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燕都
公元1973年,陝西臨潼縣的農民在距秦始皇陵不遠處打井時,發現了日後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跡”的兵馬俑。
也正是在那段時間,北京人開始在西南郊的房山區琉璃河一帶挖掘商周時期古文化遺址,範圍包括洄城、劉李店、董家林、黃土坡、立教、莊頭諸村,東西長35公裏,南北寬15公裏,分為居住址、古城址、墓葬區三部分。琉璃河(古聖水)自北南流,折向西南,繼而又東流,形成的河灣地帶,有一高平台(即今董家林村),直至20世紀60年代初期,地麵上尚殘存著一米多高的古牆體,後因農業建設而被平整。經考察,此乃古城的北城牆,全長829米。以此為線索繼續鑽探,又在地下發掘出東西兩麵城牆的大部分牆基,乃至兩米多深的護城壕溝。古城的輪廓悄然浮出地麵,城牆內側的護坡,又與其東側商末周初的墓葬區及西周時期的灰坑、窖穴、房基相交錯。尤其是在墓葬區共挖掘出大、中、小型墓葬三百餘座,及車馬坑數十座,出土的蚌器、骨角器、玉石器、瑪瑙器、陶器、原始青瓷器、漆器、青銅器及貨貝等實物,總數超過萬件。
通過細致的考證,終於得出驚人的結論:琉璃河商周遺址正是古燕國的始封地及燕都之所在。這無疑把北京的建城史大大地推前了,可追溯到三千多年前的西周初期。
遠古時北京地區即有一個以晏(燕)為圖騰、族徽和族名的大部落,估計是一萬八千年前的山頂洞人或一萬年前的東胡林人之餘脈。在殷商之時,琉璃河一帶作為原始的聚居地,就已基本成形。根據《史記》的記載,武王伐紂至牧野,破殷入商宮,殺紂後遍封功臣,“封召公於北燕”,“地在燕山之野,故國取名焉”。可見大約在武王滅紂那一年《公元前1046年),燕國作為諸侯國之一正式建國,位於琉璃河的燕都恐怕也是在那一時段建造或定名的。受封了燕地的召公保,係被周武王倚仗為左膀右臂的三公之一(另二人為周公旦和太公望),他讓大兒子就任燕侯,在燕都當管家,自己仍留在朝廷裏參政,輔佐君主。
和燕國同時受封的,還有個薊國,都城大抵在今北京西南部廣安門一帶。“薊、燕二國俱武王立,因燕山、薊丘為名,其地足以立國,薊微燕盛,乃並薊居之,薊名遂絕焉。”(引自《史記周本紀》)薊、燕本是近鄰,然而隨著日後的發展,此弱彼強,經常為邊境問題打架,直至公元前七世紀(東周的春秋時期),薊國被燕國呑並,薊都也就聲明作廢。燕國後來遷都薊城,到了戰國時期,躋身於七雄的行列,燕將秦開大破東胡,辟疆拓土千餘裏,置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並修築了其後成為秦萬裏長城一部分的燕長城。燕國長胖長高了許多,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林胡、樓煩,西有雲中、九原,南有呼陀、易水。秦滅燕後,將廣陽郡的政府部門設在原燕都薊城。西漢的盧綰父子,先後被高祖劉邦封為燕王,皆以薊城為都。由東漢至隋唐五代,薊城長期作為幽州府所在地。遼南京及金中都,基本上都是在薊城遺址上改建的。
今廣安門一側,古薊都所坐落的位置,樹立著一根巨大的石柱,以紀念北京三千年的曆史。這同樣說得過去。不管是琉璃河的燕都,還是廣安門的薊都,從時間概念上皆意味著北京的建城之始。況且自公元前七世紀,兩者在“名分”上即相互交叉並重合了。它們是今日之北京在三千年前的兩大雛位於董家林村的古燕都廢墟,堪稱風水寶地:既有房山,又有琉璃河,愛山的仁者與愛水的智者都不會感到失望。而今,京廣線鐵路恰恰從遺址中部穿過,北側又有車水馬龍的京石高速公路。令人不經意之間仿佛迷失於風馳電掣的時光隧道,回到了那個群雄逐鹿、馬踏飛燕的年代。
城址東側,今黃土坡村西北,係燕侯及貴族陵墓較集中的區域,占地麵積約五萬平方米。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出土殉葬品中,尤其珍貴的是青銅鑄造的禮器、兵器工具與車馬器,上麵大多鑄有銘文或人名,為我輩了解其出處提供了一定的背景資料。尤其那百餘件青銅禮器,某些甚至鑄“郾侯”(即燕侯)鋒文及族徽於內壁。當然,有的青銅兵器如盾飾,亦锛有陽文的“郾侯”及“郾侯舞易”之銘。
根據發掘琉璃河燕都故址所得出的結論,北京市文物事業管理局正式宣布:公元前1045年(武王伐紂那一年)為北京建城之始。也就是說商周改朝換代之日,北京的建城史便拉開了序幕。首先登場的,是西周的權臣召公和他的大兒子(第一代燕侯)。他們是北京曆史上最古老的男主角。
在戰國七雄裏,燕國不是好欺負的。公元前316年,齊國的侵略軍攻破薊城,殺燕王噲,“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占領燕國整整三年。在這期間,受奴役的燕人鬧起了複國運動,將在韓國為人質的燕太子迎接回國,同仇敵愾地進行抵抗。齊國隻好“以土地換和平”,撤走了部隊。燕太子繼位為昭王,發誓報仇雪恨,四處招兵買馬。經過28年的養精蓄銳,國富民強,“有帶甲數十萬,車七百乘,騎六千匹,粟支十年”。公元前284年,聯合秦、趙、魏、韓、楚五國之師為幫手,共同伐齊。燕昭王派樂毅為上將,統率“多國部隊”與齊軍戰於濟西。齊軍潰敗,另五國即班師還朝,隻剩下燕國一支孤軍,不願見好就收,而是長驅直入痛打落水狗。一口氣攻下齊城72座(包括齊都臨淄)。好不威風!看來燕昭王的報複心,不比那位臥薪嚐膽、以三千越甲吞吳的勾踐遜色。燕軍以牙還牙侵占的72城,直到燕昭王死後,才被齊國收複。
燕國之所以反敗為勝,因為出了個燕昭王;燕昭王之所以能扭轉乾坤,在於他求賢若渴廣泛吸納各界人才。梁人鄒衍入燕,昭王特意為其蓋了座花園別墅(碣石館),以師禮相待。他還采納了參謀長郭隗的建議,於易水旁修築黃金台,置百金於台上,懸賞招募天下有一技之長的能耐人。燕昭王禮賢下士的明主風度,在七國間傳為隹話,連樂毅、劇辛等中原棄士,也不辭旅途辛苦,千裏迢迢地來拜見這位知人善用的伯樂。直到千百年之後,仍有眾多的懷才不遇者,無限神往燕昭王的風采。譬如唐朝的陳子昂,在黃金台遺址長歎:“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霸圖今已矣,驅馬複歸來。”李白尤其如此,既恨不能跟燕昭王生於同一時代,更恨自己所處環境的汙濁及世人的有眼無珠:“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台。劇辛方趙至,鄒衍複齊來。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槺養賢才。方知黃鵠舉,千裏共徘徊。”李白對當官的(包括唐玄宗》一向瞧不起。但可以肯定:燕昭王是他最崇拜的政治家。燕昭王,燕昭王,不僅在軍事上,更在政治上,給燕國掙足了麵子。
再往下數,燕國的英雄,隻剩下一個荊軻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是的,他不曾流淚,卻準備流血。或者說,他注定了要在秦宮的台階上流盡最後一滴血。荊軻圖窮匕首現,剌向秦王,雖未命中,畢竟為挽救即將淪亡於鐵蹄之下的祖國盡了最大的努力。況且,匹夫手中的一柄青銅短劍,居然比六國的軍隊更具威懾力,令殺人不眨眼的秦王心驚膽戰,差點沒嚇死。可以說這位千秋霸主一生中,隻遇見過一位真正的敵人,那就是荊軻,除此之外,還沒有什麼使他感到過害怕呢。他頭一回明白了害怕是什麼滋味,荊軻給秦王補上了至關重要的一課。荊軻的匕首,是青銅時代裏最孤獨、最微小、但也最明亮的一道寒光。
最後的英雄一死,燕國也就完了。公元前226年,秦將王翦伐燕,攻占薊城,燕王喜逃到遼東苟延殘喘。四年後,秦軍把無處藏身的燕王喜捉回,燕國徹底滅亡。最後的英雄一死,難兄難弟的六國也就完了,全部改姓秦了。荊軻為包括燕國在內的六國唱出了一曲悲愴的挽歌。
燕京八景
北京可圈可點的景物太多了,且各有千秋。不信的話可查閱明代劉侗、於奕正合著的《帝京景物略》,你定會眼花繚亂。選景跟選美似的,要想從三千粉黛中挑選出前八名,並不容易。因為必須學會放棄。說實話,放棄誰都讓人怪舍不得的。
早在八百年前的金章宗就細加比較,羅列出一份優勝者的名單:太液秋風,瓊島春陰,金台夕照,薊門飛雨,西山積雪,玉泉垂虹,盧溝嘵月,居庸疊翠。金中都城鄭的這八大景點,有些屬於禦苑(帝王遊幸駐蹕之所),譬如太液池與瓊島(皆位於今北海公園),大多數則是當時市民尋芳訪古的旅遊熱線。可見在那時候,人們就喜歡在節假日爬香山、登長城、看盧溝橋了。這麼一想,就覺得風景是永恒的,人心也一樣一一是萬變不離其宗的。
明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後,胡廣等13位文藝界人士,將燕京八景繪成“連環畫”,分別配詩加以說明。雖屬集體創作,大家的心還是挺齊的,“茲以北京八景圖並詩裝潢成卷,舉足跡所至書於卷末,且以諸景所以得名者疏於各題之後。誠非欲誇耀於人人,將以告夫來者,俾有所考”。於是燕京八景又額外成了潑墨的山水、紙上的風景。此舉並非原封不動地照搬,而是在某些名稱上稍加潤飾與變革,譬如將薊門飛雨改為薊門煙樹;因薊丘一帶金元時期的樓館已湮滅,而為草木所覆蓋。
清朝的乾隆皇帝喜歡處處留下墨寶,於是把“燕京八景”挨個兒題寫了一遍,並立碑為念。
如今,“燕京八景”還剩了幾景?“太液秋風”一景,在中南海內。中南海在金代叫太液池,中南海東岸萬善門旁,有一水埠,水中有個亭子叫小雲榭,在這裏可以找到乾隆題字的碑。“瓊島春陰(雲)”,在北海公園內白塔的東側。
“金台夕照”,如今已經很難找到準確位置了。金台,即黃金台。公元前三世紀,燕昭王禮賢下士,築了一個土台,台上放著黃金,誠招天下的名士。至於黃金台究竟建在哪裏了,年代久遠,誰也說不清了。在目前已知的北京地名中,曾經叫金台的就有九處之多。
“薊門飛雨(煙樹)”一景,到底在哪裏,也有爭議。薊門在漢代以後是如今的廣安門一帶。現在這塊碑立在元大都的西土城上了。據考證,“薊門煙樹”原在海澱黃亭子村,黃亭子於1900年被毀。1985年,由園林局出資,對元大都土城進行了修建,借著這塊碑建起了樓台亭榭,借土城之景,遍植樹木,西側引水成渠。現已定名為“薊門公園”。
“西山晴雪”,在香山的半山腰處,現在人們去香山時,還能看到這塊碑。“玉泉垂虹”,在頤和園西邊的玉泉山。玉泉山有三眼泉,一個在山的西南,一個在山根,一個在山南,山根的那眼泉“逶迤曲折,婉然其流若虹”。“盧溝曉月”,在今盧溝橋上。
“居庸疊翠”,位於在南口往北到八達嶺長城之間的關溝。“居庸”指的是居庸關,此關在昌平縣四橋子村南,距北京50多公裏,是長城的重要關口。關外山花野草,鬱茂蔥蘢,如碧波翠浪,因而得名。楊小樓生於1878年12月3日,8歲學戲,11歲粉墨登場,整整演了半個世紀,花甲之年還在北京吉祥戲院演了整部《康郎山》,算是告別演出了。因為僅僅半個月後,即1938年1月31日,他就病逝於家中。楊小樓是個生龍活虎的武生,並且為“武戲文唱”的典型。蔣錫武在《京劇精神》中說:“許多武生演員或長於短打,或拙於長靠;或多為俊扮者,而無勾臉戲等等。他們中間有人能拿單項第一,然全能冠軍卻非楊氐莫屬。這就是說,長靠的,短打的,箭衣的,勾臉的,俊扮的,以及猴戲、關羽戲(紅生)等等,他都能拿得起來,且無不精到。”可見,楊小樓屬於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全才,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大有精神一一能勾去觀眾的魂魄,非真英雄難以有此魔力。章靳以回憶楊小樓的一次亮相,簡直就像描繪英雄出世似的:“猶記小樓在世,戲簾一揚,側身而出,輕微地顫那麼兩三下,然後猛地把頭向台口一轉,眼睛一張,仿佛照亮了全場;雙腳站定,又似安穩了大地,全身挺住連背旗也像塑就的,這時全園鴉雀無聲,過了兩三秒鍾才似大夢初醒般齊聲來一個碰頭好。”
楊小樓
楊小樓演武戲時撞長運用自己修煉的氣功,但有時侯又完全是情不自禁地用力一進入劇情了,認為自己就是英雄人物的化身。他與梅蘭芳同台演《長阪坡》,有個趙雲從背後抓彼的動作,被他抓了一下的梅蘭芳,事後讚歎“楊小樓的左手五指像小鐵棒似的貼在我的脊梁上”。他演《野豬林》裏的林衝,又抓了一回高衙內,雖然抓的隻是衣領,扮演高衙內的孫盛世卻感覺到那隻手像鐵箝子一樣越抓越緊,堪稱“鐵爪”。作為北派武生大腕的楊小樓,還曾與南派武生魁首蓋叫天合演《薛家窩》,有點打擂台的意思了。為表示謙讓,小樓請蓋叫天演黃天霸,自己配演薛金&⑷龍。蓋叫天滿以為正好可以趁勢把楊小樓趕下台,然?―而雙刀相會時卻不是那麼回事,楊小樓“始終是蜻蜓款款、蚨蝶翩翩”,穩紮穩打,蓋叫天卻開始“目不1273暇給,手不暇接,往日玲瓏,似迷六孔”,被打得落花流水,隻得且戰且退。台下的看客紛紛讚歎:“滿台隻有楊小樓,找不到蓋叫天。”連蓋叫天也折服了:“楊老板的把子,不是慢而是快!快得那麼趕落人!可又快得那麼真著清楚。真是功夫!真是功夫!”從此不再敢輕視楊小樓的慢條斯理了。這也箅京派與海派的一次交鋒吧。
據傳說,顧隨教授每談京劇,必談楊小樓,讚美其人有王者風範:“楊小樓唱霸王別姬,那真是帝王氣度;一到金少山,那就完全是山大王了,哪裏有半點兒帝王氣呢。”金少山在他眼中,似乎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他是以貶金的形式來褒楊,但確實,金少山與楊小樓不可同日而語,僅僅學了點皮毛罷了。他的走紅,隻證明大英雄已絕跡了。
耶律楚材
今天的萬壽山,當時叫甕山,因而昆明湖又叫甕山泊。耶律楚材係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九世孫,帝王之後,又曾任金朝國史院編修及尚書右丞。成吉思汗攻破金中都,首先想到了他,下詔書令其從軍參政,並為之起了個“美髯公”的外號。這一代天驕曾指著“美髯公”告訴其子窩闊台(後來的元太宗):“此人,天賜我家。爾後軍國庶政,當悉委之。”耶律楚材為元朝服務數十年,有一半時間擔任著中書令(丞相)之要職。他雖為契丹族人,卻是土生土長的老北京,晚年自號玉泉老人。他隨蒙古鐵騎南征北伐途中,時常懷念故鄉山水,寫下過“歸隱西山五畝宮”等詩句。公元1244年,耶律楚材病逝於蒙古高原,遺囑以馬革裹屍運回燕京,埋葬在玉泉山下甕山泊之濱。十餘年後,元世祖忽必烈特意為其重修陵墓,建廟立像,隆重悼念這位開國元老。據說其時甕山泊周圍原來很荒涼,蘆葦遮天,自從東岸增加了這處人文景觀後,才變得熱鬧了。常有高官顯貴、文豪墨客前來憑吊。
耶律楚材不僅會搞政治,還精通儒學和佛經,乃至辭賦。譬如他題詠玉泉山上著名的華嚴洞,剛柔並濟,很有點蘇東坡感歎“大江東去”的味道:“花界傾頹事已遷,浩歌延望意茫然。江山王氣空千劫,桃李春風又一年。”“山橫翠嶂架寒煙,野春平碧怨啼鵲。不知何限人間夢,並觸沉思到酒邊。”
一朝天子一朝臣,明軍攻占元大都,耶律楚材墓難免受到衝擊:墳頭被夷為平地,祠堂也焚之一炬。若幹年後,明代文學家沈德符記述:某貴族在西山蓋房,挖地基時觸及一古塚,掀開棺蓋,見死者之頭顱骨比常人大許多,又獲石碑,方知此地埋著的是耶律楚材。看來玉泉老人不僅胡子長得美,腦袋也要大一號。
乾隆對耶律楚材的評價頗高:“聞其為楚材之墓久矣,使閱時而湮滅無傳,豈所以褒賢勸忠之道哉?”他還親筆題詩:“曜質潛靈總幻觀,所嘉忠赤一心殫。無和幸免稱冥漠,有墓還同封比幹。窀穸即仍非改卜,堂基未沒為重完。擒文表德輝貞石,臣則千秋定不刊。”被成吉思汗倚為左膀右臂的耶律楚材,入土五百年後,終於又羸得了一位隔世的知音一大皇帝乾隆。
乾隆潑墨題詩,猶覺不過癮,還讓丞相汪由敦寫了一篇命題作文《元臣耶律楚材墓碑記》。“甕山之麓有元臣耶律楚材墓一區,歲久弗治,漸就蕪沒。會其地近別苑,所司將有所營建,上特命覆以屋三楹,俾勿壞,而敕臣由敦記之。臣謹按元史,楚材事太祖、太宗,曆三十餘年,時方草昧,一切定賦稅,分郡縣,籍戶口,別軍民,皆其所經理。嚐謂治弓尚須用弓匠,治天下安可不用天下匠?遇所不便於民,必力爭不少屈,至有厭其為百姓哭者。卒賴其規畫,法製粗立,民得寧息。故論有元一代名相,必以楚材為稱首。顧閱世久遠,逐漸湮沒,當日豐碑高塚已翳為荊蓁,幾莫有過而問焉者……”談性正濃的汪丞相還繼續由耶律楚材墓加以發揮:史書上都說耶律楚材精於法術、未卜先知,但他真的能預料到自己死後能獲此殊榮嗎?假如沒遇見眷懷聖哲的乾隆皇帝,他還不是早被人給遺忘了嗎?這既是楚材的幸運,又是天下所有人才的幸運。他的意思是:有了乾隆這位伯樂,古今中外的千裏馬都不用擔心被埋沒了。到底是禦用文人,真會歌功頌德,表麵上是在緬懷古人,卻沒忘記把當朝的國家元首也給大大地誇了一番。乾隆聽到了,一定很開心。
早在金章宗時,禦批的“燕京八景”,就包括“玉泉垂虹”(後被乾隆改為“玉泉趵突”)。
耶律楚材是金朝遺臣,對作為西山支脈的玉泉山情有獨鍾,並且愛屋及烏,相中了玉泉山麓的甕山泊。他迷信風水,把甕山泊視為寶地,雖然當時此水並無富貴氣象,隻相當於荊釵布裙的村姑,但事實證明,他確實沒有看錯。
操勞了一生的耶律楚材,枕山醉臥、伴水長眠,終於可以無憂了。
頤和園
頤和園是北京城超一流的景點。不僅此園出名,園中的景致也個個大名鼎鼎一像昆明湖、十七孔橋、長廊、耶律楚材祠、萬壽山,等等。
在此園中遊玩,沒有一整天的工夫怕是很難體味個中妙處。當年的皇帝與皇族們可是把這裏當作長期的靜養之所在,一待就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十幾年。
乾隆九年(1744年),作為皇帝長期居住的離宮禦苑圓明園擴建工程告一段落。清高宗弘曆寫了一篇《圓明園後記》,文中誇耀這座園林規模如何宏偉,園景如何綺麗,譽之為“天寶地靈之區,帝王豫遊之地無以逾此”,並且明白告誠“後世子孫不舍此而重費民力以創建苑囿”。然而,剛剛過了六年,另一座大型的皇家園林清漪園,又在圓明園的西麵破土動工了。弘曆之所以甘冒自食其言的非議而興建清漪園,足證此園必然有其不能不建的原因。