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北京符號(1 / 3)

三.北京符號

白雲觀:白雲千載空悠悠

【被譽為“道教全真第一叢林”】

對道教有興趣的人,恐怕都知道北京的白雲觀。此乃北京最大的道觀,被譽為“道教全真第一叢林”。

唐開元年間已成規模,原名天長觀.。金時引大加擴建,更名十方大天長觀,是當時北方道教的最大叢林,並藏有《大金玄都寶藏》,金末毀於火災,重建後改稱太極宮。元時又叫長春宮,因為掌門的道士即大名鼎鼎的長春真人邱處機。丘處機被奉為全真龍門派祖師,白雲觀由此稱龍門派祖庭。今存觀宇是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重修。廣集中國南北方宮觀、園林特色。全觀有大小殿堂50餘座,1萬餘平方米的建築麵積。

出西便門,而今已無城門,卻有一平地而起的立交橋代替,約一裏路,便可望見白雲觀的香煙嫋嫋。香煙,畢竟比硝煙要安逸,而且比炊煙更超脫。因此這一裏路最好步行,乘公共汽車或打的都多多少少會破壞古老的意境和浪漫的遊興。與白雲為伍,誠不易也。

白雲觀的建築分中、東、西三路及後院。走中路,在觀前,首先看見大名鼎鼎的照壁,又稱影壁。壁上嵌有“萬古長春”四個大字,為元代大書法家趙孟頫所書。

照壁正對著的四柱七層的牌樓,建於明正統八年(1443年),原為欞星門,是觀中道士觀星宿望仙氣之所。後來已失去原先的觀象作用。但仍可模仿古人在此眺望一番。

跨進山門有步步驚心之感,象征著跳出“三界”外,進入神仙洞府。因為三個門洞代表“三界”。中間券門東側浮雕中隱藏一個巴掌大小的石猴,被過客摸得鋥亮。舊時傳說:“神仙本無蹤,隻留石猴在觀中。”石猴成為神仙的化身。我也下意識地摸摸它,討個吉利。這隻石猴是老大,另兩隻刻在山門西側八字影壁底座和東路雷祖殿前九皇會碑底座,若不細心很難找全,所以有“三猴不見麵”的說法。

北方缺水,觀外原有“甘雨橋”,清康熙年間又在觀內建造“窩風橋”,兩橋遙相呼應,預兆風調雨順。1988年重建的窩風橋,橋下並無水。橋洞兩側各懸一枚刻有“鍾響兆福”四字的古銅錢模型,錢眼內係一小銅鍾。也有人說建此橋是紀念全真教創始人王重陽。傳說王重陽離家出遊,在陝西甘河橋遇異人授予他秘訣,從此出家修道,使全真教橫空出世。

靈官殿內供奉道教護法神王靈宮像。七真殿內供奉道教全真派祖師王喆(王重陽)七大弟子塑像。

白雲觀的建築分中、東、西三路及後院。中路軸線,依次有靈官殿、玉皇殿、老律殿(七真殿)、邱祖殿、三清閣和四禦殿乃至後花園;東路有南極殿、鬥姥閣和恬淡守一真人塔(又稱羅公增)及寮房;西路有呂祖殿、八仙殿、元君殿、元辰殿和祠堂院等。

【成吉思汗讓邱處機居此執掌天下道教】

奉祀全真龍門派始祖長春真人邱處機的邱祖殿為觀中主殿,殿前有長春真人石碑,殿內供奉明代塑的邱處機坐像,身穿道袍、手執如意、仙風道骨。殿堂中央擺放一個巨大的“癭缽”,古樹根雕製而成。邱處機的遺蛻就埋藏於此“癭缽”之下。此缽為清雍正皇帝賜予。本觀道士若衣食難保,抬此缽到皇宮募化,皇家必給予施舍。

拜訪白雲觀,就不得不重新打量邱處機這個曆史人物。他曾分別拒絕了金朝皇帝和南宋皇帝的召見,似乎頗有隱士之風。然而當成吉思汗遣信使持手諭相邀,他卻心花怒放地前往漠北晉謁如日正升的元太祖。據說他在使者尚未登堂入室之前就有預感了,吩咐弟子:“趕快替我整理行裝,皇帝派人來召見我了,我要去了。”

成吉思汗的詔書裏希望他效仿薑太公、諸葛亮來輔佐自己成大業。邱處機確實做了一回薑太公:釣到一條大魚。或者說,仙風道骨的他,也難以回避、擺脫名利的誘惑。

好在邱處機對曆史所起的作用還是較積極的。他根據“清心寡欲方能長生不老”的道家思想,向大動幹戈的成吉思汗進諫:治國當以敬天愛民為本,要想統一天下並長治久安,就不可嗜好殺戮。

不知草原上的霸主是否因此而放下屠刀,但當時確實做出聽進耳朵裏的樣子,命令史官逐一記錄。後來又封其為大宗師,賜號“神仙”,讓他居住燕京長春宮,執掌天下道教。

從此邱處機便很少離開長春宮,甚至死後也安葬在宮內。其弟子尹誌平等於觀中構築處順堂,安厝邱處機靈柩。長春宮因此改名為白雲觀,有懷念的意思。應該說,白雲觀是因為這位姓邱的真人而出名的。

【白雲千載空悠悠】

白雲千載空悠悠,當年的大漠孤煙、鐵馬冰河乃至金玉良言皆已成往事。而這組層樓曲廊的建築群卻保留了下來,供後人憑吊。

邱祖殿後一座二層樓閣,底層是四禦殿,樓上為三清閣,內藏明刻《正統道藏》5485卷,是目前中國最完整的一部道家經典。每年農曆六月初一至初七都要取出晾曬。這就是白雲觀的曬經會。

原名七真殿的老律堂,供奉全真派祖師王重陽的七大弟子:中座為邱處機,左邊依次為劉處玄、譚處端、鈺,右座依次為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清代著名道士王常月曾奉旨在此開壇傳授戒律。七真殿由此改稱“老律堂”,意為傳授戒律之殿堂。這裏是觀內道士舉行宗教活動,每天早晚上殿誦經的場所。逢道教節日或祖師聖誕,還在此設壇舉行齋醮法會。

“宗師殿”原供奉隨邱處機去西域大雪山的十八弟子,塑像被毀後,分別改為救苦殿與藥王殿。

白雲觀鍾鼓樓,建築布局上與其他宮觀的鍾鼓樓截然相反,鍾樓在西,鼓樓在東。傳說元末長春觀殿宇大都傾頹,明初重建時以處順堂(今邱祖殿)為中心,保留原有鍾樓,在鍾樓之東新建鼓樓,故形成了獨特格局。

自1957年開始,中國道教協會、中國道教學院和中國道教文化研究所等全國性道教組織、院校和研究機構先後設在白雲觀。

在“文革”中,白雲觀比許多寺廟都幸運,居然沒遭到什麼破壞。

我是道教的門外漢。甚至最初聽說邱處機的名字,都是在金庸的《射雕英雄傳》裏,其中的全真七子武功卓越,隻是與史實不大吻合。

我多次參拜白雲觀,幾乎都是陪同外地來的老鄉去燒香,他們久慕白雲觀之名,因此心情與神情都比我虔誠。在他們手持香燭頂禮膜拜時,我卻溜到後花園裏喝茶。

別小瞧了後花園,原名後圃,使我想到蘇州園林,其實它被譽為“小蓬萊”。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責怪自己:我怎麼就虔誠不起來呢?我是個悟性較差的俗人,即使在白雲觀裏,也聞不見白雲的氣息,隻聞見自己身上揮撣不開的人間煙火味。安眠地下的長春真人,請原諒我的無知與無禮。

【老北京廟會,白雲觀別具一格】

老北京市民們熱衷於逛廟會。當時的執政者也是很支持廟會:廟會不僅是集貿市場,簡直還帶有“群藝館”的性質,豐富老百姓的業餘生活嘛。廟會除了買賣白貨與零食,還有算命測字的、耍江湖把戲的、說拉彈唱的……

張中行寫過一篇《北平的廟會》:“每旬的九、十、一、二是隆福寺,三是土地廟,五、六是白塔寺,七、八是護國寺,幾乎天天有;如再加上正月初一的東嶽廟,初二的財神廟,十七八的白雲觀,三月初三的蟠桃宮,你會說北平真是廟會的天下。就按我自己來說,是非常愛廟會的,每次都是高高興興地去,我想旁人也應該是這樣。人生任有多少幻想,也終不免於過小家日子,這是快樂的事,也是嚴肅的事,而廟會正包含這兩種情調,所以我愛它,愛每一個去廟會的人。有一次,我從廟會裏買回兩隻鳥,用手提著向家裏走,路上常常有人很親切地問:這隻鳥還好哇,多少錢?我一個個地答複,有時談得親熱了,不得不佇立在道旁,聽他的批評,他的意見,有些人甚至嘮嘮叨叨地說起他的養鳥曆史,熱切地把他的經驗告訴我,看樣這些人也是常去廟會的。廟會使人們親密,結合,係住每一個人的心。”

諸多廟會中,白雲觀別具一格,白雲觀的春節廟會連開數天,以正月十九最為熱鬧,因為這是老掌門邱處機的生日,故稱“燕九節”。

清代的一首《竹枝詞》描繪道:“京師盛日稱燕九,少年盡向城西走。白雲觀前作大會,射箭擊球人馬蹂。”可以看出其中包括一些體育競技項目。聽老人說,扭秧歌、踩高蹺等民間表演更是年年都有。

孔廟與國子監:孔子遺風

參觀北京孔廟,交通很方便。若坐地鐵,在雍和宮站下,望南走不了多遠就是國子監街。拜訪北京孔廟,最好順道把緊挨著的國子監也看了。它們不僅在建築上是“雙子星座”,在文化的層麵上也有默契與傳承。孔廟與國子監是一處景點,原價票是30元。學生票對折。孔廟樓台林立,但露天遊覽的部分也較多,請注意天氣。也要注意把握時間,下午五點鍾就閉館了。

【被稱作兩大“國廟”之一的北京孔廟】

走在孔廟前那條國子監街,就像來到另一個北京。那條街又叫成賢街,既短暫又漫長,就像成為賢人的過程。街道兩側的槐樹,清越如古人,默默地注視著你。吿別了二環路的喧囂,迎麵而來的是別處少有的肅穆與安靜。是啊,看見那座“文官到此下轎,武將到此下馬”的牌坊,再粗魯的人,也會下意識地把腳步放輕。這裏確實是另一個北京,孔子的北京。應該算北京最有文化含量的地方吧。

我從小在南京夫子廟附近長大,那是鬧市中的鬧市,周圍店鋪林立,文德橋下的秦淮河散發著六朝煙水氣,夜間的畫舫更是帶來傳為佳話的槳聲燈影。尤其元宵節的花燈會,使夫子廟洋溢著濃得化不開的人間煙火味道,可以想像慈眉善目的孔子也在與民同樂。當我帶著對南京夫子廟的回憶,第一次拜訪北京的孔廟,還真有點不習慣呢:那麼莊嚴,那麼華貴,跟我的想像有很大差異。不像孔廟,更像故宮。

但隻要翻一翻史料,就想通了:這裏是元明清三朝天子守護並膜拜過的孔廟,自然沾染上帝王之尊,顯得皇氣逼人。尤其清朝雍正皇帝,破格準許隻能是帝王宮殿建築才能使用的黃色琉璃瓦用在各地的孔廟建築之上。而與雍正繼位前的“龍潛之地”雍和宮一街之隔的北京孔廟,更是金碧輝煌。

孔子的時代,中原鼎盛,今北京地區較為偏辟,他生前雖周遊列國,可能還不曾踏訪燕趙之地。這沒關係。對於這位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文化人,即使他不在了,他的影子還會抵達他的足跡不曾到達過的地方。我來北京孔廟,就是為了尋找孔子的影子。

孔廟是紀念祭祀孔子的祠廟建築,又被稱作文廟、夫子廟、至聖廟、先師廟、先聖廟、文宣王廟,尤以文廟之名最普遍。孔子曾被尊為“大成至聖先師”,不僅是帝王師,也是曆朝曆代文化之王。政權可以更疊,這麵文化大旗卻高舉不倒,其榮耀並不遜色於一世一代之天子。在中國,“文化比政治更長久”的傳統,是靠孔聖人的曆史地位典定下來的。

在全中國,規格最高能被稱作國廟的孔廟隻有兩座,即曲阜孔廟和北京孔廟,是專為封建帝王、政府官員祭孔的專用廟宇。其餘的兩千多座,除兩座由孔氏族人供奉的家廟外,都屬於學廟。包括曆朝曆代的京師太學或國子監。

曲阜孔廟修建於孔子逝世的第二年,公元前478年。魯哀公將孔子故居三間辟為收藏其生前遺物的場所,派兵卒守護,逢年過節予以祭祀。公元前195年12月,漢高祖劉邦自淮南路過魯地,親自以太牢(豬牛羊三牲)之禮祭祀孔子,開創了帝王祭孔的先河。

14世紀元世祖忽必烈下令襲曆代舊典,命人在當時元大都北京修建宣聖廟。元成宗大德十年(1306年),孔子廟在忽必烈朝規劃的“廟學”位置上正式建成。

【孔廟是一張文化地圖】

今天的孔廟,其結構基本上仍保存元代風格。這組比故宮還古老的皇家古建築,大門就氣勢不凡:先師門(又稱欞星門)麵闊三間,進深七檁,單簷歇山頂,讓你對那遙遠的元朝浮想聯翩。蒙古鐵騎以武力得天下,可為了更穩地坐江山,也不得不求助於孔子。大尊儒術,希望以文來治國。

穿過先師門即見大成門。院落共有三進,中軸線上的建築從南向北依次為大成門、大成殿、崇聖門及崇聖祠。

大成門前廊兩側擺設十枚石鼓,鼓麵都篆刻一首上古遊獵詩。據說此乃清朝乾隆帝皇下令仿公元前8世紀周宣王時代石鼓遺物刻製,以示周禮尚存。

第一進院落東側有宰牲亭、井亭、神廚,用於祭孔三牲的宰殺、清洗和烹製。東西兩側的神庫、致齋所,用於祭孔禮器存放及供品的備製。為迎候皇帝祭孔,這裏是做各種準備工作的場地。

進大成門至第二進院,就看見名為大成殿的正殿。那是孔廟主體建築,麵闊9間,進深5間,黃琉璃筒瓦重簷廡殿頂,殿前月台三出陛,殿內殿中供奉孔子“大成至聖文宣王”木牌位,神位兩邊設有配享的“四配十二哲”牌位。神位前置祭案,上設尊、爵、卣、籩、豆等祭器,都是乾隆時禦製真品。殿內金磚鋪地,內頂施團龍井口天花。其規格是帝製時代最高建築等級,據說其富麗堂皇不亞於故宮太和殿。

大成殿裏裏外外,高懸清康熙至宣統九位皇帝的禦匾,皆為皇帝親書的對孔子的四字讚美之辭。

大成殿前,至今仍生長著一棵600餘年樹齡的古柏,大名鼎鼎的“除奸柏”,也叫“觸奸柏”。

也別小瞧了殿前那口古井,乾隆皇帝親自給起的名字:“硯水湖”。

明朝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朝廷頒發“大成樂”專祀孔子。成化十三年(1477年),增祭孔樂舞為八佾,加籩、豆為十二,擴大祭祀孔子的規格。我走在亭台樓閣間,幻想著那綿延千百年的鍾鼓齊鳴,笙蕭合奏。也能接受一番冥冥之中的洗禮。孔子本誕生在“禮崩樂壞”的時代,可他看不慣亂世之亂,全身心投入於政治律令與道德秩序的恢複及重建。這是一項巨大的精神工程,也許他有生之年並未親眼目睹其完工,但後世對其理念的實施與續接,乃至對他本人的推崇,肯定遠遠超過其所能想像的。

明朝多次修繕大殿,並添建崇聖祠,構成第三進院落,由崇聖門、崇聖殿和東西配殿組成。清乾隆二年(公元1737年)重修,並將灰瓦頂改為綠琉璃瓦頂。崇聖殿又稱五代祠,供奉孔子五代先人的牌位及配享的顏回、孔伋、曾參、孟軻四位先哲之父的牌位。東西配殿內奉程頤、程顥兄弟、張載、蔡沈、周敦頤、朱熹六位大儒之父。

1928年起,孔廟才對遊客開放。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被列為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後為首都博物館。

孔廟真是一張平鋪的文化地圖。每一座台基,每一塊碑,都有故事。如果迷路了,那不怪你,隻能說你迷失在曆史裏。幸好孔子尚在。在中華民族的曆史裏,孔子是一位重要的領路人。

【在孔廟思考孔子的榮耀與責任】

漫步北京孔廟,我思考著封建時代的統治者們為何不約而同地選擇孔子,並且給這尊古老的偶像披金戴銀,授之以至高無上的文化權威?為何出現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期?

從孔子開始,儒家傳承並弘揚文化的前提是:對既定政治秩序不僅不加以推翻,而且示以尊重。他們並不完全是為得到重用才如此。中庸之道決定了其選擇:在理想與現實的對決中,他們會加以調和,但最終務實地站在既成事實一方。儒家負責任的態度表現在:當更好的政治秩序尚未出現或尚未實現,決不提前否定現有的秩序,以免青黃不接,同時避免所謂“更好的政治秩序”隻是一種理想,卻帶來更大的混亂。

孔子生前周遊列國有過喪家犬般的“求職”經曆,在此過程中體會的酸甜苦辣,使他領悟到:再有才的文化人,在政治與經濟麵前說到底仍然是弱勢個體,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個人價值,也就實現不了文化的社會價值。從孔子開始,中國的文化就有點軟,這種軟文化就是寄生的,必須跟政治秩序接軌:隻有被權力階層認可並納入其中,才可能兌現成硬通貨。

政治對文化的取舍是“順之則昌,逆之則亡”。所以孔子不斷碰壁,也不斷修正自己的理想藍圖,從戰略上和戰術上都對現實采取了迎合的態度。識時務的孔子,把學成的文武藝貸與帝王家時略顯尷尬,但仍然是偉大的,先軟而後硬,成為曆朝曆代政權更疊的“不倒翁”:無法廢黜的“文王”。他在權力麵前是低頭的,卻戰勝了任何政權也無法戰勝的時間。

從孔子開始,在中國搞文化,隻要輸得起,就能贏得起。若幹年代之後,會増值還是貶值?誰現在嚷嚷也沒用,要由時間說了算。從五四運動的打倒孔家店,到文革的“批林批孔”,僅二十世紀,孔子不也曾被時間打敗過嗎?而且連續吃了兩回敗仗。但又扭虧為贏戰勝了時間。對於能量超群的文化人,一朝一代之帝王或政治本不在話下,空間也不在話下,真正的對手是時間。

【孔廟與國子監是雙子星座】

元朝修建京師孔廟時,禦史中丞何瑋向成宗鐵穆爾提議:古老的唐、虞幾代部落和古國,國都所在地和居民的小巷都有學習的場所,孔廟已建,最好再營建一所太學。成宗皇帝批準了。京師孔廟竣工前,營建國子監的浩大工程也正式開工。曆經三年終於在元武宗海山至大元年(公元1308年),南北方向兩進院落、擁有數十間教室的國子監正式落成。

北京孔廟和國子監唇齒相依,合於“左廟右學”的禮製,分別作為皇帝祭祀孔子的場所和中央最高學府。兩組宏大建築群皆采取沿中軸線而建、左右對稱的中國傳統建築方式,古風盎然。

孔廟的持敬門與西邊的國子監相通,兩側立有飽受風雨摧殘的進士題名碑198 塊,刻寫著51624名進士的姓名、籍貫和名次。你若細心點,能找到於謙、徐光啟、嚴嵩、紀昀、劉墉及沈鈞儒等名字。人都已不在了,隻留下一個個空洞的名字,但當時那種“金榜題名”的狂喜,仍然是可想而知的。

國子監是培養大學生的,貢院則是高考(或考研究生)的考場。明清兩代,朝廷一般每隔三年舉辦一次會考,地點選在京師。明洪武四年(1371年)是首屆,在南京夫子廟附近的貢院舉行。永樂九年三月,將全國科舉會考地點移至北京。明朝時南京也有國子監,北京的這一座是後成立的,相當於它的分校吧。直至清光緒三十年止,500多年裏兩朝共舉行進士考試201科,取中進士51624人。

路過這個叫國子監的地方,便會聯想到封建時代的科舉製度。如果說孔夫子是個教師爺,他推行的僅僅是私塾教育,那麼國子監算得上是最古老的大學了,而且是皇家學院。國子監的領導不叫校長,而叫祭酒(這名稱確實體現了儒家的傳統),別小瞧祭酒,他也執掌著四品官印,享受著司局級待遇吧?至於學生,則叫監生。他們進國子監幹什麼?還不是為了考狀元嘛。這是一項旱澇保豐收的教育,他們可比那些民間的酸秀才強多了,畢業後大都能分配到外省擔任縣級幹部,雖然隻是七品芝麻官,但前途無量;運氣好的還能留在中央直屬機關從事文秘工作。所以能進國子監的都是幸運兒,踏上了一條金光大道。所謂的“國子”,不就等於是皇帝的幹兒子嗎?

北京的國子監也是元代首創。明清兩朝又將其發揚光大了。元代的遺址,已無任何建築物可尋了,隻留下一棵古柏、一棵老槐,據傳是當時的首任校長許衡親手種植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啊。現存的彝倫堂、大成殿以及林立的石碑,基本上都是明清留下來的文物。尤其作為校園中心建築的辟雍殿,建成時係由乾隆皇帝親自給剪的彩,皇帝還坐上講壇,主持了“開學典禮”,並即興演講,無非是要求大家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這無異於聘請皇帝本人擔任客座教授或名譽校長了。皇帝夠給國子監麵子的。

辟雍殿相當於大禮堂,彝倫堂則是校長辦公室,另有“四廳六堂”,作教師的科室、學生的課堂。不知圖書館在哪一間房子裏。我在國子監的古舊建築間漫步,逐一猜測它們的用途。國子監,可比劍橋、哈佛古老多了。

進國子監,就等於進名牌大學了;鯉魚跳龍門,需要縱身一躍。但聽汪曾祺老人說過,國子監後來也有不權威的時候:“(清朝)每年國子監收入的監照銀約有14萬兩,即每年不經過入學和考試隻花錢向國家買證書而取得大學畢業資格——監生的人就有八十二三萬。原來這是一種比烏鴉還要多的東西!”這等於說,國子監也在賣文憑。誰花錢誰就能成為監生,哪怕他連國子監的校門(集賢門)都未親眼見過。這比當今的函授啊夜大啊還不如。但由此可見:文憑在那時候就很吃香了。

國子監,今已改作首都圖書館的館址,倒也一脈相承,都是為了安慰讀書人的靈魂。書香依舊。讀書才能成材,這在古今是一樣的道理。

法源寺:佛海中的巨輪

【法源寺在新世紀怎麼熱起來的?】

2000年,風聞台灣李敖的長篇小說《北京法源寺》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街頭巷尾的書肆便爭相擺出該書重印的版本。許多人是通過這本書才知道北京有個法源寺的。當時,法源寺每天的遊客劇增,而且幾乎人手一冊《北京法源寺》,按圖索驥,一路打聽而來。我想,賣門票的管理員感觸最深:法源寺的命運,怎麼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在此僅以本人為例,雖然長期寓居京城,卻一直不知曉法源寺在地圖上的哪個角落,更不曾有過振衣踏訪的雅興。看來真應該感謝海峽彼岸的李敖,使法源寺像一般沉船被打撈出記憶的水麵。當然,更應該感謝諾貝爾。

法源寺居然跟大名鼎鼎的諾貝爾產生聯係,而且很明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因為李敖的這本《北京法源寺》多年前就在大陸出版過,但讀者寥寥。自從獲“提名”的消息傳出,頓時顯得洛陽紙貴,不可同日而語。我那時想對那些排隊購書(甚至持書慕名而來)的人們提一個問題:你們是真愛法源寺呢,還是更愛諾貝爾?但願法源寺重新受到關注,並不是人們愛屋及烏的結果。

作為中國人,必須檢討自己:對法源寺的關心太少了。甚至可說,它一直處於被愛情遺忘的角落,塵埃滿麵,默默無聞。外地遊客來北京,都是為了看天安門、逛故宮、爬長城的,沒有誰想到去法源寺添一炷香火。它算不上一個很吸引眼球的旅遊熱點。甚至許多本地人都不了解自己擁有法源寺這麼個偉大鄰居。

我為法源寺的沉寂感到悲哀。又為它的複出感到驚喜。我是急急忙忙打一輛出租車去尋找法源寺的。手捧李敖的書還沒來得及細看。但客觀地說:這堂課補得還是太遲了。

不知李敖寫《北京法源寺》時,是否確實踏上過這方聖土?還是僅僅憑藉史料與想象?他作為島民,是如何理解遙遠的法源寺的?不管怎麼說,他寫這部書,就等於遙遙地給法源寺點了一炷香。他心理上與法源寺的距離,比我們大多數人都要近。

李敖自稱:《北京法源寺》中的史事,都以曆史考證做底子,它的精確度,遠在曆史教授們之上。他描寫著名變法維新人物譚嗣同,在刑前也曾到法源寺一遊。依據的是譚嗣同孫子譚訓聰寫《清譚複生先生嗣同年譜》中所說“親赴法源寺訪袁”。

【北京城內現存曆史最為悠久的著名巨刹】

北京地區寺廟太多,曾供奉過各方神仙,但在無神論的時代成長起來的人們,對此已熟視無睹,很難對哪一座歎為觀止。法源寺可不同尋常,它堪稱北京城內現存曆史最為悠久的著名巨刹,始建於唐貞觀十九年(645)年,說起來也有一千三百多歲了——是老人中的老人。據傳係唐太宗為悼念東征陣亡將士所建,故原名憫忠寺。

安史之亂時一度改稱“順天寺”,平亂後恢複“憫忠寺”名稱。

唐末景福年間(892—893年),幽州盧龍軍節度使李匡重加修整,尤其增建了“憫忠閣”,在當時人眼裏高聳入雲,獲得“憫忠高閣,去天一握”的讚美,成為一大標誌性建築。

曆經遼、金、元、明、清各代,法源寺屢遭劫難。最嚴重的一次是遼代清寧三年的大地震,使這艘佛海中的巨輪牆傾楫毀。但它還是從廢墟中站立起來了。我們今天所見法源寺的規模,基本上是遼代道宗時重修的布局建築,隻不過周邊範圍有所收縮。

明朝正統二年 (1437年),寺僧相熔法師募資進行了修葺,易名為“崇福寺”。

清朝,朝廷崇戒律,在此設戒壇,宣揚“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律宗教義,對人民進行“治心”。雍正十二年(1734年),該寺被定為律宗寺廟,傳戒法事。憫忠寺也是在清雍正年間正式改名為法源寺的。

《禦製法源寺碑文》稱:“人以為戒在是即法在是,未知其法之源也;即謂攝心明戒,亦隻知心之說,而源仍未及知也。”“源不可不達矣,(必須)識心達本源”,“達源”乃“巨而忠國孝親,製行立事;細而飲食起居,日用常行”。還說“本皇祖勸善至意,書‘存誠’之顏,揭示萬古達源之要”,點明了崇尚律宗的要旨。

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法源寺應詔再次整修。愛寫詩的乾隆皇帝,還親自來到寺內,寫下“最古燕京寺,由來稱憫忠”的詩句。大雄寶殿內至今高懸有乾隆皇帝禦書“法海真源”匾額。“法海真源”什麼意思呢?其實很明確:千條萬條戒律、刑律,都是“流”,內心存誠才是“源”。

宋欽宗趙桓被金兵俘虜北上,曾囚居在這裏。

元二十六年(1289年),宋遺臣榭枋得抗元失敗,遁隱建寧(今福建省建甌縣)唐石山中,後被元軍所俘,押至大都(北京),拒不降元,在此寺絕食身亡。

淨業堂裏原供奉有唐僧玄奘法師頭頂骨,可惜後來失盜了,不知淪落入何人之手。

法源寺占地麵積6700平方米,建築規模宏大,結構嚴謹,采用中軸對稱格局,由南王北依次有山門、鍾鼓樓、天王殿,大雄寶殿,憫忠台、淨業堂、無量殿、大悲壇、藏經閣,大遍覺堂、東西廊廡等,共七進六院。

天王殿內正中供奉著明代製作的彌勒菩薩化身布袋和尚銅像,高1.12米,袒胸露懷,歡天喜地。彌勒佛背後是勇猛威嚴的護法神韋馱坐像,明代銅鑄,高1.70米。兩側是明代銅鑄四大天王像,十分珍貴,皆高1.20米。

大雄寶殿正中供奉“華嚴三聖”,既毗盧遮那佛。文殊和普賢菩薩像。為明代製作,木胎貼金罩漆。

法源寺是中國佛學院院址,“文革”後又增設了中國佛教圖書館。1983年,法源寺被國務院確定漢族地區佛教全國重點寺院。寺廟內佛像、文物頗多,很值得去燒燒香的。確切的地址是:宣武區教子胡同南頭東側。

法源寺的紫丁香很有名。每年春天,院中的丁香準時開放,帶給人們好心情。

【法源寺收藏雲居寺石經全部拓片】

北京的內外城及郊區寺廟林立,若逐一抄錄,足可以排列成長長的一卷花名冊。隻是不知該以何為順序,以名氣大小呢,抑或以年代遠近?俗諺“八刹三山”,就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基本上屬於論資排輩吧。三山指位於太行山餘脈寶珠峰南麓的潭柘寺,位於門頭溝馬鞍山麓的戒台寺,以及位於房山區石經山的雲居寺(亦稱西峪寺)。絕對算頂級元老。

八刹可分為內八刹與外八刹。內八刹位於內城,包括柏林寺——創建於元代至正七年(1347年),嘉興寺——始建於明弘治十六年(1503年),廣濟寺——創建於金代,法源寺——唐貞觀十九年(645年),太宗李世民敕建,龍泉寺——創建年代無法考證(明代重建),賢良寺——創建於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廣化寺——創建於元代,拈花寺——始建於明萬曆九年(1581年)。法源寺不僅在內八刹榜上有名,而且是資曆最老的。

今法源寺方丈院辟為“房山石刻展室”,藏有房山雲居寺石經全部拓片。

作為內八刹之一的法源寺,由此和作為三山之一的雲居寺產生了聯係。

按道理雲居寺比法源寺還要古老,始建於隋朝(時日智泉寺),隻不過隋時房山屬涿縣,離北京(時稱幽州城)約七十多公裏——今天已劃入北京西南郊,叫房山區。

雲居寺因藏有成千上萬塊佛教石刻經板而令世人矚目。1956年,國家開始進行發掘,曆時三年就從壓經塔下地穴和石經山九洞中清理出自隋朝的刻經石板14000多塊。而其中的第五藏經洞(稱雷音洞)四根石柱雕有小佛像1056尊,四壁還嵌有雲居寺創始人靜琬法師早期所刻經板146塊。這一項目隋至明曆經千載、被稱為我國繼萬裏長城、大運河之後的又一浩大工程,便由此發端了。這奇特的工程不僅需要錘、鑿、膂力與血汗,更需要世代相傳的誠心與恒心。瀏覽著深刻進石頭裏的那恒河沙數般的細密字跡,才知道什麼叫做“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如今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石刻圖書館。又有人譽之為“北京敦煌”。

除了法源寺、雲居寺之外,北京著名的古刹還有天寧寺、潭柘寺、崇效寺、報國寺、碧雲寺、隆福寺、萬壽寺、黃寺、大鍾寺、雍和宮,等等。我們應該重新將其一一認識。它們對於我們今日的生活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雍和宮:佛光四射,皇氣逼人

【雍和宮在清朝是皇家第一寺廟】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本是形容江南佛廟之眾多。我一直以為杜牧歸納的這個數目帶有誇張的性質。(“四百八十”是唐人強調數量之多的一種說法)。然而北京的寺廟,比之毫不遜色,甚至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其數量之多居全國之冠,並不亞於日本的京都、奈良;尼泊爾的加德滿都;泰國曼穀等被號稱‘寺廟之都’的城市。”(鬱壽江語)《北平廟宇通檢》一書記載:北京舊城內及近郊區有寺廟八百四十餘處。這還算是比較保守的統計。其實在鼎盛時期,已超過了一千座,可謂“十步一寺,五步一廟”。細細地數一遍,都夠費勁的。其香火之旺盛,恐怕會使煙雨南朝汗顏的。

隻可惜很少有人替北京的這道風景作詩罷了。看來北京人自古即不太重視廣告效應。當然,皇家的建築太多,分散了遊客的注意力。尤其在君主製的時代,神的殿堂再偉大,其豪華程度也不可能超越皇宮吧?天子腳下,寺廟再多、再輝煌,依然是一種陪襯,作為對盛世的裝飾與點綴。

而雍和宮之所以不同凡響,在於既是寺廟,又是皇家建築,集兩者的榮耀於一身。自清乾隆朝開始,雍和宮既是皇家第一寺廟,同時還為中國曆屆中央政府與蒙古、西藏地方的聯係,起著紐帶和橋梁的作用。

走在雍和宮具有漢、滿、蒙、藏民族特色的樓閣殿堂之間,我不禁想了解:藏傳佛教何時在北京興盛的?元世祖忽必烈將喇嘛教奉為“國教”,並且下令修建了集皇權與神權的象征於一體的大聖壽萬安寺(即今“妙應寺”)大白塔,本質上仍是為了貫徹“以佛治心”的政策。“坐鎮都邑”的白塔再高,也高不過忽必烈的王冠。 到了清朝,大力倡導喇嘛教。順治帝為接待達賴喇嘛五世來京朝覲修造了東黃寺(作為其駐錫之所),雍正帝又允蒙古部落之請興建西黃寺——“東黃寺與西黃寺,同垣異構,時稱雙黃寺”,也是為了加強“民族大團結”(滿、漢、蒙、藏諸民族和睦的象征)。雍正甚至將自己登基前的私宅捐出,作為黃教的上院(即雍和宮),夠慷慨的。到了乾隆年間,為禮待來京祝壽的斑禪六世額爾德尼,在香山仿後藏日喀則紮什倫布寺形式創建大昭廟,供班禪郊遊(俗稱“班禪行宮”);後班禪因病圓寂,乾隆帝敕建清淨化城塔於其臨終前居住的黃寺之西,同樣是為了紀念彼此的情誼。

北京的不少寺廟,都映射著帝王的影子。要麼是遵奉聖旨而修築,要麼則留有一代代皇帝的履痕或墨寶。

在這方麵,雍和宮最有代表性的。舊址原為明代內官監官房。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康熙帝在此建造府邸,賜予四子雍親王,成為皇四子胤禛的府邸,稱雍親王府。1723年雍正當了皇帝,把自己做世子時的私宅,即所謂“龍潛福地”,一半作為行宮,一半則捐賜給章嘉呼圖克圖,成了黃教敬的上院,故名雍和宮。又因乾隆皇帝誕生於此,雍和宮出了兩位皇帝,所以殿宇原綠色琉璃瓦改為黃色琉璃瓦。黃瓦紅牆,與紫禁城皇宮同等規格。

乾隆將雍和宮改建並擴大,特派總理事務王大臣管理本宮事務。雍和宮在清朝絕對是全國規格最高的一座佛教寺院。

【匠心獨運的迷宮:庭院深深深幾許】

雍和宮由三座牌坊和五進大殿組成。“正殿高大而重院深藏”,就像一座匠心獨運的迷宮。著名的五進大殿是天王殿、雍和宮大殿(大雄寶殿)、永佑殿、法輪殿、萬福閣。各司其職。庭院深深深幾許?

穿過南院的三牌樓,方磚砌成的綠蔭甬道俗稱輦道。往北,是雍和宮大門昭泰門,內兩側是鍾鼓樓,外部回廊。

鼓樓旁,一口重八噸的大銅鍋值得一看。舊時代,每到臘八節,雍和宮用這口大鍋熬臘八粥,施舍貧寒百姓,連皇親國戚也以分得一杯羹為吉祥。臘八是佛教徒的節日,又稱“佛成道節”。釋迦牟尼本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羅衛國(今尼泊爾境內)淨飯王之子,舍棄王位,出家修道,於臘月八日在菩提樹下悟道成佛。六年苦行中每日僅食一麻一米。後人不忘他所受苦難,每年臘月初八吃“七寶五味粥”以紀念。雍和宮的臘八粥,在北京城裏名聲最響。

往北,有八角碑亭,內有講述雍和宮宮改廟曆史淵源的乾隆禦製碑文,以漢、藏、滿、蒙四種文字書寫,分刻於左右碑。

兩碑亭之間的雍和門,上懸乾隆皇帝手書“雍和門”大匾,相當於漢傳佛教的山門和天王殿。

過雍和門的那一進院落,有銅鼎、禦碑亭、銅須彌山、嘛呢杆和主殿雍和宮。主殿原名銀安殿,想當年雍親王在此接見文武官員。宮改成廟後,相當於普通寺院的大雄寶殿。殿內供三尊高近兩米的銅質三世佛像。

緊接雍和宮大殿的是永佑殿,王府時代是雍親王的書房和寢宮。雍正駕崩後,曾於此停放靈柩。後成為清朝供奉先帝的影堂。永佑的意思,是永遠保佑先帝亡靈。

法輪殿最能體現漢藏文化的交融。殿內正中巨型蓮花台上,安放藏傳佛教黃教祖師宗喀巴大師的銅像,麵帶微笑,高六米多。此像塑於1924 年,耗資20萬銀元,整整花了兩年時間。銅像兩側有兩座木質講經台。1954年,班禪和達賴到北京,曾在此講經布道。宗喀巴像背後近五米高的五百羅漢山,全部由紫檀木精雕細刻而成。被譽為雍和宮木雕三絕之一。

五百羅漢山前,那隻金絲楠木雕成的木盆,傳說當年乾隆帝誕生後三天,曾用此盆洗澡,俗名“洗三盆”。

飛簷三重的萬福閣,兩側是遼金時代建築風格的永康閣和延綏閣,中有飛廊連接。

萬福閣內矗立一尊邁達拉佛(彌勒佛),高18米,地下埋入8米,佛身寬8米。這座白檀木雕彌勒佛屬國內最大的木雕佛像,是西藏七世達賴喇嘛於1750年進獻給乾隆皇帝的,以感激乾隆出兵協助他平息了一次叛亂。這棵白檀巨木本是尼泊爾從印度采集的,達賴又以重金換取,轉贈大清皇帝。據說由尼泊爾經四川運抵雍和宮,整整花了三年時間。如今又有幾百年過去,來自異域的白檀,不會忘卻那三年的風雨兼程吧?這尊大佛也是雍和宮木雕三絕之一。

木雕三絕的第三尊,在萬佛閣前東配殿照佛樓內,叫做金絲楠木佛龕,采用透雕手法,總共呈現99條雲龍。

【一座藏傳佛教文化藝術寶庫】

在清代曆史上,跨越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經曆王府、行宮、廟宇三個時期,才造就出雍和宮建築群的富麗堂皇。

新中國建立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國家領導人,都曾來雍和宮視察,對保護這一藏傳佛教文化藝術寶庫做了重要指示。

1981年農曆正月初一,雍和宮正式對香客與遊人開放。1983年,雍和宮被國務院確定為漢族地區佛教全國重點寺院。年年香火旺盛。譬如2013年正月初一這一天,來雍和宮燒頭香的客人,就將近十萬。

路過雍和宮,我會聯想到西藏。尤其是下雪天,我會聯想到藏北的雪,還有熱騰騰的奶茶,在屋脊上飄拂的經幡……雍和宮究竟跟西藏有什麼關係?我的聯想究竟是荒誕的,還是應驗了某種冥冥之中的安排?

雍和宮建築群,從東西牌坊到東、西順山樓,共占地麵積66400平方米,有殿宇千餘間。這座君權與神權達成統一的寺廟裏,住的都是喇嘛。喇嘛們大都是從西藏來的。雍和宮也就成了藏傳佛教在北京的一大根據地,同時又是皇帝的家廟。在清朝時,它應該算最正宗的西藏會館吧,或者叫西藏駐京辦事處。西藏的喇嘛得到皇帝的關照,在北京城裏有了落腳點,迎候著善男信女的頂禮膜拜。

昭泰門外,輦道兩側,是曆代活佛的住所,又叫佛倉。西側佛倉三座,自南向北為洞闊爾呼圖克圖佛倉、薩木薩呼圖克圖佛倉和諾門罕呼圖克圖佛倉。東側佛倉一座,即阿嘉呼圖克圖佛倉。在中路東側,還有佛倉三座,即土觀呼圖克圖佛倉、濟隆呼圖克圖佛和果蟒呼圖克圖佛倉。

雍和宮的紅牆,既有佛光四射,又皇氣逼人。雍和宮的雪是京城一景。雪是冷的。血是熱的。紅牆給人以溫暖的感覺。這是一座屬於佛的壁爐。穿黃袍的喇嘛,日積月累地在給爐火添柴吧?他們想念故鄉西藏了嗎?那兒有一座布達拉宮,與雍和宮遙遙相望。雍和宮與布達拉宮。北京與拉薩。很遠又很近。

還有我,雍和宮的一位多情的看客。身體佇立在雍和宮門前,思想卻回到拉薩。回到遙遠的年代。如今有一首全國人民都愛聽的流行歌曲,就叫《回到拉薩》,鄭鈞唱的。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回歸吧。寺廟是神的會客室。又是人類的精神別墅。

雍和宮又是北京環城地鐵的一站。我每天上班,都要在雍和宮換乘地鐵。在紅牆下停駐片刻,就坐帶扶手的電梯到地下去了。地下也有佛吧。我一邊頻頻回首一邊想:下次,該去雍和宮燒一炷香了。或者想得更遠點:明年暑假,爭取去拉薩看一看。

恭王府:半部清朝史

【“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

北京的王府多。僅1920年(已是清帝退位後第八年)的《北京實用指南》,就記載了其時有名有姓、建築尚存或可查的王公府邸合計74所。還不包括那些已廢棄、湮滅或失傳了的。

諸王的地位,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府的規模與豪華程度,也就僅次於皇宮。楊東平在《城市季風》一書裏讚歎:“曾遍布九城、建製宏大、精美考究的王府宅第是四合院民居樣式的珍品,也是北京建築文化遺產中的無價珍寶。京都自明永樂十九年(1421年)拓城始,修造了多少王府,已不可考。明代的王府今日已不可得,尚存的舊京王府基本是清代的。按清朝規例,皇帝之子成年後封王分府,根據不同的王位品級,按規定形製建府……”清朝因入關有功而“世襲罔替”、蔭護子孫的“鐵帽子王”,共有八位。這八大親王是大清創業的台柱子,各霸一方,身後延續著八大家族。而八大王府裏又繁殖了多少喜怒哀樂的故事?其中最輝煌的要數什刹海西岸前海西街17號的恭王府。

說起恭王府,人們往往隻知其為王府,不知其曾是和坤的私宅。和坤的名氣夠大的了——當然,是臭名。“乾隆朝幾個宰相,納親橫;於敏中貪;付恒奢;和坤則集橫、貪、奢於一身,寵冠朝列二十餘年。”(引自鄧之誠《骨董瑣記》)這個正紅旗下的三等輕騎都尉,平步青雲,逐漸由總管儀仗、禦前侍衛頻升為戶部侍郎、軍機大臣上行走、總管內務府大臣、大學士,最終戴上了一品朝冠,莫非乾隆看走眼了?乾隆的寵愛無意識地培養了一個大貪官。小人得誌,總有原因的,有靠山的。直到乾隆駕崩後,和坤才被革職、抄家、賜自盡,據說查抄充公的財產合銀價幾萬萬兩。

前海西街的這處豪宅,不知在和坤資產中占了幾分?總之是用貪汙受賄的贓款堆砌起來的。被沒收後,賜慶郡王永麟為老慶王府。鹹豐元年成為恭親王奕訢的府邸,改名恭王府。奕訢是道光第六子,因而恭親王府俗稱六爺府。

曆史地理學家侯仁之作過評語:“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奕訢既是皇弟,又曾任軍機大臣,主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集內政外交大權於一身。晚清的曆史,和恭王府的關係較密切。尤其英法聯軍入侵後,是直接和奕訢談判,簽訂《北京條約》的。鹹豐去承德避禍,令恭親王留守京城“主持撫局”。這是一盤很難收拾的殘棋,連皇帝都下不了的,隻好委托自己的兄弟充當替罪羊,跟兵臨城下的英法聯軍討價還價,賠笑臉、求情。“這是個置之死地的‘差事’。和談破裂,背城一戰,奕訢隻能‘殉社稷’。和談成功,背上個喪權辱國的罪名,既‘隗對祖宗’,‘亦無顏於人世’。可是奕?居然‘不辱使命’,不佃‘妥善’地處理了‘撫局’,而且利用‘留守’之職和洋人拉上了關係,打開了局麵,控製了北京地區。”(引自方彪著《北京簡史》)

恭親王作了鹹豐的“人體盾牌”,抵擋腥風血雨。然而這“小六子”確實有幾分指揮才能與外交手腕,總算把一團亂麻理出了頭緒。恭親王本是挽弓當挽強的世襲貴族,有射天狼之豪情。不得不屈尊與豺狼談判,賠禮道歉,委曲求全。想一想,真是夠為難他的。若將奕訢比作中流砥柱,有點誇張了;但他畢竟努力發揮著能屈能伸、能開能合的外交家風度,以應付禍從天降的激變。不容易啊。

恭親王參與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及其後(1853-1898年之間)幾乎全部重大政治活動。"辛酉政變"時他把慈禧扶上“垂簾聽政”的寶座。

【中國保存最為完整的王府建築群】

“月牙河繞宅如龍蟠,西山遠望如虎踞”,恭王府占地麵積超過100畝(與今中山公園大小相當)。王府前麵的馬廄和草料場,後來成為一個文豪的樂園,即今“郭沫若故居”。恭王府在什刹海西岸,北岸則有醇王府,醇親王是恭親王奕訢的弟弟。恭王府和醇王府毗鄰而居,屬於晚清最著名的兩大王府。

從順治九年(1652年)開始,允許親王府:“基高十尺,外周圍牆。正門廣五間,啟門三。正殿廣七間,前墀周圍石欄。左右翼樓各廣九間,後殿廣五間。寢室二重,各廣五間。後樓一重,上下各廣七間。自後殿至樓,左右均列廣廡。正門、殿、寢,均綠色琉璃瓦。後樓、翼樓、旁廡,均本色簡瓦。正殿上安螭吻,壓脊仙人以次凡七種,餘屋用五種。凡有正屋、正樓門柱,均紅青油飾。每門金釘六十有三。梁棟貼金,繪畫五爪雲龍及各色花草……凡旁廡樓屋,均丹楹朱戶,其府庫倉廩廚廄及祗候各持事房屋,隨宜建置於左右,門柱黑油,屋均板瓦。”(轉引自王道成、吳永興《肅親王府話滄桑》一文)還未包括花園部分在內,那屬於自由發揮的餘地,估計隻要別超過禦花園就可以了。

恭王府建築屬於最高規製。分為中、東、西三路,由嚴格的軸線貫穿著的多進四合院落組成。

走進立有一對石獅的頭宮門,中路最主要的建築是銀安殿和嘉樂堂,殿堂屋頂采用綠琉璃瓦。銀安殿俗呼銀鑾殿,作為王府的正殿,隻有逢重大事件、重要節日時方打開,起到禮儀的作用。1898年5月29日,奕訢病逝,停靈於此。第二天,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率文武百官來此祭奠。

東路曾是公主府,因為和坤的兒子豐紳殷德娶了乾隆皇帝的小女兒固倫和孝公主為妻。前院正房廳前有一架長了兩百多年的藤蘿。這裏原為駙馬爺豐紳殷德居所,乾隆皇帝賜名“延禧堂”。恭親王將其作為客廳兼書房後,改稱多福軒。“多福軒”匾額為鹹豐皇帝禦題,因滿室皇帝親筆鬥方的“福”“壽”匾額而得名。東路的後進院落正房名為樂道堂,原為固倫和孝公主寢室,後來成為恭親王的起居處。

西路是和坤的住所,主體建築為葆光室和錫晉齋。錫晉齋作為和坤起居室時叫嘉樂堂,仿照紫禁城寧壽宮樂壽堂式樣進行內裝修,大廳內修建了雕飾精美的兩層金絲楠木仙樓。此為和珅僭侈逾製,是其被賜死的“二十大罪”之一。奕訢入住後,在此收藏晉代陸機手書的《平複帖》,室名改叫錫晉齋。

府邸最後一排,是兩層的後罩樓,東西長達156米,後牆共開88扇窗戶,內有109個開間,俗稱“99間半”,取道教“屆滿即盈”之意。最西端建成室內花園,上下兩層貫通,因堆砌假山,並有瀑布水法,而得名“水法樓”。後罩樓位於主路中軸線的位置建有佛堂,供奉五方佛。後罩樓又叫藏寶樓。和坤被抄家時,樓內的大量財寶被搜繳。恭親王進駐後仍在此收藏各種古玩珍寶。

【別有洞天的恭王府花園】

恭王府花園名為朗潤園,也叫萃錦園。又因遊廊彩畫全用蝙蝠圖案裝飾,加上內有蝠池、蝠廳、福字碑,而稱作“萬福之園”。

與府邸相呼應,花園同樣分為東中西三路。

中路以一座西洋建築風格的漢白玉拱形石門為入口,這花園正門仿圓明園內大法海園門而建。花園前有獨樂峰、蝠池,後有綠天小隱即邀月台、蝠廳。太湖石假山下有十幾米長的“洞天”,稱秘雲洞,傳說藏有仙雲。洞的正中有康熙皇帝為其祖母孝莊皇後祝壽寫的“福”字碑,刻有“康熙禦筆”之寶印,是恭王府鎮府之寶。真是洞天福地。中路最主要的建築是安善堂,恭親王奕訢宴請貴賓的場所。

東路的全封閉式大戲樓懸掛著康熙皇帝禦筆所題“怡神所”匾額。廳內裝飾著纏枝藤蘿紫花彩畫,使人仿佛坐在藤蘿架下看戲。戲樓南端的明道齋與曲徑通幽、垂青樾、吟香醉月、流杯亭等五景構成園中之園。

西路被人工開鑿的矩形水塘占滿。湖心亭可垂釣觀魚。南岸有秋水山房。西岸立有石柱數根,倒影映入水中,而叫“淩倒景”。

花園西南角有龍王廟,供奉中國四海龍王之首的東海龍王。

【褒光室最能體現奕訢與鹹豐皇帝的微妙關係】

恭王府西路的褒光室,最能體現奕訢與其皇兄鹹豐微妙的關係。匾額是鹹豐帝臨幸時禦題的,暗含告誡:作為皇弟要韜光養晦。奕訢特意撰寫《葆光室銘》,以示虛心接受指教。

道光帝晚年時為選擇接班人的問題而傷腦筋,頗費躊躇:“欲付大,猶未決,令校獵南苑,諸皇子皆從,恭親王奕訢獲禽最多。文(鹹豐)未發一矢,問之,對曰:‘時方春,鳥獸孳育,不忍傷生以幹天和。’宣宗大悅,曰:此真帝者之言!”[清史稿·杜受田]以聚獵比武的方式來辨別兒子們之高下,本無可厚非。隻不過作為裁判的父親,暗自擬定的是另一種比賽規劃:並非比槍法、比武力、比戰利品,而是比人心之善惡。因此,獵物頗豐的恭王奕訢反而落選了,懷抱著一杆道具般的空槍的鹹豐卻脫穎而出。

據傳道光曾考問這兩位勢均力敵的競爭者,出了一道題目:何為治國之本?在趙大力著《恭親王奕訢》一書裏,奕訢回答:“當然是國富民強,隻有發展經濟大業,國家富強,百姓安居樂業,社稷才能安定,大清國才能穩定。” 而鹹豐則回答:“治國之本惟仁孝,賢德最為重要,得人心者得天下,若不恩濟於民,撫育百姓,取信於民,則人心所向難以駕馭,若人心不軌,則難圖大業。”兩人說得都不錯,但各有偏重。我以為奕訢的態度更務實一些。

十個手指不可能一樣長。奕訢與鹹豐雖為兄弟,卻具有不同個性,從南苑校獵各自的表現就能看出來:鹹豐偏重於仁其實是個庸人,奕訢傾向於勇(倒是可造之才)。一山不容二虎,鹹豐上台以後,奕訢隻好低眉順眼地跑跑龍套,以免把新帝比下去了。即使這樣,鹹豐對其仍加以提防與排擠。

楊義先生曾將這哥倆比作萁豆相煎的曹丕與曹植,可見奕訢日子是很難熬的:“曹植借詩泄憤,成為曠世詩伯。恭親王卻把詩情傾注於林苑,使他的花園成為磚瓦木石堆疊成的沉默的詩了。”這位有經韜偉略而無法施展的王爺,在空曠的花園裏采菊、飲酒,也一樣備感壓抑吧?

奕訢的硬骨頭,後來體現在敢與慈禧太後相對抗。慈禧有一寵臣,欲從紫禁城正門出去辦事,門官不允許,稱其違背祖訓(此門是皇帝本人進出的禦道),雙方就爭吵起來。慈禧偏袒自己的走狗,要奕訢和刑部處死一點不給麵子的門官。奕訢嚴詞拒絕。慈禧很下不來台:“你算老幾?敢頂撞我?”奕訢不服軟:“我是恭親王。”慈禧威脅:“我撤了你的王爵!”奕訢不懼:“你撤得了我王爺的稱號,可改不了我是先皇六兒子的身份!”言下之意是你算老幾,反過來把慈禧給難住了。看來奕訢的本性是不畏權貴的耿直之人,傲氣十足。

奕訢病逝第二天,光緒皇帝 、慈禧太後攜禦前、軍機、內務府大臣們在褒光室辦理了一整天公務。議定恭親王奕訢的後事與待遇。

【被傳為《紅樓夢》榮國府和大觀園的原型】

清室覆亡後,恭王府的產權曾歸屬輔仁大學,成為今天北京師範大學的前身。過去的尊貴與繁華,真成了南柯一夢。

《紅樓夢》裏賈、史、王、薛四大家族,風光一時:“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裏,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薛),珍珠如土金如鐵。”這富甲一方的四大家族,不過是跟皇族攀個親家呀什麼的,就沾了這麼大的光。而王爺們的物質生活與精神地位,注定比之有過而無不及。曹雪芹粉飾描繪的榮、寧二府,哪能跟血統純正的親王府相提並論!大觀園裏有再多的公子哥兒、淑女名媛、舞榭歌台、奇花異草,也趕不上恭王府的區區後花園。

恭王府府邸和花園,偏偏被傳為《紅樓夢》中榮國府和大觀園的原型,據說在150多年前的清人筆記中已有記載。紅學界為此爭議不休。1962年周恩來總理在當時北京市副市長、著名紅學家王昆侖等人陪同下到恭王府視察,指示說:“不要輕率地肯定它是,但也不要輕率地否定它就不是。要將恭王府保護好,將來有條件時向社會開放。”1975年周總理病重之時,將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的穀牧找來,囑托他務必辦好三件事,其中之一就是向社會開放恭王府。

2008年奧運前夕,恭王府完成了府邸修繕工程,實現了全麵對外開放,供遊客參觀,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大公園。想身臨其境地了解清史,恭王府不可不看。那開闊的台基、高大的殿堂、彩繪的梁柱,可以幫助你想像:大清王朝的皇親國戚們,是怎樣在這偌大的庭院裏錦衣玉食、生老病死的?

【“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

北京的王府多。僅1920年(已是清帝退位後第八年)的《北京實用指南》,就記載了其時有名有姓、建築尚存或可查的王公府邸合計74所。還不包括那些已廢棄、湮滅或失傳了的。

諸王的地位,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王府的規模與豪華程度,也就僅次於皇宮。楊東平在《城市季風》一書裏讚歎:“曾遍布九城、建製宏大、精美考究的王府宅第是四合院民居樣式的珍品,也是北京建築文化遺產中的無價珍寶。京都自明永樂十九年(1421年)拓城始,修造了多少王府,已不可考。明代的王府今日已不可得,尚存的舊京王府基本是清代的。按清朝規例,皇帝之子成年後封王分府,根據不同的王位品級,按規定形製建府……”

清朝因入關有功而“世襲罔替”、蔭護子孫的“鐵帽子王”,共有八位。這八大親王是大清創業的台柱子,各霸一方,身後延續著八大家族。而八大王府裏又繁殖了多少喜怒哀樂的故事?其中最輝煌的要數什刹海西岸前海西街17號的恭王府,修複後開放,供遊客參觀,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公園。想身臨其境地了解清史,恭王府不可不看。那開闊的台基、高大的殿堂、彩繪的梁柱,可以幫助你想像:大清王朝的皇親國戚們,是怎樣在這偌大的庭院裏錦衣玉食、生老病死的?

說起恭王府,人們往往隻知其為王府,不知其曾是和坤的私宅。和坤的名氣夠大的了——當然,是臭名。“乾隆朝幾個宰相,納親橫;於敏中貪;付恒奢;和坤則集橫、貪、奢於一身,寵冠朝列二十餘年。”(引自鄧之誠《骨董瑣記》)這個正紅旗下的三等輕騎都尉,平步青雲,逐漸由總管儀仗、禦前侍衛頻升為戶部侍郎、軍機大臣上行走、總管內務府大臣、大學士,最終戴上了一品朝冠,莫非乾隆看走眼了?應該說,乾隆的寵愛無意識地培養了一個大貪官。小人得誌,總有原因的,有靠山的。直到乾隆駕崩後,和坤才被革職、抄家、賜自盡,據說查抄充公的財產合銀價幾萬萬兩。

前海西街的這處豪宅,不知在其資產中占了幾分?總之是用貪汙受賄的贓款堆砌起來的。被沒收後,賜慶郡王永麟為老慶王府。鹹豐元年成為恭親王奕訢的府邸,改名恭王府。奕?是道光第六子,因而恭親王府俗稱六爺府。

曆史地理學家侯仁之作過評語:“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奕訢既是皇弟,又曾任軍機大臣,主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集內政外交大權於一身。晚清的曆史,和恭王府的關係較密切。尤其英法聯軍入侵後,是直接和奕訢談判,簽訂《北京條約》的。

鹹豐去承德避禍,令恭親王留守京城“主持撫局”。這是一盤很難收拾的殘棋,連皇帝都下不了的,隻好委托自己的兄弟充當替罪羊,跟兵臨城下的英法聯軍討價還價,賠笑臉、求情。“這是個置之死地的‘差事’。和談破裂,背城一戰,奕訢隻能‘殉社稷’。和談成功,背上個喪權辱國的罪名,既‘隗對祖宗’,‘亦無顏於人世’。可是奕?居然‘不辱使命’,不佃‘妥善’地處理了‘撫局’,而且利用‘留守’之職和洋人拉上了關係,打開了局麵,控製了北京地區。”(引自方彪著《北京簡史》)

恭親王作了鹹豐的“人體盾牌”,抵擋腥風血雨。然而這“小六子”確實有幾分指揮才能與外交手腕,總算把一團亂麻理出了頭緒。

恭親王本是挽弓當挽強的世襲貴族,有射天狼之豪情。不得不屈尊與豺狼談判,賠禮道歉,委曲求全。想一想,真是夠為難他的。若將奕訢比作中流砥柱,有點誇張了;但他畢竟努力發揮著能屈能伸、能開能合的外交家風度,以應付禍從天降的激變。不容易啊。

奕訢的硬骨頭,後來體現在敢與慈禧太後相對抗。慈禧有一寵臣,欲從紫禁城正門出去辦事,門官不允許,稱其違背祖訓(此門是皇帝本人進出的禦道),雙方就爭吵起來。慈禧偏袒自己的走狗,要奕訢和刑部處死一點不給麵子的門官。奕訢嚴詞拒絕。慈禧很下不來台:“你算老幾?敢頂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