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恭王府
說起恭王府,人們往往隻知其為王府,不知其曾是和珅的私宅。和珅的名氣夠大的了一當然,是臭名。“乾隆朝幾個宰相,納親橫;於敏中貪;付恒奢;和珅則集橫、貪、奢於一身,寵冠朝列二十餘年。”(引自鄧之誠《骨董瑣記》)這個正紅旗下的三等輕騎都尉平步青雲,逐漸由總管儀仗、禦前侍衛頻升為戶部侍郎、軍機大臣上行走、總管內務府大臣、大學士,最終戴上了一品朝冠。
談到和珅的發跡,《清稗類鈔異稟類》中有一個故事值得一提。雍正皇帝有一個美貌嬌豔的妃子。乾隆十五歲那年,有一回進宮辦事,從那妃子身邊經過時,看見妃子正對鏡梳頭,乾隆心性天真,便上去從後麵捂住那妃子的雙眼,想與她開個玩笑。妃子哪裏知道是太子,被乾隆這麼一惡作劇,嚇了一大跳,順手就把梳子朝後砸了過去,正好砸在乾隆的臉上。乾隆一疼,立刻放手。第二天,雍正發現了乾隆瞼上的小傷疤,問他怎麼弄的,乾隆不肯說。後來在嚴厲斥責之下,乾隆才如實告知。太後聞聽,懷疑妃子調戲太子,立刻把那個美貌妃子踢死了。乾隆大哭,把一根手指染成紅色,在妃子的脖子上點了一下,說:“是我害了你,如果神靈保佑,那就讓你在20年後和我相聚吧。”
乾隆中葉,和珅以滿洲官學生的身份進宮做了鑾儀衛,具體工作是抬轎子。有一天,乾隆爺想外出,倉促之間找不到黃蓋,便問四周人等:“這是誰的過失?”和珅連忙說:“典守者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乾隆循聲一看,覺得這人非常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回宮之後,他回憶自己從小到成年之間的往事,猛然間覺得和珅與那位因為自己而受牽連死去的妃子麵貌相似,於是密召和珅入宮,仔細察看他的脖子,發現“指痕猶在”。乾隆爺認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美貌妃子轉世,因此對其“倍憐之”。之後幾年時間裏,和珅的仕途一路扶搖,終至相位。乾隆爺即將退位時,對和珅說:“我和你關係非同尋常,後人將不容你。”果然,嘉慶帝即位不久就賜死了他。
這段文字傳奇至極,卻大有可信之處,否則,以乾隆爺的明察秋毫,怎能不知和珅巨貪呢。之所以不査辦他,而且一再提拔,大概正是因為君臣之間的某種特殊關係吧。
直到乾隆駕崩後,和珅才被革職、抄家、賜死,據說査抄充公的財產合銀價幾萬萬兩。前海西街的那處親宅,不知在其資產中占了幾分?總之是用貪汙受賄的贓款堆砲起來的。恭王府被沒收後,賜慶郡王永麟為老慶王府。鹹豐元年,又成為恭親王奕訴(道光第六子)的府邸。奕訴既是皇弟,又曾任軍機大臣,主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集內政外交大權於一身。晚清的曆史和恭王蒔的關係較密切,尤其英法聯軍入侵後,是直接和奕訴談判,並簽訂了《北京條約》的。
恭王府占地麵枳超過一百畝,與今中山公園大小相當。在西郊還有花園朗潤園,後與醇王府的花園蔚秀園一起並入北京大學校園。王府前麵的馬廄和草料場,後來成為一個文豪的樂園,即今郭沫若故居。
辜鴻銘
辜鴻銘可謂中國文化史上的一位奇人,他精通九種語言,學貫中西。20世紀之初,當中國知識分子的精英們大力宣講西方文明的時候,他卻用西方人的語言倡揚古老的東方精神,他的思想和文筆在極短的時間內轟動了整個歐洲,並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到中國可以不看紫禁城,不可不看辜鴻銘”成為當時訪問中國的外國作家、政治家、記者們的口頭禪。他創造性地向西方譯介了“四書”中的三部,即《論語》、《中庸》和《大學》。英文著作有《中國的牛津運動》、《春秋大義》等。他保守的思想、古怪的言行也國內引起廣泛關注和爭議。作為第一位致力於向西方介紹中國典籍、中國精抻的人,辜鴻銘是應該被曆史記下的。
晚年的辜鴻銘在北京大學任教授,主講英文詩。他在講台上說:“英文詩分三類,國風、小雅和大雅。國風中又可分為蘇格蘭風、威爾士風等七國風。”他還讓學生練習翻譯《三字經》、《千字文》。這位民國時代仍穿長袍、拖長辮的古怪老頭成為北大一景,也吸引了許多外國著名人士慕名拜訪。英國作家毛姆、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印度詩人泰戈爾及日本首相、俄國皇儲都先後登門。他毫不客氣地憑其淵深的西洋學術涵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令來訪者欽佩不已。與此同時,胡適、陳獨秀等人也把守舊的辜鴻銘立為論戰的靶子。1928年4月30日,潦倒的辜鴻銘在北京病故,結束了他奇異的一生。誦辜鴻銘堪稱北京城裏最後的“辮子一位文化辮帥。
他死後,圍繞著他的絢麗光環與“落伍、倒退”的聲名也幾乎同時消逝了。近年來,辜鴻銘的著作被重新發現,人們將負載著中國精神的洋文重又譯回中文。然而熱鬧的同時,又似乎過分執著於他留辮子、穿長袍的古怪形象和對小腳、蓄妾的讚美,卻忽視了他的精神。林語堂曾評價他說:“辜作洋文、講儒道,聳動一時,辜亦一怪傑矣。其礦達自喜,睥睨中外,誠近於狂。然能言顧其行,潦倒以終世,較之奴顏婢膝以事權貴者,不亦有人畜之別乎?”而一位外國作家也曾說過:“辜鴻銘死後,能作中國詩的外國人還沒有出現。”看來西方人也是當他為同類的。
辜鴻銘曾受張之洞賞識,先後在兩廣總督署和湖廣總督署倣幕僚,後又去外務部,由員外郎升郎中,直至左丞,也算是青雲直上了。大清帝國壽終正寢,他卻衣冠不改,依舊蓄發梳辮,戴紅頂瓜皮小帽,穿綢長袍緞馬褂,並且公開聲明效忠清室,宣揚複辟帝製。張勳複辟時,辜鴻銘為之鼓與呼,因而列名為外交部次長。《清史稿》雲:“湯生好辯,善罵世。國變後,悲憤猶甚。”可見他是以謾罵來鬥爭的。他不會輕易去死,因其不甘示弱,寧願拖著根灰白色長辮招搖過市,堅持不懈地做前清的“形象代言人”。
蔡元培受孫中山之命接管北京大學,既廣納李大釗、陳獨秀、魯迅等激進革命派,對政治上保守但學術上有實力的舊式學者也不摒棄一一誠邀辜鴻銘來北大教授英國文學和拉丁文。胡適對此提出異議,蔡元培則替辜鴻銘開脫:“我們尊重的不是辜鴻銘的辮子,而是他的學問。”使遺老遺少也人盡其用。
辜鴻銘被世人視為守舊的遺老,不僅在於他自己留辮子,還在於他主張女人纏小腳(三寸金蓮在其眼中有一種銷魂的美),主張男人納妾(也就是娶小老婆)。
有洋女士反駁其一夫多妻的觀點,說未嚐不可實行一妻多夫製,辜鴻銘悠然道出其著名的“茶壺理論”:一把茶壺可配四隻茶杯,未嚐見一隻茶杯配四把茶壺的。他某些觀念頗像封建社會的大地主,令人難以置信他居然留過洋,並且精通西學。但若認為他完全受儒家傳統熏陶,他也會說一些讓孔夫子汗顏的話,譬如他曾跟英國同行大肆鼓吹中國的妓女:“一個人要想真正了解中國文化的精神,他必須去八大胡同親眼看一看那些歌妓的優雅、殷勤及其嫵媚嬌柔,但又不失尊嚴的風度,特別要注意汙言穢語會多麼讓她們臉紅……”連來自自由社會的西洋人,都震驚於這位舊中國遺老思想上的開放與新潮。
辜鴻銘是鐵杆保皇派,他一有機會就大肆宣傳忠君思想,幾乎達到了不擇手段的程度。譬如五四時期蔡元培校長曾有辭意,北大教授們開會挽留。輪到辜鴻銘發言時,他講出的道理最簡單,也最另類:“校長是學校的皇帝,所以非挽留不可!”其他教授聽了,目瞪口呆,怎麼也弄不明白:教育與帝製有什麼關係?居然被老辜一線相牽。
辜鴻銘挽留不了帝製,隻能苦苦地捍衛著自己的辮子。1921年,日本作家芥川龍不鹼財湧不會夬之介訪華,國際通訊社的約翰斯為之導遊,稱來北京不看紫禁城沒關係,但不可不見辜鴻銘。芥川去辜宅時,恰巧穿了一身中式服裝,給主人留下頗佳的第一印象:“你不著洋裝,難得!”辜鴻銘繼續打量,又覺得少了點什麼,於是不無遺憾地說:“隻可惜沒有發辮。”弄得日本客人啼笑皆非,下意識地伸手摸自己腦後:“約翰斯真不欺我。此公確是個人物!”(引自靳飛《辜鴻銘其人其事》一文)
古北口長城
驅車出北京城,沿東北方向,過順義,再過懷柔,直抵密雲縣境內。窄窄的山穀,像安了一把鎖,固若金湯的城關上書寫著“古北口”三個紅字。由於年代久遠,斑駁的城樓似乎已與兩邊的山崗融為一體,顯得天衣無縫。
其中有一段一段傾頹了的,仿佛已被曠古的風吞噬了。古北口長城,估計自明亡以來再未被修複過。大約1691年前後,鎮守古北口的總兵叫蔡元,由於他所管轄的那一帶長城傾塌甚多,而向朝廷“請行修築”。康熙皇帝予以拒絕:“秦築長城以來,漢、唐、宋常修理,其時豈無邊患?明末我太祖統大兵長驅直入,諸路瓦解,皆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民心悅則邦本得,而邊境自固,所謂眾誌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帶,朕皆巡閱,概多損壞,今欲修之,興工勞役,豈能無害百姓?且長城延袤數千裏,養兵幾何方能分守?”康熙幾乎每年都要離開紫禁城去木蘭圍場秋狩,一生計有48次之多,每次經過古北口,都會目睹長城的尷尬,卻從未加以重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清代的皇帝們已習慣了將長城視為自己的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