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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海陵王

金國海陵王完顏亮之浮沉,皆與宮廷暗殺有關。皇統九年《1149年),完顏亮以庶長身份謀弑熙宗,戴上了沾滿鮮血的皇冠。後來他本人也未能善終一被手下大臣所弑。金世宗上台後,廢黜其帝號,降為海陵郡王。

完顏亮活著時畢竟做了一件大事。貞元三年(1153年),由上京(今黑龍江省阿城)遷都燕京,號稱中都,帶有“居天下之中而號令四方”的意思,可見其野心之勃勃。他甚至不滿足於遷都、移民,還把祖墳都移過來了,在中都西郊大房山修建綿延百裏的皇家陵園,從老家遷來始祖光陵、太祖睿陵、世祖永陵、太宗恭陵等十二帝陵,使祖宗八代的靈魂皆來新都安家落戶,以保佑後人征服中原之偉業宏圖,真稱得上舉族南侵了。不僅遷徙生者,而且遷葬死者,那是女真族精神的一次大規模移栽,連根拔出,植入異域,以示永久占領之決心。海陵王本人最終也埋骨於房山,他之後的世宗、章宗、睿宗、顯宗,皆葬於此。死也不回頭啊!

金中都雖毀於蒙古馬隊,郊外的金陵卻逃過此劫。直至明天啟年間,因懷疑長城外複興的後金勢力與留守北京的金陵風水有關,乃下令將其搗毀。祖墳被挖,王氣似乎並未遭到致命的破壞,清兵還是繼承先輩遺誌而順利入關。迷信的明朝君臣終究失算了。清帝由盛京遷都北京後,即修複金陵,重新圓了先驅者殘缺了數百年的夢。

海陵王——一個弑君者、一個被弑者——肯定預料不到在自己身後,還會發生這麼多離奇的事情。

死於非命的海陵王的形象,與夭亡的中部城的輪廓一樣模糊。幸好南宋詩人範成大出使金中都時,親眼目睹了這位傳奇君主的威#,並以文字描繪:“金主襆頭,紅袍玉帶,坐七寶榻,背有龍水大屏風,四壁帟幕,皆紅繡龍。拱鬥皆有繡衣。兩檻間各有大出香金獅蠻地鋪,禮佛毯可一殿。兩旁玉帶金魚,或金帶者十四五人,相對列立。遙望前後殿屋,崛起處甚多,製度不經,工巧無遺力,所謂窮極侈奢。煬王亮始營此都,規模多出於孔彥舟。役民夫八十萬,兵夫四十萬,作治數年,死者不可勝計。”在他眼中,流光溢彩的金中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上的。而大興土木、爭奇誇富的海陵王在榨取民脂民膏方麵,與挖運河的隋煬帝不相上下。

和親王府

清中葉的王府中,較有代表性的是鐵獅子胡同(今張自忠路3號)的和親王府,舊門牌為1號,俗稱鐵1號。清末改為貴胄學堂,後與西側的承公府一並拆除,重新建起了三組磚木結構的樓群。中間主樓為歐洲古典式灰磚樓,中部門廳以上為三層,兩側及翼樓均為兩層,在主樓的東、西、北麵各有一座樓房,形成一組樓群。在樓群的東、西兩邊各有一組風格相同的建築。大門在主樓前麵,坐北朝南,麵闊五開間,門前一對石獅子,隔街對麵是一座懸山頂磚雕大影壁。1912年,袁世凱將總統府和國務院設在這裏。1919年以後,靳雲鵬將這裏改為總理府。1924年段祺瑞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執政,這裏遂改為執政府。1926年3月18日,在中共北方區委的領導下,北京數千名群眾為抗議帝國主義的無理要求,前往執政府請願,遭到段祺瑞執政府衛隊的血腥屠殺,釀成“三一八”慘案。抗戰時期,這裏是日軍華北駐屯司令部。解放後,原先大門兩側的東西轅門已拆除,門前的馬路拓寬,樓房已改為人民大學校舍。大門東側,有一塊由共青團東城區婁豎起的紀念碑,上麵寫著:“三一八”慘案發生地。今為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和清史研究所。

一個院落在近三百年的曆史中發生了這麼多的故事,忠與奸、正義與邪惡就在這樣的曆史的縱剖麵中偶然相遇,實在讓人感慨萬千。

鶴年堂

鶴年堂開業於明嘉靖年間。據傳說原址位於明代大奸相嚴嵩的後花園,鶴年堂原本為園中堂名。解放後因道路改建,鶴年堂由今菜市口商場北部的地段略往西移。其昔日的牌匾,確實是嚴嵩題寫的,這成了藥店發家致富的最原始的資本。民間謠傳“鶴年堂”匾剛掛出時,路人皆誇這三個大字寫得氣宇軒昂,獨有一位外地來的老頭細加揣摩後發表了不同意見:“字是好字,出手不凡,可惜筆鋒轉折處過於圓滑,時時透露出一絲奸氣。”他的眼光挺毒,仿佛看出了這是一位將遭到曆史唾罵的奸臣。

嚴嵩的名聲太不好聽了,所以後來鶴年堂將其手書的匾額移入店內幽暗處,至今仍懸掛在那裏。好在明代在東南沿海抗倭、後又調到北京重修長城的民族英雄戚繼光,也曾替鶴年堂題寫過“調元氣”、“養太和”兩幅橫額,畢竟能鎮壓住嚴嵩的邪氣。隻是,戚將軍手書的匾額,在“文革”期間不知被哪位紅衛兵小將摘走了,下落不明。

清代菜市口是刑場,鶴年堂就在刑場西側的馬路邊上。每當行刑日,監刑官都要到鶴年堂休息、更衣,監刑官的席棚也搭在鶴年堂的大門外。舊北京有句罵人的話:卩104

―26個卞付甩的城小'(打::“到鶴年堂討刀傷藥去!”意思是說要被押到菜市口砍頭。鶴年堂解放後仍在原址營業,近年因馬路拓寬,店堂亦被拆除。

鶴年堂曾長期保存著嘉靖年間使用的賬簿一這部流水賬整整流了四百多年一可惜“文革”期間被銷毀了。賬房先生已換過無數撥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那部失傳的賬簿,相當於鶴年堂紙張泛黃、墨跡摸糊的家譜。鶴年堂在“文化大革命”時期曾改為人民藥店,粉碎“四人幫”後,又改回老字號。

“丸散膏丹同仁堂,湯劑飲片鶴年堂。”這句老話是用來形容同仁堂與鶴年堂的雙峰並峙。鶴年堂以選料嚴格、製作精良的湯劑為拳頭產品,以此打開了局麵,並且一直擁有穩固的地位。

紅牆

在北京,紅牆並不少見。從南池子到新華門的紅牆堪稱第一紅牆,美麗、肅穆而綿長。而府右街、地壇公園、北海公園等地,都少不了紅牆的影子。中國明清以來的曆史,可以說就是由權威的紅牆所聯係的。林語堂曾比較過中西建築的色調:“西方宮殿建築中色彩的運用不很明顯,如凡爾賽宮和漢普頓庭園……歐洲宮殿的主要色彩,像凡爾賽宮,似平都呈流行的白色或是一種顯示時代榮耀的暗黃色、灰色。它們在綠樹的環繞下,襯托在綠地中,顯得極其美麗。相反地,北京的宮殿及其附屬建築,被建築師們設計得色彩繽紛。”紅牆就是最明顯的例子。中國的皇帝似乎很講究給自家圍牆加上人為的顏色(而且是醒目的紅色),給民眾的視覺造成了刺激的效果,不僅標明此乃禁地,而且烘托出其尊貴的地位。紅色,也因之帶有了符號的意義。紅牆是為了陪襯黃袍的。紅、黃綠,都有大富大貴之氣。紫禁城的琉璃瓦,大都是黃色與綠色的,與紅牆相映成趣。在顏色上,皇帝也一統天下了。相比之下,江南民居的白牆黑瓦(以蘇州最為典型),則顯得樸素與內斂,然而卻更接近藍天白雲下的自然。

其實紅牆本身是無辜的,隻不過被封建的帝王借用為麵具。迷信紅牆,是曆史自身犯的錯誤。

中國人為什麼崇拜紅色?恐怕因為它是血與火的顏色。血意味著人性,火則象征著權力,不管是君權還是人權。中國的數千年曆史,正是從血與火交織的道路上走過來的。巍巍紅牆,沐浴過太多的腥風血雨,又經曆了太多的刀光劍影,乃至炮火硝煙。紅牆,一座無字之碑。

胡同

胡同是元朝的產物,蒙古人把元大都的街巷叫做胡同,據說在蒙古語裏的意思是水井。莫非那時候每條胡同都挖有一眼水井,供居住的軍民飲用?

想一想也可以理解,來自沙漠與草原的遊牧民族,是很重視水源的,雖然他們尚不是十分適應人煙稠密的都市生活,然而門前若有水井相伴,也一樣可以飲馬北京城。況且那是一個沒有自來水的年代,水井就是命根子啊。現在你去那些最古老的胡同走走,仍然能發現幾口已枯竭的井眼。有的井欄上有繩索長年累月磨損的痕跡一在歲月麵前,石頭也是挺脆弱的;有些上麵索性蓋上了一個蓋子,估計是提防孩子失足跌落。看著這些廢棄不用的枯井,你會覺得那是對胡同的名稱最好的注釋與追悼。水井在當年,可是深宅的居民們抬頭不見低頭見、摩肩接踵的社交場所,在井邊與左鄰右舍談天說地、噓寒問暖,恰恰可以彌補四合院的封閉性所帶來的不足,既保護了每個家庭的隱秘空間,又為鄰裏之間提供了交流的機會。胡同與四合院的完美組合,體現出元大都統治者在城市建設與管理方麵的聰明之處。胡同橫平豎直,四合院錯落有致,怎麼看都像是軍事化管理的結果。若無胡同的分割與疏通,北京城便成了一座由遊牧民族安營紮寨的大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