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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北京的飲食中最有名的,莫過於烤鴨了。北京烤鴨甲天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來北京不吃烤鴨,實在等於白來一趟,烤鴨仿佛成了北京的專利了。有多少外地遊客遠道而來,拜訪紫禁城、頤和園、香山,也攜帶著對全聚德烤鴨的景仰這是地圖上沒有標明的一處名勝。盡管其他省份也常發現烤鴨店(毫無例外都以“北京”二字名之1然而吃著外地廚師做的烤鴨總帶著比較的心情,即使色、香、味並無區別,感覺上也不如北京的地道。看來烤鴨還是必須坐在北京吃,環境變了,心態也就變了,心態變了,口感也就變了。

在許多人心目中,全聚德烤鴨才是最正宗的北京烤鴨,據說前門那家全聚德是百年老店(其他地點大多是後來新設的分號一類似於美式快餐的連鎖店)而事實上,比全聚德更古老的是便宜坊。便宜坊的烤鴨稱得上烤鴨的始祖,明朝時就入獻皇宮並進而在民間流行。以全聚德為代表的大多數烤鴨都是果木烤製的,而便宜坊最為獨特,做的是所謂的燜爐烤鴨,戴白帽的廚師將一隻隻烤鴨掛進爐膛然後密封爐門,不用明火,完全靠鍋爐鐵壁的溫度烘燜,直至烤鴨皮焦肉熟,吱吱冒油,其香美不言而喻。和全聚德的烤鴨相比,兩者可謂各有千秋。

燜爐烤鴨是由江南傳入北京的。燜烤鴨子前,先用高梁杆的炭火將爐膛的溫度燜烤合適。燜爐用的是暗火,技術性強,掌爐人必須掌握好爐中的溫度。如爐火大了,爐內溫度過高,鴨子就會烤焦烤壞;爐火小了,溫度過低,鴨子則烤不熟。因此,它同掛爐不同,掛爐用的是明火燒烤,容易掌握。燜爐烤的鴨子,外皮油酥,肉質鮮嫩,肥而不膩。米市胡同的便宜坊、鮮魚口的便意坊和其他“坊”字號的雞鴨店,做的都是燜爐烤鴨。

在清末民初時,便意坊的烤鴨師傅梁德泰和汪保文等人,爐火溫度掌握得恰到好處,鴨子都燜烤得酥嫩香甜,他們也因此而成為烤鴨的名師。便意坊的烤鴨好,不僅同烤鴨師傅的手藝高超有著密切關係,鴨坯的質量也相當重要。便意坊為了保證烤鴨質量,有專人負責養鴨、填鴨。鴨子的來源有二,一是從朝陽門、東直門一帶的雞鴨房收買二三斤重的鴨子,自己經過短時間喂養,等鴨子長到四五斤時,就填了;另一來源是,當時的北京有一些挑雞鴨筐去郊區農村收購雞鴨的小販,也給便宜坊送去活雞鴨。

烤鴨之美味,恐怕還得益於吃法的講究。廚師將剛出爐的烤鴨用小車推至桌前,然後用薄薄的刀刃飛快地削片,肉片如下雪般堆積在潔白無瑕的瓷盤裏,簡直如同表演,在滿足食客的味覺之前,先給乂以視覺上的快感。隨後,廚師又將剔盡了皮肉的空鴨架推回去,一刻鍾後用旺火煮成一盆乳白色的鴨骨湯端上來(據說非用鐵鍋煮不能出此成色)。吃烤鴨近似於半自助餐,各人左手端一張小荷葉般的麵餅,右手持筷夾入蘸甜麵醬的鴨片及小蔥,繼而包裹成形、填塞入口中。吃烤鴨真好玩,進食的過程中有一種難言而有趣的遊戲感。再加上其本身的滋味,就天衣無縫了。

清代宮廷的滿漢全席菜譜中,有掛爐走油鴨,估計是烤鴨的別稱,隻是不知道是否跟烤鴨同樣的吃法。帝王將相們是否也如頑童般端著一張麵餅,笑容可掬地將鴨肉蘸醬包裹入其中?這動作本身是極天真的,不這樣吃,又能怎樣吃呢?怎樣吃才能達到那種完美和諧、渾然天成的境界?

昆明湖

昆明湖早先是叫西湖的,跟杭州那流淌著西施眼淚的湖泊同名。大概是因為它位於古城的西北郊,又與屏風般的西山相連的緣故。不隻是北京,中國許多地方,都有俗稱西湖的水潭,起這樣的名字較省事,也親切。譬如雷州半島的海康城西,原有羅湖,蘇軾被流放到嶺南時,曾與其弟蘇轍在此日夜泛舟,當地人乃將羅湖易名為西湖,並模仿著修築了蘇堤與白提。連縣太爺也寫詩紀念這位偉大的過客:“萬裏宦遊來海國,一般鄉景似杭州。”不管怎麼說,是蘇軾最早把西湖比作西子的。在這方麵,揚州做得尤其聰明,在本地的西湖前加了個“瘦”字,以示區別。瘦西湖,瘦西湖,“減肥”之後,似乎顯得更楚楚動人了。

北京的這一座西湖,既不胖又不瘦,很本色。雖然蘇軾不曾來過這裏,但另一位大學者耶律楚材卻看中它了,並以此為葬身之地。

公元1292年,水利專家郭守敬奉元世祖忽必烈之命,開水源以濟漕運,使京杭大運河直抵大都城下(積水潭)。為保障新開鑿的通惠河水流充足,特意引玉泉山諸泉及冒平白浮泉水彙積甕山泊內,再經長河(高梁河)注入積水潭。因而甕山泊有京郊第一大水庫的性質,猶如當代之十三陵水庫,甚至影響著南北的漕運。甕山泊之水,由大都西門水關流進積水潭,再向東南流入通州白河,流啊流,可以一直流到江南。從這個角度來看,北京的西湖(甕山泊)和杭州的西湖還是有聯係的,首尾呼應,搖晃著大運河的繁華舊夢。北京的西湖沒有白堤與蘇提,卻有一道長約十裏的西堤,自麥鍾橋始,經龍王廟至甕山西麓為止。有人甚至舉家遷至西湖處。每年四月西湖賞景,成了北京市民的一大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