給他們一點自由。

再次,我要告訴我的同齡朋友,人生之路漫長而短暫,曲折而坎坷,請把自己的腳步踏得穩重些吧,勤檢查自己的思想動機是否純正,多看看人生的軌道是否偏離。人生的路多麼重要啊,每一個逗號都要寫得輝煌。

我真誠地祝願青年朋友,要正確對待戀愛與分手。從失戀的痛苦中掙紮出來吧,不斷地進取,不停地奮鬥,愛情之樹才會長青。

千古罪人:楊小川

這發自心靈的懺悔,不正是對人生的啟迪嗎?

智破疑案

張福樣

大年初五,淩晨,一陣尖利刺耳的警笛聲把橙水鎮居民從睡夢中驚醒了:“夜半三更,出了啥事?”幾個膽子大點的人,披上衣服跑到街上看個究竟:呀,可不得了,魏家餐館老板魏彥林讓人殺了……

橙水鎮地處三縣交界,是十裏八鄉農副產品的集散地,鎮正街門牌48號是魏家餐館,老板叫魏彥林。小鎮人流大,吃飯的人多,餐館生意紅火,魏彥林賺了不少錢。年初,魏家蓋了三間樓房,接著又把餐館裝修一新。隨著經營規模的擴大,還雇了兩名幫手。事發那天,魏彥林一家人忙完了餐館的活計,各自回房休息。淩晨3點,兩名小偷翻牆竄人魏家,魏彥林發覺後追了出來,小偷驚惶逃走。突然,魏彥林大叫一聲,撲倒在地。家人趕來時,魏彥林已氣絕身亡。

橙水鎮派出所接到報案,立即報告了縣公安局。

現場勘查:死者趴臥於門口,後脖頸有一長約兩厘米的刀口,地上流了一攤血。魏彥林係匕首從後頸刺人過深傷及喉管而導致死亡。

縣公安局迅速成立了“2.23”凶殺案偵破組,刑偵科科長沈旺文任組長。

沈旺文分析:死者魏彥林雖說開餐館掙了些錢,但還不是腰纏萬貫的大款。因此,外地盜竊團夥流竄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應把偵案重點放在本鎮以及附近的村莊……

幾天後,有人向偵破組反映:有個20歲左右的青年人,常在魏家南牆外東張西望,形跡可疑。警察迅速趕到那裏,將那個青年人帶回來訊問。

那個青年人嚇得瑟瑟發抖。他說他叫馮寶山,家住鎮東馮村,19歲,農民。魏彥林被殺的那天晚上,本村青年馮斌(外號二毛子)碰到馮寶山,提出讓馮寶山隨他去魏家偷盜,當即給了馮寶山50元錢。馮寶山說自己膽小,不敢去。二毛子說不要他動手,站在門口放哨就行了。兩個人到了魏家牆外,二毛子給了馮寶山一把匕首,說帶上它仗膽,萬一脫不了身,就拿這玩意兒嚇唬人。馮寶山說,他當時在院子南牆底下,魏彥林追趕二毛子時,驚慌中他扔了匕首,翻牆逃跑了。魏家出了人命案,聽人說是用匕首刺死的,他怕扔掉的匕首給自己惹來麻煩,總想翻牆進去把它找回來……

馮寶山說他的交待千真萬確,經分析,警方認為他不像是撒謊。從案情邏輯看,馮寶山供詞難以成立,但放在一個人道不深且又膽小怕事的人身上,卻又可能是成立的。然而,馮寶山看來再愚蠢不過了:魏家發案後,警察查證取物如同蓖梳一般,那扔在院中的匕首,還會等著他去撿嗎!

案情初露端倪,偵案組迅速出動,抓捕二毛子。結果捕而未獲,二毛子出逃了。

沈旺文又陷人沉思:如果馮寶山所供屬實,那麼,這把匕首早就放在了他的案頭。然而警察沒有搜查到,魏家人也沒見到,難道匕首會不翼而飛?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他斷定馮寶山供詞屬實。因此,盡快地搜尋到這把匕首,已成為偵破凶殺案的突破口。

偵案組二次來到案發現場,仔細勘查。

橙水鎮南北街道,魏家居街正中,座西向東。前房是街麵餐館,後麵是新蓋的樓房居室,北麵是一家做紙花生意的街坊鄰居,南麵是條橫穿東西的小巷。

魏家院中堆放著各種更換未及處理的炊餐器具及雜物用品。南牆根堆放著一大堆煤,還有一眼手壓泵水井;北牆根堆著幾探用草繩捆係著的細瓷碗,一台壓麵機和幾十張壘起來的桌凳。小偷進出魏家隻能翻越南牆。事實上,二毛子和馮寶山正是踩著煤堆翻牆逃跑的,至今煤堆上還留著清晰的腳印。

馮寶山向警察指了他丟扔匕首的位置,據他說,當時還發出了“吮哨”的響聲,估計是扔在了手壓泵上。手壓井周圍是一片空曠地,掉根針也會看得清清楚楚,何況是一把匕首?

替察四處搜尋著匕首。突然,偵查員小馬大叫一聲:“在這裏!”隨手從碗揮夾縫中取出一把帶著血跡的匕首。原來,小馬對北牆根那些瓷碗產生了興趣,覺得式樣和圖案很別致,彎腰觸摸時,發現了這把匕首。

沈旺文訊間馮寶山,馮寶山嚇得麵如土色。他說二毛子給他匕首時是晚上,是不是這把他認不出來。但不承認他把匕首扔在碗探中……

經化驗,凶器上血跡的血型與死者魏彥林相符。馮寶山提供不出否認的有力證據,遂以殺人嫌疑人收審羈押。

馮寶山大呼冤枉:“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恰在這時,轄縣縣城發生了一樁搶劫殺害港商的惡性命案。上級命令限期破案,由於警力不足;縣局決定暫停“2.23”凶殺案的偵查,沈旺文帶領著一班人馬,接受新任務去了。

橙水鎮的治安狀況不算多糟。雖說小偷小摸現象時有發生,但像殺人害命這類案子,幾十年都不曾發生過。因此,魏家凶殺案發生後,一時間傳得紛紛揚揚。街麵上的商業店鋪未及天黑便關門停業,搞得風聲鶴峽,人人自危。鎮政府責成派出所盡快治理扭轉,所長許耀輝立下“軍令狀”,說是一月內不見成效,他便回家種地去!

橙水鎮派出所所長許耀輝是個快60歲的老頭,素以善於推理辦案而聞名。人長得幹巴精瘦,平時老眯縫著一雙眼,雖少幾分威嚴,卻多幾分機智。因為人挺隨和,所以誰見了都能和他拉上幾句。

許耀輝清楚,要扭轉人心惶惶的局麵,就得盡快偵破魏家凶殺案。前段辦案,他是偵查組成員之一。現在偵查組撤走了,在縣局沒有統一部署的情況下,靠他們這幾個人要在一月內破案,難度可想而知。

許耀輝認為,馮寶山不是凶手。因為:二毛子人室偷竊,魏彥林發覺後追趕,所謂追,就是小偷在前,魏彥林在後。現場勘查尚無搏鬥現象,死者刀口為何會在後頸?其二,馮寶山在院子放哨,第一個聞風而逃者,當是馮寶山。魏彥林後頸被刺死於門口,殺人者必須是從院中竄回屋內繞其身後而下手,而當時的情景,馮寶山和二毛子均無此可能。其三,馮寶山受驚倉皇出逃,匕首隻能就近丟棄,怎會用力扔在北牆根那擦瓷碗中?真凶雖不清楚,但卻可以斷定,馮寶山絕非凶手。二毛子負案在逃,也非殺人者。

許耀輝根據對案情的分析,運用他的智慧和辦案經驗,不露聲色地進行秘密偵查。他穿著便服,在街道上轉來轉去,這兒坐坐,那兒聊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他那雙眯縫著的眼睛卻像一架照相機,焦距始終盯在魏彥林一家人的身上。

死者魏彥林,50歲;其妻王鳳娥,48歲,兒子魏強,女兒魏霞,一家四口。兩個孩子,初中畢業後隨父母經營餐館。

魏家人,街坊鄰居說不出有什麼不好。魏彥林平日話少,心腸也不賴,誰家有事吱一聲,他會盡力幫忙。王鳳娥雖然能說會道,也不是那種刁鑽麻纏的婆娘。一雙兒女聰明懂事,魏家餐館之所以生意紅火,兩個孩子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比如客人落座免費上茶,餐館配備彩電,逢年過節就餐收費折半等等,都是魏強兄妹倆的主意。

隨著餐館經營規模的擴大,魏彥林一家人已忙不過來,魏強提出雇兩個幫手,得到了魏彥林的同意。經人介紹,三河村李雙龍受雇來到魏家餐館。小夥子很英俊,去年從武警部隊複員回鄉,很有些拳腳功夫。至於女雇員嚴翠兒的底細,至今無人能夠說清。姑娘自稱丹陽縣人,因家境貧寒,出來打工掙些錢供弟妹上學。有天嚴翠兒在魏家餐館吃飯時,向魏霞流露出打工的想法,王鳳娥見姑娘乖巧伶俐,人又長得端莊漂亮,便答應姑娘留在她家,管吃管住,每月300元工資。嚴翠兒很高興,從此就在魏家住了下來。姑娘很勤快,從早到晚沒有個停手的時候。她性格溫順,言語不多,見人微微一笑,就算打了招呼。魏家所有成員中,魏強和李雙龍相處得親如兄弟,魏霞和嚴翠兒情同姐妹。在外人看來,這都是魏彥林夫婦的寬仁厚道。

魏家的情況,許耀輝了解到的也就這麼多。有個問題他一直琢磨不透:魏彥林被殺那晚,竄人魏家盜竊除了二毛子和馮寶山,莫非還有同夥?倘若確實隻有他倆,那麼凶手必定是魏家成員,而魏家人和睦相處,為何要對魏彥林下此毒手?

許耀輝提審了馮寶山。

馮寶山哭著說:“我沒有殺人,槍斃了我也是個屈死鬼。”

許耀輝問那晚去魏家偷盜,還有沒有其他同夥?馮寶山說,他是二毛子領著來的,屋裏還有沒有小偷他不知道。

許耀輝間:“你那晚穿的什麼鞋?”

馮寶山說:“就是現在穿的這雙棉布鞋。

“二毛子穿啥鞋?”

“天黑看不清,好像是皮鞋。”

“他腳有多大?”

“和我差不多。”

許耀輝對馮寶山說了幾句辦案講證據、不會冤枉人的話之後,折身來到魏家院子,對煤堆上的腳印細心察看。然後,讓魏家人打開從裏邊反鎖著的餐館大門。餐館大門是兩扇特大木製門,門後放著一兩扇還未安裝的保險門。許耀輝將兩頁門扇反複推開拉回,門扇發出低微的“吱扭”聲。他伸手在四扇門軸上摸了摸,上麵均塗了層粘糊糊的潤滑油。他從口袋裏的本子上撕下一頁紙,沽了些潤滑油包好。離開了魏家。

許所長心中有數了。

俗話說,知情莫若近鄰。魏家發生的事,鄰居總會比別人知道得清楚些。許耀輝慢悠悠地轉到了紙花店,女主人胖嬸見許所長來了,客氣地取煙倒水。拉了一陣閑話,話題轉到了魏家不久前發生的這起命案上。

胖嬸說:“賊娃子太可惡,跑了就算了麼,還殺人。”

許耀輝附和她:“說也是,為幾個錢惹出人命案,抓住了還有他的好?”

胖嬸的話語多了起來。她說,那晚老魏喊抓賊的聲音把她吵醒後,不大會兒隔壁哭天嚎地,她才知道老魏讓人殺了,嚇得她連大氣也不敢出。

許耀輝想從她口中了解一些感興趣的事,他引導說:“好好一個家,無是無非的,突然出了這事,真是……”

胖嬸說:“要說街坊鄰居,就數老魏家安然。雖說有時也吵幾句,卻不像別人家那麼混鬧。”

許所長一聽有“戲”,接口說:“我咋沒聽人說他家吵過架呢?”

“吵過,十來天前還吵過一架。”

“為啥嘛?”

“不知道,隻聽姓李的小夥在院子罵。”

許耀輝追問道:“罵誰呢?”

胖嬸回答說:“不知道罵誰。後來老魏家兒子勸說了幾句,事情也就畢了。”

胖嬸還提到,那晚她影影綽綽還聽到了翠兒的哭泣聲。

許耀輝回憶起發案那晚在魏家勘查現場時的情形:王鳳娥和魏霞悲痛欲絕,嚴翠兒嚇得躲在屋角哭泣,魏強木然地站在那裏,而李雙龍的表情中帶有一種不易察覺的鄙夷……

直覺告訴許耀輝,魏家一定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思索著如何才能揭開這個秘密。突然,他眯縫著的雙眼一亮,打發警員小楊把魏強叫到派出所。

一魏強來了。看得出,他家發生的事對他打擊不小。精幹帥氣小夥子,短短幾天,憔悴得和先前已判若兩人。

許所長話鋒直人:“魏強,李雙龍10天前在你家院子罵人,他罵誰呢?”

魏強說:“不知道罵誰。.翠兒在房間裏哭,我以為他倆為啥事樞氣,勸了幾句,拉他去看電影。走在街上他又不去了,回去睡了覺。”

“你沒問翠兒為啥哭嗎?”

“問了,翠兒不說。”

許所長話題一轉:“你父親被害,你有什麼看法?”

魏強抬頭看了看許所長,說:“人不能有錢,有錢惹是非。”

“李雙龍還在你家嗎?”

“出事以後他就回去了。翠兒也要回,我沒讓她走。”

“為什麼?”

“她家那地方很貧窮。相處了這麼長時間,翠兒人挺好,走了我放不下心。”

“李雙龍還來不?”

“來。沒結賬,鋪蓋還在我家呢。”

“你家餐館還開嗎?”

魏強大聲說:“開!咋不開?相信比以前會幹得更好!”

許所長試探地又問他,他父親被害後,是否發現他家的人有什麼情緒變化。魏強說,他覺著李雙龍有點反常,顯得很慌張…… 二許耀輝皺了皺了眉頭。

臨了,他要魏強振作精神,盡快把餐館重新開起來。魏強點點頭,走了。

魏強剛走,警員老範彙報說,三河村治保會主任反映了個情況:李雙龍回村後曾對幾個人講,說他可能要吃官司……

許耀輝當即決定,抽三名替員隨他前往三河村,訊問李雙龍。

警察的到來,似乎早已在李雙龍的意料之中,他鎮定地坐在那裏,等候警察開口問話。

“李雙龍,”許所長語氣平緩地間,“你在魏家已有不少日子,魏彥林被殺你有什麼看法?”

李雙龍冷冷地答道:“自食其果,死不足惜。”

“為什麼?”

“那是他自己招的禍。”

“怎麼講?”

李雙龍停頓了一下,說:“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

警員小楊厲聲問道:“李雙龍,凶殺案發生後,你神色慌張,怎麼解釋?”

“我……”

“你咋?若與案子無關,慌張什麼?”

“案子確實與我有關。這些天思來想去,覺著還是應該找你們談清楚。”

許所長說:“這就對了,常言說紙包不住火,你說是吧?”

許耀輝這老頭兒,總和別人不一樣,就連辦案,也都給人一種拉家常的感覺。

李雙龍點點頭,隨後談出了他為什麼慌張的原因——

那晚警察勘驗凶案現場,當認定魏彥林係匕首所殺之後,他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房中,結果令他大驚失色。因為他來魏家時,帶有一把軍用匕首,平常放在他床鋪的被褥下麵。回房一看,匕首不見了!想報案,又怕牽連自己,因而驚惶不安……

警察們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許耀輝問:“你那把匕首可有記號?”

李雙龍說:“有。有編號,號碼267130”隨後,他進而談了這把匕首的來曆。他說這是從部隊複員時,排長送給他的。回來後,一來為了防身,二來是個紀念,所以走哪兒他都帶著這把匕首。

“魏家人知道你有匕首嗎?”

“其他人不知道,我和魏強關係不錯,曾經拿給他看過。”

魏彥林被匕首刺死,而李雙龍義藏有一把匕首,自然成了案中人。許耀輝帶著李雙龍.趕回到鎮派出所。

回所後,許耀輝取出那把還帶著血跡的凶器查看,果然是李雙龍的匕首。他小心翼翼地將匕首包好,讓李雙龍在一張自紙上捺了個手印,回頭指示小楊和李雙龍繼續談話,然後帶著匕首去了轄縣公安局、,

許所長走後,小楊問李雙龍:"23號晚上你住在哪兒?”

李雙.龍回答說:“住在魏家二樓上。”

“你什麼時候知道魏彥林被殺的?”

“他喊抓賊聲驚醒了我,從樓上下來後,人已死了。”

“凶器是你的,你不覺得有些難以自圓其說嗎?”

李雙龍火了:“凶器是我的,人就是我殺的?你身上穿的警服是你的,但能說是你自己做的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耍什麼態度!”

李雙龍血氣方剛,和警察吵了起來。小楊一怒之下,給李雙龍上了銬子。

傍晚時分,許耀輝從縣局回到派出所。聽完小楊的彙報,他趕緊給李雙龍打開了手銬。李雙龍怒氣未消,叫罵不休。許所長替小楊道了歉,李雙龍才平靜了下來。許耀輝讓他別上哪兒去,暫時住在派出所。

許耀輝打發老範去魏家,包括嚴翠兒在內,每人取一枚指紋,然後迅速送往縣局鑒定。等老範帶著鑒定結果回到派出所,已經淩晨兩點半鍾了。

許耀輝看罷鑒定,輕輕搖了搖頭,那雙眯縫著的眼睛迷得更實了,疲憊地倒在了房間的沙發上。

原來,凶器刀柄上留有凶手的指紋,盡管比較模糊,但經放大後,還是可以辨認出來的。鑒定結果,李雙龍以及魏家所有人均與凶器上的指紋不符。也就是說,他們都不是殺人凶手。

“2.23”凶殺案的偵破工作,_又一次陷人到謎團之中。此時,離許耀輝所立“軍令狀”的期限,還有13天時間。轉眼又過去了兒天,仍然是一無所獲。

李雙龍住在派出所,看著許所長消瘦的麵孔,不由生出惻隱之心。晚飯後,兩個人下了幾盤棋,隨後聊天,話題又轉到了魏家。

“雙龍,問了幾次你也不講,我又琢磨不透。你那晚到底罵誰?”

“罵魏彥林。”

“為了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