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年輕時初露鋒芒,便使老前輩譚鑫培刮目相看。當他風頭正健時,譚大王卻開始有英雄末路的喟歎了。據說民國二年五月間有一次群雄合作的“義務夜戲”,把觀眾的熱情點燃了,胃口也吊起來了,連譚鑫培都壓不住台,隻好請正在另一家戲院表演的梅蘭芳火速趕來,臨時加演了一段,戲迷們才滿意而歸,仿佛不看梅蘭芳一眼,怎麼也不夠盡興似的。梅蘭芳曾經跟譚鑫培“唱對台戲”,以時裝新戲《孽海波瀾》把觀眾都吸引過去了,場場滿座,擠得譚鑫培那兒連連掉座。後生可畏,使老漢不敢提當年之勇了。
廟會
寺廟本是神聖的地方,廟會卻使之世俗化了。有廟會的日子,估計神也放假了,而寺廟則充滿了市井的氣息。人們跨進山門,不再是為了燒香許願、求神拜佛,純粹是挑貨購物,甚至看熱鬧,就跟逛商場、逛公園似的。心情肯定輕鬆了許多。
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神的腳下,為什麼出現了最早的跳蚤市場?或者說,在神的眼皮底下討價還價斤斤計較,居然也能做到理直氣壯?
可能因為寺廟裏的空地較大,便於擺攤設點、堆放商品。要知道,那畢竟是超市尚未出現的時代。況且,總不能在大馬路邊或天安門廣場上練攤吧,那多妨礙交通、影響市容啊!不管怎麼說,廟會提供了最平民化的節日。市民們熱衷於逛廟會的話,就不會上街遊行、搞政治運動去了,所以當時的執政者也是很支持廟會的,廟會不僅是集貿市場,簡直還帶有“群藝館”的性質,豐富老百姓的業餘生活嘛。廟會除了買賣百貨與零食,還有算命測字的、耍江湖把戲的、說拉彈唱的,等等。
張中行寫過一篇《北平的廟會》:“每旬的九、十、一、二是隆福寺,三是土地廟,五、六是白塔寺,七、八是護國寺,幾乎天天有;如再加上正月初一的東嶽廟,初二的財神廟,十七八的白雲觀,三月初三的蟠桃宮,你會說北平真是廟會的天下。”諸多寺廟輪流值日,排得可真夠滿的。不知道寺廟的主持們,是否會戴著紅袖章值勤,收取一定的管理費或場地租金?這點市場經濟的觀念,估計他們還是懂的。
北京郊區還有專門的花會,其時張燈結彩,有跑旱船、耍獅子、擂太平鼓之類的活動。豐台鎮看丹村有一座藥王廟,每年舊曆四月二十八(相傳是藥王孫思邈生日八開廟三天,好戲連台。有一年,把紫禁城裏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後都吸引了去看熱鬧。老佛爺想不到民間還有如此的樂趣,當場封藥王廟的太平花鼓會為“皇會”,並賜龍旗,以資鼓勵。老佛爺肯定不是微服私訪,而是坐著八人抬的大轎,有大批的保鏢追隨,有點像下基層體驗生活。而藥王廟的花鼓會被評為“先進”,其檔次該如同當代的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了吧?
還是張中行總結得好:“我總以為北平的地道精神不在東交民巷、東安市場、大學、電影院,這些在地道北平精神上講起來隻能算左道;摩登,北平容之而不受其化。任你有跳舞場,她仍保存茶館;任你有球場,她仍保存鳥市;任你有百貨公司,她仍保存廟會。”
解放以後,北京傳統的廟會陸續被取消了。半個世紀過去,北京的寺廟是否感到寂寞?是否還能回憶起傾城轟動的廟會以及那些逛廟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